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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帚上沾了一些黑色的香灰,在黑暗中散发着紫色的磷光。
南山之上,峭壁之巅,一只青色的妖兽静静地站着,长长的鬃毛随风飞舞,它的体型像老虎,长着人的脸孔,眼眸是青色,眼神阴邪而暴戾。它远远地望着山下某处庄院,那里生着一堆篝火,隐隐可见三个人围火而坐。它很想靠近,但青目中映出一道暗紫色的磷光,让它瑟缩着后退了一步。它烦躁地用爪刨地,仰天发出“吼喋喋——”的声音。它开始发狂,身形逐渐变大,嘴巴横向裂开,将巨头一分为二,獠牙交错,犹如刀锋。
妖兽的咆哮声响彻群山,原本充满细微声音的山林和田野瞬间变得死寂一片。
然而,这时,天上却响起了“啊啊啊——”的惨叫声。
妖兽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正好掉在它的背上,然后滚落开去,摔下悬崖,掉在了三米以下的一块凸出的巨石上。妖兽受到巨大的冲击,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那人因为先掉在妖兽柔软的身体上,再摔到地上,没有摔死。他坐在悬崖下面的巨石上叫唤,“哎哟哟,摔死小生了——”
一条白龙从天而降,它停在半空中,注视着绝壁之上的青色妖兽,金色的眼眸灼灼如火。白龙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下面巨石上的小书生道:“轩之,原来是梼杌(1)!”
元曜没有看见梼杌,也没有听清白龙的话,他揉着肩膀,生气地道:“不要再提桃了,小生现在一听见‘桃’字,就想生气…”
梼杌原本裂开獠牙,准备跳下去一口吞了元曜。但是,白龙出现之后,它停住了脚步,用妖异的青眸与白龙对视,眼中流露出残暴的杀意。
“嘶!”白龙倒吸了一口凉气,它转身想逃走,但是看见坐在岩石上的小书生,又停住了。
“吼喋喋——”梼杌一声怒吼,腾空扑向白龙,张开獠牙森森的血盆大口,向龙颈咬去。
元曜这才看见梼杌,他大惊,“白姬,小心怪兽——”
白龙仰头甩尾,避过了梼杌的袭击,它口中发出一声震天裂云的巨吼。
梼杌受惊,后退了三步。
白龙看准时机,一个俯冲飞到元曜身边,伸爪抓住了他的腰,带着他一起飞身遁走了。
梼杌乘云而起,紧追不舍。
白龙在前面逃,梼杌在后面追。
白龙一边飞,一边苦恼:“梼杌…怎么会是梼杌…这下可糟糕了…”
元曜因为白龙飞得太快而头晕,“小生快…不行了…白姬,不要再你追我赶了,停下和梼杌讲一讲道理,我们和它无怨无仇,它不一定会…”
白龙打断元曜,“能够讲道理,它就不叫梼杌了。梼杌是上古四凶之一,无论人与非人,见者必死。它杀戮并非因为仇怨或者猎食,而仅仅只是出于乐趣。”
白姬话未说完,梼杌张开血盆大口,喷出青色的妖火。妖火如同一道巨鞭,卷向白龙。白龙大惊,蜷曲身体,双爪捧住小书生,将他护在怀中。
妖火灼烧在白龙身上,龙鳞瞬间化成了焦黑色,一块一块地脱落,筋肉尽现。
“嗷吼——”白龙吃痛,发出一声暴怒的巨吼。
元曜隔着白龙的翼护,都能感觉到一阵狱火般的灼浪,他觉得如果不是白龙替他挡住了妖火,他肯定已经被烧成灰烬了。夜风中,他嗅到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心中一紧,白龙不会被梼杌喷出的妖火烤熟了吧?
“白姬,你还…好吧?”
