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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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亮的声音停止。他等待着。太安静了,听得见尖利的鸟鸣和野犬的吠叫。

过了一会儿,他说:“怎么?我已经说完了,现在希望听你们的心声。”这话引起一阵窸窣的移动。我骤然想起大流士最后一次朝会时的沉寂,觉出其中的区别。大流士是被看不起;亚历山大则使他们敬畏、羞惭,把他们嘴边的话挡了回去。然而像大流士一样,他没有改变他们的心愿。

“哪一位带头开口吧,”他说,“你们对我没什么好害怕的。我这么说还不够,非要我起誓吗?”

有人咕哝道:“嗯,科伊诺斯,去说吧。”

一个外表老派、头发斑白的人被群众推上前来。他在河畔那一战立大功以前,我已经熟悉他的模样。他曾经跟随腓力王打仗,从头到尾是个战士,不属于任何派别。在需要智慧和顽强的时候,国王会选择科伊诺斯。他们对望了一下。我只能看见科伊诺斯的面容,他的神情说:我的话不会中听,但我相信你。

“陛下,”他说,“你把我们召集起来让大家畅所欲言,这一点我们都明白。但是我不能代表将领们说话,我觉得我没有权利。凭你让我们拥有的一切,即使继续进军,我们也已经赚了。如果你希望前进,我们就应该做到;这是我们的义务,是我们作为军官的责任。因此,我恳请你允许我代表士兵们说话。陛下,不是他们对我最重要,而是你。所以我才发言。”

亚历山大一言不发。我看出他的背部紧绷如弦。

“我想,我是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如果我算是有声望,我要感谢你给了我许多机会。至于士兵们,陛下,你自己也说,他们的成就前无古人。这同样应该感谢你。但是陛下,我要告诉你,既然他们说‘够了’,他们应该有机会陈情。想想当初我们这些马其顿人有多少随你出征,可我们现在还剩多少?”

一个正直的老人,优秀的战士,一个对他的国王有话实说的马其顿人。我的民族在他眼里是什么?那些面容自豪而体力细弱的波斯骑兵。强壮的巴克特利亚人、鹰钩鼻的粟特人、红头发的色雷斯人、扎着宝石头巾的高挑的印度人,这些与他共享胜利的民族,又算是什么?只是路上的偶遇,不会跟着他回家的。

“我们有人战死,有人死于热病,死于痢疾。有断臂瘸腿、再也不能打仗的人。你安置在新城市的人,不是个个都安居乐业的,但是他们到底留在那里了。再看看我们其余的人吧,披挂着印度的破衣烂衫,模样足以惊骇乌鸦。如果一个士卒从自己的仪容得不到自豪和安慰,他怎么能不士气低落。骑兵也一样,战马的蹄子连蹄楔都磨损了。而且,陛下,我们在家乡有老婆孩子。现在我们的孩子已经是陌生人,很快我们的老婆也要不认识我们了。陛下,士兵们希望带着战利品回家,趁着这时候他们还能在本村受人敬重。如果他们做成了,你很快会有一支来自民间的新军队,大家抢着追随你。回去吧,国王。你母亲一定很想再见到你。让年轻人入伍,给军队换换血吧。那样最好,陛下。相信我,那样最好。”

他的嗓子嘶哑起来,揉着眼睛。他发出一个粗糙的声音,像是要吐唾沫,其实是哽咽。

这似乎触动了别人,到处都响起呼叫声,没有怒意或挑衅,仅只是哀告。他们几乎在呻吟,伸出手臂。如果甄选出来的军官尚且这样感觉,士卒们该是如何?

亚历山大站着不动。人声减弱,他们等着他回答。

“散会。”他转过身,径直走向御帐。

一两位高级军官(他的朋友)跟着上前,他在入口转向他们,再次说道:“散会了。”

我在苏萨学会了让自己隐形。这不难偷师掌握。趁着他踱来踱去,我躲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扯动头盔的系带时,我静静地上前,替他脱了甲胄,然后让自己再次消失。这给了我时间细想。

士卒们也像他一样相信周流洋吗?我怀疑。我想起人头攒动的军营里云游的商贾,想起那些等活儿做的通译——只有手势不够用的时候,他们的技术才会挣到一点小钱。国王召来的通译会翻出原意,市场上的通译拿到钱却喜欢讲闲话。他们终日跟旅人交往,爱谈论远方与前路。难道士卒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伟大的亚里士多德,最有智慧的希腊人,曾经将世界的版图告诉亚历山大。但有一点是必然的:他没有亲眼去看过。

亚历山大在御帐里踱步,无数个来回,想必已经走了一里了。我继续让自己无足轻重——他确实不需要我了。他需要大家信仰他的梦想,而我的信念已经消失。

忽然他来到我面前,大声说:“我就是要向前走!”

我被发现了,连忙起身。“陛下,你超过了居鲁士,也胜过赫拉克勒斯、狄奥尼索斯,还有天上的双子。这全世界都知道。”

他审视我的脸,我藏起自己的不信。

“我一定要看到世界尽头,不是为了占有,甚至不是为了威名,就是为了到那里看看……很接近了啊!”

