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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不知道为什么,元曜脸红了。他垂头收拾青玉案上的香粉和口脂。六盒香粉和口脂中,有两盒是打开的,香粉惨白,口脂艳红。元曜只觉得一股浓腥、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呛得他翻肠欲呕。
这香粉和口脂是用什么做的?这么臭,能用么?元曜捏着鼻子合上盖子,将香粉、口脂、玉簪、花瓶都包入了锦缎中。
张昌宗和白姬诉完了情话,洒泪而别。
元曜拿着锦缎包袱,送张昌宗出了巷子,侯他登上马车之后,才回到缥缈阁。
元曜再回到里间时,一条手臂粗细的白龙惬意地盘卧在一堆金元宝和大块大块的银锭中。
“六郎刚走,我却恨不得他又来缥缈阁,这大概就是人类所谓的‘相思’吧?”白龙口吐人语,这么说道。
元曜冷汗,“你这哪里是‘相思’?明明是想再一次宰客找乐趣罢了。”
白龙在金银堆里滚来滚去,“啊啊,这些金银真美,比牡丹花,白莲花美多了。”
元曜冷汗,“白姬,你卖给张六郎的香粉和口脂是什么做的?怎么一股浓腥的味道。”
白龙的金眸中泛出清冷的哑光,“美人骨磨的香粉,美人血蒸的口脂。”
元曜吓得一个激灵。
白龙道:“人骨香粉,人血口脂都是工艺复杂,很费时间的东西呢。”
“这、这些东西能涂在脸上吗?”元曜颤声问道。
白龙眼中金光流转,“当然能,只是一旦用了,就不能停下。停止使用的话,脸上的皮肤会渐渐腐烂,生蛆。不过,长久使用,人骨香粉和人血口脂会让一张平庸的脸变成倾国倾城的俊美容颜。轩之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哟。”
元曜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打死小生,小生也不愿意涂那样的东西。”
白龙睨目,“西汉末年,我将这种香粉和口脂卖给了一对姓赵的姐妹,结果很有趣。如今卖给张氏兄弟,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白龙眼中的寒光,让元曜不寒而栗。
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小生在街上遇见太平公主出行,她似乎知道缥缈阁,还让小生带话给你,说三月了,按约定,你该去太平府了。”
“嗯。知道了。”白龙道。
“白姬,你和太平公主是旧交吗?”
“算是吧。在她还是一个阴郁的孩子时,我就认识她了。并且,按照约定,我必须一直守护她,直到她老去,死去。”
元曜很好奇,“约定?什么约定?和谁的约定?”
白龙闭口不语。
“主人,晚饭做好了。该用饭了。”离奴走进来,垂首道。离奴的出现,打破了白姬和元曜短暂的沉默。
“嗯,好。”白龙蓦地化为女形,袅袅娜娜地起身,“走,轩之,吃饭去吧。”
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的回廊中,三人中间摆了一张梨花木案。木案上放着三样菜,三碗米饭。三样菜分别是清汤豆腐,炒青菜,一叠咸菜。
元曜举了半天筷子,愣是吃不下去,但却不敢说什么。
白姬低咳一声,“离奴,你当缥缈阁是和尚庙,还是尼姑庵…”
离奴苦着脸道:“主人,离奴也不愿意吃素,可是没有办法,您也知道,这次可是七百年一次的大劫,对离奴来说,可是攸关猫命的大事,只能委屈主人也和离奴一起吃七七四十九天的素了。”
“七七四十九天啊…”白姬眼神一黯。
离奴抹泪,“主人您是八部众,几千年甚至一万年才有一次天劫,自然不明白我等下等妖灵几十年,几百年就有一次天劫的痛苦。”
“作为非人,天劫是不可避免的,也只有经历了天劫,妖灵才能成长。”白姬伸手摸了摸离奴的头,以示安慰,“可是,我从没听说过非人历经天劫时必须斋戒吃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离奴又抹泪,“这是我爹生前告诉我的,他说这样才能顺利渡过天劫。他老人家在一次渡劫斋戒时,耐不住嘴馋,偷吃了一条鱼,结果被天雷击中,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变回了一只普通的猫,老死了。我爹临终前一直告诫我,渡劫时一定要斋戒吃素。”
“呃,离奴老弟,令尊也许只是恰好被天雷击中,和鱼没有关系的。”元曜忍不住插嘴道。原来,离奴最近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是因为天劫的关系。元曜曾听白姬说过,妖灵都会有天劫,或几百年一次,或几千年一次,如果渡过了,就会妖力更进一层,甚至位列仙班。如果渡不过,重则被天雷击中而死,轻则千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变回原形。
“我爹说有关系,就有关系!”离奴瞪了元曜一眼,生气地道。
元曜不敢做声了。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举箸吃饭,因为菜不合口味,白姬、元曜都没什么食欲,因为忧心天劫,离奴也没什么胃口,三人味如嚼蜡地吃着。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小生在光德坊买了蟹黄毕罗,小生这就去拿来做菜。”
白姬眼前一亮。
离奴生气地道:“不用去了,我已经扔了。从今天起,缥缈阁不许吃荤腥,只能吃素。”
元曜无力地坐下,小声地道,“离奴老弟,暴殄天物,可是会遭雷劈的。”
白姬叹了一口气,“偶尔一段时间,吃得清淡一些,也不错。”
“还是主人好。”离奴笑道,又瞪了一眼元曜,“不像书呆子,一天到晚只记得吃!”
