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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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和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原来因为色目人在元朝时协助蒙古人压迫汉族的关系,大明对西域宗教也采取了相对严厉的措施。马和身为回回贵族之后,又在王府做事,平日十分的小心谨慎,哪还管得上什么回回神明?此时见朱棣竟完全不把这些当一回事,马和倒有些绕不过弯儿来。

见马和发愣,朱棣哈哈一笑道:“尔不用诧异。本王对回教并无成见。不光是回教,乌斯藏红教也是如此。如今元廷早已北遁,尔等教民只要忠于大明,本王又岂会另眼相看?尔等要拜只管拜就是!”

“王爷英明!”朱棣的开明和大度让马和钦佩不已,此刻他的赞颂也是由衷而发。

朱棣笑了一笑,旋又说道:“既然尔家是回回贵族,那尔对回教应也了解颇多,此时不妨讲出来,也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是!”马和应了一声,随即精神抖擞地叙述开来,“回教出于西域之极的默伽国,也就是唐时的天方。①相传千年之前,马哈麻圣人降于该地,阐扬教法,遂有回教之兴。默伽国有回教三大圣地,一为默伽,为其国王所居之城;一为恺阿白,有大礼拜寺;一为蓦底纳,为马哈麻圣人陵寝所在。家祖与家父都曾去默伽朝拜过圣人。据他们说,默伽国民风和美,无贫难之家,可谓极乐世界!”

当描述默伽时,马和一脸向往之情,显得十分虔诚。

“极乐世界不是死人才去的吗?那有什么好的?”狗儿突然插话了。

狗儿的话把众人都逗笑了。一旁的火真乐呵呵地道:“人间也有乐土嘛,狗儿你不懂就不要瞎问。”

狗儿睡眼惺忪地咕哝道:“管他人间还是地狱,反正我是不去什么极乐世界的。我这人命贱,去了也享不了那福!听说信了回教不能吃大肉,这我可受不了,还是跟着王爷吃肉来的实在。”

此话一毕,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朱棣笑骂道:“尔这狗奴才,莫非尔跟着本王就图个猪肉吃不成?”说完,他不再搭理狗儿,又接着问马和道,“照这么说,这个默伽也应是西域一大国了?”

“不错。”马和答道,“默伽为西方大国,其鼎盛时疆土极广,回教也因其得以光大。”

“哦?这个默伽还有这般风光?”朱棣越发好奇了,“要是靖难成功了,本王倒真想遣使过去,看看究竟。只怕路途遥远,又有这撒马尔罕横在中间,要到这个默伽恐不容易。”

原来就在元朝灭亡的同时,其西部的察哈台汗国也土崩瓦解。在这个混乱的时局中,蒙古驸马帖木儿趁势而起。这个帖木儿不但全取察哈台汗国旧土,还占领了波斯、花剌子模等地,建立了一个强大的撒马尔罕国。帖木儿以成吉思汗继承人自居,妄图恢复元朝疆土,因而对驱逐鞑虏的大明很不客气。洪武二十八年,太祖朱元璋派给事中傅安出使撒马尔罕,不料帖木儿竟将其一行强行扣下,这就让两国关系紧张起来。朱棣若真派人去默伽,必然要经过撒马尔罕,以两国眼下的关系,撒马尔罕自不会放大明使者过境。

“王爷,其实不用走陆路,从西洋一样可到默伽。”马和说道。

“西洋也可通默伽?”这下朱棣更吃惊了。中国朝廷出使西域,向来都走陆路,从没听说从海上过去的。马和的话确实出乎朱棣意料之外。

“不错,走海路应也可以。”马和自信地说道,“家父曾经说过,默伽离海不远。若我们走海路,一路西行,应可抵达默伽附近。只是海上风涛大,路途又不清楚,要过去可不容易。”

“那没有关系,我大明有的是大船,足以抵御波涛。待本王靖难成功,一定要遣使过去,也可让这些夷狄沐我华夏圣风!”马和的话,让朱棣大开眼界的同时,也使他的情绪高涨起来。由于兴奋的关系,朱棣的脸涨得通红,此时的他似乎不是在朝廷剿杀下苦苦求生的区区亲王,反倒像是一统江山,在奉天殿上挥意方遒的大明天子!

马和也十分兴奋。他当即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还请王爷给奴婢派个差使,让奴婢也有机会去默伽看看!”

