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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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葡萄酒厂是盲目扩建给弄垮的,当初主张扩建和负责扩建的又是安智耀,当时他是天南的常务副县长,本想通过扩建酒厂捞点儿政治资本,树立一下自己的形象,能够顺利当上县长。可是事不遂愿,扩建的厂房还没有全部建好,酒厂就因外债过多,形势急转直下,一天不如一天,为此也影响了安智耀的前程。据说在考虑安智耀的提升时市纪委书记廉可法提出了质疑,他提拔的事情就算搁浅了。两年后他才当上县长,后来想当县委书记又有人提出异议,于是米达文临危受命,从天西县县长任上调到天南来当县委书记。安智耀虽然官没升上去,却发了财,谁都知道在葡萄酒厂扩建工程中安智耀捞了不少好处。尽管赵稳芝那篇《天南葡萄酒厂假若不扩建》的文章发表在《河东内参》上,上边也有领导过问此事。但这个事情时间太久,情况太复杂,天野市纪委和监察局并没有派人下来查处这个事,据说是李直不让查。究竟李直从中得没有得到好处老百姓不清楚,只知道他弟弟李爽当时就参与了酒厂的扩建工程,赚了不少钱。现在酒厂不死不活,或者说几近倒闭。安智耀一直是主张让它破产的,焦佩也竭力附和。不知什么时候,焦佩已经和安智耀穿了一条裤子,上了安智耀的船。雷佑谦、秦时月都是李直和雷佑胤线上的人,也总和安智耀保持一致。米达文也算是李直线上的人,似乎他与李直的关系不如安智耀与李直的关系好,他来天南是原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边际点的将,张问天推荐的,边际现在已经退二线了。

关于酒厂破产的事米达文不同意,他不想在他担任县委书记期间让酒厂破产,那样他就扮演了败家子的角色,成了天南人民的罪人。因此尽管酒厂职工年年告状,已经成为天南最大的包袱,但米达文抱定决心,只要他在天南当一天县委书记就不会让酒厂破产。另一个原因是安智耀在酒厂扩建中有经济问题,酒厂一破产,岂不让安智耀万事大吉了。酒厂一日不破产,这个定时炸弹他安智耀就得背着,不管啥时候爆炸都能把安智耀炸得粉身碎骨。可以说酒厂问题已经被政治化,它成了米达文和安智耀官场较量的一把双刃剑,米达文想一剑封喉,置安智耀于死地,安智耀想利用酒厂下岗工人的上访把米达文搞臭,甚至逼他走人……

其他常委见书记和县长意见不统一,谁也不说话,会议陷入僵局。

匡扶仪是个心直口快,富有正义感的人,况且酒厂一直有人给纪委写信反映扩建时的经济问题,他曾经请示过米达文要立案审查,但这事直接牵涉到安智耀,米达文迟迟没有同意,一直闷着。他既不想跟安智耀闹翻,也不想落个县委书记整治县长的恶名,又想利用酒厂问题来钳制安智耀。匡扶仪现在终于憋不住了,就说:“酒厂在扩建中存在严重的经济问题,工人们一直反映这个事,既然不让它破产,我看很有必要立案审查,群众意见大得很,要不查个水落石出,我这个纪委书记就没法当了。”

“这个事情多少年了,恐怕一时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吧?现在告状的人都打着经济旗号做文章,经济问题也不是说不可能存在,但真正存在经济问题的人又有几个?我想我们的队伍中廉洁的干部毕竟还是占多数的。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好在乱中混水摸鱼。我在此声明一点,我安智耀是过得硬的,是经得起审查和考验的。大家也知道当初酒厂扩建是我倡议和主抓的,但当时正遇上全国各地都在搞建设,物价飞涨,经济失控,当时酒厂扩建预算资金是四千万,可后来追加到六千万也下不来。大气候所致,也不是某个人的责任。我建议由匡扶仪同志牵头组成调查组,认真查处酒厂所谓扩建中的经济问题。如果查出我安智耀有经济问题,枪毙我也可以。”安智耀越说越激动,“我也听到了一些不负责任的谣言,说我在酒厂扩建时贪污了几百万,《河东内参》上文章也登了,反正我是里外不是人了。”安智耀说着话还不停地怒视匡扶仪,眼神中既有责备又有抗议。好像这话是匡扶仪说的,其实安智耀有点儿欲盖弥彰,没有米达文那种低调处理问题的技巧。

匡扶仪也火了:“我们一定要明晃晃做事,如果不让酒厂破产,也不让纪委查处,那么以后谁再说查处我也不查了,谁再说破产我偏要去查,我就不信酒厂没有经济问题,难道是职工们在说瞎话?那么好的一个厂子为什么说垮就垮了?不是人为的难道出鬼了?”

