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烨戴上棒球帽和口罩,独自一人走出了学院。他没有叫车,而是选择了步行,穿过渐渐苏醒的街道,走向那片熟悉的老城区。
巷口那家早点铺子依旧冒着腾腾热气,油条的香味混合着豆浆的醇厚,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几张矮桌马扎摆在路边,坐着几个边吃边闲聊的街坊。
林烨走过去,压低声音:“老板,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好嘞!”老板头也没抬,熟练地忙碌着。
他在角落一张小桌旁坐下,刻意背对着街道。邻桌是两位下夜班回来的工人,满身疲惫,正就着咸菜大口喝着滚烫的豆浆。
“妈的,昨晚那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腰都快断了。”
“凑合干吧,好歹这个月娃的补习费有着落了。”
“唉,听说老刘家小子大学毕业,找了个坐办公室的活儿,轻松,钱还多……”
“咱没那念书的命,卖力气呗。”
他们的对话朴实,带着生活的沉重与无奈,却也透着一股韧劲儿。林烨默默地听着,豆浆的温热透过粗糙的瓷碗传到掌心。
这时,早点铺老板放在柜台上的老旧收音机,吱吱啦啦地调着台,突然,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青花瓷》。老板显然没认出林烨,跟着哼了两句不成调的“天青色等烟雨”,然后嘟囔着:“这歌儿是不错,听着心里头静。”
旁边一个吃着包子的老大爷接话:“我孙女可爱听这小伙子的歌了,说是什么……国风?反正比那些吵吵嚷嚷的强多了。”
另一个大妈一边给孙子擦嘴一边说:“我倒是更喜欢他后来那首,叫什么……橄榄树?听着就想家,想我老家门口那棵大槐树了。”
他们的议论,没有乐评人的专业术语,没有粉丝的狂热尖叫,只有最直观的感受,与自身生活经历的勾连。喜欢,仅仅是因为这首歌在某一个瞬间,触动了他们内心最真实、最柔软的部分。
林烨低头吃着油条,心中波澜起伏。他忽然明白了陈艺迅所说的“地气”是什么。不是高高在上的艺术俯视,而是这样,音乐成为他们劳碌生活里的一点慰藉,一点共鸣,一点能让他们会心一笑或悄然思乡的陪伴。
他付了钱,压低帽檐离开。穿过菜市场,听着小贩的吆喝、主妇的讨价还价;路过公园,看着老人们打着太极,吊着嗓子唱戏……这些鲜活的、嘈杂的、充满生命力的声音,汇成了一首远比任何编曲都更复杂的城市交响曲。
他心中的滞涩,在那碗豆浆、那根油条、那些朴素的对话和这鲜活的人间烟火中,悄然融化了。
回到创作室,他没有立刻打开设备,而是拿出纸笔,回想着清晨的所见所闻,回想着工人脸上的疲惫与期盼,回想着老板哼歌时的随意,回想着大妈说起老家槐树时的神情……
一种强烈的创作冲动油然而生。他不想再刻意追求宏大叙事或极致技巧,他想写一首歌,给这些普通的、努力生活着的人们。一首能让他们在疲惫时听到,能会心一笑,能感受到被理解、被温暖的歌。
灵感,如同破土的春笋,带着泥土的芬芳,悄然萌发。
(第四十五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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