马和的话让朱棣有些哭笑不得:“本王是去宣扬大明威仪,尔倒好,竟只顾着过去拜马哈麻!”顿了一顿,朱棣又道,“不过尔去也不错。尔对那边熟悉,若有那么一天,本王说不定还真得打发尔过去。”

马和此刻也发现说错了话。不过他知道朱棣没有在意,因此倒也不紧张,只是呵呵一笑道:“王爷说得是,奴婢跟去,自然也是为弘扬大明天威。至于拜马哈麻,当然承您旨意,您说拜就拜,您说不拜,奴婢就是刀架脖子上也不敢拜的!”

马和本是个不苟言笑的沉稳人,不过此番对答,谈到了他一生夙愿,因此让他情绪激动,竟也难得的打起趣来。

“好了好了,这都是没影的事儿,真到那一天再说吧!眼下还是打败南军要紧!”天南地北的瞎扯半天,朱棣也觉得累了。他打了个哈欠,支吾几句,将这场胡侃打住。

见燕王露困意,众人也都不再说话,过了一阵,篝火旁便传来一阵鼾息声。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朱棣尚在打盹,却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给吵醒。

“使长!使长!大事不好!”朱棣刚睁开眼,负责监视南军动态的前军副将陈文已冲到跟前,焦急万分地叫道。

“出了何事?”朱棣一骨碌爬了起来。此时其他诸人也都惊醒,纷纷起身。

“回使长话,末将监视不利,竟让南军连夜跑了!”

“跑了?”朱棣一阵发懵,他与金忠谋划多时,昨晚又不辞辛苦率军露宿野外,为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将这二十万南军全歼于此,可没想到南军竟会连夜脱逃!

南军确实是跑了。昨日回营,李景隆便觉得情况不妙。一方面,燕军实力之强远出其所料。原先他以为大宁军乃受北平燕军胁迫,一旦上战场,纵然不临阵倒戈,至少也会出工不出力。谁知朱棣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让大宁军死心塌地归附燕藩。昨日战时,燕军上下齐心协力,与南军生死相搏,完全没有军心不齐的样子。这十万燕军原本就是大明军队中的头号强兵,他们既铁了心跟燕王谋反,那李景隆纵然拥二十万人马,亦难言有多大优势;而另一方面,南军内部也出现了躁动。本来北平不克,南军士气已大受影响。其后为阻截燕军,他们又不得不顶着酷寒,在郑村坝这荒郊野岭里扎营近二十日。南军多是江南人,根本受不了这等严寒。这些天下来,大家对主帅李景隆已是一肚子怨恨。而今日一仗,虽战场上未分胜负,但南军营寨却被马和烧了七座。南军可没露宿的能耐,待回营后,那些发现营帐被焚的将士当即起哄,纷纷跑到中军要李景隆想办法。

事到如今,李景隆能有什么办法?二次北伐事出仓促,他领兵北上时御寒衣物和营帐本就不够。在郑村坝扎营之初,各处营帐便已拥挤不堪,此时想将这些人分流强塞进剩余营帐暂歇都不成。

可将士们不管这些。闹了半天,见李景隆始终闷头不出,将士们终于忍不住了。多日来积蓄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纷纷对李景隆破口大骂。更过分的是,百十个愣头小伙子气愤之下竟然强闯中军,欲找李景隆说理。

李景隆本还想着这帮人闹累了便会散去,哪知形势愈演愈烈,众军竟出现哗变的势头,当即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李景隆当机立断,派出亲兵将十几个为首闹事者当场逮捕,并就地正法,这才将局面稳定下来。

骚乱是压制下去了,可将士们的怨气却并未就此消散。李景隆知道事态严重,忙将一众文武僚属召集到中军帐中商议对策。会上,众人皆认为形势严峻,再打下去,别说取胜希望渺茫,连一败涂地都是很有可能的。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眼下唯有退兵,待开春后再行北上。李景隆本也心生退意,见大家意见相同,便不再犹豫,竟于当晚退兵。

“南军二十万之众,退兵岂会悄无声息?尔身负监视敌军动态之责,怎连这都没有察觉?”听完陈文的禀报,朱棣十分恼火,当即气冲冲地出言相斥。

朱棣的气愤是有原因的。南军一逃,必然会退回德州窝冬,待开春转暖后再战。到时候没了老天爷的帮忙,兼之南军士气也已恢复,自己再想取胜可就难了。

“臣死罪!”陈文满脸羞愧道,“南军回营后,在营前遍布拒马铁蒺藜,且又游骑四出,使我军探子难以近前。晚上他们退兵时,也曾传出些声响,但末将想南军营帐被毁,军士寒夜露宿,有些骚动也是正常,故一时大意。直到天明,才发现南军竟已抛下营寨辎重,轻装逃了!”

