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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龙州市刑警队接待室。
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女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衣着华贵,容貌艳丽。像这样一个美女走在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可此时此刻,美女却仅仅是个配角。因为她身旁的那个男子正散发出强烈的气场,令人无法侧目。
男子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不高但体型健硕。在这个寒意初显的季节里,他只穿了件黑色的紧身圆领T恤,那件衣服被饱满的肌肉撑得紧绷绷的。一眼看过去,你会觉得有种强大的力量正孕育在这具躯体内,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
男子有一张典型的东方人的面庞,线条柔和,比例匀称,而微微发黑的肤色和一对剑立的浓眉则给这张面庞增添了三分英武之气。他的双眼被一副墨镜遮住了,周围的人便无法捕捉到男子的目光。但他随意往沙发上这么一坐,目光却又似无处不在。不管你身处屋中的哪个角落,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带来的压力。
这是一个天生与众不同的男人,在任何场合都注定要成为主角。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罗飞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自己连日来苦苦追寻的目标——白亚星。
白亚星看到罗飞进来,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主动打了声招呼说:“罗队长,久仰。”说话的同时还伸手摘掉了墨镜。
罗飞站在离沙发两三米远的地方,和白亚星对视了片刻。对方精亮的眸子里包含着丰富的情感,罗飞既感受到锋芒毕露的挑战气概,也感受到惺惺相惜般的尊重和欣赏。
罗飞试图揣测对方自投罗网的动机,但毫无头绪。与这样的对手过招,以静制动或许是最稳妥的方法。所以罗飞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回了句:“你好。”随后便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小刘也跟到了接待室,他往罗飞身旁搬了张椅子,正想坐下时,却听罗飞说道:“给客人倒点茶水。”
小刘“哦”了一声,从柜子拿出茶杯茶叶。对面的白亚星便大笑起来,他转头向着身旁的女人说道:“你看看,罗队长是个好人吧,你不用担心的。”
女人一直依偎在白亚星的身边,乖得像只小猫一样。她的目光也始终盯在白亚星的面庞上,好像这个世界就只有这一个人存在。此刻听白亚星这么说了,她便转过脸对罗飞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她又转回来,轻轻抓住白亚星的胳膊说道:“可我还是不想离开你。”
女人的声音温柔之极,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哀求,便是旁观者听来也禁不住心旌摇荡。可白亚星却偏偏板住了脸,严肃地说道:“不行。你必须离开了,我有正事要做。”
女人委屈地瘪了瘪嘴,眼中似有泪花闪动。她还想说些什么,白亚星见状便瞪了她一眼,道:“我们说好的。你不听话吗?”他的话在女人听来如同圣旨般不容违抗,后者只好乖乖地站起身,黯然道:“那我走了。”
白亚星微微一偏脑袋,说了声:“走吧。”随后他又提醒小刘,“刘警官,你不用准备她的茶水。”
小刘愣了愣,不明白这两人一番表演唱的是哪出?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女人已迈步向着屋外走去。到门口时她又停下来,充满眷恋地回头张望。可白亚星只向她淡淡一瞥,丝毫没有挽留之意。
女人默叹一声,独自离去了。
小刘又把目光转到了罗飞身上,似乎在询问什么。罗飞明白对方的意思,顺势说道:“你安排一下,找人送送这位姑娘。”小刘应声离去。他出去后自然会找个机灵的警员,名义上送姑娘回去,暗地里却是要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白亚星眯着眼睛,饶有兴趣般看着罗飞。作为一名老刑警,他轻易看破了对方的用意。但他并没有说穿,只是“嘿嘿”地半开玩笑道:“女人,就是麻烦。”
罗飞也在打量着白亚星,对这家伙来说,女人确实“麻烦”。高梅和杜娜,正是这两个女人改变了白亚星的人生。现在高梅已死,杜娜则来到了龙州,而白亚星身边却又多出了另一个美女。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这些问题在罗飞的思绪中只是一闪而过。现在的重点是,白亚星为何会来到这里?他如此赤裸裸地挑衅,到底目的何在?
