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李亮作品墓旅人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快走!"卞老太太见事不好,撒腿就跑,比她更快的,是黑狗太平。玉娘一咬牙,挺矛放火。可是开山道人早就注意她了,一见她挺矛的架势,就已催动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块向她撞来。玉娘仓促间举矛一挡,"当"的一声,长矛几乎脱手。玉娘被巨力震荡,眼前一黑,颓然昏倒在石阵边上。
百里清待要上前抢救,可是浮石旋转碰撞,如同一眼巨磨,百里清杜铭腹背受敌,顾此失彼,眼看就要被绞成齑粉。
开山道人哈哈大笑道:"两个无知小子,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就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蔡紫冠心念电转,已然有了打算。轻轻潜到玉莲脚下,骤然间迎面出手,一把把和尚的左脚扯到地下。玉莲正走着,一脚踩空,吃了一惊,本能地往起一挣,蔡紫冠早有准备,扣住他的鞋帮一拉,上下使力,顿时将玉莲左脚上的洒鞋脱下。
"哧!哧!"白光闪出,无根老祖十指指甲白玉刀同时射入地下。蔡紫冠却早有防备,一脱下玉莲的洒鞋,立即急蹿三丈,算准了什么样的攻势也难企及,然后才远远地浮出地面,在二人身后将洒鞋用单指挑着,微笑道:"大和尚,多久没洗脚了?"
玉莲听到人声,连忙回头,脸涨得通红,叫道:"你是什么人?把鞋还我!"蔡紫冠沉下脸来,满脸戾气:"我是什么人?你在找谁我就是谁了!"
他半个身子沉在土里,诡异古怪,可是脸上神气,却如一个意气风发、出入华厦的花花公子。玉莲回想起玉娘婆媳的形容,惊叫道:"你……你就是蔡紫冠?"蔡紫冠笑道:"答对了!你不是缉拿盗墓贼么?来呀,我就在这儿。你若不嫌硌脚,就来追吧!"顺手把洒鞋往腰后一掖,平平在土中滑行数步。
玉莲又悔又恨,暴跳如雷。蔡紫冠只是打算用"光脚走不了山路"来困住他,哪知道却在误打误撞之下,夺了玉莲的法宝洒鞋。如今双鞋分散,法术无法撤销,他有鞋的一脚一步迈出可行十丈,无鞋一脚一步迈出却只行三尺,只怕走不了两步,自己就被扯成两片了。
当下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蔡紫冠不料这和尚的脚这么嫩,连一步都不敢走,不由也感意外。可是他真要对付的目标本来也不是玉莲,于是转而向那无根老祖道:"老丈,你也是来对付我的?来来来,下来和我打过。"
无根老祖眼见玉莲不能动弹,自己的指甲只能攻出两丈,现在等于只能挨打,当然不会吃这眼前亏,连忙赔笑道:"哪里哪里。蔡少侠少年英雄,我一个残废老头子,哪敢打你的主意。我与这和尚结伴,也是迫不得已。你可别误会我要跟你怎样怎样。"
"哦?你说说看,怎么个迫不得已?"
"唉,还不是为了我这双腿?"无根老祖叹息道,"听说这大彤山中有《焚天宝卷》,我老头子,也多少动了点儿贪心,这才让这和尚背我进山。唉,若是能蒙老天垂青,得着那秘笈,我以后又能自己走路,那才是虽死无憾!"
"你唬谁啊?我看了你半天,你这两条腿盘来绕去,又有劲又灵活,怎么就不自己走路?"
"蔡少侠好眼力!"无根老祖几乎落泪,"我这腿脚确实没病没伤,可是却被人下了咒,永世不能落地。"
"哦?有这么毒的人?"
无根老祖身子一震,虽是七分做戏,但真的兀自有三分心有余悸:"是……是……你们年轻,大概没听说过,二十年前的'广来峰'……"
"神通六将?"
"不错,蔡少侠好见识!我就是被神通六将中的'不动如山'下咒,当初我苦练法术,本来纵横天下、风光无限,可是竟被那广来峰好事之徒一战打得功力丧尽。更被他下了毒咒,让有生之年,双足不得落地。"
蔡紫冠冷笑道:"他怎么那么和你过不去?"