“如果你认为酒厂确实有问题,你去好好查处嘛,你这个纪委书记不就是专门查案的吗?你不是强调明晃晃做事吗?那么以后任何事情咱们都要明晃晃地做,我看今天研究的那些人事问题先放放吧,等党代会开过之后再说,现在似乎时机还不成熟。”安智耀反驳了匡扶仪,连今天常委会上研究的人事任命也否决了。

米达文见安智耀和匡扶仪都这么激动,就又开始和稀泥了,每逢遇到问题他总能表现出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肚量。“我看酒厂的事还是放一放吧,由安县长负责再给酒厂拨点钱,给工人发三个月工资。说到谣言,有些同志就是不负责任,我也听到有人说我的谣言,说我收了万励耘和傅正奇的钱,才推举他们参与副县长选举的,证据呢?说这话的人有啥根据?纯粹是造谣中伤嘛,但我不以为然啊!好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说到这里米达文看了一眼办公室主任田方和副书记兼宣传部长焦佩,焦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把田方看了一身冷汗。

散会后,田方跟着王步凡进了他的办公室,一进屋就气呼呼地说:“寿仙,你说今天米大闷的话是啥意思?还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我说了他什么坏话。怪不得这几天看见我爱理不理的,那天我到天野有点儿私事,跟他请假他也不准。简直是疑人偷斧,其实是自己做贼心虚嘛!我啥时候说过他的坏话?”

“事出必有因,你回忆一下,看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王步凡很平和地说,同时示意田方坐下。他见田方不高兴,自己肚子里的气竟消了。

田方想了想说:“对了,那天工商局的局长和技术监督局的局长在我那里大谈万励耘和傅正奇行贿的事,正好焦佩也在,工商局长说万励耘和傅正奇给米书记送了钱,技术监督局局长则说米书记现在经常服春药,在天南养了四个情人,因情人太多都累成肾炎了。我当时只笑了笑并没有说啥,焦佩倒是附和了几句,这种随便议论领导隐私的事我田方从来就没干过,现在竟然把脏水泼了我一头。”

“这就对了,政治谗言,刃不见血,政治小人,奸诈无状,有些人可是奸诈小人呢,你要千万当心。他们也许怕你主动跟米书记说,就恶人先告状给你上了烂药,人心叵测,防不胜防啊。”王步凡颇有感慨地说。田方从王步凡的话语中受到启发,“看来是有人在米大闷那里打了小报告,我这回真的要倒霉了。唉,可能那个交配暗箭伤人啊……”

王步凡打断田方的话安慰道:“老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田方的为人在天南谁不知道?不争权不夺利,是公认的好人。时间久了,米书记会明白你老田是受了冤屈的。他收不收礼,服没服春药是他的事,关你老田屁事?再说你也是老资格的咪咪了,他们谁还能把你怎么样?”

田方长叹一声,说:“你说的也是,只好如此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吧,反正我老田问心无愧。”说罢又小声对着王步凡小声道:“赵稳芝那篇写孔隙明的事登在《河东内参》上了,你看没有?”

王步凡惊叹:“没有啊,我还不知道呢。”

“你抽空看看,够安直腰喝一壶了。”田方说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从田方的表情上王步凡悟出田方与安智耀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王步凡在政治上很有悟性,很多事情能够举一反三,对一些牵涉政治人事的事情又特别敏感,他听田方这么一说,心情却一下子阴郁起来。他下意识地感到安智耀知道赵稳芝的文章登在《河东内参》上之后必定会恨他。王步凡揣摩了一下,看样子田方事先是知道这个事的,但罪名却要让他王步凡来承担。米达文是有意要让他王步凡牵涉进去,堵死他的后门,让他永远站在安智耀的反面。其实这类文章只能起到恶作剧的作用,是一种拙劣的儿童手法。而政治上的事情要在斗争中求团结,在团结中求取斗争的胜利,否则就不是一个官场高手……

田方走后,王步凡隔着窗户往楼下看,见酒厂的工人已经撤退了。天南县委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时他才去翻看《天野内参》,翻到赵稳芝那篇文章一看,简直把孔隙明说得一无是处,其中牵涉到安智耀的无非是因为孔隙明是安智耀重用的人,负有用人失察的责任。大概是赵稳芝没有什么根据,并没有提到给安智耀送礼的事。由此王步凡觉得赵稳芝写文章是很严肃的,无根无据道听途说的事他从来不写,要写必定有事实根据,经得起调查。

