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裟椤双树三界宅急送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CASE3】MyWay2哎哟喂!钟小魁揉着剧痛不止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被跳入眼中的火光跟潮水一样的喊声吓了一跳。
“让恶魔下地狱!”“让恶魔下地狱!”
四周火焰跳腾,群情激愤。伤痕累累的年轻男人,白衬衫上散布着斑斑血迹,卷曲的金发散乱地贴在脸上,他双手被反剪着捆绑,背上还压着一个半人高的铁制十字架,跪在橡树林中的空地上。他不说话,虽然身子被十字架压得无法直起,却一直努力抬起头,俊秀的脸庞迎着泻下的月光,仰望这不远处那座真人般大小的女人雕像。
“那是女神阿特洛波丝的雕像。他永远都对着我微笑,但她从来不会放下手里的剪刀,被她握在手中的那些生命线,全部都是恶魔的藏身之处,她的职责,是剪断那些不该存在的线。”
心神还没完全回到地球的钟小魁又被吓了一跳,身后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家伙,脑袋伸出来,支在他的肩头,慢慢地讲。这种出现方式绝对是恐怖片常有的桥段!
钟小魁整个人弹到一旁,摆出虎鹤双型拳的POSE,呵斥:“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这才看清了来人,男的,老外,白衬衫,年轻,金发,英俊,浅灰色的眸子在夜色与火光中,像一对灵慧的石头。
“你……”钟小魁看看他,又看看跪在人圈之中的受伤男,“他……”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么?!
“啊,那个啊。”他看着那个情形悲惨的男子,平静地说,“那就是我啊。”
他移回眼神,微笑着向钟小魁伸出手,“欢迎来到我的世界。”钟小魁没伸手,警惕地打量着他,又打量着前头那一堆貌似疯狂的人们。
“不要担心,他们看不见我们。”男人一眼看穿了钟小魁的心思,“能请你到这里来,很不容易呢。你应该不会害怕我的吧?钟先生?”
生平第一次被称为先生……钟小魁清清嗓子,硬着头皮道:“当然!”
别的不确定,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人。
虽然脚踩着地面,身体却有一丝深刻又隐匿的虚浮感。一旦体内细胞传递出这样的信号,钟小魁便知,自己所处之地,已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了。
“我正在告诉你呀。我相信你会愿意听下去的。”他笑望着那群围观者,眸子里,倒影着那尊阿特洛波丝的雕像,“我父亲临终前对我讲,世上的恶魔总是存在,他们藏身在人类的身躯里,伺机制造一场又一场它们希望的灾难,我们的家族从千万年前起,就是阿特洛波丝忠实的追随者,女神赐予我们洞悉恶魔的双眼,剪断恶魔生命线的剪刀,这就是我们的道路,一直要走下去的路,不能回头,没有埋怨。”一片落叶被他拾起,须间在掌中幻化成了一把金色剪刀,“父亲只留给我一把剪刀,从接过这把金色剪刀的那一刻起,我的眸子,从蓝色变成了灰色。那种苍凉得看透人世间每个生命,每场悲欢的颜色。”
钟小魁的眼神随着这把剪刀的移动而移动,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
“对,阿特洛波丝不是某一个人的名字,是所有拿起过这把金色剪刀的人,或者说,”他接过钟小魁的话,“是属于我的家族的,永久的烙痕。”
钟小魁愣了愣,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这家伙完全知道,他的思维,似乎跟自己同步,或者完全融为一体。这样的情况,难道……
“没错,我在你的身体里。”男人又洞悉了钟小魁的脑部运动,笑,“你被撞晕的时候,我过来的,抱歉。”
“我最讨厌被人免费征用我的任何物品,包括身体!”钟小魁十分不满。他老爹不止一次告诫过他,平日一定要注意,在昏迷以及睡眠的时候,人的“灵魂防范力”最薄弱,容易被一些不怀好意的灵体侵入身体,也就是所谓的邪灵附体,所以一定要多加修习。只怪他一直当成耳旁风,说人家要附体也该找个超级大富豪或者大明星享受下生活,找他一个没钱没名还要整天考丵试的苦学生干嘛。现在……这宝贵的第一次,就这样被这个男人夺取了!可恨!
“我会额外加运费的!”男人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钱的问题!这关乎一个年轻人的尊严!”钟小魁理直气壮地攥紧拳头,身为姓钟的人,这么轻易就被一只非人的玩意儿分享了身体,会被同行或者对手们笑死!
“你在担心钟家的名声?哈哈。”他突然大笑,又道,“我明明感觉到你的内心,在排斥着你的……天职。”
不行,再这么下去,什么老底都被这个男人“同步”出来了!你大爷的,既然在我的身体里,没道理只有你能看到我的心,我却看不到你的!钟小魁一横心,强迫自己在最短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高度集中精神,然后一下子冲到男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直直瞪着他的眼睛,眼神狠得要穿过去一般。你既然够胆附到我的体内,那我倒要看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心里,到底藏了什么!钟家的人,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拿去主动权的!
