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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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1日。……妻子昨天晚上给了我一个惊喜。她没有喝酒,也没要求关灯,而且主动用各种方法挑逗我,鼓励我。万没想到她学会了这么多技巧。……这一突然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早晚会弄明白的。…

由于晕眩太厉害了,我又去儿玉的医院去检查血压。儿玉的脸上现出了惊讶之色。他说血压计已经量不出血压了,他让我马上停下一切工作,绝对休息。

05

4月1日。…,敏子领来了裁缝河合女士。此人既教授剪裁西服,也私下承作西服女装。由于不用交税,所以比市价便宜二三成。敏子总是请她做衣服。我除了学生时代穿过校服外,从没穿过西装。我喜好古雅,身材也适合穿和服,根本没想过穿西服。然而在教子的怂恿下,也想做一件试一试。

这事当然瞒不住丈夫,但我还是不好意思让丈夫知道,就让河合女士在丈夫外出时到家里来。布料和式样都由她们去定。只是我的腿有些弯曲,要她把裙子做得稍稍长一些。她们给我推荐了一种银灰色和豆沙色混织的布料,我同意了。费用加起来不到五万元,但是还要配皮鞋、首饰。……

4月2日。下午外出,傍晚回家。

4月3日。上午10点外出,去河原呼T·H鞋店买鞋,傍晚回家。

4月3日。下午外出,傍晚回家。

4月5日。下午外出,傍晚回家。

4月5日。……妻子近来变化很大。几乎每天下午(有时是上午)一个人出去,四五个小时后回家,晚饭和我一起吃。她不想喝白兰地,只喝点啤酒。现在木村正放假,也许是和木村在一起。不知他们到哪儿去消磨时间。今天下午2点多敏子忽然来了,问我:“妈妈呢?”,我说:“她这个时间一般都不在家,没去你那儿吗?”她也很纳闷,说:“好几天没见到木村和妈妈了,他们去哪儿了呢?”其实我知道她和他们是串通一气的。

4月6日。……下午外出。傍晚回家。……最近我天天出门。我出门时,丈夫一般都在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什么,——桌子上摊著书,他摆出一副看书的架势,——实际上大概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我猜他的脑子里一定是充满了对我出门这段时间去做什么的好奇心,根本没有心情看书。在这段时间里,他肯定会到楼下来,找出我的日记偷看的。可是不巧,我的日记里对这些天的行踪一点都没有记录。我故意把这几天写得很暧昧,只写了“上午外出,傍晚回家。”

我出门前,总要上楼去,把书房隔扇拉开一个续,说一声:

“我出去一会儿”,然后,悄悄从楼梯下来,或者,只站在楼梯上打个招呼就出去了。丈夫从来不回头看我,只是轻轻,或个头。

当然我并不是为了给丈夫提供偷看我日记的时间才出去的,我是到某个地方去和木村约会。至于为什么要和他单独见面,是为了能在白天健康的阳光照射下,在没有白兰地的酒味上干扰时,触摸一下木村的裸体。在关田叮敏子的住处,我虽然有机会和木村单独在一起,可我总是在关键的瞬间——相互拥抱的时候醉得不醒人事。我在1月10日的日记里写了“我在梦中见到的

是不是真正的木村呢?又在3月19日的日记里写了“我觉得那裸体一会地变成丈夫,一会儿变成木村,我真希望在不受丈夫干扰下,亲眼看看木村的裸体。”这些疑问和好奇心至今未得到满足。我一定要在没有丈夫作媒介的情况下,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在白天的阳光下,而不是在日光灯下看一看真正的木村的裸体。……

这实在太奇妙了,我在现实中确认的木村本人,和今年正月以来我在梦中多次见到的木村完全是一模一样。我曾写过“我抓住木村年轻的手臂,被压在他那富有弹性的胸脯下面。”“木村的皮肤非常白,简直不像日本人的皮肤。”现在我亲眼看到的木村果然是这个样子。我现在确确实实地抓住了这年轻的手臂,紧挨着他那富有弹性的胸脯,紧贴着他的不像日本人的白皙的皮肤,我还是不能相信,我的幻觉竟然和现实如此一致。我在梦中想象的木村的影像与实物完全吻合,这不像是偶然的。难道是前生缘定,他早已进入我的记忆中了吗?或者是木村有神通,能够使他自己的样子进入我的梦境吗?……