第二天上班后,没有什么事情,王步凡就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天南报》上一个醒目的标题吸引了他:《县委领导的情怀》。

文章对县委领导支持马风的大儿子上大学的事大写而特写,对县委县政府给酒厂下岗职工发三个月工资的事,也写了不小的篇幅。其中还特意对安智耀赞扬了一番。王步凡隐隐觉得有种什么异味。看来焦佩肯定在私下里交代了什么,不然报社不会连米达文的名字也没提。

再看《天野日报》,又让王步凡吃了一惊,头版头题竟是《天南经济腾飞的秘诀》,文章对米达文几年来在天南的成绩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把天南经济说得简直成了天野之秀。据王步凡掌握的情况看,天南现在在天野二区十县中排的名次还比较靠后,何至于这样标榜?他突然心中一沉:看来米达文不是要调走,就是在为党代会张势。他这么做正好说明他心中发虚,不然正常的一次党代会用不着这样去宣传自己。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那么米达文走后谁将成为天南的新主人?他想到了安智耀。安智耀只要不调走,这一次肯定该提拔了,他在天南已经干了十四年,再不提拔就说不过去了。安智耀一旦在天南主政,对他王步凡来说绝对不是好事,他心头阴云骤起,两眼看着报纸发呆……

米达文到底还是没有调回天野市,也不知是上边没有空闲的位置,还是他的活动能力不够。王步凡这时觉得自己猜测米达文要调走是猜错了。现在看来米达文在《天野日报》上为自己歌功颂德,无非是要为党代会的召开造造声势,说明他这个县委书记还是称职的,对天南的经济建设是作出了巨大贡献的。

最近天南的形势有些反常,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傅正奇和万励耘给米达文行贿的事,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傅正奇竞选副县长时扛了一袋大米送给米达文,米达文嫌礼薄就是不开门,后来他老婆不忍心让傅正奇傻站着,笑着开了门。傅正奇笑着说自己送的大米很好,让米书记一定看一看大米。傅正奇走后,米达文解开米袋子一看,里边有很多钱,米达文夫妇高兴异常。说到万励耘送礼时故事编得更是离奇,说万励耘给米达文送钱是把钱装在火腿肠箱子中的,万励耘走后,米达文嫌万励耘送的礼薄,骂骂咧咧地把火腿肠箱子摔了,等他老婆去收拾垃圾时才发现火腿肠箱子里装的全是钱,一数整整五十万。说赖才是把钱装在两条香烟盒中,米达文不吸烟,把香烟赠给他的小舅子。他的小舅子嘴馋当场就拆开要吸烟,一拆傻眼了,里边装的全是钱。刚刚说完傅正奇、赖才和万励耘三个人,没过几天天南又开始传说新近常委会上研究要提拔的那个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说他有一次给米达文送钱是装在一条鱼的肚子中的,米达文的老婆手笨,不会做鱼,把鱼给放臭了,就顺手扔在垃圾道里,被一个捡破烂的发现,一下子发了大财。

党代会之前天南总有不利于米达文的传言,这些传言多是秘书小曹说给王步凡的,王步凡听后只是笑一笑,不作任何评价。但他心里清楚这肯定是政治变色龙焦佩的杰作。尤其是在党代会召开之前,这些传言多了,对米达文是很不利的,王步凡很想找米达文谈谈这个事,提醒他引起重视。白天去找他不合适,晚上米达文又总是到天野去,很难见着面,因此一直没有机会说这个事。

进入六月份,关于米达文的桃色新闻又传开了,先是说米达文把县委办公室的一位女秘书搞怀孕了,做流产时弄了个大出血,差点儿要了人家的命,正好那段时间那个女秘书请了假,人们就越来越相信谣言是真的。接下来是说米达文与种子公司的副经理南瑰妍暧昧已久,南瑰妍给米达文生了一个儿子,比他的小孙子还小两岁,叔侄俩到一起时米达文的小儿子总向他的小孙子叫哥哥。谣言的发祥地又似乎就在县委大院里,传得特别快,且日日翻新,花样繁多。这个传言刚被老百姓津津有味地传着,第二个谣言就产生了,而最离奇的是米达文服伟哥的剂量是每晚三杯伟哥酒,南瑰妍用了电动性器具……