两个人完全凝固在了那里,四周的景物开始模糊,继而旋转,钟小魁突然觉得,男人的眼睛与身体,在混乱的景色里融化,随即被“吸”进了自己的意识中,一个声音,是他钟小魁的,又好像不是他的,在脑中纠缠,徘徊,最后渐渐清晰——
父亲去世后,我一个人住在橡树林里的小教堂,我不需要名字,只要记得自己是阿特洛波丝的追随者,记得该做什么,该往哪里走,就可以了。这个名义上属于人类的世界,却从来都不是人类的专属地。我在世界各地游荡。
那个白天提着花篮,满街叫卖鲜花的可爱姑娘,到了夜晚,却将同屋居住的伙伴的手指咬来吃掉,别人只看到她白天如花明媚的脸,却看不到她身后恶魔的尾巴,但我可以。我的剪刀,刺进了恶魔的心口,在她吞掉更多人之前。于是,我终于成为了许多地方的通缉犯,罪名是杀人。
是的,被剪刀剪断生命线的恶魔,每一只死去时,都是以人的形态。恶魔对于人类的谎言,是从一而终的,哪怕死去的时候。只要人类还肯相信死去的是同类,那么恶魔们便永远有机会去而复返。但,他们抓不到我,我藏得很好,跑起来也很快,还有女神赐予的剪刀,无可匹敌。
每当剪断了恶魔的性命,我都会在阿特洛波丝面前静静地呆上一会儿。哪怕身在万里之外的城市,也会朝着三叉林,她的方向,想象着她就在自己的面前,想虔诚的教徒,把主的模样刻在了自己的眼里。
我没有朋友,不敢有。恶魔惧怕我,人类排斥我,我只有面前这个永远微笑的雕像,以及一条很长很长的,不知道多久能走完的路。对了,父亲教过我如何避开恶魔的利爪,却没有教我如何躲开那女人温柔的手掌。
她是那群孩子的老师吧,穿着淡绿色的针织长裙,白色的鞋子,笑眯眯地坐在田埂上,看那群顽皮的孩子像小鸟似地在葡萄藤与橄榄树之间飞来飞去,嬉戏追逐。她看着他们的眼睛,满满的都是轻松与惬意。四月的微风顽皮地挠着她黑色的长发与衣裙,肆意地在春天的田野里渲染出与众不同的灵动。
我是追着一只附身魔过来的,追了好久,一直追回默纳城。到了这里,它不见了。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我,也看到我手臂上被恶魔撕开的伤口。
我不觉得疼,她却花容失色。但,她没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开,慌慌地掏出手帕,还有随时给可能受伤的淘气孩子准备的一小瓶消毒酒跟棉纱,熟悉但手忙脚乱地替我包扎。不过,包扎完之后,她拔腿就跑了。我看着她急急地招呼着她的学生们,跑进了校车里。
临上车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校车绝尘而去。开车的司机,嘴角有阴阴的笑。这种附身魔,是我遇到过的所有种类中最恶毒的,它依附在无辜者体内,以此为保护伞,只要它躲在人体内,我的剪刀就动它不得,除非连同这个无故人类一道杀死。它知道我无计可施,千载难逢之机,更变本加厉,要将我之前给予它的打击全盘报复回来。
它竟瞬间把自己分成了六份,除了司机,还有五个孩子。六份,是它的极限。它的“宿主”越多,它的保险就越多。其实,它也怕我的金剪刀。我追杀它的时候,是不要命的。现在,有了这些人类做盾牌,他赢了。
车厢里有小小的骚丵乱,年幼的孩子们,包括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有奇怪的光线从司机的身体里钻出,落到离他最近的五个孩子身上。
司机跟那五个孩子似是陷入了短暂的昏厥,方向盘从司机手中脱离,校车斜冲出去,撞向迎面而来的油罐车。
我落在校车的车顶。孩子们的尖叫声,还有她叫救命的声音,让我短暂地犹豫。
不出手也许才是对的,以这样的速度撞过去,校车里不会有幸存者。那个恶毒又自以为是的附身魔,会被一场大爆炸炸得烟消云散。
剪断恶魔的生命线,才是我的工作,救人并不在此列。一旦这次被附身魔逃脱,它那六分之一的魔性会在这六个人的体内滋长壮大,后果未知。
但,最终的最终,两车相撞前的刹那,校车调转了方向,与油罐车擦肩而过,刹车及时,只撞到了路旁的护栏,靠窗的几个孩子撞了头,不严重,司机的肩膀受伤,也不太严重,其余人毫发无伤。
赶来的交丵警与孩子们的父母,个个心有余悸,抱着孩子又哭又笑,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上帝的仁慈,也是经验丰富的司机的功劳。只有她知道,是我闪电般钻进驾驶室,阻止了一场惨祸。站在远远的地方,我听着孩子们的哭声,父母们的庆幸,一家团圆的幸福,却重重叹了口气。我很少叹气的。
那六个人,司机与孩子,已经不是真正的他们,他们的身体里,有六分之一的恶魔。这样的事,我没有遇到过,从前的那些恶魔根本没有机会钻进人类的身体,就丧命在我的剪刀之下。我不知道这六个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救了一车人,但,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失误。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背后,慌张又诚挚地道谢,山头上的风吹乱了她的衣裳。