"都是因为我所修的道法。"无根老祖略一沉吟,断定蔡紫冠是一个恶毒偏激之人,于是决定和盘托出,"我练的是'人食'之术,就是吃人。这法术练成之时,下乘者可以成王成霸,上乘者更能长生不老。可恨那些自以为正义之士,偏将咱们列为邪魔外道。"
仿佛不知不觉,就已自然而然的与蔡紫冠成了"咱们"。蔡紫冠盗死人墓,他吃生人肉。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一伙的么?
蔡紫冠笑道:"原来如此。"
"不错。"无根老祖叹道,"蔡少侠,世人愚昧,又怎么知道我等从心所欲的自由境界?我被下了毒咒之后,二十余年双脚不能沾地,只能找些蠢如牛马的粗汉代步,其中的辛酸,又有谁能体谅?"
玉莲受他羞辱,大喝道:"你给我滚下来!"
蔡紫冠哈哈大笑:"你也不怕他们把你掀下来摔死!"
"哪有那么容易。"无根老祖敲山震虎,笑道,"我的功力虽然大退,但这二十年死里求生,总算也给我开发出'蔸丝子'这样的绝技,只要被我沾了身,任何人都别想脱身。"
"原来是这样,"蔡紫冠心中有数,想到了对策,屈指一弹,道,"这位秃驴,血葫芦似的,看来是挨你教训了。"
无根老祖听他嘲弄玉莲,越发放下心来,笑道:"腿不长在我自己的身上,那我想去哪,走得快些,还不得先把他调教好了?"
"既然这么麻烦,那我就帮你解脱了吧。""什么?"无根老祖一愣,"解脱?"一时不明白蔡紫冠到底是什么意思,心中惊疑不定。
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他与玉莲之间的障碍。
原本他俩胸背相贴,以无根老祖二十年赖在别人身上的经验,他只要往前一凑,胸前腹上的肌肉,便会自动调整,与前面那人的身子气脉肌骨完美相补,做到无一处不熨贴,无一处不紧凑,直如吸盘一般,因此趴得最稳。可是现在,他明显感觉到,在他与玉莲中间,似乎有一道障碍,正麻酥酥地长大--慢慢在两人中间挤出几条缝来。
无根老祖吃了一惊,低头去看,昏昏月光中,只见几片细如雀舌的叶片,正从他与玉莲中间挤出来,绕上他的手腕。
"这是什么?"
"藤萝。"蔡紫冠微笑道,"你是'蔸丝子',寄生缠绕。那我就给你一株藤萝吧,看看是你蔸丝子缠死了它,还是它撑断你的束缚。"
"你……"无根老祖气急反笑,"就凭一株烂草,你能把我怎么样!"伸手一扯,"啪啪"连声,扯断了三股藤蔓。
可是那藤萝生长好快,只这么一句话的工夫,就已在他的手上绕了四五圈,他随手扯断三股,但力量消耗,最后两股竟然没断。无根老祖大吃一惊,再奋力一挣,这才解开右手。
"我劝你还是别小看了花花草草的力量。一株新芽可以推开头上的石块,一株老松可以将根下的巨岩撑碎。你一个血肉之躯,凭什么就以为必胜?"