六月五日是星期五,晚上时运成回县城来过周末,拐到王步凡这里看望他,闲扯期间向王步凡透露了一点消息,说乡下的一些党委书记们正在串联,准备在这次党代会上搞一些动作,据有人说是准备把王步凡的副书记选掉。王步凡一听这话头晕了一下,闷着头抽了好几支烟都没有说话。他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当年他在石云乡时,乡党委换届,有人在下边做了动作,硬是没把一位党委副书记选为党委委员,连党委委员都不是的人,怎么还能当党委副书记?那位副书记只好调到其他乡去当了副乡长。那么这次县委换届谁想取他而代之?他想到了雷佑谦和焦佩。又用排除法来排除,雷佑谦是天野市委组织部部长雷佑胤的弟弟,据说雷佑胤就要当天野市委副书记了,他真想让弟弟当抓组织的副书记,随便说一声就成了,用不着搞这种大的动作。剩下的就只有焦佩了。焦佩现在是雷佑胤的亲信,按照常理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如果提拔的话,也是先提拔雷佑谦而不是焦佩,也许焦佩已经有些急不可待,才铤而走险的,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不采取非常手段还难以压住王步凡。当然搞这种大动作必须有后台支持,事后组织上还得认可。那么焦佩的后台又是谁呢?王步凡想到了安智耀。如果焦佩与安智耀合起手来整治他王步凡,他很可能要在天南再丢一次人了。县里的几个县委常委大多是安智耀线上的人,与米达文离心离德的早已貌合神离。算来算去也只有匡扶仪和王步凡会站到米达文这边来,而他王步凡刚从孔庙的镇党委书记任上升了天南县委副书记,根基还不牢固,本来就有人不服气,甚至嫉妒他,现在只要安智耀暗中一煽动,把他选掉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

王步凡的脑子快速运转,思谋着对策。他先想到了米达文,就急忙给米达文打电话,手机关着,办公室里没人接,家里老婆说他没有回去。王步凡又给乐思蜀打电话问了南瑰妍的手机号码,给南瑰妍一打也是关机。他这时想到了李直,然而还没有打电话自己就把自己的想法否决了。现在只是听到一些谣传,如果听风就是雨,李直会怎样看待他,是说他思想肤浅?还是说他政治上不成熟不堪大用?此时他反复告诫自己沉着应对,处变不惊,可是又觉得自己的心理定力不够……王步凡思来想去没有良策,只好以不变来应付万变,甚至抱定再丢一次人的决心。看来这次党代会不平静是肯定的,而米达文最近又沉溺在女人的怀抱中,只管与南瑰妍缠缠绵绵,有些越老越风流的味道,把许多正事都抛到脑后了。党代会是很严肃的事情,他竟然不管不问,交给雷佑谦和焦佩去筹划,身为县委书记连关也不把,是粗心还是糊涂?本来党代会应该由王步凡来筹划,米达文又一次耍了小聪明,他也许认为这样能够安抚雷佑谦和焦佩二人,使其支持他。王步凡心中特别烦恼,就又给乐思蜀打了电话,邀请他来喝酒,他想用酒来麻醉自己的神经,忘掉这些烦心事,甚至做好了下台的准备。下台就下台吧,不就是一个县委副书记吗,又不是多大的官儿,不让当就不当吧!

今晚的酒倒是喝得痛快淋漓,时运成和乐思蜀都喝醉了,只有王步凡稍微有些清醒,三个人就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已经没有贵贱的界限了。叶知秋怕他们几个喝酒喝出什么毛病,没敢离开王步凡的住室,坐在这里整整守候了一夜。

第二天叶爱春来找叶知秋,说她在宣传部已经听说有人要对王步凡采取行动,要王步凡小心一点。叶知秋正要去告诉王步凡,叶爱春突然昏倒了,叶知秋急忙让小马把爱春送往医院,一检查,医生说爱春患有心脏病需要住院治疗,不过爱春没有住医院治疗的意思,说过几天把手头的工作忙完再说,叶知秋只好提醒她注意劳逸结合,抓紧抽出时间来治病……