我的动嘴很快,而且站得那么远,还是被她发现了。
你手臂上的伤很重,不换药的话会发炎,如果你不方便看医生,请来找我。她掏出笔,拉过我的手掌,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地址。她住的地方,我曾路过,就在默纳城的西边,一个小小的药店。记得守在药店里的,是个中国人模样的老头,精神很矍铄的样子。
这样的伤,对我而言不值一提。甚至很快就忘诸脑后。但,我却记得她的脸,明明受惊却又不肯跑开的样子。她的眉眼,不完全是当地人的模样,有东方人的影子,跟药店的老头,有几分相似。
回到三叉林的教堂,我坐在窗前,擦拭着锋利如昔的剪刀,阿特洛波丝的雕像在春天的月光里,朦胧得像个彩色而纯真的梦境,尽管她永远都不会放下她犀利庄严的武器,停止她属于她的路上的前行,她也依然有花好月圆时的怦然心动,人间感情。
一个人太久,心里总会生出缝隙。女神的剪刀,剪断了恶魔的生命,剪不断血液里的孤寂。父亲告诫过我,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下阿特洛波丝的剪刀,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不得不走的路。房间一角的唱机里,放着我最爱听的《MYWAY》,这首缓缓流动的曲子,陪着我走过了无数的日夜与城市,唯一的,朋友。
放下剪刀,斜靠在窗台上,我拿起笔,在信纸上一字一句地写。我有个习惯,每当想找人说话时,便给自己写信,多年来,写了许多,写完之后,整整齐齐放在房间的铁盒里。一边写,一边哼——
IdidwhatIhadtodo
Andsawitthroughwithoutexemption……
Ididitmyway
但,我还是去找她了,在做出短期内都不离开,留在默纳城看着那六个人的决定之后。
她住在药店二楼的小房间。当我毫无预兆地从她窗口跳进来时,她手里那本《罗密欧与茱丽叶》掉在地上。
我被她瞪眼张口,慌张起身却不踩到自己松开的鞋带,摔倒在地的笨拙样子逗笑了。虽然,我不会是罗密欧,她也不可能是朱丽叶,虽然她这个小学老师曾经不止一次表达出对于这种苦命鸳鸯式恋人的崇拜与羡慕。
她刚刚跟着祖父从外乡搬到默纳城,在镇上小学当老师,除了祖父是中国人这一点,让她的面孔跟当地人略有差异之外,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超越普通人的地方,简单的,快乐的,甚至有点笨笨地过着每一天。
她事无巨细,什么都讲来听,包括她的学生,哪个又打架了,哪个有跟小女生传纸条了。她烤了许多不成形的甜饼,些许还是焦糊的,爷爷酿的宝贝葡萄甜酒,她偷偷地倒在牛奶瓶子里,欢天喜地拿给我品尝。我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喝过无数醇厚又昂贵的美酒,但,唯独只记下了烤焦的甜饼,以及牛奶瓶子里的,甘甜的味道。
她做的一切,只是一个普通乡下姑娘对心上人做的事而已。不轰烈,不崇高,不曲折。就像四月橄榄树上偶尔掉下来的叶子,带着清甜的味道落在你的鼻尖,并不是多么珍贵,却让你忍不住想把它拾起,放在最靠近胸口的衣兜里,带去天涯海角。
她祖父是不知道我的存在的,她说,祖父是个不苟言笑,又非常传统的老古板,一直不赞成女儿家在十八岁前恋爱,所以,再等一年吧,等她过了十八岁,她一定会牵着我的手到祖父面前,告诉他自己有多幸福。
这是无所谓的。我从来不担心她那个终日在药店忙碌的祖父,真正担心的,是别的。
也许是附身魔一分为六的缘故,魔性减低,那六个宿主,大半年来都安分守己,完全以正常人的姿态在镇子上生活。那个叫玛索的司机,伤愈之后没有再开车,帮他的裁缝妻子在店里打打下手,没有异常。至于那五个孩子,乖乖地在她的班里当着好学生,上课放学,活泼好动,偶尔还有把跌伤的瞎眼老太太送去诊所的小善举。
藏匿于心中的矛盾,时时都在啃噬自己。我不想对这六个人动手,但又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性”。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这样一天天过去,剪刀一直藏在我的身后。
我带她去过林中的小教堂,告诉她,这里是我的家,我的祖辈,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生活了许多年。她在教堂里好奇地走动,说来这里这么久了,没有人告诉过自己,这片橡树林里竟有这样一间教堂。咦?为什么这里没有神父,空空的?
