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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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外国旅行家(我记得他是德国人)曾经说过,在日本最没有沾染西方风气的地方,也就是在风俗习惯和建筑式样等方面最大限度地保存着古代日本美的地方,是北陆的某地。他每到日本来,都以到该地旅行为最大的乐趣。至于这是什么地方,他想加以保密而尽量不公之于众。他虽然也是个作家,但绝不会在书中列举这个地名。因为他害怕这个地方一旦被世人所知,来自城市的游客便会蜂浦而至,当地人也会大肆宣传,修建旅游设施,结果必然使此地丧失本来的特色。在美食家之中,也有许多人和这个外国旅行家抱有同样的心情,他们发现某餐馆擅长某种美味隹肴之后,往往不愿告诉其他朋友。虽说这样做居心不良,但他们认为这样的餐馆最好还是规模不大,小本经营为佳。如果生意兴隆,便会立即扩建一番,大展鸿图,虽然外貌富丽堂皇,但是烹饪材料的质量便会下降,功夫不如过去到家,服务态度也不再殷勤周到了。不如不事声张,自己一个人悄悄前往,这样可以永远享受美味佳肴的乐趣,又不致有损这家铺子的特色。说老实话,在旅行这点上,我也是学习这个外国人的良苦用心者之一。凡是自己喜爱的地点和旅馆,除非朋友诚心诚意向我打听,否则我既不会向别人宣扬,更不会在文章里大书特书。说起来这是十分矛盾的。既然自己对经常投宿的旅馆感到服务周到,收费低廉,心情舒畅,但看见它冷落凄清,不为世人所知,自然应该替它广为宣传,以表谢忱,这是人之常情。可是象自己这样以文笔为业的人,却故意把它隐匿起来,这种煞费苦心的做法毫无价值,实属恩将仇报,所以有时我在内心也深感负疚。可是我仍然坚持初衷不变。

 

 

 

举例来说,在关西地方某县的某镇,自古以来是观赏流萤的好去处。近来它巧于宣传,每年到了初夏时节,便在京都、大阪的报纸上大做广告。不少京都人士诱于这些广告,纷纷到该地去观赏流萤。可是人们到当地一看,连一只萤火虫也没有。这个情形和报纸上的广告相去甚远,于是人们找到该镇的居民以及旅店的女侍等询问,回答却是:为时尚早,还须等候一个星期。也有说是十天以后、半个月以后……不一而足。但既然流萤的季节已到,只要有便不可能看不见它们飞舞的。说穿了,原来该镇已经没有萤火虫了。据当地老人说:从前这里以流萤见著,确实有过很多。但近年来游客大増,旅店行业竞相修建高搂大厦,该镇日益繁荣。萤火虫也随之逐年减少。因为它们最厌恶的是繁华之地,尤其电灯的亮光是它们最讨厌的。可是凑巧得很,凡是旅店栉比鳞次的地方,电灯也格外之多。大门口和门廊等自不待说,甚至院子里,小溪畔以及附近山麓下都布满彩灯。这些设备把流萤驱赶一空,因为在如同白昼的灯光下,无论它们怎样想飞也不能来,即使飞来了,那隐约明灭的萤光也被明晃晃的灯光压倒,人们无法看见。这虽然是无心办坏事,但当地人的心理是要广为宣传以便招徕尽可能多的游客,既然广为宣传便繁荣发展,旅馆的数量不断増加。旅馆多了,便要互相竞争。为了引人注目,便不得不点起明晃耀眼的电灯。如此这般,有名的旅游胜地也变得有名无实了。可笑的是,许多游客为广告所骗而来,为了免遭游客指责,那些旅店便从其他地方捉来几只萤火虫,放在庭院里作为点缀。又如滋贺县的某地方,盛产一种名叫“源氏萤”的大种萤火虫,近来也是大肆宣传。我虽然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但听说它确实有许多,甚至每年都作为贡品献给宫廷。为了保护动物资源,该地严禁捕萤,违反者要受刑罚。现在当地虽然以此出名,但游客却无法享受“轻罗小扇扑流萤”的乐趣了,游客往往慕名而至,扫兴而返,这和上面某县的例子毫无二致。

 

 

 