29

就在王步凡、时运成和乐思蜀喝酒的时候,天南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安智耀亲自带领纪检检察部门的有关人员和电视台记者去突击曝光那些用公款大吃大喝的干部。记者罗寒冰扛着摄像机把天南县城各大酒店搜了个遍,说是县政府要落实县委文件精神,大刹吃喝风,凡是见到吃饭的人就录像。这一夜天南县城像翻了天,弄得干部们人人自危,老百姓却拍手称快。这年头干部们确实存在公款吃喝的风气,上级曾三令五申不准用公款吃喝,天南县委和县纪委还专门为此联合下发了红头文件。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吃喝风总也刹不住,因此安智耀今晚的行动就特别得人心,顺民意。平时办好事的人争着上镜头,而用公款吃喝,用公车办私事的人又最怕上镜头。现在罗寒冰像个反贪勇士,把一个个正在吃喝的干部录在了镜头里,他们真的害怕了,唯恐因为吃了一顿饭丢了乌纱帽。

突击行动结束后,罗寒冰的住处和安智耀的住处彻夜灯火通明,来送礼求情的人络绎不绝。来罗寒冰这里送钱求情的有十几个人,这些人原来是米达文线上的人,在上次常委会上研究他们的任用也是米达文的意思,当时安智耀就很有想法,但他是县长,不便插手人事问题。后来正好借酒厂的事情把他们的任用也搁置起来。现在终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这些人害怕了。出事后又与米达文联系不上,情急之中他们想到了罗寒冰,因为罗寒冰和安智耀的关系天南人都知道。于是这些人只好玩起破财免灾的老办法,拿了钱来求罗寒冰为他们说情。

罗寒冰是那种看上去不是十分靓丽却很有气质的精巧型女人,眼睛不大不小,嘴唇不薄不厚,皮肤不白不黑,个子不高不矮,一切都很平常,她的诱人之处全在于她的独特气质。她只是天南电视台的一个记者,平时这些正科级干部也不怎么瞧得起她,现在一个个拿了钱来求她,她就显得有些高人一等,粉嘟嘟的脸上挂满得意,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个一个地审视着面前这些官员们。她不做声,在住屋的客厅里踱着步子,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地板,她那富有魅力的大腿在人前晃来晃去,一副坚持原则不徇私情的样子,把这些人弄得挺紧张,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一个局长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我的姑奶奶,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只要安县长这次放我们一马,以后我们就是安县长的人了,安县长指东我们打东,指西我们打西。”

其他人见那个局长跪下了,都一齐跪下表示愿意倒戈过来追随在安智耀麾下。这时罗寒冰终于笑了,笑得很开心很自豪。她似乎一时间成了慈禧太后,而面前跪着的这些人都是她的臣子。她笑过之后把跪在面前的这些正科级官员们一个个搀扶起来,很江湖地拍着他们的肩膀说:“别怕,别怕。只要你们今后和安县长一条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就是吃了一顿饭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走吧,都回去吧,安县长那里我去替你们求情,保证你们不被曝光,不受处分就是了。”

听罗寒冰说了这话,跪着的人才一个个像得到封赏那样从地上爬起来,忐忑不安地离开了。这些正科级干部走后,罗寒冰粗略地清点了一下,今天晚上她接见了十个人,竟意外地收了二十万块钱,她笑着把钱锁在保险柜里,很有些成就感。她还要去见安智耀向他汇报有关的情况,就到卫生间里打扮了一番,又穿上那套能够显示女人性感和魅力的连衣裙,往身上喷了些香水,迈着猫步走出广播电视台的大门。

微风吹拂着罗寒冰飘逸的长发,她把头一昂好像自己就是天南县的县长。广播电视局与县政府毗邻,她来到县政府门前,远远望见安智耀的住屋里灯还亮着,下意识地拢了一下秀发,把红唇抿了一下,面带微笑溜进县政府的大门……

第二天是星期六,本来《天南报》是星期五出版的,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天南报》故意推迟了一天,上边刊登了题为《安县长昨夜检查大酒店 罗寒冰镜头对准贪吃虫》的头题新闻。

王步凡星期六也没有休息,到办公室去,是在办公室里看到这篇报道的,看着报道他就慢慢从中品出些味道来,被曝光的这些人都是平时紧跟米达文的人,没有一个是安智耀圈子内的人,事情就有些微妙了。安智耀显然是在党代会之前要大刀阔斧地清除异己,看来是要搞些大动作了,不知米达文对此如何看待,如何处理,这一军把米达文将得不轻。王步凡顿悟:如果安智耀与他王步凡玩政治游戏,不需要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看来安智耀的目标肯定是米达文这艘大船,绝对不是把矛头指向他的……突然间,电话响了,铃声特别刺耳,把王步凡吓了一跳。他一接是米达文打来的,说是让他过去一下。以往米达文有事都是让秘书小吴来叫王步凡,今天亲自打了电话,像是事情很重要。

