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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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好恨!

林晚笑抬起头,犹见天上的明月大放光华。

--山是高的。

--月是冷的。

--胜利是用卑鄙和虚伪换来的。

林晚笑以一种极温柔的掠过把敷在前颊的乱发拢向耳后,用一种极坚决、极镇定的语气对梁允擒道:“我有一个请求。”

“你……你说……”。

梁允擒心头不禁怦怦跳。

“今天你看到的事,听到的话,你发誓你不说出去,一个字也不要说,无论对谁--说出去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只会遭人灭口。”

“是……是……”。

梁允擒恍然大悟,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林晚笑跪在战僧的无头尸体前。

黑暗中犹见战僧颈中血汩汩望外流,半截“送别刀”仍握在手中,另外半截在尸体不远处,闪烁着凄惨的光,没被人拿走。

--想必,断刀就跟死人一样,不再有任何价值了吧!

林晚笑以一种只有自己和神灵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

“战僧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何平为你报仇,就用这柄刀。

仇,我一定报;刀,也一定会复原的。”

只听两截“送别刀”同时轻吟了一声,刀上绯红之色更甚。

战僧紧握“送别刀”的手也松了开来,颈中血也不再流。

林晚笑捡起两截断刀,取出怀中锦帕,将刀上血拭净,连刀带帕一起收入怀中。

林晚笑转向梁允擒,目光流转,容光焕发,带着极精致柔美的笑容问道:

“你们‘太平门’里,谁最有权?”

“是……是‘闪空’梁三魄,总掌门人。”

梁三魄看着不会一点武功的林晚笑,忽然兴起一种强烈的感受:也许,将来何平就死在这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手上。

由于这种感觉来得没有丝毫来由,梁三魄不由生起一种胆战心惊地感觉。

“‘闪空’梁三魄,”林晚笑轻念了一遍,仿佛已把这个名字镌刻到内心深处,然后才对梁允擒道,“我们走吧。”

“要……要不要把战僧大侠的尸体埋起来?”

梁允擒屡蒙战僧搭救、赦免,感念其大恩,同时敬佩其为人,今见战僧死无全尸,又曝尸荒庙,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林晚笑断然摇了摇头:“不必了。以何平的谨慎定会回来查看一番,若然埋起来,定然会引起他的疑心。”林晚笑顿了一顿,“再说,人都已经死了,埋起来又有何用?反正,何签大哥永远活在我心中。”

林晚笑与梁允擒跨出庙门才不久,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急急道:“梁大哥,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我进去一下,马上就出来。”

林晚笑急急返回龙虎庙。

不消片刻,林晚笑即跨出庙门,道:“梁大哥,我们一定要赶在何平之前回到‘下三滥’。”

两人走后,龙虎庙的匾额忽然震了一震,然后从匾额后露出一个人来:满头白发,一双大耳,皱纹满脸,似是强忍着巨大的痛楚,却仍掩不住眉宇间刻骨铭心的仇恨。

只听他恨恨道:“战僧,你斩我双手,你也别想好过!休想有人会替你报仇!”

然后就见他脸上现出一种爱极恨极佩服之极乃至无所不用其极的神情来:“林晚笑,你有种!”

何平用一方洁净的帕布,抹揩着那沾了血的惯画梅花的手,翩然转身,飘出庙门,一如行云流水。

只见明月皎洁,高山仰止,遍地白雪。

何平慢步下山--通常胜利是需要慢慢品尝、细细回味的。

尤其,尤其是这一场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胜利,而且,简直无懈可击。

何平却突然感到好像有点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何平回首望去,只见皑皑白雪覆盖着绝顶山,颇有种宁静祥和的感觉;矗立在天为峰上的龙虎庙,背后是一轮明月,一加映衬,更显得庄严肃穆。

哦,绝顶山,天为峰,龙虎庙!

这是他的战场!

何平禁不住轻吟了一声。

恍惚间,似乎瞥见龙虎庙庙宇之上有两条人影,细一看,却又没有。

何平哑然失笑:想是自己太过激动吧!

何平转过头来,决定继续前行,干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一只脚也已经跨了起来。

可是,龙虎庙始终像是一个心病,一种吸引。

尽管一只脚已经跨起来,身子却仍不由自主地要向后转去,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情景。

--这一步,到底迈不迈下去?

--这一转,到底转不转过去?

天将破晓。

何平之死(一)——焚琴楼的狗

一:可耻的寂寞

何勇每看到这条狗,都会无由、无端地想起战僧来。

何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是因为这条狗的皮毛金光灿灿的,而战僧也身穿一件金色的虎皮上衣吧!

或是因为这条狗的战志跟战僧一样旺盛呢?

又或是因为这条狗谁都不怕,只怕战僧一个人,是由于战僧曾敲掉这只狗最锋利的犬牙呢?……也许,这些原因都有吧!