白龙才有气无力地道,“还差一点,就被烤熟了。”
“如果不是小生,你可以躲开的。”元曜流泪,心中十分痛苦,恨自己无能为力。
白龙安慰元曜,“轩之不必自责,躲得开妖火,也躲不开攻击。”
梼杌在白龙避火时,已经逼至白龙身后。白龙无法,只好转身迎战。
青月之下,夜云之中,一只梼杌,一条天龙对峙着,一个青睛如轮,鬃毛飞扬,一个金眸如火,须鬣戟张,厮杀一触即发。
元曜看见这架势,鼓足了勇气,道:“白姬,你把小生丢向梼杌吧。它吃小生可能要费一点儿时间,你趁机逃走。记得每年的今日给小生烧几叠纸钱,算是月钱了。”
梼杌一跃而起,张口咬向白龙,鬃毛飞扬如戟。
白龙道,“好,我一定给轩之多烧一些纸钱。”
白龙用力将元曜抛向云层之上,小书生腾空而起,吓得几乎晕厥,嚎道:“你居然真的丢?!还往上丢?!啊啊啊——小生做鬼也不放过你——”
白龙没有理会元曜,腾出双爪,与扑来的梼杌撕咬。
“嗷吼——”“吼喋喋——”白龙与梼杌的咆哮声在云天之上炸开,其中还夹杂着小书生“啊啊啊——”的哀嚎声。
元曜腾空到与青月齐高的地方之后,开始下坠。他坠落到白龙与梼杌相互撕咬的高度时,脸上溅了冰冷的蓝色液体。他心中一紧,那是龙血。他想看清白姬怎么样了,但是下坠的速度太快了,白龙和梼杌纠缠在一起的场景一闪即没,消失不见。
元曜飞快地下坠,耳边风声呼啸,两袖灌满了风,很快就会落地。在接近死亡的瞬间,他心中因为担忧而忘了恐惧。白龙不会有事吧?它为什么要和梼杌战斗?那么可怕的梼杌,一定没有胜算。它应该逃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元曜的身边已经出现树林了,他离地面只有十米,下一瞬间就会摔成肉泥。他闭上了眼睛,脑中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白姬平安无事。
元曜闭着眼睛等了许久,好像没有着地的迹象,反而有一股力量托着他缓缓上升。
元曜睁开眼睛,一颗龙头映入眼帘,金眸灼灼,犄角盘旋。——白龙在最后关头飞来,用龙尾托住了小书生,没让他摔死。
白龙松了一口气,“还好,及时赶上了。”
元曜惊喜,“小生居然还活着…”
白龙金眸灼灼:“轩之别想死,你还得干活还债。”
元曜问道,“梼杌呢?”
白龙将元曜抛向后背,飞向夜空,向山谷而去,“我用锁云术困住了它,但困不了多久,我们赶快走。”
元曜回头望去。青月之下,一团白云形成了一座牢笼,困住了一只张狂而暴戾的梼杌。梼杌不断地咆哮着,挣扎着,似乎就要破笼而出。
元曜抱着龙颈,他发现白龙身上伤痕累累,脱落了许多鳞甲,血肉模糊。
元曜心中悲伤,泪流满面。
“嘶!轩之能不哭吗?”白龙雷声道。
“咦,你怎么知道小生在哭?”元曜好奇。
“你的眼泪滴在我的伤口上了。嘶,痛死了。”白龙生气地道。
“唔。”元曜赶紧擦干了眼泪。
白龙回眸望了一眼元曜,陷入了沉默。元曜看着白龙身上的伤痕,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飞到山谷上空时,沉默了许久的白龙和元曜突然不约而同地道,“对不起,轩之。”“对不起,白姬。”
“欸?”两人都吃了一惊。
元曜急忙侧头,但他的眼睛却被白姬身上的伤吸引,心中震惊,难过。
白姬的颈上、手臂上,背脊上伤痕累累,皮肤上还有烧焦的痕迹。
元曜颤声道:“白姬,你身上的伤…痛吗?”