这里不需要神父,这里有“她”照看就足够了。
我牵着她的手,走到阿特洛波丝的雕像前,这个石头雕成的女神,望着面前的男女,一如沉默但和气的主人。
她是这里的主人,手执剪刀的命运女神。我这样跟她介绍。她顿时觉得无比新奇,我带她来到一个这么神秘有趣的地方,没有什么礼物,比这个更能让她觉得惊喜了。一座埋藏在林中的教堂,还有一座美丽的雕像。
你真是在这个地方长大?是不是就跟故事书里常提到的那些,在树林中,被野狼或者大猩猩养大的孩子一样?不对,你说你有父亲的。
他的想象力逗得我开怀大笑。这个丫头曾经也问过我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不想撒谎,但暂时也不想说出实情,只说,以后告诉你。于是,她再也没有问过。
热气微散的夏夜,我们坐在三叉林里的溪水边。她枕着我的腿,斜躺着看流动闪烁的水光,哼着歌。
抚着她披散下来的发丝,我问,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默纳城的三叉林里,住着一个手执剪刀的恶魔,它杀死无辜的人。她笑,说这个传说她经常听隔壁的菲力奶奶讲给她的小孙子卢卡听,小卢卡调皮地很,大家都叫他小跳驴,整天带着他的小狗到处玩,菲力奶奶生怕他跑不见了。
这的确是个顽皮的孩子,有一天跟人打赌,说能爬到最高的一颗像树上,结果,上去了却发现下不来了,在树上急得哇哇大哭,同样调皮的小伙伴们取笑着他,一哄而散。没多久,枯朽的树杈断了,卢卡尖叫着摔下来,是凑巧路过的我,在他着地前接住了他。
卢卡心惊胆战地道谢,问我的名字,我只是警告他,要懂得珍惜生命,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卢卡似懂非懂地点头。面前的溪水淙淙流动,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语言。
剪刀恶魔的传说,在这个镇子流传许久了。她笑着点我的鼻子,说以后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不许拿这个可怕的传说来吓唬他,这些吃饱饭没事干的人,一定是见过林子里的女神雕塑,然后添油加醋编造成一个剪刀恶魔的传说。我笑问,如果真有这个恶魔,她会怎么办?
她想了想,说,书上写的,恶魔最终会被正义的火焰烧死。如果真有这样的恶魔,她会诅咒它受到应得的惩罚。
如果,我就是恶魔呢?我突然问。她哈哈一笑,捧着我的脸道,恶魔只会杀人,不会救人。我永远记得那一车孩子,以及我的姓名,是你救的。
救人么?我笑了笑。希望不是杀人。我在心里这么说。
月光慢慢地转动,两条影子叠成了一条。身后的林中,美丽的雕像注视着远方,手中的剪刀,似在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另外一个人在讲话,为什么就像是自己同自己讲话一样清晰,那声音讲过的每一件事,都在眼前形成鲜明而立体的图像,仿佛每一幕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实。
女神雕塑,剪刀,形形色色的恶魔,还有那个美丽的姑娘……钟小魁抱着胀痛的脑袋,慢慢滑坐下来。
那个声音无法停止,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一样,继续——整个默纳城终于愤怒了。每天都有大堆的居民围在警丵察局门口,责问为什么还没有抓到那个凶手。
我的画像,差不多被贴满了整个普罗旺斯,又是作为一个通缉犯。罪名是,以残忍手段致五名儿童死亡。
我在一夜之间,成了臭名昭著的变态连环杀人狂。
默纳城在短短半个月之内,遭受了它从未遇到过的悲剧,连续的。先是半个月之前,由市政丵府出面举办的庆祝默纳城成丵立七十周年的化装舞会上,在场的数百人全部莫名其妙食物中毒,其中五十几人,因抢救无效死亡。警方调查的结果是,两个调皮的孩子,趁大人不备,跑进厨房,把老鼠药倒进了葡萄酒桶里。警丵察局里,被吓哭了的孩子抽噎着说,他们只是想试验一下,老鼠药是不是只会对老鼠有效。警丵察们仰天叹息,孩子的父母气得昏厥,可是,面对两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他们无可奈何,甚至都找不到一条法令来责罚。只有我看到,在大人们的哭声跟长吁短叹中,两个孩子悄然露出的诡异笑容。
我违背了父亲的训诫,对恶魔放下过剪刀,救了一车人,却因此,让另外五十多个无辜者死于非命。如果当时,任由校车装向油罐车……可是,没有如果。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附身魔用另外一种方式,报复我的一念之仁。
那段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默纳城被丧钟的声音包围。再不剪断恶魔的生命线,只怕默纳城早晚会变成一座空城。恶魔永远都是恶魔,不会改变。
我用最快的速度,最强硬的态度,将五个孩子,准确说是恶魔的六分之五,抓到了三叉林,捆绑在一起,扔到女神雕塑下。孩子们嚎啕大哭,有的吓得尿了裤子。
我举着剪刀,迟迟下不去手。最终,还是把他们全部关进了教堂,锁在铁笼里,我心烦意乱地回到雕塑的脚下,仰望这尊陪伴我至今的,我整个家族一直追随的神,问她,该如何做?一直到日落,阿特洛波丝也没有给我答案。
我狠狠将剪刀插入地里,左右为难。
