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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游戏3嘲笑鸟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第25-26章 死亡玫瑰 作者:苏珊·柯林斯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饥饿游戏3嘲笑鸟免费全文阅读。     真的还是假的?我的身上也着了火。从降落伞炸弹里飞出的火球越过了路障,穿过飘雪的空中,飞落到人群里。我正要转身,一颗火球正击中了我,火舌舔舐着我的后背,把我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一个浑身的怒火像太陽光芒一样不会泯灭的生物。

    一个在火焰中诞生的变种人只有一种感觉:愤怒。没有影像、没有声音、没有感情,只有冷酷无情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肉。她也许会失去知觉,可即使失去知觉也无法逃避。我是西纳的鸟。燃烧的鸟,愤然飞起,去躲避不可能躲避的灾难。带火焰的羽毛从我的身体里生长出来,扇动翅膀只能令火苗更旺。我燃烧自己,但却没有尽头。

    终于,我的翅膀开始摇摆不定,我失去了重心,地心引力将我拉向浮着泡沫的大海,那海是芬尼克眼睛的颜色。我仰面漂浮在海上,后背仍在水下燃烧,但是巨大的痛苦转成了疼痛。当我在海面上漂浮,失去方向时,他们出现了。那些死去的人们。

    我爱的人们在我头顶的天空飞翔,他们飞得很高,在天空盘旋,呼喊着让我去到他们身边。我是多么想和他们在一起啊,但是海水浸湿了我的翅膀,使我无法将它们举起。我恨的人也漂浮在水里,满身鳞甲的可怕生物用它们尖利的牙齿撕扯着我浸满盐分的肉体。一遍又一遍,没有停歇。最后把我拖到了水下。

    一只淡粉色的小鸟俯冲下来,把它的爪嵌入我的胸膛,它想让我浮起来。“不,凯特尼斯!不!你不能走!”

    但我仇恨的那些家伙却更强大,如果她不放开我,也会葬身水下。“波丽姆,放开我!”最后,她不得不放开了我。

    在黑暗的水下,我孤独一人。只有我呼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费了好大力气只吸进了水,又费了好大力气把水从肺里挤出去。我想停下来,我不呼吸,可是海水仍然从我的肺里出来,又进去,我无法控制。“让我死吧,让我跟着其他人去吧。”可四周一片寂静。

    我被囚禁在海水里,几天,几年,也许几个世纪吧。死了,却不能真的死去。活着,却无异于死亡。我好孤独啊,任何人、任何事。无论它们多么令人讨厌,只要能出现,就很好啊。但等我终于有了来访者时,它确实是很温柔的。吗啡。它在我的血管里流动,除却我的痛楚,使我的身体飘然若仙,我又要飞起来了,但终于还是回到了泡沫里。

    泡沫。我真的浮在泡沫上。我可以用指尖感觉到,它护养着我裸露的躯体。我仍然很疼,但好像又有些东西感觉很真实。我的嗓子像砂纸一样干。我闻到了第一次在竞技场里闻过的烧伤药膏的气味。我听到了妈妈的声音。这一切让我感到害怕,我极力深入到意识的深层,去感知这一切。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渐渐地,我不得不接受现在的我。一个没有翅膀的严重烧伤的女孩。没有了火,没有了妹妹。

    在白晃晃的凯匹特医院的病房里,医生施展了精湛的医术,给我烧伤的地方植了新皮,使得那些几近坏死的细胞恢复了生命。医生同时帮助我做康复训练,弯曲腰身、伸展四肢,以取得好的医疗效果。总有人一遍遍地跟我说起我是多么的幸运。我的眼睛没事,脸的大部分没被烧伤,我的肺也有所恢复,最终我会完全康复的。

    当我的新皮肤慢慢长好,能够承受被子的压力时,更多的人来看望我。吗啡为生者和死者都打开了大门。脸色蜡黄、不苟言笑的黑密斯,正在缝制新嫁衣的西纳,总是天真地夸赞别人的黛丽,都会出现在我眼前。爸爸唱了四段《上吊树》,并提醒我不要让倒班的间隙总睡在一张椅子上的妈妈知道这事。