总之,何勇又想起了战僧。

何勇常怀念战僧在“下三滥”的日子。

有战僧的地方,就有战争。

有战僧的地方,就不会寂寞。

战僧带给“下三滥”的不只是战争,更是一股正气,一股朝气。

--即便是战争,那也是正义的,为和平而战的战争。

战僧的战争都是必须的,也是必需的。

战僧与许多人斗过,可是许多人都感激他。

即便是何勇。

不知为何,何勇自小就与众不同。

何勇对垃圾场有种天然的喜好。

对许多人来说,光听“垃圾场”这个名字就感到恶心,可是在何勇听来却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归属感,仿佛那才是他的家,那才是他的天堂。

别人倾倒的垃圾,烂菜叶、臭肉之类的,在他吃来有如金珍玉馐;而随处可闻的烂气、霉气、臭气,在他闻来,更是有如花香——不,更胜花香;即便那讨人厌的虫蝇蚊蚁老鼠蛆虫,他也觉得那是他的兄弟。

不管春夏秋冬,白天黑夜,刮风下雨,他都呆在垃圾场。肮脏潮湿的地在他感觉,比最柔软的榻还要柔软,比最温暖的房还要温暖。

他觉得他是真的离不开垃圾场了——事实上,他几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垃圾场。

他一出生就给父母丢弃到垃圾场,在垃圾场长大。

也许,在他父母心目中他就是垃圾;甚至,连垃圾都不如吧。

何勇与垃圾场结下不解之缘,这在“下三滥”的人看来,何勇不止是个异类怪物,更是无比的可耻。

因此,人们就称他为“可耻的”何勇。

以何勇当时的年龄,又不会武功,居然能闯出这么大的“名声”,也是奇事一件。

何勇根本不以为耻,把垃圾场当作乐园的他又怎会觉得可耻呢?

何勇心中,感到的却是窃喜:想来我天生就是下三滥吧,而“下三滥”的武功据说是人越坏练得越好,那我也能练成很厉害的武功了……后来这件事被战僧知道了。

因为战僧不是一直都在“下三滥”的。

第一天,战僧把小小的何勇从垃圾场揪出来,教育了一次,要他离开。

第二天,战僧又去了垃圾场,发现何勇仍然躺在一个垃圾桶里。全身缩在一起,浑身打颤——那时已是寒冬。

何勇小脸冻得通红,嘴角却挂着甜甜的笑,仿佛正做着美梦。身上衣不荜缕,耳孔里却尚有一只冻得瑟瑟缩缩的苍蝇与他相依为命似的偎依着。

战僧看着不忍,却仍把何勇从睡梦中拽出来。

这次不是教育,而是教训了一番。

不过,战僧临走时留下了一件崭新暖和的棉衣和一只热气腾腾的烧鸡。

到了第三天早上,战僧第三次去看何勇。

只见棉衣还整齐地叠在那,烧鸡也还是一动不动。

这次何勇到没睡觉,两眼清炯炯,好像早已知道战僧还会在那时去似的。

--这孩子到是聪敏,战僧心里暗叹。

想归想,战僧却是不显示出来。脸上恶气腾腾的,一步冲过去,照着何勇就是一巴掌。

何勇一下就懵了,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由于感动。

何勇虽然年龄小,世间百态却经历了不少,自然能看出战僧是真心对他好。

所以他想哭,却不把泪掉下来。

他怕战僧以为他疼痛,而不再打,他希望战僧多打两下,越疼越好。

战僧一巴掌打过去,以为他会哭,见没做声,有点奇怪,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何勇脸被自己掴得通红,眼里满是泪水,却强忍着没让它落下来,脸上神色似是很高兴,很期待的样子。

战僧以为他被自己那一巴掌打懵了,心下歉然,深悔自己打得太重。

战僧柔声问他为何老呆在垃圾场,不愿离开。

何勇道:“我就是垃圾场生的,我从小就呆在垃圾场。还有,”何勇抬起小脸,“‘下三滥’的武功不是人越坏才越厉害吗?”

战僧细问一番,了解了来龙去脉,长叹一声:“好狠心的父母!下三滥,哎,下三滥!”言下不无萧索之意。

战僧俯下身去把何勇抱到怀里,放到隐蔽处藏起,说道:“你藏在这,别乱动,别出声,一会我就回来。”

战僧才一离开,何勇的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何勇短短一生中,只有战僧真正关心他。

开始,战僧打他一巴掌时,就已是强忍住没让眼泪流出,而今,见战僧不嫌自己脏,抱了自己,就更是忍不住了。

当战僧抱起何勇时,何勇心中已经萌生出这样的大志:以后一定要学好武功,当个像战僧那样的人,穿一件战僧那样的金色大衣!

何勇眼泪哗哗望外流,也不知流了多长时间。忽然听见外面许多人在叫喊,何勇没忘了战僧的吩咐,悄悄望去,只见许多人围住战僧,气势汹汹地。何勇不觉有点担心。

战僧夷然不惧,大喝道:“你们这些‘下三滥’的高手,一个个都心术不正,看我今天来教训你们一下!”

那些人不等战僧说完,就动手。

战僧说完时,那些人就都倒下了。

不一会,来了更多的人,结局还是一样。

暗处的何勇看来,就觉得战僧是一只大猫,而那些人则都是小老鼠。

何勇心里特别亢奋:原来人越好武功就越厉害的,我也要这样!

战僧打倒那些人后,扬长而去,等他们全都连滚带爬地走了以后,才返回来,手里提了一个包袱。

战僧一看到何勇,就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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