听完陈文的解释,众人一阵沉默。半晌后,金忠方开口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陈将军。昨日一战,南军虽有小挫,但主力犹存,其实力仍在我军之上!故而咱们谁都没想到李景隆会这么快便逃。毕竟他在郑村坝待了这么久,必是下定决心和我军决战的。至于其轻装而逃就更是出人意料了!”说到这里,金忠冷笑一声道,“二十万大军的辎重,他竟眼皮都不眨就全数抛下,这曹国公不愧是豪门出身,出手真是阔绰!”

朱棣这时候也平静下来。听得金忠的分析,他细细一想,也觉得其言有理。其实就朱棣本人,也没想到李景隆会在实力占优的情况下尽弃辎重而逃。昨晚他交待陈文时,还命他遥遥监视即可,犯不着和南军交手。而从金忠为陈文开脱这一举动,朱棣还嗅出了这么一层意思:陈文是大宁军将,刚归附燕藩未久,若因此事将其罚了,难保其不会有怨气,并连带使其他大宁军将士生出心结。眼下南军横竖是已逃了,再为此惩罚手下将领,以致将士离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也罢!”朱棣大度地一挥手,对陈文微微一笑道,“逃了便逃了,世忠说得对,此事也不能全怨尔,便是本王,也有责任。尔不必为此自责!且九江虽逃,临走却还送了我燕藩一份大礼。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够我军用一阵子了!”

陈文本以为此番过失,必会遭燕王重罚,正在提心吊胆之中。此时见燕王不追究,心中又惊又喜,忙伏地叫道:“谢王爷不责之恩!臣往后必将惕励奋发,绝不再重蹈覆辙!”

朱棣含笑摆摆手,将陈文打发去了。方掉头对金忠道:“世忠,接下来该如何做!”

金忠想想道:“九江主力既退,那想来北平城下的南军也已撤走。王爷且命各军收拾南军辎重,并遣人回北平通报世子。至于往后之事,待回北平再做商议吧!”

“也只有如此了!”朱棣点了点头。

就在朱棣为郑村坝南军的脱逃而遗憾不已时,北平却传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原来李景隆退兵时太过仓促,慌乱间竟然忘了通知北平城下的胡观!燕军信使赶回北平时,发现围城的五万南军竟然仍一个不差的待在城外营垒里!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甫听此信,朱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朱棣仰天大笑。既然李景隆白白把这么一块大肥肉留给自己,那他要再不照单收下,也就太对不起这位表外甥了。当即,朱棣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战场,其余主力则悉数出动,向北平猛扑过去。

当十万燕军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北平城下时,胡观差点没吓晕过去。见父王赶到,高炽也当即派兵出战。燕军内外夹击之下,南军瞬间崩溃。不到半日功夫,北平城外的南军营垒纷纷告破,大部分南军将士非死即降。在战斗的最后时刻,胡观带着万余幸存士卒摆脱燕军追击,向真定方向退去。至此,北平之战以燕军获胜宣告结束。

注 释

①《明史·西域传四·天方》:“天方,古筠冲地,一名天堂,又曰默伽。”

第二章 乾坤易势

“宣高巍上殿……”

伴随着一阵尖利的叫声,南军参军高巍迅速理了理衣冠,穿过承运门,又踏着丹陛右侧的阶梯步上丹墀,进入燕王府承运殿内。

大殿内,燕藩要员悉数到齐,分列两旁。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殿中央的小丹墀上置了两张主座。左面椅子上坐的是眼下北平的主人——燕王朱棣;而坐在朱棣身旁的,则是太祖第十七子,宁王朱权。

“臣高巍叩见二位大王,二位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来不及多想,高巍赶紧俯首于地,行臣子见亲王礼。

朱权毫无反应。他瞧都没瞧高巍一眼,只是垂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一柄玉如意。

“尔就是高巍?”过了好一阵,左边儿座上的朱棣发话了,只是语气十分平淡,让人摸不透心意。

“回大王话,臣便是高巍!”高巍也不知道燕王此问之意,只得顺势答道。

“高巍……”朱棣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地道,“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尔文章写得不错,洪武年间做过前府左断事,后来犯事当诛。因尔昔日孝敬父母甚恭,先皇免尔不死,以旌孝道。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此乃高皇帝恩德,臣感激涕零!”高巍没料到堂堂燕王竟对自己这个小人物也如此熟悉,不假多想,忙躬身答道。