    一天醒来时,我意识到大家对我仍寄予厚望,不会让我一天到晚总是沉溺于梦境的。我必须用嘴吃饭,活动筋骨,自己去浴室洗浴。那天我无意中瞥见了斯诺总统,我的心就是一揪。

    “别担心,我救他是为了给你留着的。”医生说。

    她看到我不说话,感到奇怪。马上给我做了测试,结果我的声带受到损坏,可这并不是我说不出话来的原因。最后,科室的主任奥里利乌斯医生得出了一个理论,他认为我已成为精神上的艾瓦克丝,我失声是因为受到精神创伤。尽管人们提出了上百种治疗方法,他却只说不用管我。所以,尽管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人们却总是给我带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关于战事:在降落伞爆炸的当天,凯匹特就被攻陷了。现在帕纳姆国在科恩总统的管理之下。军队被派遣到各辖区镇压小股的凯匹特抵抗势力。斯诺总统:他已经被抓起来了,等待着审判。我们小分队:克蕾西达和波洛斯被派到各辖区报道战后的破坏情况。盖尔,正在二区扫荡残余势力。皮塔还在烧伤病房。原来他还是到了城市中心广场。我的家人:妈妈埋头工作,来排解心中的痛苦。

    我无事可做时,忧伤和痛苦便把我吞没。让我支撑下去的唯一理由是科恩的许诺。只要这件事做完了,也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终于,医生允许我出院。我在总统府邸分到了一个房间,和妈妈住在一起。她几乎从不在家里,吃饭睡觉都在医院。所以照顾我成了黑密斯的事,他要保证我每天正常吃饭、吃药。这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又犯了原来在十三区时的老毛病,不经允许就在这大宅子里乱转。一会儿去办公室、卧室,一会儿钻到舞厅和浴室,寻找着奇怪的小小的藏身之处。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堆满毛皮衣服的衣橱和书房的一个小隔间,又在一个堆满废弃家具的房间找到了一个久已不用的浴缸。我找的这些地方又暗又静,没人找得到。我缩了起来,把自己变小,试图从人们的眼前完全消失。在这寂静的地方,我不停地转动手腕上的手环,上面写着:精神障碍患者。

    我叫凯特尼斯·伊夫狄恩。我十七岁。我的家在十二区。十二区已经不存在了。我是嘲笑鸟。我导致了凯匹特的崩溃。斯诺总统恨我。他杀死了我的妹妹。现在我要杀死他。这样,饥饿游戏就结束了……

    我发现我也会周期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道是出于对吗啡的依赖,还是黑密斯把我搜了出来。我吃饭、吃药、按要求洗浴。我倒不在乎水,而是不愿看到镜子里烧伤的身体。植皮的地方还是婴儿皮肤似的粉红色,那些已经烧坏,但还并非无可救药的地方显得红红的、热乎乎的,有的地方好像已经融化似的。没有烧伤的皮肤却是白色的,毫无血色。我浑身的皮肤就像经过补缀、样子怪异的破棉被。成片的头发也被烧焦,余下的头发剪得长短不一,就像狗啃的。这就是凯特尼斯·伊夫狄恩,燃烧的女孩。如果仅仅是难看,也就罢了,关键是我的这副狼狈样让我想起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和这痛苦的根由,以及之前发生的一切。它使我想起了我是怎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变成了火球。

    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火焰在黑暗中越加夺目。

    奥里利乌斯有时会来看我。我对他印象不错,他不会说些愚蠢的话,诸如,我现在安全啦,总有一天会快乐起来啦,甚至是帕纳姆国一切都会好转啦之类的话。他只是询问我是否感觉想说话,如果我不搭腔,他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我猜他来看我主要是为了打个盹。这种安排对我们俩都合适。

    虽然我说不出具体时间,但斯诺总统行刑的时间却越来越近了。他遭到审判,被判了死刑,这是黑密斯告诉我的。我在走廊里也听到士兵们的议论。我的嘲笑鸟服装出现在我的房间,还有我的弓。这弓挂在身上倒挺威风,只是没有箭。也许早就毁掉了,更大的可能是不允许我持有武器。我心里琢磨着是否该为那个场合做些准备,可终也没想起什么。

    一天傍晚,我躲在一个漂亮的屏风后面,在窗台前一张带软垫的椅子上坐了很长时间。之后,我从那里出来,向左转,而不是向右转。我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马上失去了方向感。这里和我居住的那块地方不一样,好像也没人可以问路。可我很喜欢这地方,心想很快就会找到方向的。这里很安静,厚厚的地毯和挂毯吸收了声音。灯光也很柔和,色彩淡雅,一切显得那么宁静平和。但是我却闻到了玫瑰的气味。我赶紧躲在窗帘后面,抖得厉害,根本跑不动了,我等着变种动物的出现。最后,我意识到根本没有变种动物。那么,我闻到的是什么气味?是真的玫瑰?我是不是靠近了那邪恶生物生长的花园?