在濑户内海有一个海岛,大概属于广岛县或爱嫒县如要到那里去,必须从中国或四国地方的某个小港口乘坐,小轮船前往。由于开往别府等地的大轮船都不在该海岛停泊,所以京都、大阪的人们很少到该岛去。岛上有两、三家旅馆,规模都很小,楼下是兼营杂货和食品的商店,与其说是旅馆,不如说主要是搞运输买卖,所以房租也格外低廉。我喜欢濑户内海的绮旎景色,有一次因偶然的原因而在该岛停留,在等候下一班船的期间,便在一家旅馆休息。我们一共两人,从早上七时到下午四时,租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饱餐一顿午饭,洗了一个热水澡,结帐时才收两圆,也就是一个人才花一圆。虽然这样便宜,但绝不能说房间不整洁,饭菜不可口。因为它是海岛,所以鱼类格外鲜美。加以四国地方的特产又以鱼糕见称,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奉上美味的鱼糕,令我大饱口福。这个海岛上还可以买到著名的伊豫的鱼糕。我曾在这里洗过热水澡,午睡片刻,对被褥的整洁舒适赞叹不已。一般旅馆的被子,多使用丝绸的面料,里面却塞满旧棉絮,所以看起来虽然漂亮,盖起来却沉重异常。可是这家旅馆却相反,面料是柔软的棉布,中间是新棉花。冬季它还要给客人加一张棉被。两张棉被似乎很重,但盖起来并非如此,这才知道是新的棉胎。旅馆把一切都安排得这样周到体贴,我心里十分高兴,便问主人这个岛上有没有海滨浴场,我打算把家人带来度假。他回答说:住在禅户的一对西洋夫妇,每年都带孩子来这里休养,把二楼的房间统统包起来,一住便是十天。我再深入打听,原来离旅馆约一百公尺的海边,虽然没有特别的设备,却是十分理想的海滨浴场。在二楼走廊的左右两边,各只有一个房间,所谓统统包下云云,也不过如此。据说如果租房住宿,每人每天收费二圆。因此我暗中想象这对住在神户的西洋夫妇恐怕也出于和上述德国旅行家同样的理由,对别人秘而不宣,只是一家几口到这个海岛来避暑。今天那些著名的海滨浴场,几乎没有一处的水是清净澄澈的。即使原来清可见底的海水,也由于游泳者众而污浊不堪。据说这个海岛的海水至为清澈,游鱼历历可数,因此在这里游泳,会使人心旷神怡。从神户到这里,完全不用乘坐火车,这在夏天是难能可贵的,何况船票又比火车票便宜得多呢。岛上的海滨幽静无人,脱下的衣服不必担心被人偷窃,赤身裸体也不用顾忌。在这里,除了下海以外别无其他娱乐。也许有人会觉得百无聊赖。但众所周知,夏季的濑户内海平静如镜,波涛不兴,可以泛舟而游,还可以乘坐小轮船历访四国地方和中国地方的渔港,自有一番情趣。所以住在神户的那对西洋夫妇才发现了这处避暑胜地,悄悄来此享受一番。这样做比起到什么云仙、青岛、轻井泽等那些叫人一想起来便觉得暑热不堪的“避暑胜地”去耗费高额的房租,花钱买罪受,实在聪明得多了。

 

 

 

近来我常常痛感需要一个完全听不到电车和火车声音的地方,哪怕在那里住一天也好,美美地静卧休息,思考问题。于是我产生了出外旅行的欲望,可是总想不到有这样一个符合自己条件的理想地点。人们只要打开地图一看便知道,在我们这块狭长的国土上,纵横交错地铺满了铁路网,而且每年还扩大伸延它的分线和支线,就象血管的尽头又有微细血管一样,遍布我们国土上的每个角落,没有寸土空余。因此,听不到汽笛声的深山幽谷,其范围只会日益缩小。加以铁道部、旅游局等宣传机关不遗余力地招揽客人,致使名胜古迹都失去了当地特色,只不过是城市的延长而已。我不喜欢登山,没有见过日本阿尔卑斯山的热闹兴旺模样。可是我想,本来山的优越性就在于使人感到它那超越人间世界的雄奇,以及没有被人类污染的清新空气。古人所谓暝合于万化,悟天地之悠久,游于与神仙合一之境,这些不都是登山的情趣吗?若然,则今天信越地方那种大肆吹嘘登山旅游的做法,实在已经失去登山的意义了。从前小岛乌水氏等人首先鼓吹那个地方雪谷之美,是因为当时的富士山乃险恶的高山,谁也不敢去攀登,所以他劝人们去开拓那个风景区。今天信越地方或许比富士山更为险恶。本来可以称作山中茅舍的却要美其名曰“休蒂”(德语,意为山中休养所一一泽注),甚至还出现了似乎在东京闹市中也有的“某某庄”之类的旅馆。由此可以想象这样的山区并没有超越人间世界,反而是最尘俗的场所,虽然它僻处乡间,却是城市文明的最新潮流所在。因此,凡是真正打算接触山岳灵气的人们,或象过去攀登大峰山的香客那样抱着虔敬之心而有志于登山的人们总是首先打开地图,着眼于铁路网稀疏的地方,再从这里寻找高山峡谷。当然,这样的山不会是名山,所以山峰虽高亦有限,峡谷虽深尚嫌浅,就其景观之雄伟和风光之秀丽而言,固然不及日本阿尔卑斯的群山,但我们如果不以山高为贵,而以摆脱尘俗及城市污浊为贵,那么山水平庸的地方或许反而富有山岳的情趣,可以把我们尘俗的心境荡涤无遗。推而广之,这样的情况不仅限于登山,其他如流萤的胜地,樱花和梅花的观赏地,温泉和海滨浴场等也是一样。举凡天下闻名的第一流的名胜古迹,都已或多或少受到糟蹋,而令人望而却步,不如寻求二、三流的地方,反而更添旅游的乐趣。