两句话问下来,朱棣语气平和,所问也都是平常之事,高巍本有些忐忑的心也稍微稳了一些。

“尔一个孝子文士,不好好在京师待着,跑到李九江军中做甚?既为南军参军,自是我燕藩之敌,尔又为何来北平求见本王?”闲话过后,朱棣总算步入了主题,言语间已带责问之意,不过语气倒不是太严厉。

“说到正事了!”高巍心一紧,忙答道,“禀王爷,臣充任参军,并非欲与王爷作对。只是想借此机会北上,有话禀告王爷。”

“哦?”朱棣冷冷一笑道,“有何事?尽管道来。”

高巍直起身子,略微激动地说道:“臣此来不为其他,实乃求大王息兵停战,与朝廷重结旧好,以保天下太平,皇室和睦!”

“怎么个和睦法?”朱棣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道。

见朱棣神态,高巍以为他心有所动,不由一阵暗喜,忙说道:“臣斗胆进言,请大王顾念叔侄亲情,就此罢兵,朝廷与燕藩和好如初,如此岂不大好?”

“要本王罢兵?”朱棣似笑非笑道,“若罢兵,朝廷又将如何待本王?”

“皇上乃大王亲侄,且天性宽仁!若大王有意化干戈为玉帛,止此兵戈,皇上又岂会再加治罪?臣愿以性命相保,只要大王罢兵,朝廷必会既往不咎,大王亦将福寿永年!”高巍信誓旦旦地答道。

“哈哈哈哈……”高巍话一说完,朱棣当即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斥着嘲讽、愤怒与不屑。高巍听了,脸色不由有些发白。

“福寿永年?”方才的平和早已无影无踪,此刻的燕王脸色十分狰狞,“尔是什么东西,也配保本王性命?皇帝要是宽仁,要是顾念亲情,又岂会连削诸藩,逼死柏弟?又岂会将本王逼至绝路?尔一个白发老生,在家饴子弄孙,混个善终也就是了,却也敢来这里信口雌黄?”

“臣没有信口雌黄!”朱棣的辱骂深深刺伤了高巍的自尊,他当即顶道,“臣之言俱是正理。王爷若能幡然悔悟,尚能保得荣华。否则纵然一时得势,朝廷聚天下之力,终将荡平燕藩,到时候王爷将悔之无及!”

“悔之无及?”朱棣不无戏谑地道,“靖难至今已有半年,本王连战连捷,南军屡战屡败。这就是朝廷的本事?平燕平成这般模样,尔还有脸拿天下之力来唬本王?尔就不觉得羞吗?”

朱棣说完,众人哄堂大笑。方才高巍之言,已让众人怒不可遏,只是有朱棣在,轮不到他们发话而已。此刻朱棣反唇相讥,众人都觉得解气,纷纷对高巍大加嘲讽。

高巍气得浑身发抖,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平生最大的侮辱。但朱棣话糙理不糙,仗打到现在,南军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想到这里,高巍强忍怒气,尽可能用诚恳的语气劝道:“燕藩再强,亦只是一藩而已。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王爷以武力相抗,终不可能是朝廷对手!臣恳请王爷能辨清大势,不要再螳臂当车,行此无用之举,还是与陛下重归于好吧!”

“重归于好?”朱棣讥讽道,“怎么个重归于好法?本王之前屡次上书,言明只要皇上诛奸臣、正朝纲,本王即愿卸甲休兵,赴京请罪!可结果呢?皇上均置之不理,一个答复也无!这就是皇上愿重归于好的态度?尔此番要本王罢兵归藩,那好,尔可有皇上赦免诏旨?可有齐泰、黄子澄的人头?若有,本王绝无他言,当即单骑进京,请罪阙下!”