这时,一道青气从教堂的大门里冲出,击碎了厚实的大门,朝镇子上快速飞去,我一惊,跑回教堂一看,笼子里,只有五个孩子血肉模糊的尸体。要从宿主身体里强行离开,附身魔必须主动杀死他们。这恶魔竟不惜让五个孩子自相残杀,自己脱身而去。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那道青气所去的方向追去。
我知道它会去找谁。当着卢卡-菲力这个孩子的面,我用剪刀穿透了玛索的心脏。我知道逃跑的六分之五,回去找它们的“同伴”会合。可怜的玛索老婆,必然撞到了这让她恐怖的一幕,恐怕她至死都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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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对夫妇的尸体,还有那一缕,从玛索背心里渗出的青乌的烟尘,我上前,冷冷地拔出了自己的剪刀。
卢卡捂紧了自己的嘴,不解地看着我。我不解释,从容地转身。可是,当我回头,却凝住了——她在我背后。装着崭新布料的篮子,翻倒在地上。她想做一条新裙子,跟玛索夫人约好的,等祖父的药店关门后就到她家来量尺寸。但,她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我朝她走近几步,她后退几步。我们之间的距离,仿佛瞬间被固定,生生世世都不能再缩进。不要过来!!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默默回到了命运女神的身边,金色的剪刀扔在一旁,蜷缩着谁在女神的脚下,像只困倦极了的猫。
原来,有的生活,我真的是不能碰,也不能期待的。
教堂里的唱机并没有转动,但还是能听到那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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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丵察来了,市长来了,教会的人也来了,他们手里拿着一张绘有路线图的纸,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隐于林中的教堂。我藏在暗处,看警丵察们从教堂里抬出那五个孩子的尸体,教会来的神父面色严竣地跟警丵察局长窃窃私语。
我不但成了通缉犯,还成了真正的恶魔,躲在树林中的,用剪刀杀人的恶魔。我让传说变得真实了。
虽然这个传说,本就是因我的家族而起。我的父亲与爷爷,用这把剪刀杀死无数恶魔,动手时,也曾被不知情的人撞到过。他们抓不到“凶手”,把所见到的一幕讲给别人听,久而久之,变成了一个吓唬孩子的传说。
爷爷与父亲,之前的每一个“阿特洛波丝”,都做得比我好啊。他们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从来没有在任何时候,为任何人,放下手里的剪刀。
我离开了默纳城。临走前,偷偷去看了她。
她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退烧用的冷毛巾,双目紧闭,脸色异常难看,喉咙里不时发出惊恐的咕哝,似沉入一场深重的噩梦。她的爷爷守在她身边,手里握着一串黑色的佛珠,念念有词。
我走了,却没有走远,在附近的城镇里,不起眼地流浪。半个月后,我又回到默纳城,以一个万众瞩目的方式——从市中心的广丵场,众目睽睽之下,把绑在广丵场中央的高台上,即将被处以绞刑的她,救了下来。
默纳城的事,传遍了整个普罗旺斯,最近的一条消息是,有关方面查出了变态杀人狂的同党,据说是她的恋人。这个恶魔的女人,至死也不肯透露凶手的行踪,愤怒的默纳城居民,一致要求按当地法律,对这个女人处以绞刑。
愤怒,会让人变成恶魔,当他们找不到宣泄对象的时候。我抱着半昏迷的她,从乱成一团的人群中飞驰而过,不管她怎么想自己,我要带她离开,起码,要她安全地过完她的一生。可是,一贯脚步轻捷的我,却突然觉得身子变得沉重,力气一点点从腹部溃散开去。
低下头,怀里的她,睁着眼睛,陌生而冷漠地看着我,我在她手中的锋利匕丵首,毫无阻滞地,深深地插进了我的腹部。我是阿特洛波丝,我的剪刀可以杀死恶魔,但,我仍然只是人类,会流血,当然也会死亡的普通人类。
“我抱不动你了……”我对她抱歉的笑。
倒下去之前,我看到的是默纳城泛灰的天空,还有围上来的无数,兴奋,痛快,叫好的脸孔,啊,好像还看到了卢卡,那个顽皮的,被叫做小跳驴的孩子……还有那个站得远远的,穿着绿色裙子的模糊影子。
暮色深沉的三叉林里,我被压上沉重的十字架,扔到空地上,周围那一圈手执火把的人,愤怒但又害怕地聚在一起,她也在人群里,旁边站着她穿着中式褂衫的祖父。火光照着她曾经明媚的双眼,而如今,她看我的眼神,死寂如深潭。
“你亲眼看到那个人杀死了玛索。”她的祖父揽住她的肩,“孩子,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要为那个人难过。”
对,不要为我难过。我只是必须走我自己应该走的路。而你,也有你选择的路。也许,我应该怪你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骗了我。但是……我抬起头,看着她,突然大声对她说:当你再听到《MYWAY》的时候,说明我原谅你了。
警丵察局长的枪口,对准了我的后脑。
砰!林子里已经睡着的鸟儿们,扑棱棱地乱飞出来。
5.
