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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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马其顿人,没有武器,第二个是第一个的随从,因为他落后半步,捧着个包袱。第一人上前,壮实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体面的黄褐色宽袍、一领披风。他对着场面默视片刻,不赞成地咂舌,转向另一人说道:“纯属残杀。很不光彩。”

他走进门来,迎对那个憔悴而头发黏结的、双脚污垢指甲腻黑的女人,用一种扁平而相当浮夸的嗓音发话,分明是个小吏自觉重任在身。

“欧律狄刻,阿敏塔斯之女。我奉命执行任务,因此你当着众神要证明我没有罪咎。奥林匹娅斯,马其顿人的王后,由我代言。鉴于你父亲是合法生育的王室后裔,她免除你受处决,像那私生子、你的丈夫那样。她特许你自行了断,并有几种方式供你选择。”

第二人上前,找地方安放包袱。觅不到桌子似乎教他为难,勉强在地上打开来,像个商贩一样陈列布包的内容:一把精制的短匕首、一个有塞子的瓶、一条有个活套索的亚麻编的绳子。

她默默端详它们,然后把目光投向她身边那四肢乱伸的尸体。假使他搏斗时她也加入,或许一切已经结束了。她跪着捡起那瓶子;她听说雅典人的毒芹酒让人渐渐发冷而死,不带来痛苦。但是这东西来自奥林匹娅斯,而她如果问是什么,他们也许会撒谎。那匕首是锋利的,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力气直插要害了;半死不活的,他们会拿她怎样?她捏了捏绳子。平滑、结实、干净。她抬头望了望八尺高的屋脊,说道:“这个可以。”

那人公事公办地点头,“选得好,夫人,而且爽快利落。我们会很快装好它的,你那边有张脚凳,我看到。”那仆人登上去时,她看见甚至铁钩子也有,固定在一根小横梁上,就像存放工具或挽具的地方一样。是的,他们不会费时很久。

所以,她想,什么都不剩了。连斯文也没有;她见过吊死的人。她俯视腓力,像宰后的动物一样翻倒在那里。不,毕竟还有未了之事。她心余虔诚。当行刑者完成那工序,从凳子踏到地上时,她说:“你们得等一等。”

夜间守卫留给他们享用的那坛淡酒,依然立在窗台。她在他身边跪下,沾湿自己宽袍褶边的一角,把他的伤口尽量洗净,擦了他的脸。她摆直他的双腿,把他的左臂搁在胸前,右臂搁在身侧,合上他的眼和嘴,抚平他的头发。依着逝者的静穆殓放以后,他看上去是个端庄男子。她看见那些行刑者带着新的敬重打量他;她至少给他做了这一件事。她的手在泥地上抓了一抓,向他撒了祭奠的一撮尘土,那会使他解脱人世,渡过冥河。

还有一事,她想,是要为她自己而做的。她的血液承自争战的马其顿列王和伊利里亚酋领并非徒有空名。她血债未偿;如果她自己追索不了,就得让那些司掌复仇的神灵替她办到。她从尸体边站了起来,张开手掌对着践踏过的血迹斑斑的土地。

“冥界的众神啊,请你们见证,”她大声说,“我从奥林匹娅斯那里收到了这些礼物。我呼求你们——凭冥河之水,凭哈德斯的法权,也凭这血——将这样的礼物偿还给她。”她转向那两人,说道:“我准备好了。”

她自行踢开脚凳,没有畏缩或是让他们来挪走,虽然他们多次见过壮汉如此。归结而言,他们觉得她显出很大的胆量,不愧是她祖先的后人;当那挣扎似有拖长之虞,他们便抱住她膝盖向下拉,扯紧套索,助她一死。

奥林匹娅斯做完这些必要的事,召集了朝会。如今,她周围的人极少是因忠于她本人而不离不弃的了。有的跟安提帕特罗斯家族有血仇;许多是知道卡桑德罗斯会对他们施以报复;其余的,她猜想只是忠于亚历山大之子罢了。她坐在她丈夫腓力坐过的镶着半宝石的涂金大书桌前,在最初的内战年代里他是年轻国王,未满六旬的人仍记得当时,年逾七旬者则打过那些战争。她不向他们求教。她自己有足够的意志。那些坐在她对面的老军人看到她不可穿透的孤独,她不容侵犯的意志。

她告诉他们,她不愿闲坐佩拉,任反贼和叛党蹂躏边陲。她会南下皮德纳;此地南行十五里,便是卡桑德罗斯胆敢窃据的狄翁城。皮德纳有个港口,防御工事坚固,她会从那里督战。

军人们赞同。他们想到在西疆上滴血未流的胜利。

“很好,”她说,“两日后我会把朝廷迁去皮德纳。”

军人们瞪眼。这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意味着大群的女人、仆役和随军者占据着营地,仰赖于驻军,遽增食物之需。过了人人都等着别人发话的片刻,他们坦言相告。

