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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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渡了河。

他本来就计划当晚渡河。那场暴雨增加了难度,却是天神赐给将军的良机。他选了一个比坡拉斯较上游的位置,那里的密林能掩护行进,还有一个绿洲能掩护渡河。趁坡拉斯未察,未带大象赶到之前,他必须完成。如果骑兵的马登陆时看见象群,就会跳下筏子,落水淹死。

托勒密把战役全程写进了他的书里,为后人留下亚历山大的勇敢和智谋。他的第一个险情也许最危险。过河后,他率先跳上岸,随即在骑兵登陆时发现河岸被一股新的洪流所冲断,成了孤岛。

最后他们找到可以涉水的地方,尽管仍然很深。据托勒密所记,水浸到士卒的胸口,马匹只露出头部。(我说希腊马在波斯人看来都矮小,就是此意。)

坡拉斯已经派儿子率领战车队奔来,要把他们赶回河中。亚历山大刚来得及摆阵。王子被击倒,战车纷纷卡在泥里,能逃的人都逃走了。坡拉斯闻讯,选中一块结实的沙地,准备厮杀。

他的前阵站着两百头大象,无懈可击。但是他的敌人谙熟战争的艺术。简言之,亚历山大让自己的战阵露出弱点,诱出对方的骑兵;又让西徐亚的骑射手攻其前阵,一射出箭就折返;他自己跟前阵的骑兵交锋,科伊诺斯对后方作战;他射出箭矢,掷出长矛,还射倒战象的骑手,把坡拉斯的大象逼疯,以至于它们伤害了更多自己人。

这些在托勒密王的书里都有,他读过给我听。他的记载跟我当时听说的相符,除了倒下的马其顿人多于他的数字。他读到那里时,我大概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他笑着说,数字都是记在王室档案里的,而且老兵们都知道。

天刚亮,我们就赶到河边向对岸望去。由于下雨,遮掩绝大多数战斗的烟尘没有扬起。我们清楚看见大象上摇摇欲坠的骑手、冲杀回转的战马、乱纷纷的步卒,却无从分辨乱局中的形势。我甚至认不出亚历山大锃亮的盔甲,渡河已经使他满身泥污。太阳越升越高,恐怖的嚣声听来却无休无止。然后,溃逃与追击终于开始。

我没赶上看见亚历山大和坡拉斯的会面,比我错过其他事更让我喟叹。此事与他心灵相契,也十分真挚;时间和人的伪善都没有夺走他的真诚。

败局虽定,高大的坡拉斯依然在前锋长久作战。他乘坐的大象从不退缩,即使在象群里也是最勇敢的。最后,他举臂投出一支长矛时被击中,流矢穿过他甲胄的缝隙。他这才掉转象头,跟着败逃的人慢慢撤退。亚历山大一直热切地注视他,早有会晤之意。他觉得对这样一个高贵的人,只应该请别的国王做使者,便派了安斐斯去。但是行不通。坡拉斯憎恶安斐斯,见他上前,立即用左手抽取长矛。亚历山大找了一个较合适的人重试。这次坡拉斯指挥他的大象跪下,用象鼻卷住他,徐徐放下来。他要求喝水(战斗和失血使他渴极),随后去见了亚历山大。

“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亚历山大后来对我这样说,毫无妒意。我猜想他少年时曾经自恨身材不高,但即使如此,这也已经不是他的烦心事了——他的身影现在横亘大地,贯穿东西方。“他就像荷马写的埃阿斯一样,只是他有黑皮肤和蓝胡子。他一定很痛,但根本看不出来。我说:‘说说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吧。我应该怎么跟你打交道?’他说:‘像国王一样。’你知道吗?我不用翻译就明白了。我说:‘我自己是会这么做。说点你本人的要求。’他回答:‘不必,都在那句话里了。’真是大丈夫!希望他很快把伤养好。我打算给他的土地,比他从前拥有的还要多。他可以制衡安斐斯,但关键是我信任他。”

他的信任没有落空。在他的一生中,那里没有传来反叛的消息。

他最珍重的一切都在河畔这一战实现了。他与人和自然顽强地战斗;他的英雄阿基琉斯,不也曾经与河搏击吗?比阿基琉斯更幸福的是,帕特罗克洛斯在旁分享他的光荣——那天赫菲斯提昂一直陪伴着他。而且他的胜利,靠的是他统治的全部民族的联军,正如居鲁士让米底人和波斯人联合为他作战。这一战当然更伟大。最后,他和一个勇敢的敌人成了朋友。然而那是陛下最后一次得到完美的运气。