 

 

 

因此对于那些以幽寂的旅游为乐的人来说,宣传机关实是一大障碍。但有些时候,它们也会适得其反而带来方便。因为近来登山比下海更为流行。从前每逢盛夏人们便想到大海,寒冬时节又是海边温暖,肺病患者也要到海滨疗养。可是现在却变得夏季登山,冬季到高山滑雪,肺病患者也要到山上去照射紫外线,总之高山比大海更时兴。至于我这样的人,连近在咫尺的甲子园体育场也未曾问津,至于体育运动,更是一向疏懒。因此每逢冬季看到各个火车站贴出了铁道沿线各个高山滑雪场的每天积雪量告示,或者从广播中听到类似的消息时,总觉得这是小题大作。这样的事情何以值得小题大作,实在令人费解。不过,经过广播炮台和铁道部这样“指引迷津”,那些到了冬休时节不知何去何从的人们,便会朝着积雪高山一涌而去。总之,这些季节性的宣传起着把熙熙攘攘的游客朝向某个地方云集的作用。前些时候,据和气津次郎君所说,近来纪州的白滨被宣传得神乎其神,结果本来游人如鲫的别府也变得冷落凄清了。日本人本来就是追求新奇、爱赶时髦的国民,当某个地方敲锣打鼓大肆宣传,他们便会蜂涌而至,对其他地方全都不屑一顾了。如果掌握这个窍门,深悟其中奥秘,利用这些宣传造成的形势,善于捕捉时机,趁着人潮汹浦群集一方的时候,到相反的方向去,便能实现富有情趣的旅行。如果明确号召到什么地方去,反而会兴趣索然,所以我也不必多言,但大体上濑户内海的沿岸或其中的小岛,大概都是可以享受闲情逸致的好去处。这一带在冬季也是温暖如春。大阪神户一带天气虽然也暖和,但濑户内海沿岸更加温暖,到了一月底已是梅花盛开,可以采摘艾叶做艾饼来吃了。由于避寒的游客都群集到别府和热海的温泉地带,所以濑户内海沿岸被闲置一旁,旅馆里空空如也,大可优悠自在地休息一番。我这个人喜欢赏花,到了春季如果看不到鲜花盛开、绚丽多姿的景色,就感受不到春天的欢乐气氛。而春季的赏花,我部是按照上述的秘诀进行的。长袖善舞的铁道部,每年到了高山积雪开始融化、滑雪运动无法进行的时候,便着手开展赏花的宣传,不仅在四月份开出赏花专列,而且还一一贴出公告,下个星期天何处赏花最好,何处已经花开七成,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因此凡是希望安静赏花的人,只要避开这些大肆宣传的地点便行了。因为赏花并不限于名胜之地,只要开得鲜艳夺目,哪怕只有一棵树,也可以在树荫下拉起帷幕,打开食盒,随心所欲,其乐融融。只要有这样的心思,甚至也可以免去电车、火车之劳,就在我所居住的这个寻道荒村的后山一带,在鲜为人知的幽谷高地之间,就可以找到灿烂的鲜花和惬意的地点的。

 

 

 