“无妨,很快就不痛了。”白姬道,她伸手从服常树的树干上沾取青苔一样的积霜,涂抹在伤口上。青霜浸入伤口,裂开的地方缓缓愈合,烧焦的地方又恢复了滑嫩的肌肤。
元曜张大了嘴,“这青霜好神奇。”
“这是服常树的灵气所聚。”白姬笑道。她将青霜涂满身上的伤口,但是背后涂不到,就叫元曜帮忙,“轩之,过来帮我涂后背。”
“唔。”元曜脸红了,踌躇:“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这副样子,小生走过去,不大合适。”
白姬撇嘴,“孟轲也说过,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元曜挠头,道:“可是,白姬你又不是小生的嫂子,也没掉进水里啊。”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我今天终于知道轩之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
元曜疑惑,“小生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不懂变通,笨死的。”白姬道。
“呃。”元曜语塞。
白姬倏然化作一条手臂粗细的龙,金眸灼灼,“这样,轩之总可以帮忙了吧?”
元曜点头,走到白龙身边。白龙背上的黑色伤痕如同裂开的地面,涌出蓝色的龙血。元曜心中十分悲伤。它一定很疼。他用手沾上青霜,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龙背上。青霜轻柔而清凉,浸透如肌肤,如水流动。
白龙舒服得伸了一个懒腰,眯起了眼睛,“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无论是龙身,还是女体,都是幻象,都是虚妄。轩之什么时候悟了,也就能够入佛门了。”
元曜道:“小生才不想当和尚。”
白龙伸爪,敲了敲元曜的头,叹了一口气,“痴子不可教也。”
元曜生气,“请不要随意敲小生的头!”
白龙飞走,绕过服常树一圈,再出现在元曜面前时,又化作了一个白衣女子。
元曜吃惊,他望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破衣,又望了一眼衣衫整齐的白姬,“欸,你从哪里找来的衣裳?小生没见你带替换的衣物啊!”
白姬掩唇而笑,眨眼:“衣裳也是幻象之一,其实我什么也没穿呀!”
元曜大窘,急忙侧头。
白姬伸手将元曜的头扭回来,“开玩笑而已,轩之不必当真。对天龙来说,龙鳞就是衣裳。”
元曜瞪着白姬,吼道:“请不要随意拿小生开玩笑!”
白姬堵住了耳朵,笑道:“玩笑也是幻象哟。”
夜已经深了,白姬、元曜并排躺在服常树下休息,玉鬼在树洞中陷入了沉睡,三头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虽然已是深秋时节,但是山谷中却十分温暖,睡在草地上也不寒冷。白姬说梼杌进不来这个山谷,元曜也放心了一些,但还是睡不着。
元曜睁着眼睛望着服常树碧莹莹的枝叶,脑海中盘旋着梼杌可怕的模样。也许是太累了,白姬一躺下就睡着了,她一睡着就化成了一条小龙,小龙翕动鼻翼,发出轻微的鼾声。
元曜望着小白龙,在心中默数白龙翕动鼻翼的次数,也渐渐陷入了梦乡。
第七章王母
第二天早上,鸟语花香,阳光明媚。元曜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顿时吓了一跳。白姬的睡脸近在咫尺,长睫如扇,吐气如兰。
呃,它怎么变成人形了?元曜红了脸,一个翻身避开了白姬的脸。元曜翻身之后,又对上了另一张陌生女子的脸。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穿着兽纹长裙,长发编成许多小辫子,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方月牙形的宝石额饰。她长着一张鹅蛋脸,高高的鼻梁,樱桃般红嫩的嘴唇,十分美丽可爱。她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元曜,嘴角挂着笑容。
啊啊,这女子是谁?!为什么躺在他旁边?!元曜震惊,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望去。女子没有消失,还是与他并肩躺着,笑吟吟地望着他。
元曜惊骇,心中害怕,鬼使神差的,他默默地又翻了一个身,把脸对向了白姬,不去看女子。白姬又变成了小白龙,小龙睡得正熟,嘴巴一张一合。
元曜伸手,戳了戳白龙的头,想叫醒它。
白龙翻过身去,把头埋进爪子里,继续熟睡。
元曜没办法,只好继续躺着。
一定是幻觉吧?!元曜躺了一会儿,又翻过身去,打算去确认一下。元曜翻过身去,身后的陌生女子不见了,一只花狸猫蜷缩在草地上,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玉鬼公主?!元曜大惊,张大了嘴。
这时,三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元曜上方,他斜眸一看,睡醒的三头人正从他的头顶探出身,愤怒地俯视着他。
“啊啊——”元曜吓了一跳,一跃而起。
“砰!”元曜和三头人头碰头,疼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花狸猫大怒,纵身而起,化作猞猁扑向三头人,“不许撞元公子!!”