看到了现实中的木村后,我才分清了丈夫和木村是完全不同的。我要正式收回我曾说过的“丈夫和木村是一身同体,他们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是合二为一的”这句话。我丈夫只是和木村瘦削的外形相似,其他毫无共同之处。木村外表瘦削,但裸体时,他的胸脯很厚实,浑身充满了健康的活力,而丈夫却显得骨骼脆弱,血色不足,皮肤缺乏弹性。木村的皮肤白里透红,细腻而有光泽,而大夫皮肤暗黑,手硬而粗糙。我虽然对丈夫一直是爱憎参半,但是最近却越来越厌恶了。……啊,我怎么会嫁给一个和自己合不来的,令人厌恶的男人呢?如果换成木村该多好,现在我只能终日叹息了。……

即便到了这个程度,我也没有超过最后的一道界线。——不知丈夫是否相信,不过,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是事实。其实“最后的界线”是非常狭义的解释,因为除此之外,差不多能做的都做了。在封建家庭长大的我,脑子里因循守旧的形式主义根深蒂固。我的潜意识认为无论精神上怎么样,只要肉体上不进行丈夫挂在嘴头的传统的性交,就不算破坏贞操。因此,我只是保住形式上的贞操,采用其他方法做我想做的就可以了。具体就不在这里细说了。……

4月6日。…下午去散步,沿着四条路的南边从河原盯方向往西走去。在藤井大丸前碰见了妻子。妻子在商店买了东西,正从商店里出来。在我前面十几步远.朝西走去。我看了看表是4点半。从时间上看妻子应该回家,恐怕她先发现了我,为回避我才改变了方向的。我平时都在东山一带散步,很少到四条这边来。她肯定想不到会在这儿碰见我。

我加快脚步,缩短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离得很近了,‘但只要我不喊她,她是不会回头看我的,我们就保持这个距离往前走。路过她买东西的商店时,我往里看了一眼,是个妇女饰品店,里面网眼手套、耳环、项链等等装饰品琳琅满目。一向不穿西服的妻子来这种商店干什么呢?这时我才注意到,走在前头的妻子耳朵上挂着一副珍珠耳坠。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嗜好呢?我联想起上个月她开始穿一件时髦的短披肩,今天也穿着它。她向来保守,不喜欢赶时髦,不过她穿什么都很顺眼。尤其使我吃惊的是,那副耳环也非常适合她。我忽然想起芥川龙之介曾在哪本书里写过,中国妇人的耳垂后面,很自,很美。我看见妻子的耳垂后面也是白皙的,很好看,连耳朵四周的空气都清新起来了,珍珠和耳垂相互辉映着,这么妙的搭配想必不是妻子自己想出来的。我又产生了嫉妒与感谢互相交织的I心情。虽然妻子有这样异国情调的美,作为她的丈夫没能发现,却被别人发现令人遗憾。做丈夫的总是喜欢看已经看惯的妻子的样子,所以,比外人要迟钝。…

安子穿过乌龙路,继续往前走。她左手提着手包和一个纸袋,那里面装着什么呢?我故意紧走几步超过了她,上了往东去的电车。……

我回家一个小时后,妻子也回来了。妻子的耳朵上已没有了珍珠耳环,大概是摘下来放过手包里了吧。那个纸袋虽然还提着,在我面前却没打开它。……

4月10日。……丈夫在他的日记里好像写了些有关他那令人忧虑的身体情况。他对自己的头脑和身体是怎么想的呢?我在一二个月前就发现了他身体的异常。他本来脸色就不太好,最近尤其显得灰暗。上楼下楼时常趔趄。他的记忆力本来很好,最近非常健忘。我听见他给别人打电话时,常常想不起某人的名字而不知所措。有时他在屋子里走着走着,突然站住,闭着眼睛抓着柱子发呆。毛笔字也写得越来越差(书法应该是越到老年越练达),错别字,丢字落字也多起来。我看到的仅限于信封上的字,日期和地址总是写错,而且借得特别奇怪。把3月写成10月,连自己家的地址也老写错,还把叔父之介写成之助,叫人吃惊。更有甚者,应该写4月,结果写成6月,又把6月划去,认真改写成8月。当我提醒丈夫写错了时,他很狼狈,却装作平静地说:“是吗、’,并不打算马上改过来。信封我可以检查,还问题不大,可是,里面的信会错成什么样子啊?

丈夫的脑子有些不正常,看样子已经在他的朋友中传开了。前几天我去找儿玉先生,请他给丈夫检查一下。他说:“我正要跟夫人说说这件事呢。”据儿玉先生说,丈夫自己也感觉不安,曾经去相马博士的医院做过检查,博士说情况很严重,他便找儿玉先生商量,儿玉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不好下诊断,只是说:“血压高得令人吃惊。”

我问:“有多高?”