她不为所动,说道:“我们的盟友可以从海路发来援兵,没有陆行战斗的折损。待我们力量充足,波利伯孔也加入进来之后,便可迎战卡桑德罗斯。”

阿革诺尔,一个参加过东征、现任主帅的老将,清了清喉咙说道:“没有人怀疑波利伯孔的信义。但据说他军中屡有逃兵。”他顿了一顿;人人忖度他是否敢于继续。“而且,如您所知,我们如今不能指望伊庇鲁斯的任何增援了。”

她在象牙镶嵌的椅子上僵住。跟着她到达边界的伊庇鲁斯人接到去马其顿战斗的命令,顿时哗变,返回家乡。仅有少数摩罗西亚人留了下来。当时她闭门两天调养信心,而卡桑德罗斯暗藏的党羽则借此大做文章。与会者生气地瞅着阿革诺尔;他们看到了她面容绷紧。她用自己坚决而威慑的眼睛注视他,从志在必得的面具内透出目光。她说:“朝廷会迁往皮德纳。散会吧。”

众人面面相觑地离开,去到室外之前谁也不言语。阿革诺尔道:“让她称心好了。但是这位子不能让她坐到冬天。”

卡桑德罗斯从他派去应付波利伯孔的将官处得到佳讯。他回避交战,安排了一些在里头有族人或亲属的人潜进那分崩离析的军营,散播消息说,奥林匹娅斯弑杀了马其顿王室的血脉,她自己身为外邦人,且是篡位者;他们提出,凡是加入卡桑德罗斯军队的好马其顿人,就能获赏五十德拉克马。每天早晨,波利伯孔营中都会减员;很快,他和忠诚的余部便仅够自卫,无法外援了。他们固守当地最好的山堡,修缮墙垣,堆积粮食,静待时宜。

谷子和橄榄成熟了。踩过了葡萄,女人上山去敬奉狄奥尼索斯;天欲曙时,尖利的巴克斯的呼声应和着第一阵鸡啼。在皮德纳,港口墙头的守望者扫视大海,秋风初起,微波粼粼。不见帆影,除了已经要归航的渔船。

劲风吹起以前,卡桑德罗斯从他如今掌控的诸关行来,筑起围桩把皮德纳团团困住。

公元前316年

山谷中已经是春天了。在晴朗苍白的天空下,奥林匹斯山的高峰依然反射着冬雪的光。一环孤云隐没着宙斯的宝座。他的群鹰弃去生计萧索的净土,到较低的巉岩上觅食。山巅周围,只有不积雪花的绝壁在这白斗篷上划出黑色。

山麓里,融雪的水以激流冲过沟壑与溪谷,翻搅圆石,声如鸣雷。山下,在皮德纳城墙的墙根,一轮淡日晒暖了那些遇寒变硬的尸体,释出腐肉的恶臭,鹰隼又回来了。

奥林匹娅斯在城墙上彳亍,目光越过围城线望向旷野的山脉,那里猞猁和狼自由奔跑,松树从毛茸茸的肩头甩下积雪,像蛰伏醒来的熊一样。

她的衣服一层盖一层,不成形状地裹着,形销骨立的面孔从当中伸出。她来时正值和煦的秋季,决意一个月结束战争,让卡桑德罗斯死于刀下。亚历山大做事向来意在必成,这她知道。他鲜少和她谈起发动战事前的复杂计算。今天疾风劲吹;她连朝服都穿了,像一条围巾般堆在肩膀上。饥饿令人身寒。

别的女人蜷缩在室内的小火炉前。城墙上的士兵脸瘦得皮包骨,她经过时他们倦怠地投去一瞥,没有力气予以狠狠的仇视。城墙整个冬天都没有受到进攻;壕沟里的亡者都是饿殍。他们被扔到那里不是出于残忍,而是迫不得已;堡垒中不再有可掘墓之处。

大象的巨骨也散落其间。马匹和骡子很快就被吃掉,但大象是战争的工具,而且没有人敢屠宰它们。众人试图喂它们木屑充饥;有一时期,它们怨苦的呻吟和惨戚的号叫惊破夜静,然后接二连三地倒毙棚中,身上剩余的肉——全是筋——让大家嚼了一些时日。不再有用的驯象人被注销了口粮;他们也在墙根下。

城堡某处有个随军女人的婴儿啼哭着;初生,骤死。小亚历山大已经到了不哭的年龄。她确保他仍能吃足;他是一国之君,不能损伤他成年时可有的体力。尽管食物恶劣,他出乎意料地听话,还对她说,他父亲曾经和大伙儿一同挨饿。然而她时常不由自主地看着他发愣,仿佛看见一个高大的孙儿——那个假如她儿子遵从母命在远征前就结婚生下的孩子。为什么?她问自己,为什么?