猞猁恶狠狠地扑倒三头人,要咬他的脖子,三头人吓得六眼翻白。元曜急忙爬起,拉住猞猁,“玉鬼公主请住手,是小生不小心撞上了神人,和神人无关。”
三头人看见双目通红的猞猁,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白姬被声音吵醒,睁开一只龙眼,看见猞猁和三头人,才睁开了两只眼。
“神人醒了,玉鬼公主也醒了啊。”白龙化作人形,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猞猁看见白姬,收敛了狂态,走到白姬面前,礼貌地道:“白姬的救命之恩,玉鬼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他日如有用到玉鬼的地方,玉鬼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白姬笑道:“玉鬼公主客气了。其实,多亏了轩之,如果不是他发现你,我也无法救你。”
猞猁用血红的双眸望着元曜,獠牙森寒,“玉鬼打算以身相许,报答元公子。”
元曜闻言,心中一惊一寒,晕厥过去,倒在了三头人旁边。
猞猁奇道:“咦,元公子怎么晕了?”
白姬以袖掩唇,“轩之他太高兴了。”
猞猁咆哮一声,“玉鬼也很高兴。”
白姬以袖掩唇,“轩之他太高兴了。”
猞猁咆哮一声,“玉鬼也很高兴。”
白姬对猞猁道:“公主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是谁伤了你?”
猞猁脸色大变,眼中露出一丝恐惧,“是梼杌…”
那一晚,因为收了元曜的礼物,玉鬼打算去感谢他,它循着元曜的气息,来到了王维的别院附近。在山林中,飞禽走兽纷纷逃窜。原来,一只青色的梼杌在林中袭击野兽。它杀死野兽并非为了果腹,而是为了发泄杀意,在杀戮中寻找快感。稀里糊涂之中,玉鬼正好梼杌迎面遇上。梼杌散发的杀气引发了猞猁的杀意,猞猁妖化,与梼杌打斗起来。
回忆起当时的战况,猞猁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梼杌杀不死…我明明咬掉了它的头,可是它的头又飞上了身体…太可怕了…”
玉鬼公主虽然骁勇,但也不能对抗杀不死的怪物。
白姬道:“梼杌是鲧的魂魄所化,怨念极大,无法杀死。如今不是乱世,不知道凶兽为何会出现在人间…”
猞猁道:“我重伤倒卧时,听一只松鼠在临死前说,梼杌徘徊在一户人家附近已经几天了。它是为了蟠桃核而来。”
白姬一愣,“蟠桃核?梼杌要蟠桃核做什么?”
猞猁还未答话,昏厥过去的三头人突然睁开六目,三张嘴一起道,“吾知道梼杌为什么要蟠桃核。”
白姬、玉鬼一起向三头人望去,三头人受惊,又闭目装晕。
白姬走到三头人身边,笑眯眯地道,“神人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三头人闭着眼睛,摇头,“不说。”
白姬对玉鬼使了一个眼色,玉鬼会意,纵身扑向三头人。
三头人急忙起身逃跑。他跑得太急,狠狠地踩了一下元曜的头。小书生“哎哟”一声,痛醒过来。
“你又踩元公子?!!”猞猁大怒,纵身扑上。
三头人被猞猁扑倒,奋力挣扎。
猞猁狂吼一声,作势要咬掉三头人的头。
三头人大骇,急忙道:“啊啊,吾说——吾有三头六眼,太乙山中发生的事情,没有吾不知道的。”“很久很久以前,梼杌曾经偷西王母的蟠桃,被西王母杀死,尸体葬在太乙山中。”“最近,人间有蟠桃的气息,梼杌因此复活了,要来吃蟠桃核。”
白姬明白了,“古之太乙山,就是这片山岭。王维手中的桃核墨,引来了梼杌的怨灵。
元曜醒过来,正好听见三头人的话语,他心中一惊,“摩诘不会出事吧?”