元曜想反驳,但又不敢反驳,只好闷闷地扒饭。
因为离奴要渡天劫,缥缈阁里一连吃了五天的素,白姬吃得奄奄无力,元曜吃得满脸菜色。白姬没说什么,元曜也不敢有怨言。
这一天,离奴向白姬告了假,出门去了,傍晚才回来。离奴一回来,就又向白姬告假,“主人,今天离奴去玄武那里算了一卦。玄武说离奴五行缺土,必须去山里渡劫,才能平安。所以,离奴打算请两个月的假,去山里渡劫。”
玄武是一只活了一万年的乌龟,它住在曲江边,和一条蛇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玄武很话痨,可是和它住在一起的蛇却十分安静。玄武见多识广,非常博学,尤其通晓星象命数,伏羲八卦。玄武喜欢烟火俗世,常常化作一个算命先生,游走在长安城中,和挑夫走卒,三姑六婆口沫横飞地讲八卦。人界,非人界的事情没有玄武不知道的,非人们有了迷惑的事情都会去找它解惑。
白姬眼前一亮,“没关系,你去吧,去吧。哈哈,哈哈哈——”
元曜也傻笑,“哈哈,哈哈哈——”
离奴一头雾水,“咦,主人,书呆子,你们笑什么?”
白姬赶紧敛容,“我没有笑啊。轩之,我有在笑吗?”
元曜也敛了笑容,“离奴老弟,你就去山里安心渡劫吧,不必记挂缥缈阁。”
离奴忧愁,“我怎么能不记挂?主人不会做饭,书呆子你又君子远庖厨。我走了,谁给你们做饭吃?”
白姬、元曜赶紧安慰离奴,说他不必记挂太多,渡劫去要紧,再怎样他们也至于会饿死云云。
“欸,那好吧。希望我回来时,你们不要饿瘦了。”离奴忧愁地道。
离奴做了一顿八道菜的素宴,和白姬、元曜一起吃了,算是给自己饯行。
离奴抹泪,“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白姬笑道:“放心,你一定会回来。”
离奴又抹泪,“世事难料,万一我不能回来,死了的话也就罢了。如果我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猫,主人你一定要把我带回缥缈阁养着。”
“好。”白姬只好这么答应。
“还有,书呆子,那时我没有法力了,你可不能欺负我。”
“好。”元曜只好这么答应。
离奴一把抱住了元曜,流泪,“书呆子,我以前不该总想吃你,总欺负你。如果我能安然回来,一定和书呆子你一起睡里间。”
“放心吧,离奴老弟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元曜安慰离奴。
吃过晚饭,离奴收拾妥当,打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它爹告诉它的能够平安渡过天劫的宝物,如锅灰、蒜头、瓦片之类的东西。离奴踏着夜色,挥泪离开了缥缈阁。
元曜送离奴到巷口,望着一只黑猫背着一个大包袱渐渐走远,他心中突然有些不舍。老天保佑,愿离奴老弟能够平安渡劫,早日回到缥缈阁。
弦月东升,绯桃盛开,白姬和元曜坐在后院喝酒赏花。
元曜道:“白姬,离奴老弟能够平安渡过天劫吗?”
白姬神秘一笑,“只有天知道。”
“白姬,你也有天劫吗?”
“当然有。不过,一万年一次,轩之如果盼着看热闹的话,恐怕是赶不上了。”白姬诡笑。
第二天,没有离奴做早饭,元曜只好去光德坊买了一斤羊肉毕罗,和白姬吃了当早饭。元曜一边啃毕罗,一边问道:“白姬,午饭和晚饭怎么办?也吃毕罗吗?”
白姬正在考虑,一直纸鹤飞入了缥缈阁,停在了白姬面前。元曜在缥缈阁呆了许久,也见怪不怪了。这只纸鹤不是哪个非人传来的讯息,就是有道行的人传来的讯息。
白姬吃得正欢,不愿意放下毕罗,“轩之,打开看看,念给我听。”
元曜只好放下毕罗,拿起纸鹤,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秀丽的小楷,“三月雨,结界疏,夜难安枕,望入太平府。令月拜上。”
白姬陷入了沉思。
“令月是谁?”元曜好奇地问道。
“太平公主。”白姬道。
“呃,原来太平公主的芳讳是‘令月’?”元曜咋舌。皇族公主,尤其是太平公主这样尊贵的公主,普通人不能得知其闺名。
003春雨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对元曜笑道:“不如,今天去太平府吧。太平府的厨师手艺可是一绝,我们吃了这么久的素,正好可以去大快朵颐。”
“好。不过,白姬,太平公主是有事相托,而不是请你饮宴吧?”
白姬笑道:“有什么关系,办完了事情,自然要饮宴了。”
“太平公主找你办什么事情?”
“修补结界。”白姬道。
元曜不懂,也就不再问了。
三月多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密如牛毛的春雨。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去楼上取两把紫竹伞。”
“好。”元曜答道,随即又道:“两把伞?如今离奴老弟不在,如果小生陪你去太平府了,谁看守店门?”