儿玉先生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为好,您丈夫的血压高得血压计都量不出来了。”

“我丈夫知道吗?”

“尽管相马博士再三警告过先生,但先生还是不注意,我就直言不讳地把病情的严重性告诉了先生。”

丈夫陷入这样的境况我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我不是如此不知满足的要求他的话,他也不会陷入放荡的生活中。(我和儿王先生讲这些事时,羞愧得满脸通红。好在此玉先生并不了解我们夫妻生活的真相。以为我是完全被动的,主动的是丈夫,由于丈夫的不节制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在丈夫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妻子快乐。我不否认这一点,我也作为丈夫忠实的妻子同样尽了自己的义务,为了让丈夫高兴,忍受了自己所不能忍。用敏予的话说“妈妈是贞女的楷模”,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是现在讨论谁是谁非,追究哪一方的责任毫无意义。关键的问题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迫使丈夫和我一直拼命地互相教唆,互相损耗生命,以至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我不知该不该把这些都写下来,丈夫看到后会有什么后果。其实,并不只是丈夫的身体值得担忧,我的身体情况也差不多。我感觉身体不适是从今年正月底开始的。以前在敏子十岁时,我咯过几次血,被诊断为二期肺结核,后来不治而了。所以,我一直不大在意身体的变化。——当时我不听医生的劝告,不注意保养身体。我并非不怕死,是我淫荡的血液不允许我顾及它。我回避死的恐怖,而委身于性的冲动。丈夫对我的大胆和莽撞十分惊讶,一边为我担忧,一边被我勾引。运气不好的话,我很可能早就死掉了,不知什么缘故,竟然会好起来。

——正月底我又有了预感,时常胸口发痒,发热,不舒服。2月的一天,吐出了和上次发病时一样的血痰,虽然量不多,也吐了有二三次。最近好一些了,早晚还得犯。有时我感觉身体倦懒,手心和脸上发热,我也不量体温(只量了一次,是对.6叼,也不想去医院。还经常出盗汗。因为有上次的经验,觉得这次也不会怎么样的,不过,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上次医生说过,幸亏我的胃口相当好,才有抵抗力的,一般人都会瘦弱下来,太太食欲不减真是少见。可是,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时不时觉得胸口疼,一到下午就感觉疲惫不堪。(为了抗拒这种疲劳感,我更加接近木村,这是我忘记疲劳的需要)。上次胸口没有这么疼,也没有感觉这么疲劳。或许这次会恶化下去,以至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吧。我总觉得这次胸口疼很不妙。而且,从消耗体力来说,也远远超过了上一次。听说这种病最忌讳过量饮酒,而我从正月以来喝了那么多白兰地,病情不恶化才怪呢。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会常常喝得烂醉如泥,正是某种潜在的自暴自弃的心理在作怪,觉得反正自己也活不长了。……

4月13日。……我预料妻子外出时间大约会从昨天开始改变,果然如此。因为木村的学校开学了,白天约会不大可能了。前些日子她吃完午饭就出去,这一二天哪儿也没去。昨天傍晚,敏子来了,妻子马上开始换衣服,我在二楼也猜得到。

妻子上来跟我说:“我出去一会儿。”

我照样应道:“好的。”

妻子下了几级楼梯,站住又补充说:“敏子来了,晚饭和敏子一起吃也行。”

“你在哪儿吃啊?”我故意问道。

“我回来以后再吃,你们等我回来一起吃也行。”

“我先吃了。你在外面吃了回来吧。晚点儿回来没关系。”

我忽然想看看妻子今天是什么打扮,就出了书房,往楼梯上看,她已经走下了楼梯,(她没有想到我会出来),左手戴着白色网眼手套,右手正在戴手套。我猜想,前几天她买的东西可能就是这副手套。冷不丁被我这么一瞧,她非常尴尬。

“妈妈,这手套很适合你。”敏子说。……

6点半女佣来通知晚饭准备好了,我下楼来到客厅,敏子在等我。

“你没走啊,晚上我自己吃也行。”

“妈妈说偶尔应该和爸爸一起吃吃饭。”

我觉得她好像有话要对我说。的确,很少和敏子两人单独吃饭,说起来,晚饭时,妻子是很少不在的。妻子近来虽然时常外出,但晚饭总是在家吃的,外出一般都是在晚饭前或晚饭后。所以我感觉有些失落。我从来没有这样伤感过。敏子在这里,反而更增强了这种空虚感,心里不希望她在这里,这或许正是敏子早已计划好的。

“爸爸,你知道妈妈去哪儿了吗?”刚开始吃饭,敏子就说道。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去大限了。”她说完后,等待我的反应。

我本想冲动地说出:“去大限了。”终于忍住没说,只是淡淡地说道:“是吗?”