猞猁见元曜醒了过来,心中羞涩,一跃而起,奔到了琅玕树后面。一会儿之后,它再探出头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只花狸猫。
三头人逃开了猞猁魔爪,游鱼般灵活地逃走,想潜入服常树上。白姬眼疾手快,随手拾起一根藤蔓卷去,藤蔓蛇一般地缠住了三头人的足踝,倏地一声越过树枝,将他倒吊在树上。
元曜望着不断挣扎的三头人,苦着脸道:“白姬,你又想干什么?”
白姬笑道,“我还有话想和神人说,不想让他跑了。”
三头人眼珠乱转,“龙妖,你想问什么?”
白姬眼神一凛,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梼杌?”
三头人不回答,闭目装死。
白姬见状,道:“不说?那就算了。琅玕树我带走了。”
白姬走向琅玕树,口中喃喃念咒,金碧辉煌的大树渐渐变小。
三头人的六只眼睛一起睁开,三张嘴一起道:“住手!不要动琅玕树!”
白姬停止了念咒,望向三头人,再一次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梼杌?”
三头人道:“天枢弓,日、月、星三箭。”“当年,西王母就是用天枢弓和日、月、星三箭杀死了梼杌。”“梼杌如果中了三箭,必定死去。”
白姬陷入了沉思,“天枢弓,日、月、星三箭…”
三头人惦记着琅玕树,挣扎着想下地,“龙妖,快放吾下去!”
白姬回过神来,不理三头人,也不放下他,还打算把琅玕树缩小带走。三头人见状,一个头哭天抢地,一个头破口大骂,一个头苦苦哀求。
元曜看不下去了,对白姬道:“古语云,言而有信,是为君子。你已经答应三头兄留下琅玕树了,不能食言。”
白姬掩唇道:“轩之,我是非人,不是君子。”
元曜语塞,继而道:“不管怎样,食言是不对的,你不能带走琅玕树。”
花狸猫从服常树后探出头,小声地支持元曜:“元公子说得对。”
“唔。”白姬想了想,道:“既然玉鬼公主这么说了,那琅玕树我留下。不过,琅玕树的价钱必须从轩之的工钱里扣除。”
“呃,为什么要从小生的工钱里扣?!”元曜吼道。
白姬笑道,“因为,我总不能让玉鬼公主付钱呀。”
花狸猫羞涩地道:“玉鬼流落在外,一贫如洗,身边没有钱财。不过,等改天玉鬼去官衙或富商家打劫一次,就会有钱了。”
元曜闻言,心中一惊,急忙道:“请公主不要去做不义之事,坑害无辜的人。白姬,琅玕树的价钱就从小生的月钱里扣吧。”
白姬笑道:“本来,就应该这样。”
花狸猫心中一暖,流泪,“元公子对玉鬼一往情深,玉鬼真感动…”
元曜想解释他只是不希望猞猁去做伤害他人的不义之事,并没有对它一往情深,“没有,小生只是…”
白姬伸手,捂住了元曜的嘴,把他拖走,“轩之,我们去拿竹篮。”
花狸猫望着小书生被拖走的身影,大声吼道,“玉鬼也对元公子一往情深!”
然后,花狸猫羞涩地一溜烟跑了。
“啊哈?!”白姬笑了,“轩之,看样子,你可以做猞猁族的驸马了哟。”
元曜心中发苦,说不出话来。
白姬、元曜收拾了竹篮,包袱,准备离开山谷。白姬留下琅玕树,元曜放下三头人,并向三头人道了歉,三头人一个头痴痴望着琅玕树,一个头低声诅咒白姬,一个头原谅了元曜。玉鬼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回凌霄庵了。元曜担心它半路上遇见梼杌,两只猛兽又打起来。白姬说玉鬼不会那么傻,再遇见梼杌肯定会避开,不必担心。元曜也就放心了。
白姬、元曜离开时,三头人在服常树上道:“龙妖!”
白姬回头,“什么?”
三头人道:“凶兽出世,天地必乱。一定要除掉梼杌。否则,人界必定陷入水火之中。”
白姬金眸灼灼,“这,是是您的‘愿望’么?”