高巍哑口无言!他哪有什么诏书、人头?他此次前来,完全是一腔孤勇,想凭一己之力劝服朱棣。建文从头到尾都没给过燕藩一个承诺!至此,高巍终于理屈词穷,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棣当然知道高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诏书、人头。本来,他都不打算见这个迂腐老儒,和一个两手空空的人有什么好谈的?不过后来,在金忠的建议下,朱棣改变了主意,决定见上高巍一见。

见高巍无话,朱棣头一扬道:“尔先下去候着。本王有本奏与皇帝,既然尔来了,便由尔代为转呈,也省得本王再遣使南下。”

朱棣话中语气充满了不屑,高巍从中感觉到了这位王爷对朝廷和建文的轻视。他正欲再争,可马和和黄俨已迎了上来,不由分说便将高巍先“请”了出去。

待高巍下殿,朱棣扭过头,瞅了仍旧心不在焉的朱权一眼,随即将目光瞄向了金忠。金忠会意,随即出班奏道:“殿下,微臣以为,此次上疏,言语间不妨犀利些,也好让朝廷能够明是非,辨忠奸。”

朱棣点了点头。这是之前就已商量好的。早在靖难之初,朱棣便曾上了一道奏本,其间他言辞诚恳,极尽谦卑,可以说到了声泪俱下的地步,无奈朝廷置之不理。而如今,燕藩连连获胜,实力今非昔比;南军却连战无功,举步维艰,此消彼长之下,朱棣已多多少少有了些说硬话的本钱。

不过金忠此时提起这议定之事,并非要再次提醒朱棣。他不过是以此为引罢了,真正重要的还是下文:“殿下,此疏意义重大,事关朝廷对我燕藩态度,因此臣等不敢代劳,还请殿下仔细斟酌,亲书其详。”

“斟酌可以,动笔就算了。”朱棣摆摆手回应道,“本王带兵日久,文字上的功夫早稀疏了。前两日练字,竟无一个入眼的。真要拿到朝廷,必会被那些左班文臣引以为笑,故还是让别人代笔的好。”

金忠听完,故作犹豫道:“若无殿下亲笔,朝廷恐疑我诚意,其效果必然不佳!”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朱权,忽然大喜道,“有了!宁王书法,向来冠绝诸王。眼下燕宁合流,宁王殿下与大王便是一体。此书由大王授意、宁王手书,送与朝廷,其效岂不更佳?”

朱权浑身一哆嗦。以他的聪明,又岂能不明白金忠这番话的狠毒用心?这是要把他牢牢绑死在“靖难”战车上啊!

朱权被朱棣从大宁挟持到北平,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之事。故打第一天起,他便小心谨慎,尽量别和燕藩的靖难发生太多关系,也好留下一条后路。所以今日朱权虽受朱棣“邀请”,一起接见高巍,但从一开始,这位宁王便有意态度漠然,想通过此举让高巍明白自己附燕,实是受胁迫所致。

可金忠之言,却犹如一把大锤,瞬间便将自己的如意算盘砸了个粉碎!这奏本岂是写得的?白纸黑字,一旦送到朝廷,建文必认定自己党附燕逆,死心反叛!到时候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臭算命的,好歹的心计!”朱权心中狠狠骂道。

想到这里,朱权扭头看了看朱棣,朱棣也正好侧目过来。四目交会,朱权心中一凛。朱棣尽管面色温和,眼中却毫无掩饰地透露出期望之意。朱权立刻反应过来:金忠的话,其实就是朱棣的意思。今天让自己过来,就是为了彻底拉自己下水!

朱权何等伶俐!他脑筋飞转,马上弄清了形势: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不写也不行了!

想到这里,朱权苦笑一声对朱棣道:“不想小弟的那点微末道行,竟能入世忠的法眼。既然大兄不便动笔,那我便勉为其难了。只是笔划间若有不周整之处,还望大兄勿怪!”

朱权的痛快倒让朱棣有些意外,他原先以为要好好的威逼利诱一番,才能够慑服这位心猿意马的弟弟。大喜之下,朱棣当即起身,对着高炽兄弟高声叫道:“还不赶紧拿笔墨来?着尔等亲自伺候十七叔挥毫!”

高炽铺纸,高煦磨墨,在朱棣口授大意下,朱权详加构思,斟词酌句。不到半个时辰,一道洋洋近两千言的奏本便已写好。

待大功告成,朱权从头浏览一番,觉得满意了,方起身呈给朱棣。朱棣接过奏本,马上仔细阅读起来:盖闻天下之至尊至大者,君与亲也,故臣之于君,子之于父,必当尽其礼者,盖不忘其大本大恩也。故臣之于君则尽其忠,子之于父则尽其孝,为臣而不忠于君,为子而不孝于亲者,是忘大本大恩也,此岂人类也欤?