既然对方说起“麻烦”这个词,罗飞便语带双关地试探道:“看来你倒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
白亚星立即给出针锋相对般的回应:“男人如果不喜欢惹麻烦,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似简单的两句对白,举重若轻,却又锋芒毕现。在最初的试探过后,双方正面的碰撞便在所难免。
罗飞决定把话题挑明了。他起身端起小刘先前泡好的茶水,到白亚星面前递过茶杯说道:“既然那女人已经走了,那就说说你的正事吧。”
白亚星没有去接那个茶杯,他端坐不动:“正事当然要说,但这个场合不对。”
“哦?”罗飞皱了皱眉头,“白先生觉得我这里太简陋了?”
“罗队长,你完全理会错了。”白亚星自嘲般一笑,“我是觉得你对我过分客气。现在你应该把我铐起来带进审讯室。你也不必称我什么‘白先生’,正确的叫法应该是犯罪嫌疑人白亚星。”
罗飞何尝不想把对方立刻铐起来严加看管?可他必须提醒自己,切不可操之过急,警方目前并未掌握白亚星涉案的切实证据。而对方主动上门,必然藏有后招。自己如果贸然行动,只怕要中圈套。
抱定了这个念头,罗飞便冲白亚星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不但爱惹麻烦,还是个挺性急的人?”
白亚星把手一摊说:“你都找我那么多天了,我的底细也被你摸得清清楚楚。能不急吗?”
“急也没有用。”罗飞手里端着那杯茶,既然对方不喝,他就自己喝了一口。慢条斯理把那口热茶咽进肚里,他才又说道,“警方办案是有程序的。我们必须有确凿的证据才能拘捕你——所以目前说来,你还不够‘犯罪嫌疑人’的资格。”
白亚星郑重其事地看着罗飞:“证据很快就有——我今天是专门过来自首的。”
自首?罗飞蓦然间怔住了。这个变化着实出乎他的预料。就好比你面对着一个强大的敌手,在你毫无胜算的时候,对方却忽然宣布投降。这未免太荒谬太不合逻辑,就算是最乐观的人也会深感疑虑。
可白亚星还在继续说,并且越说越来劲:“我对姚柏啃脸案和章明坠楼案负有责任,这两人都被我催眠了,所以才会做出那些荒唐的举动。我已经涉嫌故意伤害罪和故意杀人罪,你应该立刻将我拘捕。”
说话间白亚星还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他的手腕相对,摆出一副等待手铐的姿势。罗飞没有立刻响应对方的动作,他端着一杯热茶站在白亚星的面前,紧锁着双眉陷入凝思。两人就这样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僵持,谁也不动,谁也不再说话,接待室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片刻后,这份寂静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却是小刘完成吩咐后回来了。屋内这番情形让小伙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愣了一小会儿,这才惴惴地问了句:“罗队,怎么了?”
罗飞眉头一挑,从凝思状态中挣脱出来。他对白亚星凝视了两三秒钟,然后把茶杯往办公桌上重重一搁,毅然喝道:“把他铐起来,带审讯室!”
小刘摸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铐住了白亚星的双腕。后者很配合地站起身,主动说了句:“走吧。”说完便迈步走在了最前面。
小刘没跟太紧,拉开些距离后他压低声音问罗飞:“怎么突然铐上了?”
“他要自首。”罗飞扯着嗓门,话是对小刘说的,但特意要让前面的白亚星也听见,“你准备一下吧,马上就给他做笔录!”
小刘瞪圆眼睛看看罗飞,又看看白亚星,满面惊讶。仓促间他来不及细想,只匆匆赶上几步,把白亚星先送进审讯室里再说。
一行三人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小刘把白亚星铐在了囚椅上,白亚星说了声:“这椅子还真硬。”同时他挪了挪身体,想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硬吗?谁让你有好日子不过?到这里来都是自找的!”小刘厉声呵斥道。
白亚星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你怕我?”
小刘一愣,随即驳斥:“我怕你什么?”
白亚星不慌不忙地说道:“警察提审犯人,在态度上有个原则,叫‘遇弱更弱,遇强更强’。就是说遇见懦弱的家伙你得态度温和,这样有助于缓解对方的戒心和顾虑,而对待强势的家伙你得更加强硬,这样才能压制住对方的气焰。我一直很老实的,可你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这说明你心中早已默认了一种弱者的姿态——你害怕我,对不对?”