在这里我还想悄悄地告诉大阪地方的各位读者,每年桃花盛开时节,我都要乘坐关西线的火车,欣赏大和古道的春色。众所周知,关西线的电气火车每到赏花时节总是超载,挤得水泄不通,而且超速运行,经常出差错。但这时你如果走出凑町,穿过前几年发生山崩之类的某某村某某隧道,途经柏原、王寺、法隆寺、大和小泉、郡山等小车站,再坐上开往奈良去的列车试试看。在铁路干线上只需四、五十分钟的路程,在这种支线上的普通列车需时一小时十二、三分钟。不过你如果乘坐快车便毫无意义了,最好是不厌其烦地乘坐每站必停的慢车。这时你便会惊讶地发现,在铁路干线上列车人流拥挤,到了地方支线却空空如也,每个车厢里的乘客屈指可数。三等车厢大体如此,二等车厢的乘客更是寥若晨星。当你伸手投足于空荡荡的座位上,摇摇晃晃地体会那悠长的列车轰然停下又轰然开动的情趣,漫然举目窗外,迎来那春霞弥漫的大和原野的树林,还有那起伏的丘陵,不尽的田园和村落、堂塔等恍如武陵仙境的景色,接着又目送而去,你便会把时光的流逝忘记得一干二净。你不必关心什么时候到达奈良,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下一个是什么车站等等。你只觉得列车总是轰然停下,又轰然开动,周而复始,远眺窗外,也总是那一片春霞弥漫的平原,似乎永远没有日暮黄昏。我特别喜欢在春雨淅沥的下午乘坐这样的慢车,这时但觉身体慵慵倦倦,昏昏欲睡,不知不觉终于打起盹来。偶尔被列车轰然开动的节拍惊醒,睁眼一看,玻璃窗上雾气迷濛,窗外的平原笼罩在细雨纷飞之中,好象披着一身暖洋洋的春霞,连远方的佛塔和树木也被裹在其中。就这样在到达奈良之前的一个多小时,都在悠闲恬静之中度过。如果你不赶时间,还可以从樱井线迂回过去,穿过高田、亩傍、香久山附近,途经樱井、三轮、丹波市、栎本、带解等火车站,出到奈良去。这时你才会领悟到与其参加所谓“大和X日游”,匆匆忙忙地东奔西跑,走马看花,不如在火车上度过这样几个小时,而且是给人以无限悠久之感的几个小时,这样的气氛才是千金难买的第一流的享受。可是人们却吝啬这几个小时和略为价高的车票,蜂涌挤上那干线上的列车去“赏花”,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似乎抢时间争速度已成为流行的时尚,一般市民也不知不觉地对时间失去耐性,不能静静地安稳地深入到一件事情之中去。果真如此,那么我认为恢复那种安详也是一种精神修养,奉劝诸君也去坐一趟这样的火车试试看吧。

 

 

 

我从东京返回大阪时,往往乘坐晚上十一时二十分开出的第三十七次列车。这是慢车当中唯一开往大阪而又挂有二等卧铺的列车。到目前为止,即使我在开车之际赶上车并要求买卧铺票,也总能如愿以偿。虽然我买的是下铺,但不论在年关岁暮或春假休息乘客拥挤之时,我都一定能买到。东海道线的卧车竟然这样空无一人,也许只是这一趟列车的个别现象,不过我想其原因仍然在于它不是快车。这趟车次是在深夜从东京开出,次日上午十一时四十五分到达大阪,共需十二小时又二十五分,比普通快车只慢一个小时左右。就在这趟车开出之前的第七次从东京开往下关的快车,于深夜十一时开出,于次日上午十时三十四分到达大阪,也就是需要十一个小时三十四分,和上述慢车的时间差不多,可是它的乘客却比慢车多得多。这是因为第一它挂上了快车的招牌,许多人都被它所骗,而且人们不知道在快车以外,也有慢车是挂卧铺车厢的。总之,慢车逢站必停,停停走走:令人厌烦,这大概是第一个理由。当然,如果你一上火车便钻进卧铺里蒙头大睡,到第二天早上七、八点钟天光大白才醒过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到了京都再往前走,便不再停站,直达大阪。因此令人厌烦的只是从大府到京都这一段,时间只有三个半小时左右,只不过比快车多停了六个站吧。现今世上的聪明人,连这一点耐性也没有,只知买快车票赶路,实在愚笨不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亏得有这么多性急的人,那趟慢车才空空如也。想到这里,我又觉得不应对别人一概嘲笑。不过也许有人抗议说:慢车开开停停,每次都使人从甜梦中惊磨,无法入睡。当然对于这样的人,我便不会劝他去坐这趟车。不过也有人恰恰相反,若非卧车那样摇摇晃晃便无法入睡,甚至在自己家里的床底也要装上一部马达才罢休。虽然我尚不至于此,但生性容易入睡,在火车上也能高枕无忧。如果乘坐大阪到东京的上行夜车,我往往连经过箱根的群山也不会觉醒,直到横滨仍然酣睡不已,非得乘务员再三催促才能醒来。从去年年底以来,我虽然三次赴京,但直到前几天乘坐“飞燕号”快车返回大阪为止,还没有机会一睹著名的丹那大隧道的雄姿。正因为快车开得太快,所以第三十七次列车最合我的心意,我不但可以优哉悠哉地睡大觉,而且一觉醒来还恰到好处。因为我一般都在早上八时左右列车到达名古屋附近时才醒来的。这个时候,几乎没有新的乘客会坐到这摇摇晃晃的二等车厢来。何况它又是卧铺,我可以一个人完全占领长长的一排座位,随心所欲地辗转反侧,如果睡不够还可以再睡一觉。加以这一带——从大垣、关原、桕原,酲井一带西出米原,沿琵琶湖岸直到大津——风光绮旋,虽然我对它已十分熟悉,仍然百看不厌。也许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触,我觉得自从西下东海道直至名古屋为止,从火车窗外所见,这里的房屋式样和自然风物都带有东京的色调。可是一过了名古屋便完全绝迹,很明显地进入了关西的势力范围。

