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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鬼话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番外《农历七月十五》 作者:水心沙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宝珠鬼话免费全文阅读。     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据说是主管祸福的神灵地官到人间考察和判定人间善恶的日子,也是家家祭那些故去很久的亡人,烧阴香的日子。每年这天我都会早早待在家里,不管当天在外面有怎样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这一天对我来说比一般人更加敏感一些。

    这个在佛教里被称作盂兰节的日子,在我姥姥嘴里说出来,并不像它传统意义上的说明那么堂皇和充满善意。

    姥姥讲,这一天说白了就是每年鬼门大开,让那些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挤进阳界找替生的日子。而她总是不厌其烦地会在这一天到来前一周反复告诫我那一天要早早回家,尤其是在我读了中专之后。每到这天来临她总显得忧心忡忡的,因为念中专后的我常会和人结伴玩到深夜才回家,有时候甚至会玩通宵,因为我没有会因为我晚回家而拿着鸡毛掸子等在门口的爸爸或妈妈,只有个连路都走得颤颤巍巍的姥姥,所以我肆无忌惮,这让姥姥很恼。有时候闹急了她会忿忿地对我说:再晚吧再晚吧,鬼门开被那些小鬼拖走了看你还开心。

    然后又朝着地上连吐唾沫反复念: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那时候对姥姥的话很不以为然,因为她所忧心着的那个世界的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到大我都会时不时地见到,尤其在我年纪还小体质还差的时候,姥姥的话吓唬十岁前的我还有点用处,长大后的我看得多了,因此也就根本不在乎鬼节那么一天。

    人怕的是什么?怕的是未知,一旦知道了那东西就变得不是太可怕了,尤其当你很明了那些东西最多远远看着你,它们怕你甚至有可能胜过你对他们的怕的时候。因此即使鬼门大开再多的鬼跑到你面前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而这想法直到我工作后,才发生了质的改变。

    那时我找了份在酒店打工的工作。酒店的工作时间是每天下午五点到十点,为此没少挨姥姥的责备。我只能跟她反复保证做到下个稳定工作找到为止。

    本以为找到稳定的工作会是件很快的事情,可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我渐渐熟悉了酒店里那套餐饮流程,但一直想找的类似文秘类的工作却始终没有下落。也开始我觉得就这么做做也不错,工作自由,也不太费心,就是六点到九点这段时间忙点,对于每天睡足了十多个小时的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就在这种每天太阳下山出去上工,又顶着满头的霓虹和路灯光回家的日子里,农历七月十五到了,来得很平时没有任何两样的平静。平静得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天的存在,要不是出门前姥姥反复对我的念叨。

    我不得不再三向她保证我会在十一点前准时到家,可又不得不像以前的保证那样一而再地食言,因为那天店里连着来了两场商务宴席,十点多的时候还在兴致勃勃地一瓶瓶叫着马爹利,我不得不在满面红光的老板红包炮弹下增加了一个小时的班。

    出门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路上行人不多,不过路灯很亮,白天的太阳还残留在马路上一些厚厚的余烫,我看到对面小马路口有人在烧着一圈衣服还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浓浓的焦臭味被风吹着一阵阵朝我的方向扑过来,我不得不加快步子跑向前面街角处的车站。

    到车站才发现末班车已经没了,车牌周围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身后的霓虹灯坏了,一闪一闪打着残缺的光,伴着丝丝的声响,有点嘈杂却又让人有种异常的孤独感。我朝路口站了站,一辆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车上那个长得猥琐的中年男人学着小混混的样儿朝我吹了声口哨,这感觉很让人讨厌。于是远处那个还在烧着东西的人倒显得让人安心起来,我一边等着路过的出租车,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着那边熊熊的火和忙碌的身影,给自己趋走一些冷清感。

    这当口感觉有人在看我。

    回过头发现原来是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女孩,两手插在衣袋里抬头看着我,有先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年头教给人的东西就是不要轻易理睬陌生人,哪怕是个小孩。于是匆匆一瞥后我随即转回头,重新看着沿路经过的车,和那个对着火圈开始磕头的女人。没过片刻,感觉那孩子朝我这方向走近了几步。

    我回头再看了她一眼,试图用眼神阻止她过来。不管她是十一二岁还是二十一二岁,我没打算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和这种路上碰到的人多废话,而那个小女孩显然没意识到这点,并且开口了,她说话的样子颇为老成:“你也是坐这班车的是吗,一起搭个车吧,顺路。”

    还挺聪明的。但我实在不想摊上这种麻烦,谁知道同意了以后会发生什么。琢磨着朝周围看看,看那些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是不是藏着什么伺机而动的“家长”,不过来回看了几眼什么都没发现,而那个女孩又朝我走近了一点:“好吗姐姐,爸爸说没有车就打车回去,但最好是跟人一起搭车,我到石化中路站下,你呢。”

    我依旧没有理她。一个当爸爸的绝对不会让自己那么小的女儿在这种时间里一个人打车回家,更不要说是找某生人一起搭车了。小姑娘说话很老成,可是撒谎还不太老成。

    “姐姐?”等了半天女孩见我没回答,又继续问:“好不好?”