白姬恍然,“啊,我忘了离奴渡劫去了。”
白姬想了想,道:“那么,只有劳请另一个人看守店门了。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心中,你先上去拿伞,我去请看店的人。”
“好。”元曜应了一声,上楼拿伞去了。
白姬移步去了后院。
元曜在仓库里取了两把紫竹伞下来,大厅中多了一个穿着灰袍的男子。男子修眉俊目,英武挺拔,但薄薄的嘴唇有点儿宽。他笔直地站立着,英姿威武,给人一种豪爽仗义的感觉。
元曜吃惊,“这位兄台是…”
白姬道:“这位是我的远亲,沈公子。”
“在下姓沈,名楼。”灰袍男子抱拳道。
元曜作了一揖:“原来,是沈兄。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
“咦?你不是姓书,名呆子吗?”沈楼奇道。
“沈兄何出此言?”元曜一头雾水。
“在下常听那只黑猫一天到晚这么叫你。”
“呃,难道沈兄也住在缥缈阁?”元曜奇道,他怎么从来没见过沈楼。
“算是吧。在下和白姬是远亲,只是客住,客住。”
元曜和沈楼一见如故,还要细叙衷情。白姬不高兴了,“走吧,轩之,再磨蹭下去,都快中午了。”
元曜只好作罢,“待小生回来,再和沈兄细叙。”
沈楼抱拳道:“书老弟,不,元老弟慢走。”
白姬回头道:“沈君,今日就拜托你照看缥缈阁了。”
沈楼抱拳道:“白姬放心,在下一定会看好缥缈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多谢沈君。”白姬点头,转身离开了。
烟雨濛濛,柳色如烟。白姬撑着紫竹伞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元曜跟在她身后。白衣竹伞,古城飞花,与这朦胧的烟雨一起构成了一幅寂寥而清雅的图画。
白姬、元曜来到太平府,两名宫装侍女早已迎候在门口,她们向白姬敛衽为礼,“公主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入府。”
白姬点头,“请带路。”
白姬、元曜跟随两名侍女进入公主府。元曜很奇怪,两名侍女虽然走在雨中,但衣衫、头发都没有一点儿湿痕。
太平府中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树,花林曲池,看得元曜眼花缭乱,坊间传言太平公主奢华无度,铺张靡费,看来果真如此。
转过一片翠叶如玉的凤尾竹林,两名侍女带白姬、元曜来到一座临水的轩舍中。眼前一道飞瀑如白练般垂下,跳动的水珠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飞瀑下汇聚成一片幽碧的水潭,如同一块滑腻厚重的古玉。水潭边,一架巨大的水车正在咿呀有声地转动,水车旁是一座搭建在浅水中的华美轩舍。
远远望去,华美的轩舍中,珍珠白的帘幕被春风掀起,水墨画的屏风后隐约浮现一个高贵而优雅的身影。元曜猜测那应该是太平公主。
八名梳着乐游髻的女侍侍立在华舍的长廊上,白姬、元曜走上长廊,白姬收了伞,元曜也收了伞,两名侍女接过了伞,退下了。
白姬、元曜继续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在长廊上。
刚一踏入华舍中,两名侍女倏地变成了两个薄薄的、手掌大小的纸人,委顿在了地上。元曜吃惊,他仔细一看,纸人是用不浸水的油纸裁的,怪不得淋不湿。
“公主的道术越发精进了。”白姬笑道。
“祀人过誉了。”远远地,太平公主隔着屏风道。
白姬走向太平公主,元曜跟在她后面,两人转过水墨画屏风,看见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穿着一袭胭脂底色的锦缎宫装,红裙上用火色丝线精心绣着九十九朵或开或闭,花姿各异的芍药。妃色抹胸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半透明云雾状的金色披帛包裹住她雪白细长的胳膊和曲线优美后背。她那长长拖曳在地的披纱上,以极细的火绒线,绣着无数或飞或停,神秘美丽的蝴蝶。
太平公主坐在锦垫上,低垂着头,正在飞针走线地绣着一幅约莫两尺长的刺绣。
太平公主没有抬头,仍在飞针走线,“祀人,你终于来了。”
白姬笑了笑,没有说话。
祀人?祀人是谁?元曜心中奇怪,难道白姬的真名叫祀人?白姬一直说非人禁止言名,太平公主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太平公主抬起头,望了一眼白姬身后的元曜,“你是上次的那位书生…”
元曜赶紧作了一揖:“小生参见太平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
“元曜?”太平公主笑了,“果真是结妖缘的名字。”
元曜不敢反驳。
“来人,赐座,看茶。”太平公主吩咐道。
“是。公主。”两名梳着双螺髻的红裙侍女领命退下。
不一会儿,侍女拿来锦垫,端来香茶。白姬、元曜坐下喝茶。白姬道:“才雨水时节,公主就招祀人来补结界,未免太早了一些。”
太平公主一边刺绣,一边对白姬道:“其实,我叫你来,倒不全是为了修补结界。最近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让我觉得不安。”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什么事情?”
太平公主抬起头,“近来,我觉得心情特别愉悦,特别欢畅。”
元曜噗出了一口茶,心情快乐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太平公主为什么反而觉得不安?