因此在卧铺上熟睡一夜之后,睁眼一看,窗外的风景为之一变,全是关西风情,这时清晨的心情实在无以形容。我到东京去反正没有什么正经的要事办理,所以在京期间那种急急忙忙的尘俗生活,到了火车上便拋到九霄云外。我在早上醒来,让乘务员把卧铺整理以后,本来想再睡一觉,但远眺窗外,看见关原一带广植柿树的乡村风情,还有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农舍白壁,便沉醉不已,终于连打盹也忘记了。说句老实话,我到东京后已有好几天没有看过叫人怀念的大阪报纸了,于是让乘务员在名古屋车站给我买了几份放在一旁,准备开车后翻阅。可是窗外的风景太迷人了,我竟至放弃读报,一直凭窗远眺。火车从大垣开出后,一直开到醒井,在这中间不断地在米原、彦根、能登川、近江八幡、草津、大津等站停车,开开停停。但我丝毫不觉得厌烦和无聊。如果乘坐“飞燕号”快车,它在这一带便会毫不停留地高速飞驰,叫人深为惋惜。可是这趟慢车在通过关原的大平原时也是优哉悠哉地缓缓前进,使人们可以看清楚彦根的古城搂,还有安土、佐和山的险要地形,缅怀古代战场,更觉心旷神怡。如果携带儿童乘车,更需要这样慢行,才能解说沿途的历史遗迹。因此我产生了一个想法,人们不应进行“高速旅行”,以最短的时间走最远的路程,应该反其道而行之,以尽量长的时间在小范围内进行“周游旅行”。这样的做法可以鼓励试行。如果这样漫步周游,在过去曾经满不在乎地一晃而过的地点,也可以发现出乎意料的情趣。虽然不可能完全徒步旅行,但我最反对懶洋洋地坐在小轿车里在少数几个地方飞驰而过,这实在是最坏的毛病。这样一来全无“旅情”可言,不论到什么地方都会毫无印象的。

 

 

 