小刘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回应。其实他刚才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但经白亚星这一番剖析,又的确煞有介事。这样一来,表面看来自己是呵斥了对方,但在气势上却反而被对手压过了一头。
白亚星又呵呵一笑,抬手指着对面的软皮靠椅问小刘:“年轻人,你坐这椅子坐了多少年?”
小刘回答道:“我当刑警六年了!”为了挽回颓势,他说话的时候特意挺起了胸脯。可惜他的努力很快就在白亚星的回应中化为乌有。
“我十九岁从警,在那椅子上坐过十四年。我审过的死囚比你抓过的小偷都多!”那人紧盯着小刘的双眼,“三十二岁我就当上了省会城市的刑警队长,这在全国也属首例——你明白吗?”
小刘沮丧地垂下了头,他真心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那人对视。那个人在刑警界曾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莫说自己难望项背,就算是罗飞恐怕也得自叹弗如。
“所以说你还嫩得很。今天虽然是你坐软皮椅,我坐审讯椅,但我仍然可以教会你很多东西,你可得好好学着。”
白亚星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还真有点要教诲对方的意思。小刘已经完全无法抵挡对方了,他只好转过头来向罗飞问道:“罗队,我们…开始吗?”这话看似在请战,其实却藏着潜台词——罗队,该你出手啦!我一个人哪对付得了这个家伙!
自进入审讯室以来,罗飞已经旁观了良久。此刻面对属下的求助,他不得不出头了。
“你在软皮椅上坐了十四年,这时间的确太长。”罗飞直视着白亚星,冷冷说道,“所以你还不能正确面对自己在审讯椅上的新身份。看来我得给你一点时间,先让你适应适应。”
白亚星没有回复,他只是微微耸了下肩膀,做出一个“悉听尊便”的表情。
罗飞冲小刘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两人一同撤出了审讯室。罗飞顺手把屋门关好,那审讯室密不透风的,这一下室内室外便完全隔断开来。
“这家伙,还真是嚣张。”小刘瞪着紧闭的房门,愤然嘀咕了一句。
“他是故意的。”罗飞提醒小刘,“你的情绪刚才已经被他控制住了。”
小刘咂咂嘴:“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罗飞缓缓摇了摇头:“这家伙的心思深不可测,我现在也看不清楚。所以我们还不能和他正面接触——还得等一个人。”
小刘“哦”了一声。撤离审讯室原来只是缓兵之计,他也知道罗飞要等的人是谁。说来也巧,就在他们对话的同时,那个人已经出现在视线中。
“罗队你快看,凌明鼎来了!”小刘抬手往罗飞身后一指,兴奋地说道。
罗飞回过头,正看见凌明鼎和陈嘉鑫二人一前一后,匆匆向这边结伴而来。
罗飞迎上几步,和凌明鼎打了照面。后者见面就问:“白亚星呢?”
“在审讯室待着呢。”罗飞顿了顿,又补充道,“已经铐起来了,跑不了。”
凌明鼎眼神一亮,他伸出双手和罗飞一握,郑重道:“罗警官,看你的了!”说话时他手腕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情绪。
罗飞很理解对方的心情。在凌明鼎眼中,白亚星可不仅是犯罪嫌疑人那么简单,他更是害死自己爱妻的凶手、摧毁自己事业的仇敌!现在这家伙终于落入警方手中,凌明鼎自然迫不及待要让他受到制裁。
可罗飞不得不给对方浇上一些冷水,他抬左手在凌明鼎手背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你别性急,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之前凌明鼎从陈嘉鑫口中得到消息,说是白亚星来到了刑警队,他一路上都在思忖该如何控制住对方。后来罗飞又说人已经铐起来了,他不免有些惊喜,心想定是警方已掌握到靠谱的证据。但罗飞此刻的态度却让他重新冷静下来,他松开紧握的双手,细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飞往审讯室门口瞥了一眼:“他说是来自首的。”
“自首?”凌明鼎立刻摇了摇头,断然道,“这不可能!”