钟小魁猛地一惊,那一声枪响,将他从另一个世界里拽了回来。擦亮眼睛一看,那个男人哪里融化掉了,还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微笑,指了指前方。
树林里还是那么热闹,枪声过后,短暂的寂静,人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阿特洛波丝的雕像,温柔地注视着倒在她脚下的男人,他温热的血,染红了金色的剪刀。
“局长,恶徒虽已除去,但为防万一,恐怕还得做些事情。”一个东方人模样的老头走了出来,在警丵察局长的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好吧,只要能让默纳城从此以后平平安安,白师傅,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警丵察局长点头。
“把他的尸体抬到我指定的地方埋了。”老头对几个年轻人说道。钟小魁看着那老头,对,那是她开药铺的爷爷,他见过这老头,也见过那警丵察局长。在场的许多人,他都认识。怪了,他怎么会认得出这些人?
还有那个,那个躲在人群外大叔之后的小男孩,是那个小卢卡,他在不敢作声地偷看,枪响之后,这孩子哭了。
人们开始忙碌,收拾着残局。
“是不是觉得,你经历了我的人生?”他镇定地看着那些人抬起他自己的尸体离开,看戏似地,“钟先生,你果然不差呢。居然能够完整地拿走我的记忆,与你自己的意识重叠。呵呵,也好,这样省得我再跟你从头解释了。”他拍拍钟小魁的肩膀,“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钟小魁深呼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冲他一挑眉:“现在你知道随便附体,自己的隐私就得不到保障了吧?在我的身体里,我才是主人!”
“呵呵。”他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看着地上留下的火把,脚印,还有血迹,叹息,“如你所见,杀人狂被正法的消息,让整个默纳城成为了欢乐的海洋。警丵察局长先生成为了为民除害的最大丵英雄。”
他走到那棵大树后头,小卢卡还瑟缩着躲在后头,使劲抹着眼泪。他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却只是如空气擦过。
“卢卡后来跟我讲,这件事之后不久,他在外工作的父母回到默纳城,接走了他跟祖母。这一走,就是四十年。他说他一直内疚,当年我被处死的时候,他很想站出来跟所有人讲,我不是坏人,我就过他的命,但他最终还是胆怯了。”他站起身,笑,“其实我最感谢的就是这个孩子。你知道她爷爷的阵法有多厉害,一线封喉,我被这个阵封在地下,沉睡了很多年,随着阵法威力的减弱,才慢慢醒来,但我仍不能动弹。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人来到这个不祥与禁忌之地,没有人有机会听到我说话,帮我脱身。”
“就算有人听到,也会被你吓死。”钟小魁很诚实但是很煞风景地嘀咕。
“唉,的确,所以我才被困了四十年。”他有些沮丧,继续道,“直到卢卡不久前回到了默纳城,然后到我面前来拜祭我,呵呵,难得他没有被我的声音吓到。可没想到这个阵虽然破了,但余威仍在,我还是走不出这片三叉林。不幸的是……”他面露惋惜之色,“卢卡看到我现身之后,因为太过激动,心脏病发而亡。他真的是个好人,哪怕只剩一缕灵魂,也要帮我彻底自由。”
“卢卡……小跳驴……”那个给姜南海一整箱欧元的小跳驴先生,原来根本就是卢卡的魂魄,钟小魁终于恍然大悟,“要彻底走出被阵法封锁的三叉林,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个活人让你附体,带你离开。”
他点头:“对,但不是什么人都能带我离开的,被我借用的身体,本身必须要比爷爷阵法更强大的‘气场’,才能冲破这个封锁。所以……”
“你不能离开三叉林,卢卡可以,所以他找到PKD,以快递一首歌的噱头,还有大把运费,将我们千里迢迢引到这里!还使花招让我被绊倒晕过去,让你借机附在我的身上!”钟小魁用力挠着头,“大哥,你也太能折腾了!而且凭什么觉得我就能带你离开?”
“因为你姓钟。”他干脆地回答,皱了皱眉,“而且,那首歌也不是噱头,当卢卡告诉我一些事情之后,我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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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跟你说了什么?”钟小魁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些严重的东西。
“我被处决后的一个月,三叉林里发生了一场火灾,里头那座小教堂在火海中化为乌有,阿特洛波丝的雕像,也被人为毁坏。灭火的人们,在火灾现场,发现了披头散发的她,穿着绿色的衣裙,赤着脚,手里抱着一摞信纸,一页一页地撕得粉碎,全部抛进火里。我没想到她还会回到教堂里,还找到了那些我写给自己的信。信上,有我没有告诉她的一切。”钟小魁心一抽,隐隐觉得麻烦来了。
“没多久,她疯了的消息传开了。听说她爷爷把她送去了巴黎一所疗养院,一住就是四十年。她离开默纳城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她反反复复唱着一首叫《MYWAY》的歌。然后,再没有她的消息了。”他沉默了很久,揉了揉眼睛,“一年前,默纳城上,住进了一个年近花甲的妇人,自称姓白,说是打算在这里安度晚年。城里没有人认识她,但没有谁不欢迎她,随着普罗旺斯在世界上的名气越来越大,来到这里买房置业,甚至长住下来的人太多。只是,这个白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在图书馆里,翻阅许多年前的旧报纸,还有人见过有私家侦探从她家出来。”
他停下,神情复杂地看着钟小魁。
6.