此功告成,他一如既往,又将目光投向下一道地平线。他现在活着是为了兵临恒河,循岸前行,直到环流的大洋。届时他完成的帝国会东西临海,拥有周流洋的奇观。这是他老师亚里士多德告诉他的世界版图,我还没有遇见能否定此说的人。

22

坡拉斯王只伤及皮肉,很快就痊愈了。亚历山大宴请了他。他异常魁伟,才三十多岁,但是儿子们已届战斗年龄——印度人结婚早。我向他献了舞,他回赠我几挂红宝石的耳坠。那头对坡拉斯忠诚不渝的大象,虽然身经百战、伤痕累累,也还是康复了,让亚历山大很高兴。

凯旋竞技会开过,也有酬神的祭典。牺牲刚烧尽又下雨,熄了火。我一直无法习惯看见圣火被燃烧的肉所玷污;天雨浇灭火焰,也是让任何波斯人不能释然的场面。但我没有说什么。

国王在河两岸各奠基了一座城市,右岸那一座冠以牛首骏的名字。它的坟墓会建在城市的公共广场上,还会树起它的铜像。

然后他和坡拉斯王一同出征。罗克萨妮被留在宫中,让坡拉斯王的妻妾陪伴,免受天雨泥泞之苦,我被带在身边。

他们首先要打击坡拉斯的侄子。他是坡拉斯的宿敌,听说他们结了盟,立即向亚历山大宣战。他的勇气远不如憎恨充足,不战而逃。亚历山大让赫菲斯提昂的部队留下,继续平定这个行省,预备移交给坡拉斯。周流洋吸引着他,他自己一心要往前闯,想尽快清除路上的障碍。

他承诺对投降的城市概不动武,也信守诺言,让他们沿用旧有的法律。对于弃城逃走的人,他全力追击,认定他们存心要在后方作乱,否则一定会媾和。这种事经常发生。我想到,农人见兵即逃是从前跟军人打交道的经验使然,不禁唏嘘。

他联合坡拉斯,攻下大城桑格拉,尽管那里有城墙、一座山、一个湖以及环城围了三重的车辆做屏障。然后他让坡拉斯去跟赫菲斯提昂会师,平定他的新行省。他本人朝着下一条大河——比亚斯河——继续推进,打算先在河这边扎营,养息军队。又下雨了。

在前人踏烂的土地上,我们曳踵缓行。大象从淤泥中拔腿,接吻似的咂然作响。西徐亚人和巴克特利亚人为了干爽,在湿热的酷暑里穿着毡衣。骑兵驱赶着蹄酸腿软的马,走一里如同三里。方阵步卒跟在运他们兵器的牛车旁,艰难迈步,每步都把脚踝陷入泥泞;靴子因反复干湿而变形,如今又被浸透;他们买来做袍子的印度衣料石膏般贴着大腿;护胸铜甲的边缘刺穿衣料,人就像裸体似的被刮伤。又下雨了。

临河的土坡搭起亚历山大特意带来的大流士的帐篷,以显耀国王的威仪。此地青绿芬芳,我们离山野近了。我分明闻到东方飘来的山风,但是浓云挡住了一切。雨不紧不慢、毫无倦意地下着,穿过树林和高高的青藤嘘气,仿佛太古以来就这样下着,直到世界被冲走才罢休。

御帐漏雨。我让人修好,还给他找来一件干爽的袍子、一双鞋。他进来以后摸摸我的衣服,非要我换下不可,否则不肯让我侍候。我早已习惯濡湿,本来一点都没觉得。

他把将军们邀来晚餐。我在里面听,能感觉到他兴致不错。他说他听人谈到比亚斯河对岸土地肥沃,住着壮硕的斗士,那里的大象比坡拉斯王的更庞大,更强健。打完这漂亮的最后一仗,世界尽头就遥遥在望了。

不过这话在我耳朵里听来有点异样。如果他微醉,他的嗓音永远会盖过别人;但是他现在清醒着也这样。不是他声音大,是别人太安静了。

他也注意到。他叫他们多喝酒,驱散血里的湿气。他们勉力以赴,直到餐毕侍者们退下。这时托勒密道:“亚历山大,我觉得士兵们不痛快。”

他笑起来。“痛快!疯子才会痛快。这种雨,就像涉水走完冥河,还要走忘川一样。他们拿出了气魄,他们也明白我看在眼里。雨季快完了,坡拉斯告诉我今年确实特别长。天一放晴,我们就办竞技会,颁发丰厚的奖品,让大家精神充沛地前进。”

他们都附和,说那一定能振奋军心。

睡前他对我说:“这雨会让狮子也气馁。要是我能早个半年平定巴克特利亚就好了,那我们会在冬天到这里。”他没有说:“要是我在那边多待半年……”从前他会那样说,现在,他仿佛终于感到被时间的战车所追赶。