“从三条乘四十分钟旧京限特快到京桥,再步行五分钟就到了。要不要我告诉你详细地址?”敢子问我,我如果再沉默下去,她就会说出来,于是我说道:

“不用。你怎么会知道地址呢?”我变了个话题。

“是我告诉妈妈这个地方的。木村说京都太惹人注目,问我京都以外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我就问了我的一个精通此道的朋友,是这个朋友介绍的。”说到这,敏子拿起酒瓶,问我:“爸爸,喝点儿吗?”

最近我一直没喝酒,昨天晚上吃饭时,敏子拿出来一瓶白兰地,我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喝了一口酒。

“问句不该问的话,爸爸你对这事怎么看呢?”敏子追问道。

“什么怎么看呀?”

“如果说妈妈至今没有背叛爸爸,你相信吗?”

“你妈妈跟你谈过这些吗?”

“妈妈没跟我说过,我是听木村说的。他说太太现在还对先生保持着贞操呢。我才不会相信他这套瞎话呢。”

敏子又给我斟了一杯,我一仰头喝干了。我觉得自己能无止境地喝下去。

“你相信不相信是你的事。”

“爸爸怎么想呢?”

“这还用问,爸爸当然相信郁子了。即使木村说他和郁子发生了关系,我也不会相信的。郁子是不会欺骗我的。”

“哼,”敏子冷笑了一声,“可是,假如并不发生关系,而是用比发生关系更肮脏的方法来达到满足——”

“住口,敏子。”我申斥道。“不许信口开河。对父母不是随便什么都可以说的。你说出这种话,才不可救药,才是肮脏的。我这里没什么事,你赶快回去吧。”

“我走。

说着,敏子把盛了一半饭的碗往盆里一撂,站起来走了。

被敏子戳到了痛处,我的心情半天平静不下来。敏子直言不讳地说出妻子他们“在大限”时,我觉得仿佛心窝被人激了一下似的,好半天都缓不过来。其实,我并非一点都没有想到,只是尽量不去往那方面想象而已。现在冷不丁听别人一说,吓了一跳。不过,地点在大限倒是没想到。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是普通那种雅致的旅馆,还是鄙俗的温泉客店呢?……越是尽量不去想,那旅馆的样子,室内的空气,二人搂抱在一起的景象越是在眼前浮现出来。……

“问了精通此道的朋友”?——我不由得联想到廉价公寓里的一问小屋子,总觉得他们是睡在床上,而不是榻榻米上。不可思议的是,我希望他们睡在床上而不是睡在铺了被褥的榻榻米上。——“用比发生关系更肮脏的方法”——使我想象各种姿势,各种动作。——敏子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呢?我怀疑这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她母亲让她这么说的。不知郁子在日记里写了这些没有,大概她怕自己写了而我没有看,所以有必要通过敏子告诉我,来得到我的认可吧。最关键的——是最让我担心的是——都子现在大概已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献给木村了,所以才借敏子之四求得我的谅解的。“我才不会相信他的瞎话呢。”是不是郁子让敏子这么说的呢。……

现在回想起来,我不应该在日记里写“她是女性中极其罕见的器具拥有者。”她怎么能够抗拒将这罕见的器具去找别的男人试验一下的好奇心呢?…我一向坚信妻子的贞操的理由,是妻子从来不拒绝和我作爱。即便她出去约会回来的晚上,也从没有惧怕过丈夫的要求,甚至表现得很主动,我认为这是她没有和他做爱的证据,可是,我却忘记了,我的妻子和别的女入不一样,她下午做过这事后,晚上还可以做,——可以这样连续多少天。一般的人和自己爱的人做爱后,和不爱的人做爱是件难以忍受的事,而她却是例外,她虽然拒绝我,但她的肉体是来者不拒的。这就是淫妇之所以为淫妇的原因。……

昨天晚上妻子是9点回家的。且正点我进卧室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她的积极主动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使我只有招架之工。她在闺房中的态度,举动,方式都无可挑剔,其媚态的程度,陶醉的火候,渐渐达到高潮时的技巧把握等等都证明了她是全身心投入的。……