    我蹑手蹑脚地往前走,气味越来越浓烈,简直让人受不了。这气味也许没有变种动物身上的那么浓烈,但更纯,也许是没有和下水道和火药混合的缘故吧。我走过一个转角,与两个吃惊的卫兵迎面相遇。他们当然不是治安警,治安警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也不是穿整洁的灰军装的十三区士兵。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破烂的反抗军的服装,打着绷腿、面色憔悴,正守护着通往花园的大门。当我要进去时,他们把槍交叉成×。不准我进入。

    “小姐,你不能进。”那男的说。

    “这位战士,”那女的纠正他道,“伊夫狄恩战士,你不能进去。这是总统的命令。”

    我耐心地等着他们放下槍杆,我不说,要让他们慢慢明白,在那门后有我需要的东西。只是一枝玫瑰,一朵花。我要在杀死斯诺之前,放在他的上衣兜里。我贸然出现似乎让两个士兵很担心。他们讨论着是不是要叫黑密斯,这时一个女人在我身后说:“让她进去吧。”

    这声音很耳熟,但我一时说不上是谁。不是“夹缝地带”的口音,也非十三区口音,当然更不是凯匹特口音。我扭过头来,发现八区的指挥官佩拉就站在我身后。她看上去比在医院见到她时更加憔悴。但谁不是呢?

    “是我的命令,她有权知道那扇门背后的一切。”这些都是她的士兵,不是科恩的。他们立刻放下武器,让我进去了。

    在走廊的尽头,我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以至于我觉得自己的鼻子已经不管用了。这里潮湿、温和的空气让我灼热的皮肤感觉很舒服。那些玫瑰真是太漂亮了,一排排的花朵绽放出艳丽的色彩,有娇艳的粉色、日落的橘黄、甚至还有淡蓝色。我在精心修剪的玫瑰花丛中穿行,只是看,而不去触摸,因为我知道这些美丽的花朵可能是很危险的。当我在一个花丛里看到那即将开放的白色花朵时,我更清楚这一点。我把左边的袖口往下拉拉,这样就不会让皮肤接触到它,我拿起一把剪刀,刚要把那枝花剪掉,这时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朵花不错。”

    我的手一抖,剪刀合拢,剪掉了那枝花。

    “那颜色很可爱,没有比白色更完美的了。”

    我还是看不见他,那声音似乎是从红色玫瑰花床的对面传来的。我小心地把花枝子穿透袖口的衣服纤维,别在那里。然后慢慢地走过转角,结果看到他坐在靠墙的一张凳子上。他的衣着如平时一样地整洁,只不过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镣铐,身上还有追踪器。在明亮的光线下,他肤色惨白,甚至透着病态的铅灰色。他手里拿着一块白手绢,上面沾着点点的鲜血。即使在这种狼狈不堪的境地,他的蛇一样的眼睛仍放着犀利的寒光。“我正在想你可能会找到我住的地方。”

    他住的地方。我已经踏人他的住处,正如他去年悄无声息地闯入我的家,带着他那血腥的、玫瑰花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威胁我一样。这个温室是他的房间之一,也许是他最喜欢的;弄不好在他闲暇时,还会自己照料这些植物。但现在这里成了囚禁他的地方,这就是士兵拦住我的原因。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佩拉让我进来了。

    我本想他会被关在凯匹特最深的地牢里,而不是环境奢华的房间。但科恩却把他放在这里。这确实是开了一个先例,我猜。这样,如果以后她失去了原来的地位,人们也会认为总统——即使是最可鄙的家伙——也会受到特殊待遇。无论怎样,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失势呢?

    “我觉得咱们有很多事要讨论,但我有种感觉你在这儿待得不会太长,那么咱们就说最主要的吧。”他开始咳嗽,当他把手绢拿开时,手绢更红了,“我想告诉你我为你妹妹的事感到非常遗憾。”

    虽然我现在一直在服用镇静剂,但他的话仍让我感到一阵刺痛,这使我想起他的残忍是没有极限的,他在进坟墓之前一定还要伤害我。

    “太可惜,太没必要了。任何人都看得出那时游戏已经结束了。事实上,他们放下降落伞时,我正准备签署正式的投降书。”他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睛连眨都不眨,恐怕错过我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但他说得没有道理。当他们放下降落伞时?“哦,你不会以为是我下的命令,是吧?你忘了一个显著的事实,如果我有直升机,一定用它来逃跑。除此之外,它还能干什么?我们都知道,我并非不会杀死孩子,但我是不会浪费的。我夺取生命是有特殊原因的。我没有理由杀死一群圈起来的凯匹特的孩子。根本不会。”