    我不耐烦地朝边上挪了一步,正准备回头拒绝她,可是紧跟着的一个发现让我头皮猛地一乍。

    这女孩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太诡异了……细细的,长长的,就像根木棍。

    恰巧这时一辆翻着空车牌的出租车迎面开了过来,眼看着就要从我面前开过,我几乎是像只兔子一样就蹦了过去,张开手一把将它拦住。车停,离我半米不到的距离差点就撞到了我身上,我吓得心脏差点停跳,那里面的司机也显然是被我吓傻了。苍白着张脸惊魂不定地看着我,半天暴了句粗口:“你他妈找死啊!!”

    我发现他后座里坐着个人。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拉开车门我就坐了进去,然后急急道:“载我一程,谢谢!”

    司机看着我的眼光就像看着个怪物。半晌慢慢发动了汽车,他问:“去哪儿。”

    我看到那女孩还在车牌下站着,看着我的方向,那表情看上去有点木然。但并没有打算跟过来的样子,于是我迅速报了自己家的那条路,看着司机一转方向盘把车驶离这个车站,然后稍稍松了口气,回头对车里那个人抱歉地笑笑:“不顺路的话就先不要管我了。”

    “顺路,”那人没说什么,回答我的是司机。转了个弯又接着道:“枫林路走怎么样。”

    “随便。”我回答,一边又朝后座那人看了一眼。

    他朝我笑笑。这是个看上去公司白领模样的男人,很整齐的头发很整齐的西装,他在车里静静坐着,稳妥的样子让我安心了不少。透过他身后的窗我看到那女孩还在路灯下看着我,带着那种完全不似十一二岁孩子的表情,随着车的颠簸离我越来越远。

    开出一段路之后司机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这个显然平时烟酒没少沾的男人,一说话整个车厢里全是他嘴里刺鼻的味道,而他全没有意识地不时找话同我搭讪:“小姐,在富临门做事啊?”

    我没有忽略他时不时扫着我热裤下大腿的视线,这种视线比苍蝇更容易让人讨厌。于是我只在鼻子里发出一声低哼。

    “那地方都是美女啊。小姐在里面做什么的?”

    “服务员。”

    “哦,介小的年纪就出来工作了,多读点书嘛。”

    我没回答。一边祈祷后座那个男人最好比我晚下车,否则留我一个人跟这司机在一起实在是讨厌。正想着,司机又开口了:“小姐的腿很漂亮。”

    我头皮一麻。这家伙说什么啊??他居然公然说这种话?!我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男人依旧静静坐着,似乎并没有听见司机的话,目不转睛看着窗外。我只好白了那司机一眼,把腿缩了缩。

    而这动作显然让他以为我在害羞,于是一本正经地道:“真的很好看,真的。”

    说得我脸气得通红,也不管他车在空旷的马路上开得飞快,我对着他叫:“喂!你说什么屁话!!”然后转头对后座那男人道:“先生,我可不可以坐到你边上。”

    那男人没有吭声,这让我觉得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奇怪,他似乎完全没听见我在说什么的样子。然后我感到边上司机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小姐你在对谁说话。”

    “他啊。”我指了指后座上的男人。

    “那里哪来的人。”

    我的手心一冷,因为再回过头去的时候,我发觉那张后座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然后看到司机一张脸笑得更古怪了,甚至带着点扭曲的样子:“小姐,不要这样好吗,今天是中元节,不作兴对我们这种上夜班的人说这些的。”

    而我的手心更冷了,因为我发觉车后视镜里照出来的这个司机,他没有影子……

    这个发现让我差点不顾一切的去拉车门,可是随即发现这是在高速公路上,车子正以时速一百二的速度朝前飞驰。旁边那个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地道:“知道吗小姐,这种东西不能乱说的,人都说不想不会来,一想这些东西会自然而来跟着来,所以啊,我们这种做夜班的,晚上是想也不敢去想的。说说,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我没回答,因为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而且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往门的方向移,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把我用力朝那方向拉似的,我不由自主抓紧住了自己的座椅,可是根本不管用,很快我的肩膀撞到了那扇门上,而那个司机还在继续道:“小姐,你的腿真漂亮。”

    我的头贴在了门上,我感觉门因着我贴上去的力道而震了震。

    “小姐,有空一起出去玩玩怎么样,要不要留个电话。”他再道,两只眼睛在我的腿和车窗间游移。

    车身晃了一下,我不得不使出自己吃奶的劲好保持自己不至于整个身体全压到车门上去。就在这时突然远远响起了一阵警笛声,我的精神随之一振。贴着窗就看到正后方一辆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朝我们这方向开了过来,我看到司机的眼神有些困惑地闪了一下,然后回头看看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小姐?”

    我僵着肩膀好让车门泄掉点我身体的重量,一边用力点头:“警笛!”