无根老祖身子乱晃,右手暂时自由,而左手却已被十几股藤蔓牢牢缠住,竟令他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在他的前心与玉莲的后背之间,越来越粗大的藤茎正飞快地加大这两个人的距离。"吸盘"漏气,霎时失去了力量。无根老祖见势不妙,双脚在玉莲两髋上一蹬,整个攀上玉莲肩膀,蹲踞其上,右手一翻,指甲白玉刀弹开,如快刀划过,又割断了自己左手上的藤蔓。
可是他一离开玉莲的后背,在他们中间就立时掉下一大团藤萝的根须。原来这藤萝种子此前被蔡紫冠偷偷弹入两人之间,在说话时又以法力催它发芽抽枝,可是根系实际上一直没能展开,一切生长,都是靠蔡紫冠的法力无中生有。这时候无根老祖仓促之间起身,藤萝的根须掉到地上--它已经被蔡紫冠催逼得如饥似渴--顿时没入地下。这株藤萝,也就成了有源之水,有本之木。
藤萝得到养分,瞬间长大数倍。蔡紫冠凝神施法,那藤萝扭动摇摆,便如千蛇噬人,眨眼之间便将无根老祖与玉莲完全包住。怪蛇一般的藤蔓之中,隐约还能听到无根老祖的怒骂,和玉莲喃喃的诵佛声。
蔡紫冠一击得手,哈哈大笑,信手一指,扭成一大团的藤萝"咕"地吐出了玉莲。和尚一记屁蹾摔在地上,兀自还有点儿头昏脑胀。蔡紫冠也不去管他,再分手操纵,那藤萝扭来扭去,渐渐盘成了一只巨大的弹弓,两个大叉中间,脸盆粗细的弓弦上绞着无根老祖。
无根老祖须发零乱,眼睛都红了,奋力挣扎,却挣不开手脚上的束缚。蔡紫冠慢慢绕到他的身后,笑道:"老人家,刚才说了半天,却不知道你中了'不动如山'的毒咒,双脚要是沾了地,却会怎样?"
无根老祖脸色大变,神色间的恶毒一下子消失不见,祈求道:"蔡少侠,别开玩笑了。我不要《焚天宝卷》了,我不敢和你争……"蔡紫冠在地下一跳,抓住无根老祖身后的藤蔓,落下地来,奋力向后疾退十几步,已将弹弓拉开,笑道:"死也让你死个明白。二十年前,整你的是'不动如山',今天治你的,是'徐如林'!"
"徐如林……你是广来峰弟子?"
"也算不错!"蔡紫冠松手,藤蔓弹起,刚才绞住无根老祖的几根细藤突然枯萎。老头无拘无束,"嗖"的一声飞向了遥远的星空。玉莲目瞪口呆。
"大和尚,"蔡紫冠沉下脸来,"你和玉娘过来的?"
"你……你今天救我,我也不会因私忘公。"
"你是和尚啊!"蔡紫冠苦笑,"怎么说起话来,跟官老爷似的。"
"我奉住持法谕,一定要将你……"正说着,忽然山下传来隆隆巨响。蔡紫冠一愣,玉莲却脸色大变。
"怎么了?""那是卞夫人她们来的方向。"
蔡紫冠略一反应,顿时如堕冰窟。他刚才把无根老祖弹出去,只顾顺手,却忘了当时无根老祖面对的方向,正是此前他和玉莲上来的方向。那他在半路上,大有可能会再与玉娘婆媳相遇。这凶叟本来就对蛇骨矛有所企图,这时再惨败在蔡紫冠手里,真要再给他个喘息的机会,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举动!
蔡紫冠把身一扭,旋入地下。玉莲略一犹豫,将脚上的单只洒鞋脱下,赤着脚,也往山下跑去。
百里清和杜铭左躲右闪,总算没被那些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到。
方才在一片飞沙走石的混乱局面下,他们原本已经是勉强支撑,眼看就要落败。可是突然之间,石阵失效,大大小小的石头都失去神力,轰轰隆隆地砸下地来。两人躲了一个灰头土脸,半晌才自烟尘中爬起,东张西望,乱石之中,却不见了开山道人。
"那牛鼻子哪儿去了?"杜铭理所当然地来问百里清。
"我哪儿知道?"百里清"呸呸呸"地将口中沙土吐掉,"蔡紫冠来了?他把那道士拖地下埋了?"杜铭一想,拍手大赞:"一定是这样!"