城墙朝向大海的那一边空气较清洁,春天的气息扑鼻而至。庞然的、戴着雪冠的奥林匹斯山对她呼唤,宛如树枝对囚鸟。去年秋季是她四十年来第一次没有和她的狂女们在山上度过酒神节。永远不再!鹰隼徘徊的骨殖间传来啼声。她愤怒地斥诸脑后。很快就到航行的季节了,欧迈尼斯会带着军队从亚洲过来的,他一直尽忠不渝。

城墙上有点儿响动。一小群人在聚集,增多,向她走来。她从墙的边缘退回,等待着。

这一队憔悴的人并没有来势汹汹。即使有心逞凶,他们大多也无力了。他们的衣服贴在身上,像半空的麻袋;好几个倚着同僚的肩膀才不致踉跄。三十岁的人也会看似六十。他们的皮肤有坏血病的斑点,许多人脱尽牙齿,头发也日益稀落。一个仍略有头领模样的人上前说话,稍微咬舌,因为门牙没有了。

“夫人。请求您容许我们离开。”

她看着他们,一语不发。愤怒浮上她的眼睛,又沉到其深处。那苍老单薄的声音不像一个男子的,却恍惚来自命运女神。

他回答她的沉默道:“如果敌人进攻,空手就能把我们击倒。我们在这里可做的只是分食最后的存粮,然后去那边。”他向着壕沟做了个疲软而经济的手势,“没了我们,余粮可以维持长久一点点。行吗,夫人?”

“但是,”她终于说,“卡桑德罗斯的人会屠戮你们的。”

“听天由命了,夫人。今天抑或明天,有什么分别?”

“你们可以离开。”她说。余人开始蹒跚而去,他却多立了一会儿,静静看着她。她补了一句:“谢谢你们尽心的事奉。”

天冷,她随即进去了;但须臾又走上城头,观望他们离去。

他们从生于石隙的瘠瘦的松树折了枝条,城门嘎嘎开启,他们摇动松枝,表示求和。慢慢地,他们走下护城陡坡,曳行越过无人之境,向围城工事走来。那围栏的粗木门徐徐打开;他们稀稀拉拉地步入,在里面站成一堆。一个戴头盔者单独出见,似乎向他们说了一会儿,然后离去。少顷士兵们带着篮子和长身的酒坛来到他们中间。她眺望他们分发面包和酒,被如柴的手臂热切而感激地接了过去。

她回到她在门楼里的房间,蜷伏在小火炉前。一串蚂蚁沿着炉边爬入近旁的一个篮子。她掀开篮盖;里头,它们簇聚在一条死蛇身上。那是来自她的神谕——色雷斯的狄奥尼索斯圣殿的最后一条了。它怎么死的?耗子和小鼠都被人捕来吃了,但它本来可以靠爬虫活下来。它才不过几岁。她凝视那蠕动的一团,哆嗦了一下,然后连篮带虫投到火中。

空气和煦起来,微风轻柔。这是宜于航行的天气,但那些船帆无一不属于卡桑德罗斯的战舰。口粮减至每天一把食物的时候,奥林匹娅斯派出使节议和。

她从城墙上望见他们走进他的营帐。她身旁站着她的养女帖撒罗妮加,腓力在征战中联姻的一个遗裔。她出生时母亲就病逝了,奥林匹娅斯优容她留在宫廷里,因为她随和、安静又斯文。她现年三十五岁,高挑平凡,但颇有风度。她不敢透露在佩拉时卡桑德罗斯曾经向她求婚;她到皮德纳的时候,特意让人觉得她是逃命而来的。现在,她面色苍白,头发稀少,等待着使节,自有一番心事。

使节回来了,由于营帐的招待而稍减疲乏。卡桑德罗斯的使者也一同来了。

此人名唤德伊尼阿斯,从前为奥林匹娅斯执行过许多秘密的任务,受惠丰厚。他告诉了卡桑德罗斯多少?他的举止仿佛是把昔日勾销了,淡漠而侮慢。他脸色红润、肌肉饱满地置身使者中间,已然是一种冒犯。他拒绝私下协议,要求向驻军发言。别无选择之下,她和他在中庭相会,那是士卒们往日有精力时操练的地方。

“安提帕特罗斯之子卡桑德罗斯,向您致意。如果您的人把自己交出来,就会和那些已经投降者一样获得赦免。至于您自己,他的意思是您把自己交到他手上,不能有任何条件。”

她挺直身体,尽管有一种搐痛使她记起自己的背部已日益僵硬。“告诉卡桑德罗斯,换上较佳的条件再来。”她身后的队伍透过一种幽幽的叹息。“等欧迈尼斯到了,您的主子会狼奔鼠窜的。我们会坚守到那个时候。”

他挑高眉毛,现出表演过度的诧异,“夫人,请原谅。我忘了您这儿和外面音信隔绝。不要对一个死者抱着希冀。”

她的活力顿时干涸,像酒从裂开的坛子漏尽。她站稳了脚跟,但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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