    “警笛?”他皱眉,一边朝后窗看了看,然后用力一踩游门。车以更快的速度朝前开了去,他有些紧张地把着方向盘注视着前面空旷的路面:“知道吗,刚才那个路口经常出车祸,死了不少人。”

    警笛声更近了些,透过窗那些红蓝色的光交替打在他苍白的脸上,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更诡异。他时不时不安地回头去看,又过敏似的往边上一阵扫视,这很奇怪,我没想到鬼对警笛声也会感到紧张。

    突然他吱的声把车猛停了下来,差点把我从椅子上甩了出去,回过神看到他趴到方向盘上瑟瑟发抖,嘴里絮絮地念叨着:“过来了……过来了……”

    警车声确实越来越近,而且这辆车也停了,意识到这点我迅速直起身一把推开门冲了出去,似乎听见他在车里叫了我一声,我哪敢回头,迅速朝着警车过来的方向就奔了过去。

    那辆警车在我面前停住,车里下来一个警察,一手拿着对讲机,一边朝我走了过来:“有什么事吗,同志。”

    “那辆车!”我急忙朝身后指:“那辆车……”话还没说完看到那司机一把推开门从车里跑了出来,扭头看着我张了张嘴,然后一转身飞快地跑走了,那张扭曲在路灯下的表情活象见到了鬼。

    突然觉得头皮一阵麻。

    路灯下那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着他动作迅速摆动,相当正常的一道影子。那么他不是鬼了……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可是之前在后视镜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他的样子。疑惑着转回头,因为听见那警察朝我走过来的脚步声,正准备向他解释为什么我坐的车会突然停在这里,而我又像发疯一样朝他跑过来,突然瞥见他身后那辆车窗玻璃上的倒影,我一个激灵,在他离我一步之遥的刹那转身头也不回朝着那司机逃跑的方向奔去!

    那辆车光洁的车窗玻璃上晃荡着这个警察的身影,身影只有半个,自头部到胸口被拦腰截断了,这个正朝我走过来的警察只有半个还在滴着血的影子。

    刚才那个司机絮絮的话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一度我因为对他的恐惧都忘了他到底说了些啥,他说:知道吗,刚才那个路口经常出车祸,死了不少人。

    其实他后面还咕哝了句什么,被我忽视掉了,他还说:连警车也被撞翻过,可惨……懒腰削掉一半……

    回头偷偷扫了一眼,那警察还在后面跟着,身后的警车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和他一起在后面跟着我。那人有着一头整齐的短发和一身整齐的西装,看上去就像刚从写字楼走出来的白领,之前他曾就在我坐的那辆车的后车座里坐着,那时候完全没有发现,这个白领是缺了条腿的。

    他用仅剩的一条腿在马路上跳着,不紧不慢跟在那个半只身体的警察背后,朝我的方向追随过来。

    而这种时候我却该死地发现我两条腿跑不快了。

    就像在泥塘里跋涉的那种感觉,随着他们距离的接近,我每跨出一步脚步都似乎变得越来越沉,急得我冷汗都出来了。低头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看倒也罢,一看之下我再次惊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些小孩,很小的小孩子。最大不过葫芦大小,最小的像只老鼠,张着他们小小的手臂报着我的脚踝,每走一步,这样的小孩越来越多,有些甚至都已经爬到我膝盖上了,他们的手臂绵软软的,和风一样的温度,以至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没觉察出来走不动是因为他们在拉我,这会儿见我低头望向他们,他们一个个抬起了他们皱巴巴的小脸,咧嘴朝我笑着,唧唧喳喳说着些我完全听不清楚的话。

    我急得差点绊倒在地上,眼看着后面两个‘人’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禁放开了喉咙对着周围那些房子大声叫:“啊——!!!啊——!!!”喉咙里宣泄出来一些毫无意义的声音,我期望能有人听到声音探出头把我从这种状态里释放出来。可是半天没有一点动静,我这在夜色里突兀得像把刀子似的声音狠狠地划破了夜空,可是划不进这附近任何一家居民的耳膜里。而就在一条马路之隔的地方,我家客厅的光在夜色里静静吐着晕黄,一定是姥姥还没睡在等我回去。我想起她一直对我唠叨的那句话:再晚吧再晚吧,鬼门开被那些小鬼拖走了看你还开心。

    身下那些小孩子已经越聚越多,很多爬到了我的腰上,胸口上,我一边跑一边拼命把他们往下扯,扯到地上他们会愤怒地朝我尖叫:“死吧!去死吧!不得好死!!”

    我只当没听见,奋力地把他们继续往下甩,一边在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朝家的方向使劲地奔,突然一脚踏空我砰地下跌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手和脚随即被那些争先恐后从我脚上跳下来的小孩子压住了。他们在我身上吱吱地叫,不停地跳:“死!!死!!!去死!!!不听我的话就去死!!!!”

    慢慢我的呼吸困难起来,他们压得我喘不过气。只能张大嘴在他们越来越密集的身影间吸取一点氧气,头顶最后一丝灯光被那些小小身影掩盖住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将我用力拖了一把,我整个人一下子从那些蜂拥的小身体间脱离了出来,滚到马路边的台阶下。

    然后那东西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用一种快得像风似的速度拖着我朝那幢亮着客厅的灯静静等着我的方向奔,等我好不容易能追上这速度,我看到那个把我从重围里解救出来的身影,她一路像根木棒似的影子在我面前的马路上来回晃动。

    “是你……”居然是那个在车站碰到的小女孩子。

    她听见我的声音,但没有回头,只拖着我飞快朝前奔,直到我家门口她猛地停住,然后把我朝家门前那团黑漆漆的阴影里用力一推。

    随即一片光刺得我眼花缭乱,一时呆了呆,半晌感到脸上身上有什么细碎的东西针似的一把一把对着我砸我来,我收回神细看,只见姥姥绷着张脸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盆米,没头没脑抓着一把把朝我身上扔。

    我忙不迭地躲:“姥姥姥姥!你干吗呀!”

    “还敢问我!叫你几点回来的!看看现在几点!”