……

想惟太祖高皇帝以诸子出守藩屏,使其常岁操练军马,造作军器,惟欲防边御寇,以保社稷,隆基业于万世,岂有他哉?其奸臣齐泰等不遵祖法,恣行奸宄,操威福予夺之权,天下之人,但知有彼,不复知有朝廷也。七月以来,诈令恶少宋忠、谢贵等来见屠戮,为保性命,臣不得已而动兵,宋忠、谢贵俱已就擒,已具本奏闻,拱候裁决,到今不蒙示谕。齐泰等又矫诏令长兴侯耿炳文等领军驻雄县、真定,来攻北平。臣为保性命之故,不得已而又动兵,败炳文所领军马,生擒驸马李坚、都督潘忠、宁忠、顾成、都指挥刘遂、指挥杨松等。奸臣齐泰揭榜毁骂,并指斥太祖高皇帝,如此大逆不道,其罪当何如哉?十月六日,又矫诏令曹国公李景隆等总兵领天下军马来攻北平。臣躬率精锐,尽杀败之,李景隆夜遁而去。若此所为,奸臣齐泰等必欲杀我父皇子孙,坏我父皇基业,意在荡灭无余,将以图天下也。此等逆贼,义不与之共戴天,不报此雠,纵死不已。今昧死上奏,伏望愍念父皇太祖高皇帝起布衣,奋万死不顾一生,艰难创业。分封诸子,未及期年,诛灭殆尽。俯赐仁慈,留我父皇一二亲子,以奉祖宗香火,至幸至幸。不然,必欲见杀,则我数十万之众,皆必死之人,谚云:一人拼命,千夫莫当。纵有数百万之众,亦无如之何矣。愿体上帝好生之心,勿驱无罪之人死于白刃之下,恩莫大也。傥听愚言,速去左右奸邪之人,下宽容之诏,以全宗亲,则社稷永安,生民永赖。若必不去,是不共戴天之雠,终必报也。不报此雠,是不为孝子,是忘大本大恩也,伏请裁决。?

“好!”朱棣看完,当即出言赞道,“十七弟不仅书法好,文笔也是一流!此文有理有据,感人肺腑,且又气势磅礴,甚合吾意!”

朱权在这道奏本依旧沿用了燕藩一贯的老套路,无非大驳建文削藩之策,并将一应责任推在齐泰、黄子澄等“奸臣”身上,请皇帝“诛奸臣”、复祖制云云。但与以前上奏不同的是,有了连战连捷的资本,此次奏本中的语气与以往迥异。朱权在本中详细列出了燕藩半年以来的辉煌战果。这就明显带有恫吓朝廷之意了。而这,也正是朱棣所正想要的——说软话你皇帝不爱搭理,那老子就来点儿硬的!就算你建文死扛,朝中大臣总也有被吓到的!这对在朝堂上制造分歧也多少有些用处。

“权弟不仅书法好,文言亦如此精熟,以前为兄还真是忽视了!”朱棣大肆夸奖一番,接着话锋一转又道,“既然如此,往后我燕藩文告,奏本之类,便尽交由权弟总理,也算你奉天靖难之一大功劳。你看如何?”

“卑鄙!”朱权心中一阵怒骂,不过脸上却马上挤出笑容道,“既然大兄有命,弟弟又岂能不从?一切任由大兄安排便是!”

“好!”朱权今天的表现让朱棣感到十分满意。待将这位十七弟又夸赞一通后,朱棣与郭资等人商讨了会儿北平政务,便命其余人散去,仅留下道衍、金忠以及张、朱、丘三大将等一众心腹密议。

待众人散去,朱棣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再徐徐道:“时值岁寒,九江暂时蛰伏窝冬,然待开春后,其必又卷土重来。北平一战,我军虽然获胜,但南军元气未损。且据探子回报,九江回德州后便传令四方,在各地大征兵马,限开春前抵达德州。如此看来,其再次北上,声势恐更浩大。如何应对,我等尚需早作绸缪!”

“使长!”朱棣话音方落,朱能便拱手道,“寒冬之季,南军战力大降,此正是我军逞威之时;若待开春,我军天时一利便就没了。依臣思量,要想击败南军,这时机最好便是选在冬季!”

“士弘将军说得有理,但要想冬季破敌又岂那么简单!”金忠接过话头道,“眼下南军主力已退回德州、真定休整,此二府皆是坚城,又屯有大军。即便我军前往,其若坚守不出,我亦无计可施。而眼下天寒地冻,南军又方遭新败,想诱他们出战,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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