罗飞也道:“确实不可能。”
凌明鼎皱起了眉头:“这里面一定有阴谋!而且他是有备而来,你们千万要提高警惕。”
“我明白。”罗飞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凌明鼎,“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凌明鼎分析道:“或许是一种主动出击的方式?他知道警方手里没什么证据,所以才敢大摇大摆地上门。所谓自首,只不过是个幌子。反正都是他的一张嘴在说,他什么时候想走了,随时可以改口,你们还是拿他没办法。”
罗飞“嗯”了一声,又问:“那他的目的呢?”
“目的…”凌明鼎斟酌着说道,“会不会是借着审讯的机会,对你们实施催眠?”
罗飞点点头。到目前为止,对方的分析思路和自己完全吻合。
白亚星主动申请进了审讯室,最明显的效果就是有机会和审讯他的警员同处一室。审讯室是个安静的封闭空间,绝少外界的干扰,这就形成一个非常理想的催眠地点。此前凌明鼎曾利用审讯室的环境成功催眠了杨冰等人,白亚星或许也想如法炮制。
“其实刚才在审讯室里已经有过一次交锋了。”罗飞指了指身旁的小刘,“他很快就受到了白亚星的影响,情绪完全被对方控制。”
小刘沮丧地咧着嘴。
“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凌明鼎提醒道,“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保持警惕,不要进入他的思路,也不要细想他描述的情境。”
罗飞点头道:“我会注意的。”
凌明鼎微微一笑:“其实我倒不担心你。想把你催眠恐怕不太容易呢。”他的言下之意只是担心小刘等人。
罗飞也笑了。虽然他曾在白亚星手里栽过一次,但那次是对方精心布置了一个庞大的迷局。这回在自己的地盘上又怎会再次失手?
罗飞现在考虑的其实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他对凌明鼎说道:“我们再小心,也不过是被动防守。我想的是,我们能不能化被动为主动,将计就计?”
凌明鼎明白罗飞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对白亚星实施反催眠?”
“没错。如果成功的话,或许能找出白亚星作案的证据。”
小刘在一旁重重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虽然白亚星已经摆出了“自首”的姿态,但别指望正常的审讯能将他绳之以法。要想扭转局势,还得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
凌明鼎此刻却垂首不语。他这样的反应让罗飞略感诧异:面对一个刻骨的仇敌,他理应充满了战斗欲望。
罗飞决定给对方鼓鼓劲:“我们可以全力协助你,就像上次那样。”
所谓上次,就是指凌明鼎催眠杨冰等人的那次。当时警方通过长时间的审讯消耗了杨冰等人的精力,而凌明鼎则在对方最疲劳的时候上场,利用对方的精神低点实施催眠,这便达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在罗飞看来,那次的经验此刻仍可借鉴。虽然白亚星的实力尚在杨冰等人之上,但只要警方和凌明鼎默契配合,胜算依旧很大。
凌明鼎还是沉默着。他脸上的神色犹豫不定,似乎在作艰难抉择。最终他还是长叹一声,说了句:“不行。”
罗飞不解追问:“为什么?你不想让他早点伏法吗?”
“当然想,比你们任何人都想!”凌明鼎激动地说道,随后他又露出苦笑,“可你知道吗?我们催眠界业内有句谚语:手上有伤口,就不要去接触毒药。”
罗飞“哦”了一声,这谚语的含义他已略略猜到了一些。
凌明鼎又道:“一想起我的妻子,我就无法控制心中的悲伤和愤怒。”
罗飞道:“这种情绪可能会被白亚星利用?”
“不是有可能,而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凌明鼎黯然说道,“妻子自杀就是我的心穴,白亚星对此了如指掌。所以我和他交锋,结果必败无疑。”
没错。白亚星掌握着凌明鼎的心穴,而在两个催眠高手的交锋中,这几乎就是掌握了对方的命门。与此相比,警方对凌明鼎的协助便显得无足轻重。
罗飞失望地摇摇头——看来让凌明鼎直接拿下白亚星的计划只能泡汤了。
凌明鼎这时却又对罗飞说道:“不过我仍然支持你的思路,将计就计,化被动为主动。”
罗飞重新振作精神:“你有什么办法?”
凌明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头看看身旁的陈嘉鑫。
罗飞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还是想以陈嘉鑫为诱饵,主动引白亚星上钩。
罗飞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这确实是个挺好的机会。不过他还得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小陈,你愿不愿意和白亚星深入接触一下?”