    “我加班……我……”

    还没解释完被她抓着转了个身,继续朝我身上撒:“你看看你把什么给带回来了!你真要命了啊你!!不听话!叫你再不听话!”

    一把把米砸在身上刺刺的疼,可我从刚才起就紧绷到现在的神经随之一把把地松开了,远远的我刚才一路逃过来的方向不见了那些小孩和那两个男人,松了口气,我想起刚才那个把我救出来的小女孩子。

    小女孩也不见了,我面前只有一条静静横着的空旷马路,路上斜躺着半截筷子,除此之外只有几片随着风轻轻飘动的碎纸。

    那天之后,每逢农历七月十五,我再也没有在太阳下山后出门过。

    也曾问过姥姥,关于那个小女孩的事,我跟她详细描述了小姑娘的样子。姥姥说那可能是符吧,一种可以幻化成人型的符。但是她说那种符现在已经没人做得出来了,她记得的最后一个可以做这符的人文革前已经去世了,以前他是三清观里的老掌门。

    我问姥姥,那是不是您做的。

    她笑:我,怎么可能,我能做,还不开店去赚大钱了,至于守着这家小点心店?

    我听她一说忽然明白自己的遗传基因大多数来自哪里了……

    而那些在路上差点吞掉我的小孩子,几年后碰上了狐狸,我才总算知道了他们的来历。拿狐狸的话来说,他们是一些‘闲碎’。

    很多人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喜欢写一些诅咒别人的话,轻则咒人命运,重则殃及别人的家人。他们把那些话偷偷传给自己身边的人,然后迫使身边的人因为那些诅咒而做着他们所驱使的事情——将这恶意的诅咒再继续传播给他们身边所亲近的人,否则或倒霉,或亲人的生命受到威胁,这种恶形恶状的诅咒。

    却不知这是要遭到报应的。咒人命运,不义;咒人父母;不孝,诱害他人,无德。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变成了一种‘鬼’。即不生,也不死,徘徊在黄泉道上无法超升的一种小小的鬼中的异类。

    也可说是二十世纪末开始出现的新鬼,因为网络和信息造就了它们迅速的成长和繁衍。而一旦变成这种鬼,它们的肉体是会非常痛苦的,一种痛苦叠加痛苦所累积复制而成的一直在膨胀着的痛苦。每一条他们恶意加诸在别人身上的诅咒,最后都会变异成一种肉体的折磨从他们每一个毛孔直达每一根神经地去折磨着他们,直到最后骨骼萎缩,肌肉消退,然后就变成了我所见到的那种软软的,小小的小人。

    这是它们所该有的命数。

    “那它们为什么要缠着我,既然它们无法得到超升。”听完后我问狐狸。

    “哦呀,因为你是宝珠。”狐狸抖了抖耳朵,说了句和不说没什么两样的‘狐说’。

    《农历七月十五》完结。祝大家鬼节愉快

    无霜

    我在这里已经游荡五百年

    她却终究没有回来过

    今年除夕

    又是我独自一人看着冰雪封城

    不知道还能在这里等她多久

    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褪尽了我的白发

    落叶乱枝红妆

    寒鸦飞荡

    迷叠沧浪冰霜

    唇角花香

    月影梵天宝光

    麒麟轻翔

    乾坤于手珠煌

    笑面如糖

    “你叫什么?”

    “碧落。”

    “狐狸就叫狐狸了,要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

    “宝珠。”

    “宝珠,这片叶子落下之前,从我眼前消失。”

    “狐狸,叶子落下前败给我,你就叫狐狸。”

    无霜城凝霜成冰,师傅说,它是妖怪的城市,因为它连筋络都是冷的,只有这样的冷,妖怪才可以生存。

    因为感觉不到痛

    没有痛就无所谓生死

    妖怪没有生死

    我一直深信这一点

    可是她不

    浮霜漫天

    她带着麒麟站在雪中间

    发青的嘴唇固执地对着我笑

    我忘了对她说我根本看不到

    无霜城冰入骨髓

    妖怪的筋络和骨髓被冰封得很牢

    除了霜和雪

    妖怪什么也看不到

    “狐狸,梵天珠还是宝珠。“

    “我是妖。”

    “如果见到那只妖,告诉他,碧落是天的,狐狸是我的。”

    “你在痴心妄想。”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狐狸。”

    “我只要梵天珠。”

    “如果它是我的命呢。”

    “那就给我你的命。”

    我是妖

    我冻结在无霜城冷入骨髓的冰雪里

    无霜城的霜化了

    于是我的筋络和骨髓开始感到疼痛。

    “那个捉鬼的女孩子么,她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都已经和妖狐斗了足足三年。”

    “咳,被老妖魅惑而死,到底是个孩子……”

    “那么妖狐呢?那天之后,无霜城再没见过他的踪迹。”

    “听说他遭了天谴,被麒麟噬了魂。”

    也许这些人说得不错,

    也许在那些不断的躲避和寻觅的日子里,我已经被麒麟吞吃了魂。

    为了追杀我麒麟足足用了三百年的时间,

    直到力量耗尽遁入封印。

    而我依旧在无霜城外飘荡着,

    寻找着每个相似的身影,寻找着每个相似的微笑。

    因为她说过,

    她说过她会回来,

    回来取一只狐狸欠她的债

    “百年时间,怎么在一片海里寻找一滴水。”

    “不是还有下一个百年。”