“钟小魁!醒醒啊!”噼里啪啦的巴掌声中,钟小魁突然睁开眼,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林七七被他吓了一大跳,继而喜极而泣地抱住他,哭喊着:“你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啊!你上次买早餐欠我的八块二毛钱还没换我呢!”
姜南海上下打量他,问:“没事吧?刚刚你不过是摔倒撞了下头而已,结果连呼吸都没有了!可把我跟七七吓了一大跳呢!”
“我……”钟小魁慢慢回过神,猛跳起来,“我有事先走!”他毫无阻滞地跑出了三叉林,一路狂奔。
白太太的家,空无一人。钟小魁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正要上警察局寻求帮助,却迎头碰上了手里拎着个文件袋,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马莉欧,另一个方向,姜南海与林七七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除了他们,猫猫狗狗都没一只。
“你疯了你,突然就跑那么快!”林七七一拳擂在他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亲爱的同事们,你们显然应该先听听我这一天的工作成果。”马莉欧把他们拖到白太太家里,直奔杂物间,打开壁橱,挪开压在最底下的一个铁皮箱,壁橱底露出一个暗格,马莉欧推开暗格,起码有十把金光灿灿的剪刀,整齐码在里头。
“搜完白太太的家之后,我从档案馆里A来了这些。四十年前,默纳城上处死了一个被称为阿特洛波丝的男人,这个男人杀了五个孩子与一个成年男人,简直是魔鬼化身,他用的凶器,就是一把金色的剪刀。而这个杀人狂最终的落网,是因为他的恋人迷途知返,用计引他回到默纳城,捅了他一刀,警察们才抓到了这个魔鬼。”
“谬论……”钟小魁忍不住冒了一句。
“什么?”马莉欧又抽出几张新的打印纸,“这是我down下来的最新新闻,四十年来风平浪静的默纳城,半个月前,荷赛尔旅馆的老板麦克被发现伏尸家中,背上插着一把金色的剪刀。而就在今天早上,一个三天前才从外地归来办事的退休教师弗斯坦,被人发现死在银行后头的山路上,心口上也是插着一把金色剪刀。根据我查到的户籍情况,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白太太住到默纳城之后,她在来到这之后,曾以多种方式,寻找过四十年前默纳城的警察局长跟市长的后代下落。有趣的是,我查到弗斯坦是当年的警察局长的儿子,而麦克,则是市长唯一的孙子。处死那个变态杀人狂的命令,正是警察局长与镇长联合下达的。”马莉欧停了停,以揭晓最佳男女主角的神情道,“最后,你们知道那个阿特洛波丝杀人狂的恋人是谁?!就是白太太!这老太太在来到这里之前,一直呆在巴黎的一所疗养院里。差不多有四十年,一年前才获准出院。她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回到了这里。”
“回来报复?因为当年这些人处决了她的爱人?”林七七扶着发寒的手臂,不太敢相信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姜南海看着眼前那一堆寒光闪烁的剪刀,嘀咕,“现在她会去哪里……”
“不……”钟小魁突然抬起头,“还有一个人,是她要报复的对象!”话音未落,他推开众人没命的冲出门去。
雪地上只有钟小魁在奔跑,但恍惚间,却有两条影子……
7.
“我一直都不敢回来这里。”三叉林的废墟前,白太太坐在一块石块上,对着那倒掉的命运女神像喃喃低语,“你真是个恶魔,真的是。”
她苍老的面孔,在夜色中释然地舒展开来,笑着:“你走就走了吧。回来救我干什么呢?你死也就死了吧,为什么又要我在教堂里,发现你那些从来没有寄出去的信呢?你说,你把实情告诉我,又怎样呢?你怕我不相信?还是怕吓跑我呢?”
她长长叹息,又说:“不过这些都没有什么了。你不是恶魔,他们才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不肯探究真相的**跟市长,那些被愤怒迷了眼睛的愚蠢居民。”她有些激动,语无伦次,“不过你放心,你不在了,还有我在,我知道阿特洛波丝一直在看着我,我也有剪刀,我应该替你除掉那些恶魔,包括他们的后代,不让他们再伤害任何人。我做到了!我也是阿特洛波丝呢!”
她停住,举起拢在大衣袖口里的右手,一把金色灿灿的剪刀握在手中,尖利得连夜色都可戳破。
“但还有最后一只恶魔,亲爱的,别急,我很快也会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慢慢举起右手,剪刀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刺下去的刹那,她的手腕,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紧紧抓住了。刀尖,停留在离她的心脏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她睁开眼,眼睛突然起了雾,是没有落下来的泪水泛出来的雾。金色的头发,熟悉的面孔,温热的气息,一如四月的春风,吹过田野。
“你……”“是我。我回来了。”
她的剪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你骗我!你回不来的,爷爷说过,你永远不会回来了!”她颤抖着抚摸那张久违的脸孔。
“因为你还在,所以我会回来。”他笑。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看到的一切根本不是真相?”她握住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你看到的是真相,我的确是杀了人。玛索,还有那些孩子,都是因我而死。”他坐下来,把她揽入怀中,“你做的一切,都是一个正常的,有正义感的人会做的事。”
“不是!我对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他轻轻掩住她的嘴,摇头:“这跟信任与否没有关系。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就像我父亲跟我说的,我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剪断恶魔的生命线一样。如果当初不是我的疏忽,让附身魔有机会钻进人类的身体,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那五十多个人也不会死了。我在我该走的路上,犯了错误,收到这样的惩罚是应该的。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傻瓜,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呢?都四十年了呀!”