    我纳闷他是不是又要咳嗽,这样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可以好好想想他的话。他在撒谎。他当然在撒谎。但他的话似乎也耐人寻味。

    “然而,我必须承认科恩干得很棒,炸死我们的孩子,让凯匹特公民对我的最后一点忠心都烟消云散。在那之后,就基本没有什么人抵抗了。你知道那个场面已经被直播了吗?那是普鲁塔什的功劳。降落伞的事也有他的份。哦,饥饿游戏组委会主席的思维方式你是知道的,不是吗?”说到这,斯诺擦擦他的嘴角,“我肯定他并不是针对你妹妹,可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我的思绪已经离开斯诺,回到十三区的特制军械部,当时盖尔和比特正在研究基于盖尔的圈套原理设计的新武器。他们利用了人类的同情心,第一颗炸弹炸死受害者,第二颗炸弹炸死企图救他们的人。我仍记得盖尔说的话。

    “比特和我设计武器的规则和斯诺劫持皮塔的规则是一样的。”

    “我的失败就是没能及时掌握科恩的计划,”斯诺接着说,“去让凯匹特和各辖区相互残杀,最后十三区可以毫发无伤地夺取政权。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从一开始她就计划代替我的位置。我并不感到吃惊。不管怎么说,正是十三区策动的反叛才导致黑暗时期的来临,然后在大势已去时,又抛弃了其他的辖区。但我的注意力不在科恩身上,而在你嘲笑鸟的身上。而你的注意力也都在我身上。恐怕我们两个人都让人耍了。”

    我拒绝承认这是事实。有些事情难免会发生在你身上,连我也不能幸免。我说出了自从妹妹死后的第一句话,“我不相信你。”

    斯诺失望地摇摇头,用讽刺的语气说道:“噢,我亲爱的伊夫狄恩小姐。我想我们早已达成协议,不对彼此撒谎。”走出大厅,我发现佩拉仍然站在原地。“你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她问。

    我举起白玫瑰,作为对她的答复,然后跌跌撞撞地从她身边走过。我一定是自己找到了回去的路,因为等我的思维回到现实中来时,我正在往玻璃瓶里灌水,把花插在里面。我跪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这朵花,在光线充足的白天,盯着白色花朵的眼睛很难聚焦。我把手指伸到手环的里面,把它像止血带一样地使劲拧着,希望疼痛可以帮助我抓住真实的现实,就像皮塔一样。

    尽管有关的细节会有所不同,但我想这件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凯匹特派来了直升机,扔下了降落伞,牺牲了他们自己孩子的性命,因为他们知道反抗军会派人来帮助他们脱离危险。这是我一直相信的。这种推断有相关的证据。直升机上有凯匹特市徽,飞机没有与敌方交战,而且凯匹特惯于利用孩子作为他们对付各辖区的手段。第二种可能,正如斯诺所说的。由反抗军控制的直升机炸死了孩子们,好使战争尽快结束。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凯匹特军方为什么不向敌方开火?是因为他们太吃惊了?还是他们没有抵抗能力了。在十三区,人们对孩子是非常珍视的,至少看上去一贯如此。也许,我不包括在内。人们很长时间以来,已经不把我当孩子看了。对于他们来说,我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可以舍而弃之了。他们明知自己的医务人员会来救援,而第二颗炸弹还会爆炸,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他们不会。他们不可能这么做。斯诺在撒谎。他像以前一样在利用我。希望我能与反抗军对抗,消灭他们。是的,肯定是这样。

    可是什么在我的心头纠结,挥之不去呢?首先,那些能响两次的炸弹。并不是说凯匹特不会拥有同样的武器,而是我十分肯定反抗军有这样的武器。这是盖尔和比特的智力产儿。接下来的问题是,斯诺并没有乘飞机逃跑。我知道他是一个生存欲望极强的人,很难相信他没有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比如地下的掩体,那里储存了足够的食物,可以让他度过可怜可鄙的余生。最后的问题是他对科恩的评价。不可辩驳的事实是,她的所作所为正如他说的那样。让凯匹特和各辖区展开激战,然后在合适的时机从容地夺取政权。即使她的计划确实如此,也不能证明降落伞就是依照她的命令扔下来的。她已经胜利在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啊。