    第一个一百年

    第二个一百年

    第三个一百年

    第……个一百年……

    站在城市中央

    看雪落一场

    每到落雪的季节就会这样不知不觉想起一些陈旧的东西

    没有那些记忆我是不是会好过一些

    而没有那些记忆

    我还能有些什么

    “狐狸,梵天珠还是宝珠。”

    “碧落是天的,狐狸是我的。”

    雪依旧很冷

    可是冰不住妖怪的筋络和骨髓

    没有寒霜的无霜城

    妖怪究竟是死是活

    无法被冻结的筋络

    狐狸究竟是死是活

    “喂,你叫什么。”

    “我叫……狐狸。”

    宝珠鬼话:人面桃花

    四月天,天还未近夏,每到午后已经热得让人一波一波犯困。尤其是坐在摇晃马车里,边上偎着那样一只安静的麒麟。每颠簸一次车身他的发丝就扫在我手臂上,软软的,我忍不住打喷嚏,他就看着我笑,依旧的一语不发,好似我封了他的哑穴。

    阳春的天,柳絮纷飞,倦暖袭人。

    离桃花庄该还有半个不到的时辰。

    “公子啊,翻过这个山头就到桃花庄了,公子确定要在那里下?”车外响起赶车人老苏粗犷的嗓门,怕所有人都听不见的洪亮。

    我应了声:“是。”

    “那地儿不吉利啊。”

    一些柳絮被风吹着卷进我鼻子里,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老苏啊,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神神道道。”

    “嘿,这可不是我老头子一个人在这儿瞎说,都那么说来着。”

    “我要真凭实据。”

    “读书人啊读书人……”

    “我是郎中。”

    “都一样啊,哈哈,有学问的人。”

    “老苏啊,别扯了,看着点路。”

    桃花庄,离我近来寄宿的陈家镇两个时辰的路程,是这一带有名的桃乡。每年春天桃花开得最艳的季节,无数文人墨客都会蜂拥去那儿踏青,就连当朝宰相的儿女们也不例外。除此,那里还盛产着寻常百姓家根本见不着的贡品蟠桃——寒露渡霞。

    那是种偷摘了要被直接拖进衙门砍手的桃子。

    就是这么一块儿繁华美丽的地方,最近却听说没落了,就连桃花开得最旺盛的季节都没人去那里,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因为毫无征兆,似乎突然一夜之间就由人间仙境变成了人间禁地,至于原因,却是各异的。有说是那里最近进京的贡品出了问题,有说是桃花庄的庄主家出了事情,当然流传最多的原因是那里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至于怎么个不干净,人云亦云,我也懒得去往深了去打听。

    我只爱财,哪里有财,我往哪里去。

    所以他们都不去桃花庄,我去,在我接了桃花庄十万白银那笔悬赏之后。

    悬赏什么,不知,我只知道十万雪花银不是笔小数目,所以我问铘,最近咱缺银子花了,跟我去赚不。

    他点点头。

    我当郎中,你当随从?我再问。

    他再点头。

    于是我们上路。

    隐隐看到桃花翻飞的红艳,老苏便无论如何不肯再往前了,惶惶然的样子,好似前面妖娆招展着的不是一片桃花林,而是一群噬血的兽。于是只能放过他下了车,毕竟他不是我那无畏而木纳的麒麟,继续诱逼他,怕要折了他的寿。

    收了铜钱老头欢天喜地地驾车跑了,风似的一阵,我背着行李拽着铘的衣服朝桃林那端继续走。老苏说沿着那条石子铺的路一直往桃林深出走就是桃花庄了,庄子前一条横跨而过的河,好认得很。

    话是如此,却也并不是如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就是了。山麓多变复杂,一条道看似简单,实质不知道要走上多久。所幸一路风景怡人,是我这些年来的旅程上少见的妩媚,一大蓬一大蓬粉的红的烟似的花瓣就在脸边摇来曳去,深深浅浅,连空气也是这样层层叠叠的甜,不醉人都难。

    我在这样的美景里流连,可惜铘却感觉不到这一切。

    无论我身边是红是紫,是黑是白,在他眼里始终是单一的,我看着那些花,他看着那条蜿蜒的路面。好几次忍不住想拍他看那些少见的美,只是见了他那副安静的模样,便缺了兴致。

    当真没趣得紧。我这么对他念叨,他却充耳未闻,好似失了聪。

    ‘带只狗都比带着他快乐呢……’隐约风里送来那些妖娆在桃林里身影的声音,细细腻腻,黯然消魂。

    我伸出手,他们便冉冉飘了过来,偎在我边上,贴心而亲切。

    ‘一起玩会儿么过路人,别走得那么急……’声音再次传过来,在我耳边低喃,冰冷酥痒,让我忍不住笑出声。

    于是他们消失了,一阵风卷过的霎那。铘在风里朝我看了看,依旧无趣木纳的表情。“赶路要紧,”然后低低说了句,惜字如金的短:“少招惹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不过是花妖而已……

    想反驳,却没有来得及说,因为踩到了一些东西。

    几根骨头,一把枯发,还有半张没有烂透的脸。脸朝上翻着,眼眶漆黑的空洞对着我,我的脚就踩在那空洞边上的颊骨上。忙把脚移开,枯发却因此脱落了下来,被风一吹就滚远了,风的味道很甜,甜里带着腐败的酸。