旁边玉娘悠悠醒来,听见蔡紫冠的名字,撑矛站起,叫道:"恶贼!你在哪里!还不现身受死!"四周静悄悄的,并没有人答话。
"姐姐,"百里清苦笑,"别说蔡紫冠未必在这儿,就是真在,你这么叫,他大概也不会傻到那一步,走出来让你捅了。"
玉娘咬紧牙关,单手握矛,铁钩也咬紧矛柄,将蛇矛倒持,用力向地上刺去。蛇矛锋利,可是山坡上都是碎石顽岩,她这一矛刺下,往往便只得半尺。"咔咔"之声不绝,那令无数人另眼相看的蛇矛,便如铁锹石镐一般,在石头上凿起一片片火星。
"暴殄天物啊。"不远处突然有人说道。玉娘、百里清都是一震,杜铭大笑道:"蔡紫冠!"只见距离三人十步之处,蔡紫冠已经自地下浮起半个身子,抱臂微笑道:"各位,好久不见。"
玉娘哽咽道:"恶贼,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蔡紫冠笑道:"那不可能。"放开了手臂,双手轻轻撑在地上,身子前倾,倒像是拄着张桌子站着一般,"大彤山里杀机四伏,我刚在山上解决了一个无根老祖,看样子你们刚才是遇上了开山道人--知道厉害了么?赶紧回去吧。"
杜铭怒道:"你牛什么牛?见面就轰人,你以为你是老几啊?"
蔡紫冠嘻嘻一笑,并不回答他,只把眼望向玉娘:"玉娘,再给你一个建议,想杀我,你现在的本事还不够,你去拜个师父吧!不然,你就是拿着天下最厉害的兵刃,也没办法报仇。"
"你……你别想摆脱我,"玉娘单手提矛,一步步向他逼来,"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在你身上戳个透明窟窿。"
天上的遮月浮云随风飘散,微弱的月光因此亮了一些。蔡紫冠在时隔半年之后,再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玉娘的容颜。她瘦了许多,过去娇怯的神情几乎完全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坚毅与悲伤的决绝。蔡紫冠一愣。玉娘已经一矛飞刺而来,蔡紫冠及时回过神来,大叫一声,沉入地下。
玉娘大叫道:"你别走!"
杜铭也叫道:"你给我出来!"
却听远远的蔡紫冠笑道:"走吧!离开这儿吧!"
百里清微笑起来,往身旁大石上一靠,大声说道:"蔡紫冠,罗英交待,有四句话带给你,是武天大圣墓地所在: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话没说完,已经"噌"地平地消失,沉入地下。
玉娘放声大哭,叫道:"蔡紫冠,你这藏首畏尾的贼!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出来与我决一死战!"杜铭东张西望,怒道:"臭贼!你敢扔下我?我告诉你,那四句话不是只有百里清听到,我也会说,你给我听好了: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人不是人……"
"刷"的一声,也沉下去了。稍稍一顿,又有一只洒鞋"啪"的一声,飞出地面。原来是蔡紫冠不拿和尚的一针一线。
过了很久,玉莲才飞奔而来,他不能穿八达洒鞋,赤脚赶到战场,一眼看到蛇矛无恙,这才放心,环目一望,看到自己的洒鞋,连忙捡起来,问道:"蔡紫冠来过了?"玉娘眼中含泪,慢慢点了点头。
"卞老夫人呢?"乱石参森,玉娘忽然放声大哭。玉莲持杖站在一边,既不忍她难过,又不知道如何劝她,心中压抑,直欲仰天长啸,用伏魔禅杖将这世上恶人,打一个稀巴烂。
五、入墓
这是一段回忆,一个强悍的男子在若干年前的一段回忆。
那个男子坐在房顶上,潇洒之中,洋溢着霸气。
夜风吹起他黑色夜行衣的衣角,他望向那个女子该来的方向。
他的目光深远而残酷。
十天前,他遭遇那女子的刺杀,被她一剑几乎削断脖子。那一剑的快与狠,到现在他也心有余悸。
这样的仇人,是不能留于世上的。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
那女子虽然心狠手辣,但应当还不是没有心肝的冷血。今晚她一定会回来,哪怕她明知自己在这等她,她回来就必死无疑。
这样看来,自己比她更像坏人嘛。一抹冷笑绽放于男子的唇边,为了表达对她的敬意,就让她死得痛快一点儿吧。
"哇--哇--"身下的院子里,突然传来新生婴儿的啼哭,声音又弱又闷,可是却引起了巨大的骚动。
那男子在房顶上看着,脸色越变越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手已握起了拳,这样的距离,凭他的功力,只要一拳打出,就是拳风也能将院子里的人尽数打死。
可是他打不出去!