    但我除外。

    我回想起和博格斯的谈话,当时我们说起了科恩的继任者,我坦承没想过她的下一个继任者是谁。他说:“如果你的第一个答案不是科恩,那你就是一个威胁,你的脸上就刻上了反对派的烙印。要知道,你个人的影响力可是比别人都大啊。”博格斯说,“从目前的情况看,你对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容忍她。”

    突然,我又想起了波丽姆,她还不到十四岁,还够不上一个士兵的资格,但却陰错陽差,跑到了前线。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我的小妹妹肯定愿意去,这点毫无疑问。她比许多年龄比她大的人还能干,尽管如此,那也需要官职相当高的人去批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到战场上去。是科恩批准的吗?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在我失去波丽姆后会完全疯掉?或者,让我信心坚定地站在她身边?这点我完全可以想象出来,甚至不必去亲眼目睹。到那时,许多摄像机会对准城市中心广场,永远铭记这一刻。

    可是,我现在陷入胡乱猜疑的疯癫状态,都快要疯了。知道这项任务的人可能有很多,也可能会把有关情况泄露出去。这可能吗?除了科恩、普鲁塔什和少数几个忠诚、但很容易摆脱的小分队成员,又有谁会知道呢?

    我需要把这一切想清楚,可我信任的人都死了,西纳、博格斯、芬尼克、波丽姆。再有就是皮塔,而他也只能猜测,而且,天知道他的精神状态如何。这样的话,就只有问盖尔了。他现在在很远的地方,即使他此时在我身边,我能信任他吗?我该怎么跟他说才能既让他帮我,又不会暗示是他的炸弹杀死了波丽姆?这是不可能的,这也就是斯诺可以向我撒谎的最主要的原因。

    最后,只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事情的原委,同时我又可以信任。提起这个话题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但既然黑密斯在竞技场可以把赌注压在我身上,我想他是不会把我出卖给科恩的。无论我们之间曾有过什么样的隔膜,我们还是喜欢在两个人之间当面解决问题。

    我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出门,穿过大厅,来到他的房间。我敲门没人答应,所以就推门进去了。唷,他怎么这么快就能把一个地方弄得一团糟,真不可思议。盛着剩饭的餐碟、酒瓶子、醉酒后打碎的家具,弄得屋子里极为脏乱。他也没有洗澡,浑身脏兮兮的,躺在揉成一团的被单子里,已经人事不知了。

    “黑密斯。”我边叫他,边摇他的腿。跟以往一样,这样根本就叫不醒他。我又摇了他几下,没办法,最后只好拿起水壶把水浇在他脸上。他猛地大吸了一口气,手里的刀子在空中乱舞。显然,斯诺的倒台并没能结束他内心的恐惧。

    “噢,你。”他说。听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醒酒。

    “黑密斯。”我开口说道。

    “听听吧,嘲笑鸟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大笑着说,“哈哈,普鲁塔什这回该高兴了。”说完,他拿起瓶子来咕咚咕咚地大口灌着酒,“我怎么浑身都是湿的?”我怯生生地把水壶扔在身后的一堆脏衣服上。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说。

    黑密斯打了个嗝,喷出了一口酒气,“什么事,亲爱的?又遇到男孩子的问题了?”不知道为什么,黑密斯的这句话伤害了我,以前他很少能这样。我对这话的反应肯定已经露在脸上,黑密斯虽然醉醺醺的,但似乎仍想收回他的话。“好吧,这并不可笑。”这时,我已经走到门口了。“不可笑!回来!”接着,我听到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的声音,他肯定是想追上我,但却是徒劳的。

    我在大房子里绕来绕去,最后找到一个挂满真丝衣服的柜橱。我把衣服从衣架上拽下来,堆成一堆,然后钻到衣服堆里。我在衣兜里找到了一片以前揣起来的吗啡药片,干咽了下去,把我快要发作的歇斯底里压制下去。可这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我听到黑密斯在远处喊我,可以他现在的状态,他是不会找到我的,特别是我又找到了这个新的藏身之处。我把自己裹在衣服里,觉得自己像一个即将出茧的毛虫,我总觉得这种状态是最宁静的。是的,开始是这样,但是到了夜里,我被箍得越来越难受,那些光滑的衣服简直让我窒息,我觉得自己要变成美丽的昆虫才能破茧而出。我局促不安地扭动身体,极力想摆脱束缚着我的茧壳,解开长出美丽翅膀的秘密。尽管我拼命挣扎,还是一个丑陋的昆虫,我被炸弹里冒出的熊熊火焰烧成现在这副丑陋的形态。