    “走。”铘回头催了我一声。

    我迈不开步子,因为它在脚下缠着我,眼神很哀怨,眼里带着血。

    “滚。”铘再次开口,转身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那东西因此在我脚下发出一声尖叫。慌不叠地爬上我的肩,继续在我耳边尖叫着,它嘴里带着泥土的味道,很腥,很涩。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铘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我朝后退了一点,然后问它。可惜它只会在我肩膀上凄厉地叫。

    “这是皇帝封的地,你在这里作祟会堕入阿鼻地狱。”我再道。它依旧尖叫。

    于是忍不住把它扯下肩膀:“寻个私,超度你好么。”

    它沉默了,滚落到地上继续看着我,用那只血淋淋的空洞。

    “但我做什么事都是要报酬的,你能留给我什么。”

    它继续沉默,然后在一阵风里散成一片黑屑。黑屑里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折着荧荧的光,干净的青蓝色,我走过去拾了起来,是颗小小的珠子。

    “很好看。”拈在手指间我透过它对着铘看,他那双暗紫色的眼在珠子里变成了种淡淡的蓝:“真好看。”

    铘的脖颈上泛出层黑色的鳞。

    片刻又隐了回去,转身径自朝前走,风里头低低丢来一句:“孩子气。”

    找到桃花庄的时候,晚霞已经烧透了半边天。

    庄子很大,比我想象中大了很多倍,墙内墙,楼外楼,处在一片被河围绕着的桃花林深处,亭台楼谢,雕梁画栋,有种说不出的张扬和奢华。却又很安静,比我想象中安静太多,绕一大圈几乎见不到几个人,除了一些个匆匆而过的仆从。

    而庄里的每一个人还似乎都有种莫名的谨慎,即使是看了我拿出来的悬赏单。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太年轻的缘故。一个年轻的郎中,黄昏过后巴巴地来到这个深山里的庄子,确实让人不得不谨慎一些,况且这是一群看过了太多郎中的人。多到要出十万雪花银来寻一个真正的郎中。

    所幸礼数是周到的,在肯定了我的身份后,那个驼背的老管家安排我和铘吃了晚饭。晚饭安置在一个插着好多桃花枝的花厅里,伺候着几名小小的丫鬟,身上散发着桃花的香。却也依旧安静,并不因她们的年轻而让厅里气氛活跃上几分。只是一双双俏眼常常会在铘身上流连,因此他面前的酒杯总是满得比我快。

    我叹……

    晚饭过后终于见到了桃花庄的主人。

    主人姓金,单名一个泽,曾经在朝廷里做过四品以上的官,所以庄里人叫他金老爷。

    和我想象中不一样,这实在是个很不起眼的老人。不起眼到傍晚他打从我身边经过时我还以为他是庄子里某个做粗活的仆人,而不是个曾经带过兵打过仗的军人。自然我也让这老人犹豫了,虽然他最终决定出来见我一面,而不是干脆因为我的年轻而把我拒之门外。我想这也是他安排在偏厅见我,而不在其它更适合问诊的地方见我的原因。

    “先生行医几年了。”一番客套后金泽问我。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微合着眼,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答:“三年。”

    “三年。”这回答让他很不满意,因为他眉头蹙了起来。

    于是我再道:“没那点把握,晚辈不会贸然过来。”

    “那你看看老朽这是因什么病而困扰。”蜡烛在他边上哔啵作响,他用他的方式考问着我。

    “庄主两颊凹陷,色泛黄,气郁在胸,主伤肝。”

    “伤肝么。”

    “且伤神。庄主大人伤神伤得厉害,以至伤了肝,这是心病。”

    这话终于让他抬眼朝我看了过来:“心病……”

    “小姐病体依旧没有起色么。”

    这话一问出口,他眼里如我所预料的闪过一些复杂。然后是阴郁:“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因为这是个无人知晓的事情,除了鬼。

    于是老实回答:“鬼说的。”

    “鬼说的。”他笑了,笑得喘出一声咳嗽:“年轻人,不要以为探听了一些金家的私事,就能骗得了那十万两白银。”

    “晚辈不敢。晚辈虽然年轻,医德总是有的。”

    他再笑,把管家递给他的茶碗搁到一边:“祥生,送客。”

    “当归山藤榆钱子,白芍乌生和首结。”

    两句话一出他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这方子。”

    这次笑的人是我:“鬼说的。”

    他怔怔看着我,如我所想的那样。半晌合上眼轻声道:“祥生啊,领他去见小姐。”

    铘总说我对财贪得无厌,为了财什么都肯干,迟早有一天把自己的命折了进去。我不以为然,本来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欲字,财能满足欲,欲能生财,就是为了它短上几天寿又如何,没财活着才无奈。

    可是我这样一个嗜财如命的人,为什么偏偏聚集不了财呢。总是来了又散了,怕是注定一辈子要为此而奔波。

    十万雪花银。当我因此而站在那道门槛前的时候,我倒确实是犹豫了一下,犹豫要不要进去,为了这把银子。团在那房间里的病症似乎比我想象中要严重,严重许多,离得很远就能感觉到了。铘朝我投过来警告的目光,我没有理会。

    强的东西会让人害怕,但在某些时候,它也会让人兴奋。

    金家千金的闺房。

    这是个藏在数道墙数道门背后的房间,房间不大,密闭得紧,门一开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伴着股浓浓的桃花香。