他的手抖得厉害,眼睛里渐渐布满了恐惧与绝望,终于,他大叫一声,弹身而起,逃进了茫茫夜色。
"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蔡紫冠喃喃道,"人不是人,鬼不是鬼。"逃离玉娘所在的山丘,他这才从地下出来。
"那位武天大圣大弟子的话,我们就算带到了。接下来,找他的墓在哪儿,就看你的本事了。"百里清和杜铭一左一右,站在蔡紫冠两边。
"你这是在挑衅?"
"哪里,"百里清大笑,"梁王墓一战,我已经为你的高风亮节所感动,现在甘愿追随蔡大侠左右,火里来火里去,水里来水里去。但皱一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杜铭意外地看着他。蔡紫冠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可真损啊!"蔡紫冠恼羞成怒,"骂人都不吐脏字!"
"蔡少侠多心了。我百里清所言,句句都发自肺腑……"
"行了行了,"杜铭拦住百里清,"你也是个不会做人的。"他转向蔡紫冠,"刨坟的,消息我们带到了,你说武天大圣的墓在哪儿吧。"
"你们也想去?"
"说对了。"百里清沉下脸来,"别再拿什么大道理唬人,今天我们来了,就是只为了开开眼界,你也要带我们去。"
"和解吧!"杜铭看出百里清居然害羞,只好替他说话,"来夺《焚天宝卷》的高手不少,你未必单吃得了。"
"好!"蔡紫冠点点头,"你们这么锲而不舍,也是和这一行有缘,我再拦你们,就是强人所难了。"他提起左手,掐指计算,"一般坟墓,托山而建,以水脉汇聚灵气,因此是山为皮,水为骨,也合了死人阴阳颠倒之数。如果山不是山,则武圣坟的外形,必然与一般坟墓不同,水不是水,则武圣墓的地脉,也就不是水脉了。"
"那还能是什么?""水脉最常见,但金木水火土,五行都可成脉。以大彤山地相来看,金脉、火脉都有可能。"
百里清咂嘴道:"不懂!"他耸了耸肩,笑道,"别光说啊,走着找。"
蔡紫冠微微摇头:"我在大彤山里转了快十天了,山中地脉早已摸得个七七八八。我们现下所站的位置,几乎是大彤山的中心。我们脚下向下,是一条三十里长的金脉,向南八十里,有一条南北方向一百一十里的火脉。从那条火脉起始之处算起,再向东九十里,又有一条金脉。武天墓一定建在这三条地脉上,与其去一一碰运气,不如好好想想,后两句'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暗示。"
"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杜铭大笑,"那不就是说武天大圣长得难看么……""净胡说!"百里清不屑道,"分明是武天大圣死后变了僵尸,人不人,鬼不鬼,堂堂武圣,令人扼腕。"
蔡紫冠给他俩人气得哭笑不得,脑中多少有了个打算,也就顾不得再怎么斟酌了,当先迈步道:"走吧,咱们先走火脉!"
"为什么先走火脉?"
"我认为应该先走金脉。"
"不会是火脉,因为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你把人家葬在火脉上,烤成人干儿,多么可怜!"
"我认为应该是金脉,世人都贪,死人也不例外。把他葬在金脉上,没准能保他的子孙将来日金斗金……"
"你们两个真烦!"蔡紫冠额上青筋暴起,"你们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怎么一个两个见了我就都变成话痨!"
"你有毛病!"两个话痨愣了一下,异口同声。
他们向南赶去,天明时,已经找到了那条火脉。略作歇息,三人沿着火脉,再向南寻去。
"怎么看出这里是火脉?"百里清玩笑归玩笑,心还是细的。
"看地脉,先要看地上的草木,"蔡紫冠眼睛搜寻,随口解释,"水脉上,草木长得快,凋得快,草多于树;木脉相反,树多于草;土脉上,草木数量少,但有一株算一株,都长得蓬勃有力;金脉上相反,数量少,而且枝枯叶黄。五脉之中,只有火脉上寸草不生。大彤山虽然贫瘠,但是别的地方草木多少还有,可你们再看看咱们周围,可有一点儿绿色?"
百里清杜铭骋目四望,果然视线所及,全都是暗红色的山石,一点儿生机都看不到。"都被火脉烤死了?"