    与斯诺的相遇又把我带回到噩梦连连的过去。就好像又被杀人蜂蜇了一样。一个个可怕的影像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有暂时的停歇,我以为已经醒了,但另一些可怕的影像又接踵而至。当卫兵最终找到我时,我浑身绞缠着好多衣服,正坐在衣橱里不停地尖声喊叫。他们来扶我时,我还拼命反抗,直到最后他们设法让我相信他们是在帮我时,才停了手。他们把我身上绞缠的衣服扒下来,陪我回到了房间。在回房间的路上经过一扇窗,我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雾霭笼罩着凯匹特城,天上还飘着雪。

    因为宿醉而很难受的黑密斯在等我,面前放着一堆药片和一餐盘食物。我们俩都没胃口吃饭。他试着跟我说话,看到我不愿开口,就让我去洗个澡。浴缸很深,要走三个阶梯才能下到底。我泡在水里,泡沫没过脖颈,我希望药片尽快发挥药力。我的眼睛盯着那朵玫瑰,一夜之间花瓣已经脱落,蒸汽熏腾的浴室里充满了它扑鼻的香气。我起身,拿块毛巾,想挡住那股味道。这时我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浴室门开了,露出三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正要冲我微笑,可是看到我疤痕累累的身体,即使维尼娅也掩饰住一脸的惊诧。“太让人吃惊了!”奥克塔维亚尖叫着,接着便大哭起来。我正在为他们的出现感到惊讶,继而想到今天一定是那个重要的日子,审判斯诺的日子。他们是来给我收拾,好上镜头。看来他们又要费劲把我恢复到“基础美容状态”了。难怪奥克塔维亚在哭,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到我被烧得片片结疤的皮肤,他们连碰都不敢碰,生怕弄疼了我,于是我就自己打浴液,然后自己擦干了身子。我对他们说,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可是弗莱维把长袍披在我身上时,还是缩手缩脚的。到了卧室,我又吃了一惊。她正身板挺直地坐在椅子里,从泛着金属光泽的假发,到招牌式的高跟皮鞋,无一不是干净利索。她手里拿着一块记事板,除了眼神有些空茫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艾菲。”我说。

    “你好,凯特尼斯。”她站起来,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好像自我们最后一次在世纪极限赛前分手之后,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噢,看来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天在等着我们。所以,你干吗不赶快准备,我也开始行动,看看是否一切能按计划进行。”

    “好的。”我对着她的后背说。

    “大家都说普鲁塔什和黑密斯费了好大劲儿才让她活下来,你逃跑后她被关进了监狱,这才算没死。”维尼娅压低声音说。

    艾菲·特琳奇,反抗者。这么说有点牵强,可我不想让科恩杀死她,所以我在心里暗暗记下了,一旦被问起,我就说她是反抗者。“普鲁塔什绑架了你们三个,看来还真不错啊。”

    “所有参加世纪极限赛的化妆师,只有我们几个活了下来,其他人都死了。”维尼娅说。她并没有特别说明是谁杀死了他们,可我在想谁杀死他们也无关紧要了吧。她小心翼翼地把我满是伤疤的手放在她的手里,举起来仔细地看着。“嗯,你觉得指甲应该涂什么颜色?红色还是黑色?”

    给我弄头发时,弗莱维展示了高超的技术,他把前面的头发帘修剪整齐,利用后面较长的头发把疤痕盖住。我的脸,因为没有被火烧到,化妆还不算是很大的挑战。我穿上西纳设计的嘲笑鸟服装后,露出伤疤的地方就只有脖子、脑门和手。奥克塔维亚把嘲笑鸟胸针别在我左胸的位置,然后大家退后一步,看看镜子里的效果。我真不敢相信,尽管我身上的皮肤像一片火烧后的荒原,但从外表看,他们已经把我打扮得和正常人无异了。

    有人敲门,之后盖尔走了进来。“能占用你几分钟吗?”他问。我在镜子里看到化妆师们在盖尔进来后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他们不知道该上哪儿,扭头要走却彼此撞了个满怀,最后他们躲到了浴室。盖尔站到我身后,我们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我试图捕捉那对五年前在林子里相遇,之后又成为不离不弃的好朋友的男孩和女孩的身影;我在想,要是那个女孩没有被选去参加饥饿游戏,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她是否会爱上这个男孩,甚至和他结婚。也许将来有一天,等他们的弟弟妹妹都长大成人,她会和他一起逃到林子里,再也不回十二区了。他们在林子里是否会幸福地生活?抑或,即使没有凯匹特,他们之间也会充满令人无法释然的痛苦和忧伤?