太平公主道:“高兴的事情,会让我觉得心情快乐;悲伤的事情,也会让我觉得心情快乐。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忍不住想笑,哈哈大笑。前几天,显哥哥的一位宠妃殁了,我进宫安慰显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在满脸泪痕的显哥哥面前哈哈大笑了起来,显哥哥很生气。母后也把我叫去责备了几句。我想这一定是妖怪作祟,一定是恶鬼要来吃我。”
白姬道:“在长安城,没有妖鬼能够闯入我布下的结界。如果太平府的结界被破坏了,我在缥缈阁中会知道。”
太平公主道:“如果不是在太平府,那会不会是在外面碰上了妖孽?年初,我奉母后之命去感业寺吃斋祈福,会不会是在感业寺时碰上了妖魅?”
白姬道:“我给你的玉坠,你一直佩戴着吗?”
太平公主点头,“一直佩戴着,从未离身。”
“那么,就不会是恶鬼、妖魅作祟了。”
白姬望了一眼太平公主,微微皱眉,“今天,仔细一看,你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太平公主奇道:“哪里不一样?母后、薛绍,高戬和侍候我的女侍们也都说我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白姬淡淡地道:“你会开怀地笑了。”
太平公主一愣。
白姬低头,望了一眼太平公主正在绣的图,“这是什么?”
太平公主这幅刺绣才刚开工,还没有轮廓,只依稀勾勒出一点儿形状,像花,像树,又像鸟兽。
太平公主道:“我最近总在梦里见到一棵树,觉得很美,就想绣出来。”
“啊,多绣一幅送给我吧。”白姬笑道。她开始盘算太平公主的刺绣在市面上能抬到怎样的天价。
“休想。”太平公主道。她怎会不明白奸商心里的盘算。
“今天既然来了,那我就把结界修补了吧。免得春分时又来一趟。”白姬道。
太平公主点头,“只有修补了结界,我才能稍微安心一点儿。”
白姬站起身,走到水榭的栏杆边,栏杆下是碧波荡漾的水。烟雨迷蒙中,水色如画,白姬伸手从头上拔下发簪,刺破了手指。一滴蓝色的血沿着莹白的指尖滴入水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不过弹指间,水潭中的水如同烧沸了一般,水波翻滚。突然,水面哗啦一声破开,四条巨大的白龙从水中飞起,蹿上了天空。白龙张牙舞爪,盘旋在半空着,它们周身环绕着冰蓝色的火焰,龙爪坚实锋利如山岳,龙角虬结弯曲如镰刀。四条白龙在天空盘旋飞舞,消失在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元曜吃惊地望着天空,笼罩太平府的结界现出了形状,柔和如水的结界上,有奇怪的文字和符号飞速流动,光华净澈。四条白龙在结界上游动,渐渐地融入文字和符号中,消失无形。
约莫一盏茶功夫,结界消失不见了。水榭外,花树中,仍是重楼飞阁,烟雨朦胧。白姬对太平公主笑道:“结界没有破损多少,看来去年袭击你的妖鬼也变少了。”
太平公主脸色苍白,咬紧了嘴唇,“只是少了,它们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来。从出生到现在,我没有一日安宁,一日太平。”
“这是你的命数,没有办法。”白姬道。
太平公主望着白姬,道:“祀人,你会一直守护我,直到我死去吗?”
白姬道:“公主,我会遵守约定,在您有生之年,不让任何非人伤害您。”
“那,我就放心了。”太平公主道。
太平公主设宴招待白姬和元曜。宴席之上,各色佳肴勾人食欲,金乳酥,玉露团、金齑玉脍,生羊脍、飞鸾脍、红虬脯、凤凰胎、黄金鸡、鲵鱼炙、剔缕鸡、菊香齑、驼峰炙、醴鱼臆等。白姬吃得很欢快,元曜也吃得很欢快。酒足饭饱之后,白姬、元曜告辞离去,坐着太平公主安排的马车回缥缈阁了。
马车中,元曜对白姬道:“小生觉得,我们此行像是骗吃骗喝的神棍。”
白姬笑了,“当神棍也很有趣呀。”
“太平公主为什么总是提心吊胆,害怕妖鬼吃她?难道,她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吗?”元曜好奇地问道。
白姬摇头,“不,太平公主没有做过错事,她是在为她的母亲承担‘业’果。”
“太后?”元曜吃惊。
白姬点头,“太后。”
元曜不敢妄自议论武后的事情,陷入了沉默。
白姬笑道:“说起来,太平公主和轩之你很像。”
“欸?哪里像?”元曜吃惊。
“你们都和非人有夙缘。不过,太平公主的遭遇是武后的业报,聚集在她身边的都是怨戾的恶鬼,或者为复仇,或者为泄愤,想要杀死她,折磨她。而轩之嘛,大概是你的名字叫元曜,所以才这么有妖缘吧。”
“额,这关小生的名字什么事情?不过,太平公主真可怜,必须为她的母亲承受这么多。怪不得,坊间传言,她一直郁郁寡欢。”元曜怜悯地道。从小到大,总是有一堆可怕的恶鬼环侍在侧,伺机杀死自己,折磨自己,这样提心吊胆、步步惊心,如处阿鼻地狱的情形,只是想一想都不寒而栗。怪不得,太平公主一直郁郁寡欢,不能开怀。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太平公主也算是坚强的人类了。她对她的母亲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她的母亲对她充满了愧疚,想要保护她,弥补她。所以,武后和我定下了契约。我认识太平公主已经二十年了,从来没有看见她开怀地笑过,她是一个不会笑的孩子。”
元曜觉得,如果换做他处在太平公主的境地,他也肯定不会笑。一个时刻与恐惧、死亡、幽焚做伴的人,怎么会笑呢?
