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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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断地劝她:“坚持一下,亲爱的。你不能叫出声。坚持。”

这是两军对峙的中间地带,如果敌人发现了什么,马上就会对我们发射炮弹。但是当士兵们听说孩子生下来后,也不由得轻轻喊出:“乌拉!乌拉!”声音非常低,几乎像是在耳语。这是个在前线出生的婴儿!

士兵们带来了水。但是无处可以烧热,只好用冷水给孩子抹了身体。用我的绑腿布把孩子包起来。房子里真是空空如也,只有几件破衣服垫在母亲身体下。

就这样,我又连续几个夜晚都赶到这个小木屋里忙活。直到进攻之前,我最后一次来到小木屋,向他们告别:“我不能再来看您了,因为我要开拔了。”

那女人用拉脱维亚语和她的丈夫说了什么。男人转过身对我说:“我妻子问您叫什么名字?”

“安娜。”

女子又说了些什么。丈夫翻译给我:“她说,这是很美丽的名字。承蒙您的恩德,我们要给女儿取名安娜。”

那女子还不能够起来,就欠起一点身子,递给我一个非常美丽的、镶嵌有珍珠的香粉匣。可以看出来,它非常昂贵。我打开这个小匣子,在夜晚,香气是那么沁人心脾,尽管周围枪声不断,炮弹不停……这是多么诱人的香味……我现在想起来还想哭……香粉的气味,镶着珍珠的盒盖……小小的婴孩……可爱的小姑娘……多么有家庭气息啊,这才是真正属于我们女人的生活……

——安娜·尼古拉耶夫娜·赫洛罗维奇

(近卫军中尉,军医助理)

女人登上舰船,这向来是一种禁忌,甚至是违反自然性的。人们都认为,女人上船会带来不祥的结果。我本人是出生在法斯蒂夫,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她一直被村里的女人们逗乐追问:你生了一个姑娘还是小伙子啊?我甚至给伏罗希洛夫本人写过信,请求接收我去列宁格勒的炮兵技校。正是由于伏罗希洛夫亲自下令,我才真的被炮校录取了。我是被炮校招收的唯一女性。

炮校毕业后,他们还是想把我留在陆地上。那时起,我就不再承认自己是女性了,乌克兰的姓氏“鲁坚科”11掩护了我,可是有一次我还是把自己出卖了。那天我正在擦洗甲板,突然听到一阵骚动,转过身一看:原来水手们在驱赶一只猫,不知道它是怎么上了船,大概是古代航海者流传下来的迷信,说猫和女人都会给出海带来霉运。那只猫不想离开船,还使出各种机灵精彩的假动作,简直会令世界级的足球健将嫉妒,在船上引起一片笑声。就在这时,猫儿差点跌落到海里,我不禁惊吓得大叫起来。这显然是一个姑娘的尖叫声,男人们的笑声顿时消失,甲板上一片安静。

我听到舰长的声音在问:“值班水手,是有女人上舰吗?”

“绝对没有,舰长同志。”

于是再次出现了恐慌:竟然有女人在舰艇上。

……

我是第一个成为职业海军军官的女人,战争期间我在军舰和海军陆战队都打过仗。那时候英国媒体有过报道,说在俄罗斯海军有某种性别不明的造物在作战,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且他们说,这种“佩剑小姐”是谁都不会娶的。没有人会娶吗?!不,大错特错了,恰恰有位优雅的绅士,最英俊的军官娶了我……

我是一个幸福的妻子、快乐的母亲和祖母。我的丈夫在战争中牺牲了,这不是我的罪过。我很喜欢海军,毕生热爱海军……

——泰西亚·彼得罗夫娜·鲁坚科-舍维廖娃

(大尉,莫斯科海军编队连长,现为退役中校)

我那时在工厂工作……是在高尔基州克斯托夫斯克区,就在我们米哈依尼克沃村的链条工厂。一开始征召男人上前线,马上就把我安排到车间去完成男人的工作,后来又把我调到锻造车间做锻工,制造舰船上用的各种链条。

我要求上前线,但工厂领导以各种理由把我留在工厂。后来我就写信给共青团区委会,终于,我在1942年3月收到了入伍通知书。我们是好几个女孩子一起离开家乡的,全村男女老少都出来送行。我们徒步三十公里走到高尔基城,然后被分配到不同的部队。我被分到第七百八十四中口径高炮团。