06

4月15日。……我自己都感觉自己的头脑变得越来越迟钝了。正月以来,我抛开了所有的事情,一心取悦于妻子。不知不觉间除了淫欲之外,对其他任何事情我都不感兴趣了。思考能力完全衰退,一件事想到一半就想不下去了,头脑里浮现出来的全是有关和妻子睡觉的种种妄想。过去,无论什么场合我从没有荒废过读书,可是现在,终日无所事事的闲呆着。出于长期养成的习惯,照样坐在书桌前,眼睛看着书,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因为眼睛发花,书上的字都是双的,老是看串行。

现在的我成了夜间才活动的动物,变成除了搂抱妻子之外一无所能的动物。白天在书房里时,感觉浑身倦懒,同时又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息。出去散步可以稍稍缓解紧张的心境,可是散步也渐渐困难了。因为圣眩常常导致行走困难,走着走着就要往后仰倒下去。出去散步也走不了多远,而且专拣人少的地方走,在黑谷、永观堂一带就拄拐杖,还不时坐下来休息,打发时间。脚力日渐虚弱,多走一点就觉得疲劳不堪。……

今天散步回家后,见妻子和裁缝河合女士在客厅说话。我正要去客厅喝茶,妻子说:“你先不要进来,上二楼去吧。”我上了楼。不一会儿,妻子在楼下对我说:“我出去一下。”就和河合女士出去了。我从二楼往外看,只见妻子穿着西装,这是我头一次见她穿西装。原来前几天戴耳环就是为了这个呀。说实话,妻子并不适合穿洋服。和矮墩墩的河合女士相比,妻子优雅的体形应该穿得出样来,可是总感觉不大协调。河合女士已经穿惯了西装,也很会穿,妻子则有些做作,不那么相称,服装、身体和首饰就像是拼凑到一起的似的。最近时兴把和服穿出洋服的样来,妻子却相反,把洋服穿出了和服的感觉。

透过西装可以看出她那适合穿和服的身段。溜肩膀,膝盖以下至脚踝部分向外歪曲,穿上鞋后,脚脖子和小腿的接合点显得圆鼓鼓的。而且体态、手的摆动、走路姿势、脖颈及肩部、腰部的晃动都显示出和服流的柔和,松弛。然而在我眼里,这柔和的姿态,弯曲的腿型中有种妖艳的美,这种妖冶在她穿和服时是看不出来的。我一边目送妻子远去的背影,尤其是裙子下面露出的令我着迷的弯曲美,一边想象着今晚要做的事。……

4月2日。……上午去锦市场买东西。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亲自去买过东西了,本来亲自买食品是我的习惯。——最近所有的家务事都托付给了女佣,觉得有些对不住丈夫,作为主妇太失职了,所以今天自己出去采买。我在常去的蔬菜店买了一些竹笋、蚕豆和豆角。看见竹笋我想起今年忘记去赏花了。记得去年我和敏子二人,沿着水渠从银阁寺步行到法然院去。当时四周的樱花谢得差不多了。可是,今年的春天怎么过得如此匆忙呢?一转眼—三个月就像做梦一样过去了。……豆1点回家把书房的插花换了新的,新插上的是木村的房东太太从庭院里给我摘的含羞草。

丈夫好像刚刚睡醒,丈夫本来喜欢早睡早起,近来常常睡懒觉。

“你醒了?”

“今天是星期六吧?”丈夫说道,“那么,明天你一大早就出门吧、’丈夫说话的声音带着睡意。(其实他已经清醒了,因为担心才这么说的)我不至可否地,含糊其词地答应了一句。……

2点时,来了素不相识的男人。他说自己是石家医院的指压治疗师。我很纳闷,不记得请这个医院派人来呀,这时女佣出来说:“是老爷让我打的电话请他来的。”

真是稀罕,丈夫向来讨厌让不认识的人操胳膊揉腿,从没有请过按摩师之类的人。据女佣说,前几天老爷说肩部酸痛,连扭脖子都疼,我就劝老爷请技术高超的指压师来治治看,一二次就能彻底解除疼痛,老爷疼得受不了,就让我把指压师请来了。

这位指压师其貌不扬,瘦瘦的,戴着副墨镜,我以为是盲人,看样子不像。我不小心叫他“按摩的”,女佣慌忙对我说:“叫按摩的他要生气的,请叫先生。”

他让丈夫躺在床上,自己也上了床。虽说他穿着干净的白大褂,我总觉得脏。我不愿意让这么个男人上我们的床。

“肌肉太紧张了,我马上就给您放松放松。”他这种卖弄的口吻十分滑稽。

从2点揉到4点,操了有两个小时。

“再揉一二次就没事了,明天我再来。”说完指压师便回去了。

我问丈夫:“有效果吗?”