元曜道:“不过,今天太平公主笑了啊!”
“所以,我才有点儿担心。她自己也觉得不安…”白姬陷入了沉吟,自言自语,“这,似乎不像是妖魅作祟的迹象。”
马车中陷入了沉默。
元曜似乎还有话想问,白姬看穿了他的心思,“轩之,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白姬,祀人是你的名字吗?”
白姬一愣,转头望向车窗外,顾左右而言他,“啊,轩之,雨停了。”
“白姬,原来你叫祀人?好有意思的名字。”
“轩之,我们今天晚饭吃什么?”
“咦,不是刚吃过晚饭吗?”
“明天早饭吃什么?”
“明天再说吧。祀人…”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
“为什么?祀人很好听啊!”
“因为,我讨厌被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元曜奇道。
“不许再问了!不然,明天就吃了你做早饭。”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的缘故,或者反之,白姬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像离奴。
“呃!”小书生乖乖地闭了嘴。
白姬、元曜回到缥缈阁,沈楼正倚在柜台边打瞌睡。
白姬见状,轻声咳嗽了一下。沈楼被惊醒,见白姬、元曜回来了,起身抱拳道:“白姬、元老弟,你们回来了。”
白姬道:“沈君,今天有客人吗?”
沈楼道:“没有。不过,胡家的十三郎来过,他好像有事,但听说你不在,又走了。他留了一句话给你,说明天午后再来造访。”
“嗯,知道了。”白姬道,她向里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今天多谢沈君了。无以为谢,缥缈阁中,沈君喜欢什么,就请拿去,不必客气。”
沈楼急忙推辞:“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白姬笑了:“这是你的酬劳,不必推辞。”
沈楼摸了摸头,道:“在下是游侠之人,行走四方,没有防身的武器颇为不便。如果你能把墙上那把青铜剑送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大厅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战国时期的青铜短剑。短剑长约一尺七,宽约三寸,剑鞘上镶嵌着七色宝石。
白姬笑道:“沈君喜欢,那就拿去吧。”
沈楼欢喜地道:“多谢白姬。”
白姬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里间,上楼去了。沈楼得了宝剑,十分欢喜,兴致盎然地拉着元曜叙说当年游侠咸阳的往事,“当年,在下在咸阳游侠时,结识了许多绿林朋友,大家意气相投,情若手足…”
元曜沏了两杯茶,抱着茶颇有兴趣地听着。
天色渐渐黑了,沈楼一说起当年行侠仗义的事情,就越说越兴奋,干脆留下来,和元曜促膝夜谈。沈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坛桂花酒,与元曜在烛火下对饮。
沈楼慷慨激昂,击盏而歌,“忆昔少年,初入江湖。侠义在胸,快意恩仇。抱剑兰台,义气峥嵘冲冠怒;饮马长河,侠情崔嵬狂啸歌。一襟青云,两袖白雪。仗剑天涯,游踪萍寄。”
小书生也吟了一首诗,“刀光剑影江湖梦,展卷挥毫泼墨浓。三尺秋水无情碧,十里东风断肠红。西京歌楼弹长铗,北邙冷雨湿荒冢。古来多少豪侠事,落笔一笑云烟中。”
两人把盏对饮,相视而笑,言谈甚欢。桂花酒虽然甜淡,但是元曜酒量不怎么好,喝了小半坛就昏昏欲眠了。
“唔,沈兄,明儿再说吧,小生困了…”元曜打了一个哈欠,睡倒在寝具上。
“哎,在下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元老弟你怎么就睡了?”沈楼失望地道,他推了推元曜,小书生已经开始呼呼地打鼾了。
沈楼只好也躺在元曜身边睡了。可是,他心中太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突然,沈楼腾地坐起身来,对着黑暗自言自语,“生如蜉蝣寄羽,朝为青丝,暮成白发,不可蹉跎,在下要游侠去!”
沈楼摇醒元曜,“元老弟,人生苦短,不可蹉跎,在下要游侠去,你说可好?”
元曜睡得迷迷糊糊,“挺好,去吧,去吧…”
“元老弟,你可愿意与在下同去?”
“小生就不去了,离奴老弟会骂小生偷懒不干活…”元曜迷迷糊糊地道。说完,他又扑倒在枕头上睡了。
沈楼下定了决心,握拳,“在下这就去向白姬辞行。”
沈楼走向了里间,元曜趴着呼呼大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拍元曜,“元老弟醒醒,元老弟醒醒…”
元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只灰色的蛤蟆人立在他的枕边,正伸出蹼趾拍他的脸。
元曜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蛤蟆背着一柄青铜短剑,向元曜抱拳:“元老弟珍重。后会有期。”
“欸?”元曜一头雾水。
背剑的蛤蟆一蹦三跳,消失在了缥缈阁中。
“欸?!!”元曜再次一头雾水。
不过,元曜很困,也懒得理会太多,倒头又睡下了。
天亮之后,元曜起床,沈楼已经不见了。
“沈兄?沈兄,你在哪里?”元曜在缥缈阁中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沈楼,心中有些惆怅。元曜回到大厅里,望着酒坛中喝剩的桂花酒,努力回想昨夜的事情,依稀记得有谁在向他辞行。好像是一只蛤蟆?!!