顺便说一下,我每次乘坐火车感到不愉快的,便是乘客缺乏公共道德。这个问题经常有人提出批评,也有人大力提倡,尤其是大阪《朝日新闻》的《天声人语》栏最为关心,常常发表评论。在这个方面,大阪人确实比东京人更加不检点。近来我事事都偏袒大阪人,只有这件事我认为大阪人不如东京人。据说现在连大阪人自己到各地旅行时,在火车上遇见其他大阪人也觉得讨厌。因为他们或者一家几口抢占二等车厢,旁若无人地霸占席位,或者大吃大喝,或者高声喧哗,或者随地乱扔果皮废物,或者随便和陌生人攀谈,总之,这些毫无教养的人群必定是大阪人。其他地方的人也许不知道这一点。但大阪人看大阪人则是一目了然的。每年赏花时节在铁路干线和京阪线的车厢里见到的狂暴狼藉的模样,不但到外地是如此,甚至在本地的郊外也是如此,真叫人大伤脑筋。大阪人把这样的坏作风带到旅途中,把自己的缺点暴露无遗,虽是同乡也无法护短,只好摇头叹息。不过东京人也没有资格耻笑大阪人。我们缺乏公共道德由来已久,始自古老的封建时代的生活方式。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它反映了我国淳风美俗的一个方面,也不能一概否定,所以更难彻底矫正。可是从国民在火车里的形象来看,说什么“亚洲盟主”,什么“三大强国之一”,而“一等国民”竟是这种样子实在无法想象。有人说三等车厢的乘客比二等车厢更差,但是如果有教养的人士和普通群众一样表现得毫无礼节,它给人的坏印象便不可同日而语了。就以一件小事为例,无论是到餐车去或是上厕所,没有一个人会顺手把通道的车门关紧的。在寒冬腊月,车门即使打开一条小缝,北风也会呼啸而入,何况坐在厕所旁边的乘客,更要饱受臭气的侵袭,这是不言而喻的。可是人们进进出出之后只是顺手“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从来不会回过头看看有没有关紧,所以总是留下一、二寸的缝隙,不得不由别人替他再关一遍。坐在出入口附近的乘客最倒霉,往往要千百次地替人关门。虽然十分恼火,也不得不干,因为如果置之不理,那么寒风和臭气袭来,自己便首当其冲,只有忍气吞声地服务。虽然任何人都会碰到这种倒霉的事情,可是轮到自己进进出出时,也是“砰”的一声,不管别人死活。最叫人气愤的是人们从餐车归来,吃饱喝足,嘴叨牙签,施施然络绎不绝从车门通过,还说什么最后的不要关门,还会有人过来,结果车门一直洞开,令车门附近的乘客啼笑皆非。此外,火车上的厕所都有冲水设备,而且墙壁上用斗大的宇体写道:“便后冲水”,可是真正这样做的人连百分之一也没有。不仅如此,洗脸间的脸盆,总是满满地存着洗过脸的污水,人们洗过脸后从不自己放掉,只有等后来的人替前面的人把水放掉才能使用。这种作风就象大便后不擦屁股一样,先不说什么公共道德这样艰深的道理,就是从常识来考虑也是应该懂得的。然而对于这种现象,谁也不觉得惊讶,更不感到羞耻,这不能不说是十分不可思议的“文明国民”。日本人的这些恶习,不仅仅表现在火车上,而是在火车上表现得最为严重。一些平日在其他场所很守礼节的一到火车上便把平日的美德忘得一干二净,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冬季出外旅行时,最令人头痛的是在火车、轮船、酒店、旅馆、汽车等交通工具和住地上,有的有取暖设备,有的却没有,温度相差悬殊,很容易着凉。尤其是带着体弱的妇孺出门,更叫人担心。当然,我也发生过由于现代大楼的冷气设备而造成感冒,这种因便利条件而产生的不便利现象,在城市里的日常生活中时有所闻。至于在旅途中,一日之内也会遭到频繁的温度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在这里我想起了一个例子。有一年冬季,我在深夜十间,乘务员领我到其中一个说:“我给您开足暖气……”他果然把暖气开到最大限度,房间的温度很高。我想:只要睡着了便万事大吉,于是穿上薄衣,钻进被窝。可是不久以后越来越热,头昏脑胀,简直好象蒸气浴一样。我无计可施,只好把贴身衣服脱净,只穿一件睡袍,连毛毯也踢到一边。即使这样,我仍然大汗淋漓,整个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本来船舱狭窄,通风不良,加以靠近锅炉,即使没有暖气也能御寒。可是乘务员还要开大暖气,“优待”客人,这不能不使我怀疑他有没有常识。不过这是不足五百吨重的小汽船,没有统舱。有时我乘坐开往濑户内海各岛的渡船,进入大厅一看,热浪扑面,催人作呕,不久便汗如雨注。在回程时,我又乘坐这艘渡船,下定决心再受一次“蒸煮”,可是这次也许因为乘客稀少,节约暖气,在整个大厅只放一个炭盆,里面炭火已将要熄灭。加以大厅三面是窗,窗缝里寒风呼呼。这样忽冷忽热,不论你怎样小心谨慎,也难免会着凉。一般说来,太暖和比太寒冷更易感冒。例如坐火车,东海道线的快车便开足暖气。这在晚上还可以,在白昼天气晴好之时,从玻璃窗透射进来的阳光便足够温暖了,何况还有那么多乘客,人体发散出大量热气,使车厢闷热不堪。这时车厢内的温度不是应该调整低一点吗?我这个人容易火气攻心,所以对闷热更加敏感,但今天大多数日本人仍然住在没有暖气设备的家里,希望铁路系统诸公深加考虑。每当我想到这种闷热难堪的情景,对于在冬季乘坐白昼的火车往返于东海道线上,便觉兴趣索然。尤其从名古屋到静冈、沼津这一段,正值下午,阳光灿烂,又是最无聊的时候,除了忍受闷热的“蒸煮”别无他途。连读报和远眺窗外风景的力气和兴致也消失殆尽,只有闷坐打盹。这个打盹并非由于春风和煦,心旷神怡,而是睁眼醒来,遍体流汗,关节疼痛,唇祜舌干,更觉疲乏不堪。因此而患上喉痛、头疼和晕车者,大概为数不少。如此看来,我每每佩服西洋人居然能在开足暖气的室內办公,谈笑自若,并由此怀疑日本的铁道部是否仍然残留有明治时代的殖民地劣根性,事事迎合西洋人的口味而不为日本人着想。

 

 

 