三头人严肃地道:“这不只是吾的愿望,也是这片山林中所有生灵的愿望。”
白姬笑了,“明白了。神人请放心,即使拼却轩之一死,我也一定会除掉梼杌。”
“嗯。”三头人安心地笑了。
白姬、元曜走出山谷。
“等等,白姬,你去除掉梼杌,为什么是拼却小生一死?!”
“我随口一说,轩之不必当真。”
“生死攸关,小生必须认真弄清楚。”
“啊,轩之,快看,天上有飞鸟。”
“请不要转移话题。”
“啊,轩之,地上有蚂蚁哟。”
“白姬!”
白姬、元曜走到谷口时,两匹画马还在溪边吃草。
白姬、元曜跨上健马,驰向官道。
元曜问道:“白姬,我们现在去哪里?”
白姬想了想,道:“去王公子家。梼杌想得到桃核墨,现在王公子一定十分危险。”
元曜一听,急道:“那我们马上去,小生带路。”
白姬道:“嗯,先去王公子家见机行事,再想办法弄到天枢弓,日、月、星三箭。”
元曜纵马引路,白姬策马跟随,向王维的别院驰去。
第八章天枢
秋风骤起,黄花满地。
元曜、白姬来到王维的别院时,王维正坐在院子中叹气,满面愁容。院子里有一堆燃成灰烬的篝火,篱笆也倒下了一块。王贵和朱墨正在用竹子补篱笆。
王贵听见马蹄声,抬头一望,道:“郎君,元少郎君来了。”
王维回头,看见元曜、白姬,起身相迎,“轩之,白姬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元曜刚要开口说梼杌的事,白姬已抢先道:“我和轩之来郊外踏秋,顺路前来拜访,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不知道能否在贵庄院借宿一晚?”
王维笑道:“白姬姑娘芳驾亲至,草堂蓬荜生辉。只是,有些不凑巧,昨晚出了一些事情,你和轩之留在这里怕有危险。”
王维述说了昨晚妖兽来袭,被王贵打跑的事。
白姬笑道:“我就是为它而来。”
王维一惊,“什么?”
白姬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想先见一见陶先生。”
王维道:“这和先生有什么关系?”
白姬肃色道:“这攸关陶先生的存亡,也攸关您的生死。”
王维急忙请白姬、元曜来到书房。白姬、元曜坐下,王维小心翼翼地拿出桃核墨,桃核墨还剩一半。王维在砚台中滴入清水,磨开了墨锭。
白姬翕动鼻翼,“好清香的墨。梼杌大概就是循着这股灵气而来。”
随着墨锭化开,陶渊明在虚空中显出了身形。
陶渊明作了一揖,笑道:“白姬姑娘别来无恙?”
白姬笑道:“一切安好。只是,最近因为陶先生而遇见一些麻烦。”
白姬对王维、陶渊明说了梼杌的事。王维大为惊恐,“如果梼杌吃掉了桃核墨,先生就会消失了。”
陶渊明却安之若素,“命中有此一劫,也无可奈何。早走几日,晚走几日,也没什么区别。摩诘,为免连累你,就请白姬姑娘将桃核墨带回缥缈阁吧。”
“不!无论如何,我不想离开先生。”王维摇头,断然拒绝,他将剩下的一半桃核墨紧紧地攥在手中,仿佛拿着生怕别人抢走的至宝。
白姬也道:“我不会带走桃核墨。从缥缈阁中卖出的东西,再拿回去,就失去了意义。”
“那,请将桃核墨丢入山中。”陶渊明望着白姬,恳求道。他明白梼杌有多危险,不希望王维受到牵连,他也明白王维不会丢掉桃核墨,所以恳求白姬。
白姬摇头,“那样做,也失去了意义。”
“那,该怎样做?”陶渊明问道。
“不知道。”白姬摇头。
因为无计可施,书房中陷入了沉默。王维望着陶渊明,陶渊明望着白姬,白姬望着桃核墨,元曜低头望着桌案上白纸上零散的诗句。书房寂静无声,窗户边的香炉中不时溢出一缕缕水沉香的烟雾。
王贵进来奉茶,看见一屋子沉默的人,不由得一愣。他放下三盏茶,低声对王维道:“邻村的几名猎人已经到了,朱墨正在招呼他们,郎君是不是也过去打一声招呼?”