    金小姐就躺在里间,跟我隔开一道月洞门,门上垂着竹帘。

    再近老妈子就不允了,她防着我的眼神就像防着个随时会去偷腥的猫。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紧张,因为没人会对一个死人起色心。她也没她想象中把她小姐藏得那么牢,虽然帘子的缝很细,要看出一个人身上有没有穿衣裳,还是件比较容易的事情。

    金小姐身上一丝不挂,赤条条躺在她的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死人”的房间乱得很,被子拖在地上,长长的一条,卷得像团犯困的蟒。床帐被撕成一条条的,稀稀落落垂在床头,和香囊护符缠在一起。

    护符是白龙寺的东西,还开过光,这让我多少有点意外。

    白龙寺那些老和尚天生的吝啬,吝啬到我问他们借点香油都不肯。看来金家人也注意到了这病并不寻常,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给她弄来这样的东西,也算是不容易。只可惜却完全对错了症状,护符是辟邪的,用在金小姐身上的病因上却只能纯粹浪费,身上沾了妖气,岂是单纯用这样的护符就能趋赶得了的,她身上的妖气重得都快进了她的骨髓。

    但那妖气到底是什么,我却看不出来了,于是回头看看铘,他却一个人站在门边望着外面。

    “先生望出什么来了?”等了会儿不见我吭声,老妈子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冲她笑笑:“好婶婶,光这样看能看出些什么来。”

    “那老妈子给你准备悬丝吧。”

    “倒也不用。你只需跟我说说你家小姐最近去过哪里就好。”

    这句话一出老妈子朝我连翻了几个白眼:“去过哪里,先生说话真真是奇。我们小姐从小到大深闺里养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说她能上哪儿。”

    唧唧呱呱一通说,说得我躲她的唾沫星子都来不及,正琢磨着怎么把这话说圆了,这当口里屋突然呜咽一阵猫叫似的哭。

    压在房间里那阵浓烈的妖气亦在这时倏的下就散了,散得干净彻底。而里面的哭声更响了一些,粗哑尖锐的嗓音,从那具原本尸体般静躺在里面不动的人口里一阵阵叫出,片刻随着骤然间一阵抖动,她突然从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王妈!王妈!那些东西挂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我拿开!!拿开啊!!!”

    “来了来了!小姐!王妈来了!!”听见里面的叫声老妈子一张脸刹时就转了色,踮着双小脚急急匆匆冲进里屋,动作大得忘了还有我这个外人在。于是我得以在她掀开帘子进去的一瞬彻底看清了里头的动静。

    里头的女人病得确实已经很重了,脸色铁青,人瘦得像具骷髅。以至连胳臂都抬不起来,可是王妈却偏偏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把从地上拾起来的被子盖到她身上。她就那么赤裸着身体直直坐在床沿上,抗拒着王妈的手,一边仰头看着床顶挂着的那些护符,嘴里发出一阵阵沙哑的尖叫。

    直到老妈子拿起边上的盆朝她脸上一拨拉水泼上去,她的叫声才轻了下来,只身体还在一个劲地抽搐,抖得连床都微微颤动起来:“王妈……王妈……把那些东西拿开……拿开啊……”

    “好好,这就拿这就拿……”老妈子一边好声说着,一边装样子拿下了一只香囊。刚摘下,那女人直直一头倒在了床上,一丝动静都没了,死了一般。

    屋子里依旧响着低低的哭泣声,是王妈。一边整理着她小姐的头发,她一边坐在床边凄凄哀哀地哭诉:“作孽啊……作孽啊……为什么来的都是些江湖郎中啊……作孽啊……”

    “黄芪六钱,星虱子四钱,白舌三钱,合一两胶骨蓝用八两水熬成半盅汁拿来喂她。”不等她再哭出些什么来,隔着帘子我对她道。

    里屋一下安静了下来:“先生说啥……”

    “那方子,照着去把药煎来,趁她睡着给她喂下去。”

    “可……”

    声音迟疑,我知道她并不放心我的方子,于是补上一句:“别担心好婶婶,这只是吊力气的方子。”

    “先生这是什么方……我……都没见过这样的用药。”

    “再闹腾一次我怕她接的力就没了,你想看她活活给累死么。”

    “我……”

    “还不快去!”加重了语气,果然老妈子急急就掀了帘子出来了。经过我身边时依旧狐疑着看了看我,似乎试图从我眼神里找出些什么能让她放心的东西,我转过头只当没看见。

    直到她的脚步声渐远,我快步走到月洞门口把那道帘子掀开。正想进去仔细看个究竟,却在这时听见铘低低一声喝:“出来!”

    回头看到一个使女模样的少女垂着头从门外慢慢走了进来,一脸的惊惶,贴着墙不敢靠近铘的身边。

    我从里头退了出来:“你是?”

    “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环……”边说两只眼边看着铘,或许是烛光让他的脸清晰了点,小环那张原本惊惶的脸缓和了些,转而有些羞涩起来。

    我不由得心里一阵叹。

    “小环,你在这里做什么?”随口问。

    她赶紧把目光转向了我:“我听说新来了郎中,可是老爷不许我们来瞧。但环儿担心小姐,所以……”

    “老爷为什么不许你们瞧?”