元曜洗漱妥当,打开了店门,阳光照进了缥缈阁。
吃早饭的时候,元曜问白姬,“沈兄去哪里了?”
白姬抚额,“不是被轩之你撺掇着游侠去了吗?”
“呃,小生哪里有撺掇沈兄去游侠?”
白姬喝着瓷杯中的桂花酒,道:“也许没撺掇吧,但是它说和轩之一席畅谈之后,就想去游侠了。生如蜉蝣寄羽,春夏秋冬,转瞬即逝,想做的事情,应当及时去做,不可蹉跎。”
元曜闻言,也颇有些感慨,“希望,沈兄能够快乐地、尽兴地游侠吧。”
白姬叹了一口气,“沈君是快乐地游侠去了,什么也不管了,可是我怎么向胤交代?如果胤醒来,发现沈君不在了,情况就不妙了。”
“胤是谁?沈兄走了,为什么要向胤交代?”
“胤是沈君的哥哥,因为某些原因,他不方便露面,一切事情都是沈君帮他处理。沈君走了,他会生气的。”
“那,这该怎么办?”
“既然是轩之把沈君撺掇走了,那就轩之去道歉吧。”白姬拿出一柄钥匙,递给元曜,“顺便把沈君留下的这柄钥匙交给胤保管。”
“呃,这关小生什么事情?”元曜不想去,但见白姬望着他,黑瞳幽森,眼神莫测,只好接过了钥匙:“好吧,小生去就是了。胤在哪里?”
“井底。”白姬笑道。
“井底的仓库里?”元曜问道。
白姬摇头,“不是仓库里,是井底。”
“井水里?”
“嗯。”
元曜冷汗,“那个,小生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也可以去。”白姬诡笑。
“那个,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蜃。”
“什么是蜃?”
“简单地来说,一只大蛤蜊。”
“它会送小生珍珠吗?”
“不会,但它送你一场美梦。”
“真的?”
“真的。”
“沈兄也是蜃吗?”
“不,沈君是一只蟾蜍。不过,它一直认为自己是胤的亲弟弟,也是一只蜃,所以你千万不要当着它的面提‘蟾蜍’,‘青蛙’,‘蛤蟆’,不然它会很不高兴。”
“呃。小生知道了。”
白姬笑了。
“小生这就去吗?”
白姬笑道,“过几天吧,等月圆的时候。那时候,胤才会醒来。”
“嗯,好。”
白姬、元曜无声地坐在廊下吃东西,院子中的绯桃树繁花盛开,落英缤纷。
白姬喝了一口桂花酒,若有所思地道:“轩之,你好像一直在缥缈阁蹉跎光阴呢,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元曜挠头,“小生想做的事情啊?好像没有,小生只想一直呆在缥缈阁。”
“为什么?”
“因为呆在缥缈阁很有趣,很快乐。”
“轩之,你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啊。”
“古语云,知足者常乐。”元曜笑道,接着又道,“那个,白姬,如果你能给小生涨一点儿月钱,小生就会更快乐了。”
“休想。”白姬笑眯眯地道:“轩之,古语云,知足者常乐。”
小书生闷闷地啃了一口樱桃毕罗,把“真是奸诈贪财的龙妖”这句话连同毕罗一起咽进了肚子中。
中午过后,元曜正拿着鸡毛掸子给古董弹灰时,胡十三郎来了。
“元公子,好久不见了。”火红色的小狐狸走进缥缈阁,端正地坐下。
元曜笑道:“啊,是十三郎呀。好久不见了。”
小狐狸怯生生地道:“白姬在吗?某昨天约好,今天来见她。”
元曜笑道:“白姬在后院晒太阳,小生带你去。”
“有劳元公子了。”小狐狸怯生生地道。
元曜带小狐狸走向后院。后院中,芳草萋萋,三春的阳光如一抹橘色鲛绡,明亮却微凉。白姬躺在美人靠上,舒服地眯着眼睛晒太阳。
“白姬,十三郎来了。”元曜道。
白姬回过头,坐起身来,笑了,“十三郎怎么有空来缥缈阁玩?”