陈嘉鑫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没问题。”
罗飞又问凌明鼎:“具体该怎么操作?”
凌明鼎道:“你们三个进去,照常对白亚星展开审讯。白亚星肯定会找机会对你们进行催眠。以他的能力,一眼就能看出小陈是最敏感的受体。他会进行一些语言上的暗示,逐步影响小陈的精神世界,最终打下一个心锚。等他脱身之后,便可以利用这个心锚控制小陈,从而展开自己下一步的阴谋。”
罗飞“嗯”了一声,问:“那我们要怎么防范呢?”
凌明鼎微笑着摇摇头:“不需要任何防范。你们应该配合白亚星,让他尽情表演。而我会在审讯室外监控整个过程。他表演得越充分,我对他的动机和手段就了解得越透彻。他打给小陈的心锚也不足虑,因为我完全可以破解。我甚至还可以有针对性地进行反设置,以小陈为载体,找机会攻进白亚星的心穴。如果能够成功,那就胜券在握了。”
根据心锚理论,只要凌明鼎能了解白亚星催眠的过程,那不管陈嘉鑫受到什么蛊惑,最终都能破解。从这个角度来说,计划本身是绝对安全的。罗飞便点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凌明鼎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对了,我在审讯室外面能听见你们的对话吧?”
罗飞笑道:“不光能听见,还能看见。我们去年刚上的一套审讯监控系统,审讯室隔壁就是监控室,两间屋子中间装着单面玻璃。”
凌明鼎一拍手:“太好了——那你们看看,什么时候开始?”
“这就招呼吧。”罗飞挥挥手,算是发出了行动开始的信号。
04
凌明鼎独自一人进了监控室,罗飞三人则一同进了审讯室。
白亚星很安静地坐在审讯椅上。虽然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落座之后,罗飞先盯着白亚星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是白亚星?”
白亚星稳稳应道:“没错。”
“你因涉嫌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现对你实施刑事拘留。”罗飞一边说一边冲陈嘉鑫撇撇嘴,“把拘留证拿给他签字。”
陈嘉鑫把开好的拘留证和一支笔送到白亚星面前,白亚星痛快地签了字。
罗飞又道:“需要电话吗?你有权通知你的家人和律师。”
白亚星咧嘴一笑:“不必了。我来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好。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刑事讯问。”
罗飞说话的同时,小刘已经打开笔录本,做好了记录的准备。另一边陈嘉鑫也回到罗飞身旁坐好。屋内四人形成了三对一的对峙局面。
罗飞按照正常的讯问程序起了头:“你的年龄?”
白亚星却没有回答,他抬起眼皮扫了罗飞三人一圈,忽然说道:“按程序,你们也得向我表明身份。”
确实有这个程序。罗飞首先自我介绍:“我是龙州刑警队队长罗飞。”
白亚星“嗯”了一声,然后冲着小刘一扬下巴,问:“你呢?”那姿态倒像是他在审讯犯人一般。
小刘也报出名号:“刘东平,龙州刑警队,队长助理。”
白亚星又调侃般说道:“你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啊。”
小刘的普通话确实不太标准,不过白亚星自己也不咋的。所以小刘不甘示弱地反驳了一句:“比你差不了多少!”
白亚星“嘿”地一笑,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听口音你不是龙州人吧?苏北的?”
这种问题小刘本没必要回答,但因为对方没有说对,他想趁机撅一撅对方,于是便“哼”了一声,拖着长音纠正道:“安徽——”
“哦,安徽。”白亚星眯眼晃脑地,像是在品味着什么,然后他又说道,“你是安徽人,我是西南的。我们的普通话都不太标准,让你来给我做笔录,你做得了吗?”
这可真有点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意味了。小刘没好气地回答说:“你放心吧。你说的话我全都给你记下来,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那就好。”白亚星点点头,貌似很满意。随后他便转过目光看向了陈嘉鑫。
“我…我叫陈嘉鑫,龙州刑警队,实习刑警。”陈嘉鑫说话的时候半低着头,有点怯场。这也难怪,这是他第一次进审讯室讯问嫌犯,而且又承担着特别的任务,怎会不紧张呢?