“他们说雨停了以后,”我说,“什么都那么清新,那么美。”我庆幸他今晚回来得早。一整天他都骑马巡视长长的队伍,确保没有人因陷入泥沼而掉队。他看上去很累,额头重现出皱纹。

翌日我在拂晓就到他帐篷里来,抢先把好消息送到。“艾尔斯坎达!雨停了。”

他从床上跃起,披上毯子跑出去看。倘若在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会完全裸体;跟波斯人的日常相处已经让他谨慎多了。绿树梢头有一轮淡淡的太阳,那最初的光线也有暖意。看得出不是短暂的雨歇。

“感谢宙斯!”他说,“我终于可以重振军心了。该让大家好好庆祝一下。”

河岸散发着树脂和花朵新绽的气味。他传令举办竞技会,邀集报名者。我牵出我的马儿“羚羊”(“老虎”看上去很累),趁着我们还没转向平原,骑行去呼吸山林的气息。

我穿过营地返回。我在亚洲各地这样穿行有几百次;除了地貌与天气,每次都差别不大。但今天不一样。

就连我最早遇见的随军家眷都浮躁不安。孩子们无拘无束地在阳光照耀的水洼里嬉闹,分外显眼,因为母亲都背对着他们,只管自己交头接耳。在艺人和商贾等较富裕的人聚居处,有个我认识的演员向我跑来。我刚勒住马他就说:“巴勾鄂斯,国王真的要回去了,是吗?”“回去?”我说,“不会啊。再走几天就到周流洋了。他当然不会回去。”我挨着士卒的营房继续骑行,然后就知道情势不妙了。

在营地休养的士兵有一千件事可做:把工具、靴子和武器拿出修理,或是买东西;会找女人、斗鸡、赌骰子;也会有人算命、演杂技、耍狗。这些人如今却无精打采地散坐着,没有生意。士兵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只说话。

十来个一起埋头交谈;二十人谛听一人发言;两三人争辩着。他们只说话,我听不见一声笑。

军官们路过的时候,有的会被喊进人群里作为朋友一同商量;有的会被沉默而恨恨地盯着。有人甚至朝我一瞥,仿佛我会去告他们的状。我真想知道要告什么状。一时我心里敲了一下,想起离开埃克巴塔纳之后高原上的一夜。

不会的!我想。没有那么糟,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但确实不好,将军们应该告诉他。由我来说是逾分。

他们大约中午开始单独或两人结伴地来。我猜得不错,这与埃克巴塔纳是不同。没有人希望亚历山大受害,没有人梦想换一位国王。将士们只有一个要求:不再前进。

我以为他会淡然对待,至少在一开始时这样。但是他早已摸熟了自己军队的脾气,也了解他的军官。小题大作的人从来不会晋升到他们的地位。他镇静而严肃,末了对托勒密和佩尔狄卡斯说:“这事必须速办。我会亲自讲话。立即宣敕,凡旅长以上军官,明天日出一个钟点后,在这个帐篷外集合,包括联军在内。这都怪雨下得太久了。”

不再下雨。几个钟点后,我再次骑马穿过军营。气氛变了,不再消沉,一切像是有了个目的。每位高级军官的帐篷外都有一群人,颇有秩序地等候接见。

翌日他起床很早,踱来踱去。他几乎不知道我在替他穿衣。只见他嘴唇翕动,练习着当下成形的腹稿。

破晓以来,他们已经陆续在外面聚集:马其顿人、波斯人、巴克特利亚人、印度人、色雷斯人,组成了颇大的一群,大致是他声音所能抵达的范围。

讲台已经为他摆好了。他穿着他最好的战甲,头戴插翼银盔,系着罗德岛的镶宝石腰带。他少年一样敏捷地跃上讲坛,随之响起一声微风似的轻叹。我的演员朋友有一次说,他大可以在戏台上成名。

我在帐帘后倾听。这出戏没有我的份。

他说军心涣散的消息令他难过。他召集大家,是让他们与他一起决定,要不要继续进军。当然,他会劝说他们,决不强迫。我觉得他心里依然没有一点撤军的念头。

他一字未写,也不在意修辞,但是句句掷地有声。他说他们一直战无不胜,何必惧怕河对岸的敌人?大业将竟,他们快要到达周流洋了,那是大地的尽头,同样的水在北方冲刷着赫卡尼亚,在南方冲刷着波斯。他不能相信(他声音里透出无限急切),他们一点感觉不到他焦灼的渴望。他问,他没有跟大家同担困苦吗?他们没有共享战利品吗?他们离成功那么近也要放弃吗?“坚定些!”他向他们喊道,“勇敢地活着,死后留名百世,不美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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