“好些了,揉得我浑身嘎吱嘎吱响,难受得很。”丈夫说,“再揉一二次看看吧。”看来他的肩疼够厉害的。

4月17日。对丈夫来说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当然对我来说也是重大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天的日记会成为终生难忘的回忆。我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掩饰地全都如实写下来,不过,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为好。暂时不要把我今天从早到晚是在哪儿,怎样度过的,详细写出来比较明智一些。总之,今天这个星期日我是怎么度过的,早已不是新鲜事了,我不过是又重复了一次而已。

我去大饭的老地方和木村约会,像以往一样过了个愉快的星期日,也许这次更胜于以往任何一次吧。我和木村玩遍了各种游戏,只要木村要求我做的,我都为他做。他让我怎么扭动,我就怎么扭动。我摆出在丈夫面前根本不可能做的破天荒的姿势,怪异的体态,甚至杂技演员的姿势。(什么时候我练就了这套运用四肢的本领的,连自己都觉得惊讶,这些都是木村教会我的。)从见面直到分别的前一刻,我们都不说一句没用的话,分秒必争地投入到这件事中去。

今天,木村突然问我:“郁子,你在想什么?”他觉察到了我刹那间的表情变化。

“没什么。”我嘴上这么敷衍,其实,刚才我看见丈夫的面容从我眼前掠过。怎么在这个时候会想起丈夫呢?真是不可思议,我拼命想要抹去这个幻影。

木村猜透了我的心思,说:“我知道你想到了先生,不知怎么回事,我刚好也想到了先生。”

木村还说:“好长时间没敢打扰府上了,我想最近去拜访先生。”

接着两人又沉浸到享乐的世界中丢了,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某种预感在作怪。……

5点我回到家时,丈夫出去散步还没有回来。听女佣说,今天指压师来过了,从2点治疗到4点半,比昨天延长了半个小时。他说:“肩膀酸痛说明血压过高,光吃药不见效,无论请多么了不起的大学的先生看也不会马上治好,清洗C交给我来治疗,我保证能治好。我不仅按摩,还会针灸”等等。还说:“尽管血压高,频繁测量也不太好,越是担心,血压就越高。许多人血压很高,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老松C血压,少量的烟酒不碍事,您的高血压不是恶性的,肯定会好的”云云。

丈夫对这个男人非常满意,让他每天都来,还说要暂停看医生。

6点半丈夫散步回来,7点吃饭。晚饭是笋尖汤,豆角炖高野豆腐,都是我昨天买的菜,叫女佣做的。另外还有牛排和刚寄来的腌鱼子。

我说:“有腌鱼子,要不要喝一点户拿来酒后,我又不太想喝。吃完饭,丈夫上二楼的书房去了。

晚上,丈夫洗完澡,我也洗了洗。(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洗澡,白天在大版已经洗过了,没有必要洗了,为了在丈夫面前做做样子才洗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进卧室时,丈夫已经上床了,见我进来,马上拧亮了落地灯。丈夫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见我,吃惊地眨巴着眼睛。原来我灵机一动,没摘耳环就上床了,我故意背对着丈夫以便他能看清我的耳朵,我这一不同寻常的小小举动,使文天立刻兴奋起来。

不一会儿,我感觉丈夫上了我的床,从身后抱住了我,疯狂地吻我的耳朵,我阅着眼睛没有拒绝。……我任凭这位很难说曾经爱过的“丈夫”爱抚我的耳朵,却不感到不快。和木村相比,他的亲吻是那么笨拙,但舌头的感触并不十分令人讨厌。我的确从心里厌恶“丈夫”,可是见到这个男人为了我如此的疯狂,也使我对挑动他更加疯狂产生了兴趣。我能够把爱情和情欲分别处理,一方面疏远丈夫,——他真是令人作呕的男人,一方面把这个男人勾引到欢喜的世界中去,同时也使自己进入那个世界。开始我很冷静,以搅乱他的心绪为乐趣,冷眼旁观他濒临发狂的境地,陶醉于自己的手段之巧妙,但是渐渐自己也和他一样变得不能自控起来,和他一样烦恼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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