"不错,"蔡紫冠点头,"火毒蔓延,千百年来已将周围的土石烤熟,再也没有植物能在这里扎根了。"
"武天大圣可真会找地方。"
蔡紫冠冷笑一声,现在他心里的推测已经越来越清晰了:"一般确实是不会选择火脉埋葬的。可是武天大圣……他不同啊!"周围一片死寂,无处不在的暗红色映在他们的眼里,枯燥单调,几乎令人发狂。
"山不是山……"蔡紫冠轻声念叨着,"山不是山……"他突然停下脚来,指向前方的一座"山","就是这里了!"
那是一座很突兀的"山",山体倾斜,头宽脚细,不断涌动翻滚--它是烟雾构成的山峰,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坑洞,源源不断的灰色烟雾,带着炽热的温度,从中升起,直冲天际。
蔡紫冠微笑:"好一座'焚天之墓'。""不会吧,"杜铭瞪直了眼,"武天大圣葬在这儿?那不是彻底熟了么?"
百里清偏着头,静观蔡紫冠接下来的行动。盗墓贼举着左手,慢慢掐算,脚下随着移动,前三后四地绕着这个巨坑走。百里清和杜铭跟着他,在坑边绕了小半个时辰,蔡紫冠这才站住。
"怎么样了?"蔡紫冠不说话,只伸出双手,拉住两个搭档,微微一笑,带着他们直沉入地下。
"婆婆!""卞老夫人!"距离蔡紫冠他们八十八里外,玉莲与玉娘一边大声招呼,一边沿着山腰搜寻。
先前与那道士一场飞沙走石的恶斗,卞老太太被吓跑了。二人寻出三里多地,旁边一个是坑中有人应声:"我在这里!"赶过去一看,正是卞老太太。老妇人侧身坐在地上,肋下夹着一条黑狗,叫道:"快拿绳子来!快拿绳子来!"
那黑狗正是百里清带着的太平,方才它也临阵脱逃,本能地跟着卞老太太跑,却遭到暗算。这时给她勒住了脖子,乖乖站着,一动不动,见着坑上的两个熟人,稍微兴奋,伸出舌头舔一舔鼻子,两个前爪提起放下,看到了救星一般。
玉莲跳下坑来:"老夫人,你摔伤了么?我扶你出去!"卞老太太啐道:"我哪有那么不中用!我是抓着这狗呢,你快找根绳子,把它绑住。"
玉娘也爬下坑来,不解道:"婆婆,你抓它干吗?""抓它干吗?"卞老太太状极不屑,"要不然说你们年轻!你们没听说这狗以前是蔡紫冠的?我们得让它帮我们找那恶贼啊!"
玉娘与玉莲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卞老太太逃得早,这会儿还不知道:现在百里清他们已经和蔡紫冠会合,这狗不管是找旧主人也好,新主人也好,总能带他们到仇人的眼前。
翻来翻去,婆媳俩的包袱里有老太太的一根红腰带,于是系了个扣给太平套上。黑狗向后拢着耳朵,微微垂着尾巴,一副逆来顺受的神情。
"太平。"玉娘蹲下身,轻轻拍拍黑狗的脑袋,"你带我们找到蔡紫冠,我感激不尽。"黑狗抬起头来,摇了摇尾巴。
"走吧!"卞老太太牵着红腰带,威风凛凛地大喊。
沉入地下十五丈,蔡紫冠停下身形:"到了。"
百里清与杜铭微微睁眼,什么也看不见,仍然不习惯在土里呼吸说话。他们的耳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然后是隆隆的声音。
"你开了门?"百里清紧张地问。"对。"蔡紫冠回答。杜铭侧耳倾听,半晌沮丧道:"妈的,居然没有驽箭毒烟?不会又有什么砍不着的怪物出来吧?我宁愿这个墓正常点儿。"
"绝不会正常的。"蔡紫冠推着他们从泥土中走出,走进空旷干燥的墓道,"这个墓的主人,其实并不害怕他死后有人来偷他的遗产。"
他们置身墓内,眼前一片暗红--墓道微微发出铁砧上的铸材所能发出的红热的光芒--他们刚才是从一扇白玉的石门进来的,门外是黑沉沉的地下土层。门背后有旋锁机关,蔡紫冠伸手上去,扳住一扭,"咔"的一声,石门又慢慢关上,可是方才开门,外面的土石颇有坍塌进来的,那门于是也就只合上一半。墓道内的光,仿佛又强了一点儿。
石阶一直向下延伸,也不知将通向多深。蔡紫冠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站定身,回过头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谁怕谁呀!"百里清冷笑,"活死人,前面带路。""你就缺德吧!"杜铭咕哝着,拔出双刀,"谁敢蹦出来吓老子,老子一刀砍他十八段。"
"怎么可能?"蔡紫冠不屑。
"如果对手使用蛇矛之类的长杆兵器的话,"百里清飞快地接话,"用'顺水推舟'这招削他的双手,刀锋从右手食指第一指节与第三指节处切下,拦腰扫过,再中左手。够快的话,双手八指可以削下来十六段,再加上整个身子又被一分为二,所以刚好是十八段。"
杜铭都傻了:"我……你……原来真的可以?"