小狐狸在白姬面前坐下,彬彬有礼地道,“某不是来玩的,某有一件困扰的事情,想向白姬请教。”
白姬望了小狐狸一眼,道:“十三郎的脸色好像有些憔悴呢。”
小狐狸伸爪,揉脸,“唉,某离家出走,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某露宿在荒郊坟地,寄居在农人的屋檐下,寺庙的祠堂中,苦不堪言。”
“十三郎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白姬好奇地问道。
小狐狸又揉脸,“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
元曜沏来两杯茶,拿来一些点心,十三郎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娓娓道来。
九尾狐王年轻的时候,性格就忧郁而多愁善感。年老之后,因为操心九尾狐族的兴衰命运,操心儿女的婚姻归宿,操心孙儿们是否能够健康长大,它更加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狐狸们都劝它想开一点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操心太多,它也不能释怀,仍旧愁闷。
去年夏天,胡三娘和夫婿去南海游玩,遇见了一只蜃。蜃正在做梦,胡三娘踏入了蜃梦中。蜃梦中仙山飘渺,美如梦幻,山林河泽中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奔跑着各种奇珍异兽。
胡三娘行走其中,它惊喜地看见了一棵茂盛的大树,树枝雄伟,树叶翠绿,树上开满了金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华色香艳。远远望去,像是一件件金色的袈裟挂在树上。
胡三娘曾在《因果经》里见过这种树,这种树名叫无忧树。相传,如来佛祖就诞生在无忧树下。据说,无论是人,还是非人,只要坐在无忧树下,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变得无忧无愁,快快乐乐。
胡三娘想起了忧郁的父亲,就偷偷地摘了一颗无忧树的果实。从南海回到家之后,胡三娘将无忧果送给九尾狐王,“父亲,这是无忧树上结出的果实,将它埋入土中,待它发芽,长大,就会长成无忧树。据说,无论是人,还是非人,只要坐在无忧树下,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烦恼,变得无忧无愁,快快乐乐。如果拥有了无忧树,您就再也不会苦恼郁结了。”
“太好了!”九尾狐王大喜,它扫视众儿孙一眼,“你们谁愿意替我种无忧树?”
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走了出来,怯生生地道:“某虽不才,但愿意为父亲效劳。”
老狐王很高兴,“哈哈,十三,你最孝顺了。你素来勤谨,心细,交给你,为父也放心。”
老狐王又夸赞了一番胡十三郎,别的狐狸有些不高兴了,窃窃私语,“十三这家伙真狡猾,居然又抢先了一步。”
“十三最爱装乖卖巧,讨老头子欢心。”
“哼哼,它一定是想做下一任的九尾狐王。”
“十三郎真讨厌…”
小狐狸觉得有些委屈,它只是想为父亲分忧,报答他的养育之恩而已,从来没有过别的私心。
老狐王维护十三郎,呵斥众狐狸,“你们啊你们,十三不过是为我做点儿事情,让我高兴,你们就这么不待见它,猜疑它,真是气死我了!如果,将来的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们怎么能够团结友爱,让九尾狐族更加繁荣昌盛?只怕那时候,九尾狐族将会因为你们的互相猜疑,不团结,而分崩离析,没落衰败,非人界再无九尾狐族的立足之地!”
老狐王说到伤心处,拍着胸口,老泪纵横,“唉,一想到这样的局面,叫人怎么能不发愁啊,愁煞人也,愁煞人也!!”
众狐狸顿时不敢再说半句话。
十三郎种无忧树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十三郎在九尾狐族居住的山林中挑选了一处僻静而肥沃的土地,开始种无忧树。它把无忧树的果实埋入土中,浇上山泉水,不眠不休地守候着,祈祷着,静静地等候发芽。
一个月之后,土壤中破出了一点儿绿芽,小狐狸高兴得又蹦又跳,冲入家中告诉老狐王无忧树发芽了。老狐王很高兴,夸赞小狐狸很能干。众狐狸有些不高兴。
小狐狸更加细心、卖力地栽种无忧树。两个月之后,树芽长到了三寸长,多出了四片翡翠色的嫩叶。小狐狸高兴得直揉脸,又回家告诉了老狐王。老狐王非常高兴,又一次夸奖了小狐狸很能干。众狐狸面面相觑,又不高兴了。
小狐狸继续悉心照料无忧树。可是,有一天,小狐狸从紫竹林取来山泉水,准备浇灌无忧树时,无忧树不见了。小狐狸很着急,找遍了山前山后,山上山下,都没有找到。最后,小狐狸只好泪汪汪地回家,去向老狐王禀报这个不幸的消息。
老狐王奇怪地道:“好好的,无忧树怎么会不见了呢?”
十三郎怯生生地道:“某也不知道,恐怕是被谁偷走了…”
老狐王叹了一口气,捶着胸发愁,“我九尾狐族的地盘,居然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这还得了?!真是愁煞人也,愁煞人也——”
狐狸们纷纷道:“都怪十三玩忽职守,才让人偷走了无忧树。”
“我九尾狐族的地盘有九重结界,外人绝不可能闯入,八成是十三偷懒,把无忧树种死了,它害怕父亲责罚,故意说是谁偷走了无忧树。”
“对,一定是这样。”
“十三,你怎么能说谎呢?”
“不管怎么说,都是十三的错。”
众狐狸纷纷数落十三郎,十三郎满腹委屈,却是百口莫辩,只能流着泪,小声地解释,“某没有把无忧树种死,无忧树真的不见了…”
众狐狸表示不相信,并认定是十三郎把无忧树给种死了。
狐狸们吵闹作一团,老狐王见了,捶着胸口叹气,“真是愁煞人也,愁煞人也——”
最后,虽然老狐王相信十三郎没有说谎,但是众狐狸都不相信,明里暗里指责十三郎。十三郎既委屈,又生气,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小狐狸揉着脸,道:“无忧树一定是被人偷走了。无论如何,某一定要找回被偷走的无忧树,大家才会相信某没有说谎,家父也才会快乐无忧。”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种无忧树的地方是九尾狐族的地盘,有九尾狐族的结界,无论是非人,还是人类闯入其中,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小狐狸耷拉下耳朵,“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某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入侵,可是无忧树确实不见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了结界中的,不是非人,是人。”
白姬奇道:“此话怎讲?”