王维还未说话,白姬道:“梼杌不是普通的猎人能够对付的凶兽,王公子请叫他们回去,免得伤及无辜。”
陶渊明也点头,“切不可牵连他人。否则,我心难安。”
王维也同意了。他起身随王贵出去,打发猎人。临走时,他没有忘记将桃核墨包好,放入怀中,“从现在起,桃核墨我会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陶渊明大惊,“摩诘,你这是自陷于危险中。”
王维道:“我不怕梼杌,我只怕先生离去。”
“你…唉!”陶渊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王维去应酬猎人们,他向前来帮助他的猎人们道了谢,并让王贵给了每人几吊钱,打发他们离去了。猎人们过意不去,就在别院附近布置了几处捕兽夹以防不测,才告辞离去。
书房中,白姬毫不见外地倚在软榻上,一边喝香茶,一边和陶渊明隔案对弈。陶渊明心事重重,明显没有认真地下棋。
元曜观棋的同时,也心中发愁,“白姬,这可怎么办呢?”
白姬落下一枚白子,封杀了一片黑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陶渊明随手落黑子,反而围杀了一大片白子。
陶渊明见白姬面露愠色,道:“啊,随手一下,不知怎么就杀了一片子,白姬姑娘不要见怪。”
白姬揉额,道:“我最讨厌下棋了。”
元曜道:“白姬,即使讨厌下棋,这盘棋你也要输了。”
白姬道:“闭嘴。”
秋月如钩,荒苔满地。
吃过晚饭之后,白姬、元曜、王维、陶渊明在书房中闷坐,担心梼杌来袭。因为闷坐无聊,白姬提议道:“反正闲坐也无聊,不如去庭院中赏月。”
元曜苦着脸道:“哪里有心思赏月,万一梼杌来了怎么办?”
白姬笑道:“梼杌如果要来,即使不赏月,它也会来。”
陶渊明赞同,“正是。秋景甚美,不如去赏月,放松心情。”
王维也同意了,他取下墙上的宝剑,佩戴在身上。
院子中燃着一堆篝火,王贵、朱墨正坐在火边加柴火。朱墨见主人和客人们出来赏月,就去取来了一张厚毛毯,铺在篝火边。白姬、元曜、王维、陶渊明围坐在毛毯上。朱墨又去取来了几坛菊花酒,拿来了一些糕点,供主人和客人赏月。
夜云如丝,四周的山林中黢黑一片,没有鸟叫声和虫鸣声,安静得诡异,只在夜风起时传来风吹木叶的沙沙声。
元曜打开一坛菊花酒,准备倒入各人的酒杯中。
“菊花酒味淡,用杯子喝不过瘾,用坛喝才够味。”白姬不等元曜倒酒,已经拍开了一坛酒,仰头灌入喉中。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她随手用衣袖擦去,哈哈大笑,“好喝。”
陶渊明竖拇指,笑赞道:“白姬姑娘海量。”
王维也笑道:“这是村民自己酿的菊花酒,虽然味淡,但后劲足。”
元曜吼道:“白姬,请不要如此粗暴地饮酒!”
白姬笑道,“轩之,‘豪饮’也是一种雅趣,何来‘粗暴’之说?”
元曜还要理论,白姬已经拿起酒坛给元曜灌酒。元曜没有白姬力气大,被灌了几口,呛得咳嗽连连,手舞足蹈。
王维、陶渊明哈哈大笑。王贵、朱墨也掩口葫芦,暗暗发笑。
不知什么时候,白姬的手中多了一支短笛,她笑道:“有酒有笛,只差轩之一支舞了。轩之,跳一支舞助兴吧。”
元曜生气:“小生不会跳舞!”