没过多久,我就被任命为一号瞄准手。但这对我来说是不够的,我想做一个填弹手。没错,这项工作被认为纯粹是男人干的:必须要抱起六十公斤的炮弹,并跟上五秒钟一次的密集火力排射节奏。幸亏我曾经做过锻工。一年后,我被提拔为下士,并被任命为第二班班长,下属有两个女兵和四个男兵。由于激烈发射,炮筒热得发红,继续发射十分危险,就得违反了所有规则,用湿毛毯给炮筒降温。炮不能坚持发射,但人必须坚持忙碌。我是个身强力壮又有耐力的姑娘,但我也知道,在战争中必须比和平生活中有更大的能量,甚至体力也必须更强……也不知道从哪儿发出来的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

在从无线电广播中听到胜利的消息后,我拉起警报集合炮手班,下达了我的最后命令:“方位1500,炮筒高度100,引爆点120,速度10!”

为纪念经过四年战争取得的胜利,我亲自拉动了炮栓发射了四发炮弹作为礼炮。

炮台战位上的所有人听到炮声都跑了过来,就连斯拉特文斯基营长也来了。因为我的任意妄为,营长当场下令把我逮捕,但随后又推翻了自己的决定。这下我们都聚集在一起,扔掉了自己的武器大肆庆祝,我们互相拥抱和亲吻,喝着伏特加唱歌。然后,我们又哭了一整夜一整天……

——克拉夫迪娅·瓦西里耶夫娜·科诺瓦洛娃

(下士,高射炮班长)

我肩膀上扛着一挺机枪……我从来不承认它很沉重,那时候能让谁把我甩在第二名吗?不称职的战士就必须更换,会被派到厨房去,这是很丢人的。上帝保佑可不能在厨房里打完战争,那我可就哭鼻子都来不及了……

会派妇女去做与男人完全相同的任务吗?

上级会尽量照顾我们,所以我们不得不去请求作战或类似的任务,要主动表现自己。做这样的事情需要勇气和打拼性格,这不是每一个女孩都能行的。瓦丽亚就一直在厨房里工作。她身体柔弱,待人随和,你无法想象把她和枪支武器放在一起。当然,在极端情况下她也会开枪,但她并不渴望冲上去打仗。我呢?我就很渴望打仗。梦寐以求!

其实,我在学校读书时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很低调的女孩。

——加林娜·雅罗斯拉沃夫娜·杜波维克

(斯大林第十二骑兵游击旅游击队员)

命令下达:二十四小时后必须到位……方向:第七百一十三野战机动医院……

我记得我是穿着黑色长裙和凉鞋到达医院的,上身套了一件丈夫的外衣。医院当即发给我了全套军装,但是我拒绝穿:这套军装全都比我通常的尺码大出三四个号。他们向医院院长报告说我不服从军纪,院长却没有对我采取任何措施,说是过几天之后我自己就会换上军装的。

几天之后,我们转移到另一个地方,遭遇了激烈的轰炸。我们躲进了马铃薯田地,之前地里刚刚下过雨。这可好,您能想象我的长裙和凉鞋会变成啥样子吗?到了第二天我就穿得像个士兵了,全套军装都穿上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军事生涯……一直打到德国……

1942年1月的最初几天,我们进入了库尔斯克州的阿方涅夫卡村,那正好是酷寒天气。两栋教学楼都挤满了伤员:躺在担架上的、地板上的,还有稻草上的。没有足够的汽车和汽油把所有伤员都运到后方。院长就做出了一项决定,从阿方涅夫卡和邻近村庄组织一队马车。第二天早晨马车队到了,完全由妇女们管理马匹。在雪橇上铺上土布垫子、被子和枕头,有的马车上甚至还有棉被。一想起这些事情,到今天为止我还不能不落泪,多么感人的场面啊……每个女人都为自己选择了一个伤员,准备上路,她们都轻声地呵护他们:“我亲爱的宝贝!”“好了,我亲爱的!”“嗯,我的好孩子!”每个女人都随身带来了一些家里的食物,还有热乎乎的土豆。她们用自己家里的东西把伤员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放到雪橇上。直到现在我的耳边还能听到这样的祷告,这种轻轻的女人的叹声:“哦,我的小宝贝……”“唉,我的好孩子……”我真感到后悔,甚至感到良心在受折磨,因为那时候我们都没有问过这些女人的姓名。

我还记得如何在解放了的白俄罗斯土地上推进的,我们在村庄里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遇到的只有妇女,只有妇女留下来了……

——叶莲娜·伊万诺夫娜·瓦留欣娜

(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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