“脚印。事后,某回种无忧树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发现了人类的脚印。”小狐狸凝重地道。
“人类的脚印?”白姬奇道。
小狐狸点头,“人类的脚印。”
白姬喝了一口茶,“如果留有脚印,那也一定会留下气味,循着气味追踪,不难找到窃走无忧树的人。”
小狐狸揉脸,“那人没有留下任何气味。”
白姬笑了,“怎么会?世界上怎么会有没有气息的人?”
小狐狸道:“真的没有留下气息。某猜测,要么是此人道法高深如李淳风(1)。要么,就是有法力及其高深的非人隐去了他的气息。”
白姬道:“这也不无可能。”
小狐狸愁眉苦脸地道:“这些日子以来,某四处奔波、打听,连玄武也问过了,始终没有打探到无忧树和贼人的下落,甚至连一点儿线索也没有,真是愁死某了。白姬,缥缈阁能够实现任何愿望,某特意来请你实现某的愿望,替某找到无忧树。”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道:“好。我替你找无忧树。不过,你用什么做报酬呢?”
小狐狸羞涩地道:“这个…这些年来,父亲给某的零花钱,某都用来买点心吃了,没有攒下什么积蓄…”
白姬笑了,抬眸,“听说,十三郎的厨艺很好?”
小狐狸羞涩地道:“称不上好,略会做菜罢了。家父对美食很挑剔,常常爱换口味,某为了他能够吃得开心,常常去皇宫中的御膳房,大酒楼的后厨中潜伏,偷偷学做各种菜色,然后回去做给家父吃。”
白姬笑眯眯地道:“如果十三郎留在缥缈阁做两个月的杂役,我就替你找到无忧树。”
小狐狸怯生生地道:“只要您能帮某找到无忧树,某在缥缈阁做一辈子杂役也没关系。只是,那只黑猫恐怕容不下某…对了,今天怎么没有看见那只臭黑猫?!”
白姬道:“离奴去山里了,两个月后才会回来。离奴一走,缥缈阁里颇缺人手。”
“这样啊。”小狐狸想了想,羞涩地道,“如果白姬不嫌弃,那某就留在缥缈阁了。”
“太好了。”白姬笑眯眯地道。
小狐狸怯生生地望着白姬,“那,无忧树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白姬点头,笑了,“没问题。缥缈阁从不拒绝任何人的愿望,无论是善良的愿望,还是邪恶的愿望。”
春日的暖阳下,绯桃花瓣纷飞,白姬的笑容有如梦幻般不真实。
小狐狸留在缥缈阁,因为太累了,它吃了些点心之后,就蜷在绯桃树下睡觉。
白姬穿戴整齐,出门去了。元曜猜测,她可能是去打探无忧树的下落了。
元曜坐在柜台后,托腮望天,浮想联翩。无忧树,无忧树,世上真的有能让人快乐无忧的无忧树么?如果有的话,他也真想去无忧树下坐一坐。
“元公子,已经申时了,你怎么不叫醒某呢?”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将元曜从冥想中拉回了现实。
元曜回目一看,空荡荡的大厅中没有人,他将目光下移,才看见了胡十三郎。胡十三郎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只竹篮。
元曜笑道:“小生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吵醒你。”
小狐狸揉脸,“某是来打杂的仆役,可不敢偷懒,元公子请一定要对某严格一些。刚才,某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除了咸鱼,好像没有菜了。集市应该还没散,某去买些菜回来,准备做晚饭。元公子请给某一吊钱。”
“啊,好。”元曜赶紧从柜台后翻出一吊钱,放入小狐狸的竹篮里。
小狐狸怯生生地道,“请问,白姬的口味是怎样的?她喜欢吃重口的,还是清淡的?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喜欢吃荤菜?还是素菜?有没有什么最爱吃的?有没有什么忌口?”
元曜想了想,道:“白姬不怎么挑剔食物,没有特定的喜欢和忌口,她什么都吃,你不必担心。”
“那,元公子你呢?”
元曜笑道,“小生也是什么都吃,十三郎不必特意费心。”
小狐狸羞涩地道:“那就好,某去买菜了。”
小狐狸用嘴叼起竹篮,向缥缈阁外走去。
元曜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十三郎,等一等。”
小狐狸回头,放下菜篮,“元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你…你就这样去市集吗?”元曜觉得,胡十三郎就这样去市集,一定会被众人当妖怪追打。当然,它本来也是妖怪。
小狐狸一拍脑袋,“某差点儿忘了,去集市要化作人形。”
小狐狸话音刚落,蓦地化作了人形。一个纤好白皙,眉目如画的俊俏少年出现在元曜眼前。少年足踏乌皮靴,身穿红绨袍,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眼神温柔而妩媚。
“呃,十三郎?!!”元曜大吃一惊。
胡十三郎脸微微一红,羞涩地道:“正是某。某容颜丑陋,吓到元公子了吧?”
“不,不,小生只是吃惊,没想到十三郎如此风流俊俏,一表人才,和离奴老弟差不多呢!”
胡十三郎有点儿不高兴,“请不要把某和那只自大的,丑陋的黑猫相提并论!”
“呃,好。”元曜不敢再多言了。
胡十三郎去集市买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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