我年轻的时候并不厌恶西式的大酒店,但年老以后,在各个方面都留恋日本式的旅馆。我曾经有过一个时期,在出外旅行时非挑选有西式大酒店的地点不可,但现在恰恰相反,偏偏挑选有日本风情的地方,即使它有些不方便也能够忍受。不,正因为这些不方便之处才富有不可言喻的旅情,所以我对那些服务过分周到、城市式的奉客过分殷勤的地方,反而不以为然。因此当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住宿时,必定事先向别人打听好或在旅游手册上寻找好两、三家日本式旅馆的名字,到达当地后第一件事便是到这些旅馆前面察看一番。即使走出火车站坐上小汽车,也不会立即停在一家旅馆门前,而是在两、三家前面走过,看看它们的格局以后,再决定在其中哪一家投宿。黄昏时候,经过长途旅行来到了目的地,暗暗猜测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旅馆。一面抱有淡淡的乡愁、好奇心、疲乏和饥肠辘辘,一面在忽东忽西不时亮起灯光的乡镇街道上徘徊寻找—这时还没有拿定主意在哪里投宿,只是在十字街头举棋不定,或者在河畔桥头欲行又止——这个时候的气氛,对于我这个在青年时代放浪不羁的人来说,倍添夕暮的伤感,至今令我不能忘怀。这也是诱使我出外旅行的魅力之一。在这个时候,最能吸引我的旅馆并不是建筑堂皇、格局时髦的,而是有点旧式的,好象在江户时代默阿弥的戏剧里长谷川伸的赌徒流浪故事里的那种。它与其说是“旅馆”,不如说是“客栈”更具风情。这样的“客栈”格外吸引人。可是近年来地方上门口挂有半截“暖帘”的一流老字号店铺,都逐渐从“客栈”改为“旅馆”了。它们都是祖辈相传,子承父业,保持旧式的格局,而在本店以外另行建筑“别馆”。这种“别馆”并不合我的口味。我喜爱的仍然是屋檐深邃、门面宽广、临街而立的旅馆,进入大门口的门廊以后,正面是宽阔的台阶,走上二楼凭栏而望,街市风情尽收眼底——而且它的格局应该是大宅深院式的,好象旧城镇的油坊或琴平的古老大院一般。但是有时在破落的小火车站广场旁边的小客找投宿一夜,亦未尝不可。这些小客栈的房间,它的木料不应是崭新的,最好是陈旧而乌黑发光的,这样更能使我抱有从容不迫的安详心情,引起我对这个地方的历史和传说的追忆。这样的客栈,一切设备当然是旧式的,所以在生活上会有各种不方便,需要有决心加以忍受。首先它没有暖气管道,不论寒冬腊月,最多只能指望有个暖炉、炭盆甚至汤婆子(热水袋)而已。厕所自然不会是水厕,饭餐顶多两菜一汤,即使拼凑得色彩缤纷,其滋味也属平平,使人想起京都方言中的“糠秕”。不过,它那年深月久的柱子,房间和窗户纸糊槅扇的样式,栏干和栏干之间的雕刻,庭院的苔藓、石灯和树木,一切都给人以大方慷慨之感的房间气氛,都是最好的款待,抵得上百般美味佳肴。这样的旅馆,在其他方面虽然并不漂亮诱人,但对壁龛的陈设却颇为讲究,一瓶花一幅画,都费了许多看不到的心思。以前我经常在山阴地方某家旅馆投宿。近年来该市镇纷纷修建新式旅馆,它似乎已经门庭冷落了。前些时候我又去投宿,事先给它拍了电拫。进去一看,壁龛里准备好了一瓶插花。它不是随手乱插的粗制滥造,而是在漂亮的花瓶里精心插上各种花枝。按照天、地、人的位置,摆得有板有眼。我向侍女打听,才知道店主学习过“未生流”的插花艺术。虽然不是他亲手摆插,却也有规有矩,颇象一个落后于时代潮流的乡间旅店店主在茶余饭后的消遣,虽然没有其他陈设装饰,但仅此一瓶花,已使人深感其殷勤待客的忠厚心情。至于炕桌、衣架、凭肘儿、烟盘、炭盆、砚盒等,多不是时新之物,而是老字号的笨重结实货色。但又不象近年来东京一带的餐馆那样故意使用古色古香的器皿以夸耀它们的古董价值,而是祖辈相传小心使用的陈旧器皿,虽然不合现代的潮流,但因尚可使用,所以将就着用。这样的旅馆当你外出时有客来访,它也许会忘记转告你,你托它办事,它也是慢吞吞的很费时日。它大清早便会把窗户洞开,使你深感不便。因此你必须下定决心,培养自己的耐性,磨炼自己的脾气。我在冬季多半不到这类旅馆去投宿,因为它尽管还不至于寒气袭人,而我也有在那里吃一番苦头的准备,但结果往往是引起了感冒。

 

 

十一

 