“对不起……”她伏在他怀里,肩旁拼命抽动,泪如决提。
“好吧。”他笑了,用下巴磨挲着她的头颈,“记得我跟你说过么,当你再听到《MYWAY》的时候,说明我已经原谅你了。”
“听不到,我烧了教堂,毁掉了雕像,在那之后,我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拼命摇头,“我知道,神都不肯原谅我。所以才夺取了我的耳朵。我每晚都在放那首歌,可是我听不到,真的听不到!”
“傻瓜,我都没给你唱,你又怎么听的到。”他笑着扶起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慢慢地,缓缓地,唱着——
RegretsI’vehadafew
Butthenagaintoofewtomention
IdidwhatIhadtodo
Andsawitthroughwithoutexemption
Iplannedeachcharteredcourse
Eachcarefulstepalongthebyway
Andmoremuchmorethanthis
Ididitmyway
追着钟小魁赶来的姜南海跟马莉欧,包括五音不全的林七七,都愣在了那里。片片雪花飞落下来,像是有了某种节奏感,欣喜地为这动人的歌声伴奏。
废墟上,钟小魁拥抱着白太太,微微闭着双眼,歌声从他的嘴里婉转而出,飞到林梢,落在雪中,开出看不见的,春天的花朵。
“你有没有后悔过走这条路?驱魔者,阿特洛波丝?”
“偶尔也会。像歌里唱的那样。但不值一提。我做了该做的一切,不求赦免,每段人生,每个脚步,我都以我自己的方式,走了下去。结果怎样,我并不太在意。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虽然我走得并不太好。但,世上还有许多人,连该往哪里走都不知道,这才是最大的遗憾。年轻人,希望你不是这些人里的一员。感谢卢卡替我找到你们,PKD的服务,我很满意。”
“收件人阿特洛波丝,原来是白太太而不是你。”
“呵呵,她只是剪错了线的阿特洛波丝。”
“对了,运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卢卡不是人类……你懂的。”
“放心。欧元货真价实,不会变成别的。”
“那就好……咦,我发现你一直跟我说中文!”
“不是我在说中文,而是你能听懂我的话。再见啦,PKD快递员。谢谢你们。”
“喂喂,等等!还没签收!”
尾.
当晚,昏倒在雪地中的白太太被一群“刚刚好路过的好心人”送到了医院。但,几个小时之后,抢救她的医生宣布病人呼吸衰竭,抢救无效。
翌日,天未透亮,果绿色的甲壳虫便在路上飞驰。
“早知道就不跟你们来了。没吃没喝的,还搞得跟逃犯似的。”林七七愤怒地啃着干面包。
“你不是不知道白太太跟两桩命案有关吧,虽然现在还没有实质性证据,而且她人也不在了,可**还在啊,我们住过白太太家,又送她去了医院,**早晚找我们去谈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起码也呼吸了普罗旺斯的空气对不对。”姜南海一边安慰她,一边在计算机上飞快地摁着,“住宿没花钱,但给白太太垫付的医药费肯定拿不回来了……”
“这个月我要多一倍的置装费!你不知道我在那个到处是灰尘的档案馆里钻来钻去有多敬业!你看我的袖子全脏了!”马莉欧单手撑着方向盘,把右手使劲伸到姜南海面前,“我这件外衣八万九!”
“少唬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件破衣服是圣诞大减价的时候买的吗!”
钟小魁缩在后座上,问姜南海:“没签收呢,怎么办?”
姜南海回过头,想了想,露出他的招牌狐狸笑:“有时候我们的客户不会当面签收的,根据你这次的工作汇报……我建议你再看看单子。”
钟小魁从包里摸出那张咸菜状的快递单,凑近车顶阅读灯一看,怔住了。快递单的签收人一栏里,不知几时签下了一个——阿特洛波丝。还是中文版的。
雪霁天晴是一定的,小甲壳虫被露出来的阳光镀上了漂亮的金色。仍覆着雪的田园,被一条笔直的路分开两旁。
林七七跟姜南海都睡过去了,马莉欧专心致志地听音乐开车。钟小魁了无睡意,只伸了个懒腰,只起身子,朝车窗外看去。
窗外突然闪过一块野花遍地的山坡,一个高挑健硕的金发男人,牵着一个纤细柔美的黑发姑娘,旁边,站着一个牵着小狗的男孩,三个人,在山坡上对着他微笑挥手……钟小魁把头转回来,闭上眼靠在座椅上
“你是钟家的人,所以,这是你必须走的路!”“我反对!”曾几何时的一场争执,在耳畔回响开来。
钟小魁,你有认真想过,你的路在哪里么?
车载音响里,又响起了那首——《MY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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