白姬也不勉强元曜,笑道:“那,让火焰代替轩之跳舞吧。”
白姬吹响了短笛,篝火倏地燃得更旺了。火焰飘摇,渐渐地形成了一个舞女的形状。火焰舞女离开篝火,踏着短笛的旋律在院子中跳舞,身姿窈窕,火裙飞扬。
王维、元曜、王贵、朱墨张大了嘴,吃惊地望着翩翩起舞的火女。
火女们步步生莲,随着笛曲一个转折,火女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八名火女先是围着白姬、王维、元曜一行人跳舞,随后移步到旁边的柳树下。她们围着柳树舞动,在笛声停下时,倏然钻入了地下,在她们消失的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八卦图(1)的“离”(2)字符号。
庭院空寂,篝火熊熊。
王维问白姬,“这是什么法术?好神奇。”
白姬笑道:“驭火术。记住,如果遇见危险,就去柳树下,可以暂时避灾。”
元曜问道:“白姬,梼杌今晚会不会来?”
白姬回眸望向虚空中的某一处黑暗,道:“它已经来了。”
“吼喋喋——”梼杌一声巨吼,从虚空中踏风而来。它已经是妖化状态,鬃毛飞扬,眼珠在黑夜里诡碧吓人,利齿在月光下寒光如刀。
梼杌嗅到蟠桃核的仙灵之气,急迫地冲下庭院。妖风大作,飞沙走石,布置在别院周围的捕兽夹“咯嗒咯嗒——”地启动,但都连梼杌的一根毛发也没碰到。
梼杌踏入庭院的瞬间,王贵手持木棍迎上,朝梼杌击去。他已握着木棍准备了许久,看见主人和客人对待梼杌如临魔神,他心中暗暗不屑。因为昨晚他用扫帚就轻易地打走了梼杌。他打算今晚再露神威,打走梼杌,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
然而,这一次,王贵的木棍尚未打中梼杌,就已经被凶兽散发的煞气折断。梼杌朝王贵大吼一声,王贵远远地跌开,摔倒在地上。
“贵伯!”王维怜悯王贵年老,怕他摔坏了,急忙跑过去。梼杌闻到王维身上的桃核墨的气味,张开血盆大口,准备连人带墨一起吞下。
陶渊明大惊,“摩诘,小心!”
王维倏地抽出宝剑,挥向梼杌。梼杌一口咬下去,“咔咔嚓——”一声,咬碎了剑刃。
王维大惊,急忙退避。
王贵已经摔得昏死过去,朱墨年纪小,吓得动弹不得。元曜也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陶渊明见王维陷入危险,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梼杌,“摩诘,快走——”
梼杌用利爪袭向陶渊明,陶渊明的胸膛被撕裂,鲜血如蓬。
“先生——”王维惊呼。
陶渊明的身形渐渐透明,化作一缕青烟,钻入了王维怀中。
王维感到怀中的桃核墨“咔嚓”一声,似乎碎裂了。
梼杌张开巨口,咬向呆滞的王维。
与此同时,白姬摔碎一坛菊花酒,她低声念了一句咒语,地上的酒液腾空而起,化作一条水鞭卷向梼杌。
在梼杌咬向王维的刹那,水鞭缠住了梼杌,将它拖上夜空。
“吼喋喋——”梼杌狂吼一声,水鞭断作数截,消失无痕。
白姬见状,急忙咬破食指,用龙血在虚空中写下“金”“木”“水”“火”“土”五个字。五个龙血字分别化作五条巨龙,飞卷向梼杌。
金龙、木龙、水龙、火龙、土龙与梼杌缠斗,吟啸不绝。
元曜趁机跑到王维身边,一边拖昏死的王贵,一边提醒王维,“摩诘,快去柳树下。”
王维才反应过来,他和元曜一起将王贵拖向柳树。朱墨如梦初醒,也战战兢兢地爬了过来。
夜空中,五条龙和梼杌正在激斗,金龙咬住梼杌的头,木龙、水龙、火龙、土龙分别咬住梼杌的四肢,五条龙朝五个方向飞去。
梼杌被一分为五,黑血如雨,脏器纷飞。
注释:(1)八卦图:八卦图衍生自中华古代的《河图》与《洛书》,传为伏羲所作。其中《河图》演化为先天八卦,《洛书》演化为后天八卦。
(2)离:伏羲八卦中,离代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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