在日本式的旅馆住宿感到乏味的事情之一,是侍女在进出房间时总是让槅扇洞开。这和前面说的火车车厢出入口的门一样,是日本人的恶习,在日常一般家庭里也屡见不鲜。可是在旅馆里,互不相识的人接邻而居,侍女对这个问题应该多加注意。但她们离开客人房间后很少随手把门关紧,总是留有缝隙。这还算好的,更多的侍女在出去后总是让房门洞开。有时她们为了一次又一次把碗筷、酒壶等送来,便打开房门以免不断开关的麻烦,可是到厨房去而复来的长时间内也让房门大开,实在叫人头疼。侍女第一次拿行李进房间来,便把房门打开,让别人可以从走廊窥视、观.察一番,已属粗心之至。如果在冬季,寒风呼啸而入,不胜寒冷,更令人大发脾气。这些旅馆本来在房间里便没有火炉,住进去后好久也是冷冰冰的,往往要叫侍女把炭盆或暖炉送来取暖。可是好容易才暖和过来的时候,侍女进来一趟,室内又变得暖气全无,冷得发抖了。虽然房间的结构是双重门户,除了房门之外,还有走廊的门,但侍女们全不关闭。我在冬季投宿旅馆,十有八九都会遇到这种伤脑筋的事,因此十分奇怪,为什么旅馆不对侍女进行这方面的教育呢?还有一件事叫我十分费解,在这些旅馆里向侍女们打听火车或轮船的班期,游览的地点,以及其他有关当地的情况,总没有一个人可以对答如流。无论向她们打听什么事情,都只有一句回答:“我不懂,请您问掌柜吧。”当然,与其答错不如推托过去,这是再好不过的办法。不过我问的也不是什么为难的问题,只是到某地距离多远,坐汽车需要多少分钟,车费要多少等等,在当地任何一个读过小学的人都能回答出来的。值班的侍女闲坐无聊,我才会向她们打听,但没有一次是顺顺当当地回答的。她们一般都“嗯”的一声,含含糊糊地不知说些什么,一面低下脑袋偷偷地笑。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向澡堂里的男堂倌打听,也许会有所获。至于妇女嘛,本来便对地理和历史不感兴趣,即使是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土地也不甚了了,除非特别进行教育,她们大概不会主动去了解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旅馆的侍女多为在各处流浪谋生的人,很少当地人。无论如何,在教育已大为普及的今天,连这样简单的何题也无法回答,这事本身已属不妥。因此旅馆主人或掌柜应注意这个问题,给侍女讲授当地的有关知识,而且仅仅在口头上说说还不够,有时应组织一些远足会之类的活动,带领她们看看附近的名胜古迹,这样既是一种慰劳,又可进行实物教育。我认为旅游行业应该有这样的准备工作,难道不是如此吗?

 

 

十二

 

据西式旅店的经营者说,西洋的旅客对任何微小的过失也不会默然处之,只要有一点不高兴便会立即斥责。但日本人恰好相反,大体上都是逆来顺受,所以更难对付。现代人们的想法总是要使出外旅行尽量舒适一些——就象居家一样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于是旅馆方面竞相改进设备以迎合客人的要求,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就我们而言,我认为“让娇儿出外旅行”的传统思想不应该扬弃。应该利用他出外旅行的机会,矫正他那择食、睡懒觉、不运动等种种恶习,至少也要在旅行期间学会节俭,养成吃苦耐劳的习惯。我由于职业上的需要往往希望改变环境和转换气氛,使自己摆脱日常的繁琐生活,所以才出外旅行。这时我总是“改名换姓”,“微服私行”,无论车船都坐三等,并在廉价旅馆投宿。实际上,象我这样一种职业的人如果到乡间去,很可能成为宣传的工具,或者被新闻记者和文学青年的好奇眼光所捕获。因此如果不是上述那样小心翼翼,就无法实现孤独的旅行。何况隐姓埋名,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出现,到广阔的天地去见世面,这事本身就别有情趣。我生性腼腆,也许因为如此,所以一旦被人知道是小说家而尊我为“先生”,便会觉得十分难为情,而不胜拘谨。如果以各神化名出外旅行,可以在各地和人们自由谈话,也可以找到意料不到的旅伴。在这个意义上,我最喜欢坐轮船的三等舱。我没有经历过飘洋过海的长途旅行,不知道情况如何。至于到纪州和濑户内海去旅行,如果坐一等舱,便要和船长、大副等寒暄应酬,和同一房间的旅客交换名片等,烦扰得很。不如混在三等舱乘客当中,倒下来睡大觉,不用劳烦别人来招待,这是最优悠自在的办法。这个时候,我可以洗耳恭听前后左右的乡下老大爷老大娘的家常,还有好象是请假回乡休息的年轻侍女们的闲聊,如果我高兴还可以主动和他们交谈。坐火车也是一样,大阪和大阪神户线一带有许多来自四国地方的女佣,如果坐上开往别府的三等车厢,往往会遇到一群这样的姑娘。如此看来,经常进行这种“三等旅行”,窥探各种不同的大千世界,不仅对小说家是需要的,对政治家、实业家、宗教家等不也是十分需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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