我说:“他们不明白。”

稍后他召回托勒密、佩尔狄卡斯和别的将军,为他刚才的脾气而道歉。翌日他会再次对军官们致辞,同时各位将军可策划下一次行军,以待军队回心转意之时。将军们坐在书桌前,只顾记录渡河与此后行程的要点。他们不比我更好。

他直观地察觉到了,整夜冥思,我疑心他根本没睡着。翌晨军官们来了,他也不演说,只问他们改了主意没有。

七八个声音争先说起来。我觉得要点有几个,是关于距离的传闻等等。有人听到一队马帮的通译说如何如何;有人提出得走半个月横越沙漠。过了一会儿,亚历山大叫大家安静。

“我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我已经说过,你们对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不会强迫任何马其顿人跟我走,自有别人愿意追随他们的国王。没了你们,我照样可以前进。去吧,想走就走。回家去。你们无须再做什么了。”

他进了御帐。我听见外面的人语,他们谈着话离去,越远声音越大。亚历山大对门外的卫士说:“谁都不让进来。”

但是我再次使自己隐了形,一天好几趟来去。见我起先没被遣出,卫士又让我进去了。我会从寝室望过去,确定他没有一个人心烦意乱。他还是坐在书桌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计划,要么就是踱步。我看出他仍不肯放弃希望。

不管他怎么说,他不会抛开马其顿人前行。他少年时向这军队证明了自己,它是他血液的一部分,像一个爱人。不是吗?它一直爱他极深。他闭门绝访,不仅是因为伤心,也是为了让爱人最终回来他脚边,请求原谅。

爱人没有来。广阔的营地到处有一种沉重低回的寂静。

他没有赶我走。我知道他需要独处,不去打扰。我带来他似乎能用上的东西,见他焦躁就出去,晚上点亮油灯。仆人送来晚餐,他发现我在,便让我坐下共食。他饮酒不多,但酒劲忽然上头,说起话来。他讲起他一生总不时在某个地方,被一种巨大的渴望攫住,非要做成某件事,或是到某个奇观去看看。那种渴望极强烈,他知道是神明给他的。他一直能实现这些渴望,除了现在。

我希望他把我带上床。我可以让他快乐一点。但是他渴望着另一种爱,我给不了。

翌日他待在帐内。军营里有抑郁的私语。一切如旧,只是已经过了一天。他的希望在消失。

傍晚,我点亮油灯。奇怪的飞虫投身入火,缩紧,落地死去。他坐在书桌前,拳头抵在颔下。我什么也给不了他。这次我甚至不能把赫菲斯提昂带来。如果可以,我会做的。

过了一会儿,他取下一本书翻开。他希望平复心绪,我想了想,心生一念。我在印度短暂的暮色里溜了出去,来到最邻近的树荫下。他果然盘腿而坐,手放在腿间。现在他的希腊语足以交谈了,只要我用词简单。

“卡兰纳斯,”我说,“国王非常忧愁。”

“神对他很好。”他回答,又轻柔地做了个手势,让我不要走近。我脚前就是一条大蛇,蜷曲在他三尺外的枯叶堆里。

“坐在那边,他就不会生气了。他属于有耐心的那一类。他前生为人的时候容易动怒,现在他渐渐成熟了。”

我克服畏惧坐下。盘曲的蛇略一动弹,又静止了。

“不必为国王担忧,孩子。他在给自己还一部分的债,将来他会带着较轻的负担回来。”

我说:“我应该向什么神奉献,才可以在他再生的时候,跟他一起出生?”

“你现在就是在奉献了,你的奉献捆缚着你。你回来的时候,会得到他的服侍。”

“他是我的主人,永远是。你能让他解忧吗?”

“他紧抓着自己的火轮,只要放松一点就好了。不过神很难让自己解脱神格。”他舒展身体,一个动作就站了起来。那条蛇几乎纹丝不动。

亚历山大仍在看书。我说:“艾尔斯坎达,卡兰纳斯想念你。你可以见见他吗,就一会儿?”

“卡兰纳斯?”他看了我一眼,是那种把人看穿的眼神。“卡兰纳斯谁也不想念,是你带他来的。”我垂下眼睛。“好吧,带他进来。说到见人,除了你,他是惟一一个我现在愿见的人。”

我把他带过卫士的岗哨就离去,没打算偷听。心灵复原是神圣的奥秘,我怕破坏它。

终于看到他离开的时候,我才进去。亚历山大对我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但还在思索,我便坐着不动。晚餐送来后,他仍旧与我共食,随即说道:“你听说过阿周那40吗?没有,我也是今晚才知道他。是从前的一位印度国王,也是个伟大的战士。有一天开战以前,他站在战车上哭,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他为了尊严必须跟亲人战斗。然后,就像荷马说的那样,一位神明附体于他的御者,对他讲话。”

他安静下来,我问神说了什么。

“话很长,长得他们俩都会错过战斗。”他咧嘴一笑,然后又严肃起来。“他对阿周那说他是天生的战士,应该实现自己的天命;但是他必须无悔无欲地去做,也不能祈求战果。”

“这可能吗?”我问。他的严肃让我吃惊。

“也许。一个顺应规律的人,大概能做得差不多。有些我认识的人几乎就是那样,而且是好人,虽然他们都看重赞词。但是说到担当领袖,改变人心,教人勇敢——勇敢是一切的前提!——说到看清目标而且不达目标决不休息,这样的人就需要一种大于生存之欲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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