    “因为……”话正要脱口而出,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住口。片刻喃喃道:“老爷说小姐病重,不能打扰。”

    “这样啊。既然看过了,小环姐姐请回吧。”

    “可是……”听我这么一说她眼里再次闪过一丝惶恐,目光扫向我身后,低低道:“小姐刚才的发作……好可怕……”

    “我知道。”

    “小姐她有救吗……”

    “这我不知道。”

    “可你是郎中!”

    “郎中有可医,有不可医。”

    “小姐的病不可医??”

    “连病根都探不到,大罗神仙在这里都难医。”

    “怎么会找不到病根???”

    “你家小姐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这病根……根本无从找起啊。”我叹。

    小丫鬟因此涨红了脸:“谁说无从找起!必然是柳家镇看灯回来那晚染……”话一出口脸色煞的下就白了,小丫鬟张大了眼睛直瞪着我:“先生我……我……”

    “你什么都没说。”我笑。

    她急急点头。

    “这么说病根子没准找到了。”

    她再点头。

    “柳家镇。”重复着这三个字,这次小丫鬟没再点头,只是把脸一捂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这间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屋子。

    柳家镇,离桃花庄三里不到的路程,是个坐拥三百余人口的地方小镇。因为处在三个道口的交叉点,所以相当繁华,差不多是周边几个镇交汇集结的商贸点,许多大城市里的稀罕玩意儿在这里也能见得到,因此能够吸引富家少爷千金过来看热闹,也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尤其对于金家小姐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千金来说。

    “好玩的地儿?有,当然有。”咬着糖葫芦串,小厮三儿在人堆里晃得兴致勃勃:“白石湖的杂耍,三宝酒楼看大戏,二泉街,先生二泉街知道不,那里啥吃的都有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笑他。

    他不以为然:“不然干啥,有好吃的才好玩嘛。”

    三儿是金大老爷吩咐陪同我过来的,说是担心我跑迷了路。自然,真正担心啥,怕也只有老爷子心里最清楚。不过三儿很好玩,至少比那只木纳的麒麟好玩,一路唧唧呱呱没个消停,所以我让他跟了我来刘家镇,让铘去了桃花园。

    金家的桃花园妖气冲天,但在那晚金小姐身上的妖气消失后,它们也消失了,不知道是离开还是暂时的蜃伏,总之,不简单。

    我希望铘在那里可以探到些什么东西,因为我在这里走了有两个时辰,却一无所获。

    柳家镇,我开始怀疑这病根的准确性。

    “三儿,除了你说的那些地方,还有没有别的。”眼看那孩子吃也吃饱了,逛也逛畅了,停在路边休息的时候,我逮了空问。

    “先生指什么。”

    “我是说,比较特别的。”

    三儿回头看了我一眼。腮帮被糖塞得鼓鼓的,咧嘴一笑红艳艳的汁水便跟着流了下来:“先生想要姑娘。”

    我用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

    “早说呢。那三儿陪先生去烟波乡转转吧。”

    “烟波乡?”

    “先生不知道吧,烟波乡是这方圆百里老少爷们最爱去的地方。”

    “哦?为什么。”

    三儿又笑了,一边抹着嘴边红红的口水:“先生不懂还是装傻,连三儿都知道为啥,为了姑娘呗。”

    我再次用折扇子掩住自己的脸:“我却不爱姑娘。”

    “这样啊……那,”目光闪了闪,小孩冲我凑近了脸:“三儿带先生去个地方,但先生不许跟我家老爷说。”

    “什么地方。”

    “一个给爷们,也是给娘们图个快活的地方。”

    “哦?什么地儿这样神奇。”

    “先生听说过狐仙阁不?”

    “没有。”

    “那就请先生跟三儿来。”

    狐仙阁,原先以为,那不过是一座楼,就像一路上那些大同小异的烟花筑。

    到了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大片宅。

    很大一片宅,在跟着三儿绕过九曲十八弯的烟花长街后赫然出现在一片红灯摇曳的大墙内,夜色里好似悬浮在半空一片虚无的羽阁。

    红灯是花,桃花,深深浅浅,明明灭灭。映着花下那些人进进出出,像来往于桃花源。红灯下那些脸也是花,人面桃花,笑意盈盈迎着那些过往的客,千娇百媚,说不出的甜。

    那些千娇百媚的脸都是男人,或者说男孩。

    狐仙阁是妓院,来往的客有男人,却多不过女人。

    狐仙阁的主客是女人。

    狐仙阁是专为女人和崇尚男色的男人量身而设的高级妓院。

    “哎呦呦,这是谁家的公子爷啊,生得那叫一个俊俏!”还没进门,斜倚在门口那个满身金银锒铛作响的婆子已经从里头叫嚷着迎了出来。我不知道她迎的人到底是谁,一来她就熟门熟路拉住了我的手,眼梢却直往三儿那里拐。

    “沈妈妈,这是我家老爷新请来的郎中,您可得招呼周到了。”三儿这话说得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敢情这孩子年纪小小,来这里早不止一回,跟老鸨这么熟,看来以前不知带过多少人来过这儿。

    “原来是金老爷的贵客啊,里边请,里边请。”听三儿这一说终于把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婆子那双细细的眼笑得更加殷勤:“爷这是喝酒呢还是歇息呢。”

    “你这婆子,这时候来自然是找人败火了,有好的招个来。”

    “三儿,你这臭小子说话也忒不知检点。”

    “啧,我没听错吧妈妈,您叫我在这种地方检点??”

    “我说你这死小子!!讨打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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