"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死!"
他们一路向下,盘旋的石阶像是没有尽头。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估摸着已在地下二三里开外了,墓道里越来越热,三人大汗淋漓。
"如果再这样走下去,死人还没找到,我们就先成死人了!"
仿佛听到了杜铭的抱怨,墓道再一个盘旋,眼前突然开阔明亮起来。说不出名字品种的红花绿草布满了他们的视野,大簇大簇,旺盛生长。它们不论样子如何,多数具有肥厚多汁的叶片,而那些在红光下艳丽得几近糜烂的花瓣,也不住散发出酒味的香气。
"这……这……"杜铭瞠目结舌。在这样一个本该暗无天日的墓穴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异常丰硕的植物?而且这里还是火脉,本该没有任何草木能够存活!
蔡紫冠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身边还没被花草遮住的石壁,那里每隔七步,就有一个碗形的凹槽。凹槽里洋溢着亮红色的光芒,就是它们照亮了这里。百里清小心伸手过去,指尖能够明确感觉到微灼的热量,可是那凹槽里却并没有蜡烛、油灯之类的光源。
"这是火脉本身放出光与热,建造这墓室的人,利用这些凹槽,将石壁里的散光汇聚起来。这才造就了这地底仙境。"
"这是仙境么?"百里清苦笑,"我怎么觉得这是地狱。""也差不多。"蔡紫冠微笑,"这些花是南疆少见的曼陀罗种,花汁之中,含有剧毒。"杜铭正掀开一丛花草的叶子,听他这么说,吓得当即缩手。
"放心,不是见血封喉的毒,据说少用一点儿,能让人飘飘欲仙呢。"
杜铭瞪着他,又掀开花叶:"怪不得这能种花,是花盆养的啊!"叶片下,是陶盆、木箱,里边盛着土。杜铭伸手一戳,手感湿润,这些土与火脉隔绝,又经人精心伺养,因此没有被烤熟。
"这儿有活人?"杜铭惊得直起腰来,"有人一直在浇水!"
"刷"的一声,在距离他们五丈远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猛地从花丛中站起,飞快地向墓穴更深处跑去。
"什么人!"百里清纵身去追,可是花丛茂密,分布得毫无规律而言,简直像一个古怪的阵法。而那个白色窈窕的人影却显然对此无比熟悉,左一转右一转,转眼消失不见。
"是什么人?"杜铭撞过花丛来问。"是个女人。"百里清冷笑,"轻身功夫很好。""力气也很大啊,"蔡紫冠也转了过来,"咱们来的时候,人家应该正在浇花吧。你们看她的木桶。"
那是两只水缸一般的木桶,中间还担着椽子似的扁担。这些花又多又大,墓室里又热,想不让它们干死,当然要大量浇水。可是这么大的两只桶,装满了水怕没有一千斤?如果是那个女人把它们挑来的,那这个女人的力气也真是相当可观了。
"太猛了吧?"
百里清望向蔡紫冠:"看来,这是一个练过《焚天宝卷》的女人?"
"答对了。"蔡紫冠冷笑,"如果这墓里真有那秘笈的话,我想练过它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如果觉得墓旅人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李亮小说全集:墓旅人, 反骨仔, 风波恶, 魔教东来, 浴火穷途, 傀儡戏, 入鞘刀,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