    “我给你拿来了这个。”盖尔举起一个箭袋说。我接过来,发现那里面只有一支普通的箭。“只是象征性的,你射出这场战争的最后一支箭。”

    “我要是射不中怎么办?到时是科恩把箭给我拿回来,还是由她亲自把箭射到斯诺的脑壳里。”我说。

    “你不会射不中的。”盖尔把箭袋在我的背上背好。

    我们面对面站着,却避开了彼此的眼睛。“我在医院时,你没来看我。”他没有回答,所以我干脆直接问了,“那是你发明的炸弹吗?”

    “我不知道,比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吗?你总想着这事。”他说。

    他等着我来否认,我也想否认,可这是事实。即使是现在,我仍能看到她被火舌吞没的样子,能感觉到那火焰的灼热。而我永远不可能把这一刻与盖尔分开。我的沉默就算我的回答了吧。

    “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保护你的家人。”他说,“一定要射中,好吗?”他摸了摸我的脖子,然后就离开了。我想把他叫回来,告诉他我错了,我会想办法让自己想通的,我要记住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发明那种炸弹的。在这件事上,我也有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会查出投炸弹的元凶。证明那些炸弹不是反抗军投下的。我会原谅他。可我没能把这一切说出口,痛苦只会一直压在我的心底。

    艾菲进屋来,叫我去开会。我背上弓,临出门又想起了插在瓶子里漂亮的玫瑰。我打开浴室门时,发现我的化妆师们正一字排开坐在浴缸边上,蔫头耷脑,神情沮丧。我意识到,生活的世界被打破的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走吧,”我对他们说,“观众都等着呢。”

    我原以为召集我们开会,是因为普鲁塔什要指示我站立的位置,提示我怎样向斯诺射箭。可是,我却被送到另一个房间,房间里六个人围桌而坐:皮塔、约翰娜、比特、黑密斯、安妮和伊诺贝丽。他们都穿着十三区反抗军的军装。大家看上去都不怎么精神。“这是要干什么?”我问。

    “我们也说不好,好像是幸存胜利者的聚会。”黑密斯回答道。

    “我们是所有幸存下来的人?”我问。

    “这就是出名的代价。我们两面受敌,凯匹特杀死胜利者是因为这些人有反叛嫌疑,而反抗军杀死胜利者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人和凯匹特沆瀣一气。”

    约翰娜怒视着伊诺贝丽,说:“那她在这里干什么?”

    “她是受到所谓‘嘲笑鸟协议’保护的人。”科恩边往屋子里走,边说道,“凯特尼斯·伊夫狄恩曾把赦免被捕的胜利者作为支持反抗事业的交换条件。而凯特尼斯一直信守诺言,所以我们也要守信用。”

    伊诺贝丽冲着约翰娜笑了笑,约翰娜却说:“别得意,反正我们也会杀了你。”

    “请坐,凯特尼斯。”科恩边说,边把门关上。我在安妮和比特中间的位子坐下,小心地把斯诺的玫瑰放在桌子上。和往常一样,科恩单刀直入,“我要你们来是为了平息一场争论。今天,我们就要处死斯诺。前几周,好几百个和他一道欺压帕纳姆国人民的同党已遭到审判,现在正等待着被送上断头台的命运。然而,各辖区人民苦难深重,这样做似乎不足以平民愤。眼下的情况是,很多人要求将所有拥有凯匹特公民身份的人一律处死。然而,为了维持人口的平稳发展,我们无法这样做。”

    透过水杯的水,我看到皮塔的手已经变形了。他的手上也有烧伤。这么说我们都被烧伤。我循着他的手向上看,看到了他额头上火舌舔过所留下的痕迹,眉毛已经烧没了,但眼睛却幸免于难。正是这双蓝眼睛,在过去的日子常常凝视着我,在学校时羞涩地垂下,正如现在一样。

    “因此,我们还有另一个选择。鉴于我和我的同事无法就此事达成一致,因此大家一致同意由胜利者来决定此事。只要四个人通过,就可以生效。任何人不得弃权。这项建议是,再象征性地举办一次饥饿游戏,选手就是那些原当权者的子女,而不是消灭所有的凯匹特人。”科恩说道。