“实习刑警?”白亚星翻了翻眼皮,不屑地说道,“那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陈嘉鑫一怔,不知该如何回复。
罗飞在一旁反问道:“我们不都是从实习刑警做起来的吗?”
白亚星冲罗飞“嘿嘿”一笑:“这么难搞的案子,你派个新人来,你就不怕砸在他手里?”
罗飞也淡淡地回以一笑:“就是难搞的案子,新人的成长才快啊。”
白亚星看着罗飞,他的笑容渐渐地僵住了,片刻之后他换上冷冷的腔调:“罗队长,我们都别绕圈子。这个菜鸟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我们俩心里都清楚——这可就没法玩了!”
罗飞的瞳孔微微一缩,暗想,难道他已经看破陈嘉鑫是个诱饵?不会这么快吧?或许只是有点怀疑?自己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演一段,且看对方如何反应。
于是罗飞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以前也做过刑警队长,就是这样对待新人?”
白亚星却不留任何余地:“让他出去,否则大家就散伙。”他一边说一边把身体往后仰倒,一副“不愿与你多说”的态度。
罗飞沉默着,思绪飞速旋转。散伙?只要白亚星愿意,随时可以做到,但自己怎能接受?他已经寻找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和对方面对面过招的机会。放弃不仅意味着错失良机,更是向对手示弱的表现,这绝对不行!
在警方既定的计划中,陈嘉鑫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现在这颗棋子已经被对方识破,那就弃子!宁可弃子也不窝囊求和。
即便弃了陈嘉鑫,己方还是占有先机——因为凌明鼎仍在隔壁监控室中。先让对方一手,或许能引诱对方大胆地攻出来,反而更容易被凌明鼎抓住破绽。
想到这里,罗飞便冲陈嘉鑫努努嘴说:“你出去吧。”
陈嘉鑫有点不甘心的样子:“罗队…”
“出去。”罗飞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违抗。
陈嘉鑫只好起身,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这就好了。”白亚星重新把身体坐直,他笑吟吟地看着罗飞和小刘,“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我们正式开始吧。”
听对方说话的语气,罗飞忽地心念一动:难道对方锁定的目标是小刘?从进入审讯室开始,白亚星在小刘身上便耗费了不少唇舌,而小刘的情绪也的确受到很大影响。这倒不是坏事。让小刘取代陈嘉鑫,警方的计划一样可以完成!
罗飞心中缜密思忖,从表情上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神色平淡地继续执行讯问程序。
“白亚星,你的年龄?”
这次白亚星很配合地回答了:“四十岁。”
“籍贯?”
“云南大理。”
“你什么时候来到龙州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
“你的暂住地?”
“华鼎公寓五号楼402。”白亚星报完地址之后,又补充说了句,“我和小雪住在一起。”
罗飞问道:“小雪是什么人?”
“我的女人啊,你们刚刚不是见过吗?”
原来就是先前接待室里的那个女人。按照白亚星的说法,他在龙州一直是和这个女人同居。那他又该如何处理和杜娜之间的关系?
白亚星似乎看出罗飞在想什么,他暧昧一笑,略带得意地说道:“我有很多女人的。”
罗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他也没兴趣纠缠这个话题,只按程序提醒对方:“我们会依法对你的暂住地进行搜查。”
“随便搜吧。”白亚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那只是一个私人住所。”
罗飞又继续问道:“你来龙州干什么?”
“龙州不是要开催眠师大会吗?我来凑凑热闹。另外你们这边经济发达,我也想看看有没有投资的机会。”
“投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罗飞的预料。
“我有很多钱,你不知道吗?”白亚星得意地挑起嘴角。
“我当然知道。”罗飞眯起眼睛说道,“而我觉得你的钱已经足够多,多到不用再搞什么投资了。”
“谁会嫌钱多?”白亚星撇着嘴说,“而且有些项目不光是为了挣钱,更重要的是社会效益。”
社会效益?罗飞心念一动,主动问道:“你指的是‘中国催眠师行业联合会’吗?”
白亚星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他正面回答说:“这个联合会的确有我的资金支持。我个人对催眠有点兴趣,不过这个行业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
“那你关注的是什么?”
“一个新兴的行业,未必能挣很多钱,但是绝对可以造福整个社会。”白亚星颇为自豪地描述了一番,然后他吐出了这个行业的名称,“环保。”
“环保?”罗飞颇感意外。他知道这的确是个充满了公益色彩的新兴行业,但是白亚星这种人真的会对环保感兴趣吗?
白亚星看出罗飞的疑虑,他耸耸肩膀说道:“看来你并不关心这个行业,真是叫人失望!我们每天都在制造垃圾,不是吗?这些垃圾严重污染了环境,甚至威胁到我们每个人的健康和安全。我们不该停下来想一想吗?怎样去消除这些垃圾,这不是全人类的共同责任吗?”
罗飞看着白亚星那副慷慨激昂的表情,暗自揣摩对方说这些话的用意。作为一名顶尖的催眠师,白亚星无疑是个话术掌控高手,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最终的目的而服务。而警方也正要追踪白亚星的话术,以此来探索对方的动机和阴谋。
罗飞没有搭腔,白亚星那边倒越说越起劲了:“就拿你们刑警队打个比方吧。每个办公室都有垃圾篓,一天下来,塞满了各种垃圾。保洁员会把这些垃圾倒进大楼前的垃圾桶。到了凌晨,环卫工人开来了垃圾车,把整栋楼产生的垃圾运走。”他一边说一边在手铐限制的空间内挥动着胳膊,像是老师给学生讲课,“我问你们,最终这些垃圾去了哪里?”
罗飞对此不太了解,只能猜测着说道:“应该会送到特定的场所进行处理吧?”
“没错,在龙州的东郊就有一个垃圾场,两年前开始建设的。现在市区绝大部分生活垃圾都运到那里处理。上个月我专门去考察了一次,你知道具体的处理方法吗?”
罗飞摇了摇头。
“填埋。”白亚星顿了一顿,又详细说道,“他们挖了一个大坑,把一车一车的垃圾倒在坑里,用压路机碾压紧实,然后在上面铺好泥土,再种树种草。等工程完工之后,那里看上去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谁会想到下面还埋着一堆堆的垃圾?”
对方说得这么详细,看来还真是做过一番研究。罗飞听了也觉得有点意思,便点头道:“挺好的啊。”
“挺好的?”白亚星一听这话,眼睛却蓦然瞪了起来,“你觉得挺好的?”
罗飞不解地反问:“怎么了?”
“你以为这样的处理是好事?”白亚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那些垃圾虽然被埋了起来,但它们的危害并没有消失。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在潮湿密闭的环境里,那些垃圾开始腐败、发酵,渗出浓稠的、恶臭的液体,病菌在其中疯狂地滋生——你觉得这是好事?”
罗飞斟酌着说道:“既然是专业化的处理,应该有措施来防范这些危害吧?”
“是有一些措施。”白亚星也点头表示认可,但他脸上仍然挂着嘲讽的神色,“他们会在最下面铺设一层隔水的材料,防止那些臭水和细菌入侵土壤。可惜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把戏。那些臭水和细菌越积越多,终有一天会漫出来,渗入土壤,污染地下水源,形成的危害比垃圾本身更加可怕。”
罗飞大概理解对方的思路了:“你的意思是,只要不把这些垃圾彻底清除,所有表面化的处理都是没有意义的?”
“没错。”白亚星用手铐在椅面上一敲,用论断的语气说道,“危害本身没有消除,所有转移和掩盖手法都是饮鸩止渴。”
这说法似曾相识,罗飞略一思忖便回忆起来,昨晚在“君临天下”会所,楚维曾对凌明鼎的心穴理论进行过抨击。
“搭了桥,那个洞还在。那就算安然一时,又有什么意义?能保证那座心桥永远牢固吗?能保证那个洞口不会越变越大吗?等到心桥被黑洞吞噬的那一天,恶果恐怕会更严重吧?”这便是楚维当时的说辞,和白亚星此刻的言论正有异曲同工之妙。
罗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开始意识到,对方说的话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就像是一个哑谜等待自己去破解。
片刻之后,罗飞主动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理那些垃圾呢?”
“必须是更加彻底的方法。”白亚星举了个例子说,“比如垃圾焚烧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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