    我们七个人一起转向她。“什么?”约翰娜说。

    “我们让凯匹特的孩子再举办一次饥饿游戏。”科恩说。

    “您在开玩笑吗?”皮塔说。

    “不。我还需要告诉你们,如果真的举办饥饿游戏,公众必须知道这是经过你们同意的。当然,对于谁投赞成票,谁投反对票,出于安全考虑,我们会对此保密。”科恩对我们说。

    “这是普鲁塔什的主意?”黑密斯问。

    “是我提出的。这是以最小的生命代价,满足人们复仇的欲望。你们现在可以投票了。”

    “不!”皮塔大喊道,“我当然投反对票!我们不能再举办饥饿游戏了!”

    “为什么不?”约翰娜反唇相讥,“在我看来这很公平。斯诺甚至还有个孙女。我投赞成票。”

    “我也是。”伊诺贝丽说,表情很淡然,“让他们也尝尝自己酿的苦果。”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反抗的!还记得吗?”皮塔看着所有的人,“安妮?”

    “我和皮塔一样投反对票。芬尼克要是在这里,他也会投反对票的。”安妮说。

    “可是他不在这里,因为斯诺的变种动物杀死了他。”约翰娜提醒她道。

    “不,这样就会开一个不好的先例。我们不能彼此仇视。目前,团结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前提。不。”比特说。

    “那么就剩下凯特尼斯和黑密斯了。”科恩说。

    大约七十五年前是不是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是不是也有一些人坐在桌旁为饥饿游戏投票?当时也有意见分歧吗?是不是也有人要求赦免那些反抗者,而有人呼吁要以各辖区孩子的死来补偿?斯诺的玫瑰花香飘到我的鼻子里,接着顺喉而下,挤压着我的喉咙,使我绝望地透不过气来。我爱的人都已死去,而现在我们却在以减少生命代价为名,讨论举办另一届饥饿游戏。一切都没有改变,永远不会改变。

    我仔细地衡量着自己该如何决定,试图把一切都想得透彻明了。我的眼睛盯着那朵玫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投赞成票……为了波丽姆。”

    “黑密斯,到你了。”科恩说。

    皮塔很气愤,他猛踢黑密斯,提醒他他可能成为一种暴行的参与者,可我感觉黑密斯的眼睛在盯着我。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我就会知道我们俩有多么相像,在多大程度上理解彼此。

    “我站在嘲笑鸟一边。”他说。

    “很好,这样就有结果了。现在大家要各就各位,准备参加斯诺的行刑仪式。”

    当她经过我身边时,我举起插着玫瑰的水杯,“您能让斯诺戴上这个吗?就在他左侧心脏的位置?”

    科恩笑了笑,“当然。而且我会让他知道要举办新的饥饿游戏的事情。”

    “谢谢。”我说。

    接着,一群人拥到房间,又给我最后补了补妆,普鲁塔什又对我交代了最后几句话,然后在卫兵的引领下,我走到大门口。城市圆形广场上挤满了人,许多人都站到了旁边的马路上,其他人站在远处。卫兵、官员、反抗军首领、胜利者。科恩走上露台时,人群里发出了阵阵欢呼。接着艾菲轻轻敲敲我的肩膀,于是伴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我走出大门,站到自己的预定位置。天气晴朗,但空气仍然是冰冷的。按照指示,我转过身,把自己的形象完全展示在观众面前,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当斯诺被押解出来时,人群已经疯狂了。卫兵把他的手绑在一根柱子上。这么做已经没有必要,他跑不掉,哪里也去不了。这不是训练中心前宽阔的前台,而是总统府邸前的狭窄的街道。难怪也没人叫我练习,他离我只有十码远。

    我感觉手里的弓已经在轻轻地颤动。我伸出手,抓住箭,搭在弓上,瞄准了那朵玫瑰,眼睛却盯着他的脸。这时他咳嗽了一下,血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他用舌头舔去他肥厚嘴唇上的血滴。我盯着他的眼睛,想在那里找到些什么,恐惧、懊悔、气愤。但我看到的只是我们上次谈话结束时那种嘲讽的表情。他好像在说着那同一句话,“噢,我亲爱的伊夫狄恩小姐,我想我们早已达成协议,不对彼此撒谎。”

    他说得对。我们都不对彼此撒谎。

    我的箭指向上面,射了出去。科恩总统从露台上倒了下来,栽在地上。死了。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饥饿游戏3嘲笑鸟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