王步凡来到米达文的办公室里,见匡扶仪也在,就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米达文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手指还在做着习惯性的动作。他不说话,王步凡也不主动开腔,他斜了一眼,见米达文的办公桌上正放着六月六日的《天南报》,显然米达文放弃星期天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他让王步凡过来肯定也是为着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

在成熟的领导者眼中只有人,而没有原则。匡扶仪却是个只讲原则不看人的主,凡事都抱着原则不放,他不喜欢往深层次想,正在发泄不满,“我看这些人就该处分,县委县纪委三令五申禁止大吃大喝,他们就是不听,敢于顶风违纪,我看老安这样明晃晃做得很对,这种正义之举我赞成,以后最好定期搞一下这种突查……”

米达文不等匡扶仪把话说完就摆摆手说:“我的明晃晃同志,吃吃喝喝的事在谁身上没有发生过?说它是大事就是大事,说它是小事就是小事。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情让人有些头痛啊!你认为安直腰真的是明晃晃吗?后天党代会就要召开了,现在安直腰提出要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对这些人员的处理,是不是别有用心呢?其中有很多还是党代表啊,我们既要反腐败,还要保护干部是吧?这个事情不简单啊!在我看来绝对不是明晃晃的。”

王步凡对米达文的话是深表赞同的,他甚至想把听到的关于党代会上要搞掉他王步凡的消息告诉给米达文,见米达文为这事已经弄得焦头烂额,就没有说自己的事,再说看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对他不利而是对米达文不利。

匡扶仪仍坚持己见:“我看在党代会召开之前处理一下这些腐败分子只会产生好作用,不会产生副作用。”

米达文把脸沉下来了,他不想再与匡扶仪争执,知道他是个认死理的人。

王步凡也想说吃几顿饭毕竟是小事,但是米达文和匡扶仪正在争执,自己就不好说话了,站在谁的立场上都不合适,只好闷头抽烟。

这时米达文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接着电话只哼哼哈哈地并不多说话,王步凡弄不清楚是谁打来的电话,最后米达文说:“那就下午召开会议吧。”说罢一脸不高兴地放下电话。放下电话后米达文叹着气说:“安直腰开始逼宫了,非要下午召开会议研究处理大吃大喝的那些人,这也太急了吧?我的意见是冷处理,应该放在党代会之后。”

匡扶仪道:“快刀斩乱麻,这样也好,会前处理,正是时机,天南的吃喝风是该刹刹了。”

米达文斜了一眼匡扶仪说:“老匡,你去吧,我和步凡谈点儿其他事情。”米达文这时显然对死抱原则不放的匡扶仪有些讨厌了。

匡扶仪也不多说话起身走了。匡扶仪走后米达文又开始梳头了,王步凡看着他的这些动作就有些反感。在安智耀面前他处处让步,眼看着退让到悬崖边上了,再退还有路吗?现在你又在我王步凡面前玩深沉,摆架子,你就是在我面前再摆架子还能玩出个什么结果?无非让我怕你、感激你,难道天南的干部只有我王步凡一个人?他本来想提醒米达文注意这次党代会上的动向,特别要提防安智耀和焦佩,现在看米达文这个样子他也不想说了,只在心里想道,老米呀,这几天你真的没有感觉出什么不正常?党代会就要召开了,你就没有去想想代表们会有什么想法,应该做些什么工作?党代会一旦开砸了,你这个县委书记怎么下台,怎么向上边交代?可是他看着米达文令人反感的样子什么话也不想说,与其讨没趣,还不如装糊涂。

米达文这时有些自作多情:“步凡啊,我听到了一些对你不利的谣言。对党代会的事你不必要有什么顾虑,它与人大会是不同的,你步凡是组织上任命的副书记,还不至于选不进县委委员吧,常委是从县委委员中产生的,书记副书记是组织上指定的,开会只是个形式。”

王步凡听米达文这么一说,真想反问他:如果我王步凡选不进县委委员怎么办?假若你米达文一个县委书记选不进县委委员还能当书记吗?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没有说。

又坐了一会儿,米达文梳着头问:“你对这次被曝光的干部有什么想法,谈谈你的意见。”

王步凡抽着烟慢不经心地说:“依我看给个警告处分就行了,只怕也够不上太大的处分,不能让安智耀乱捅娄子。”

米达文不停地点着头,似乎王步凡的话特别称他的心意,但是他也不和王步凡探讨如何防止安智耀乱捅娄子的问题,王步凡只好抽烟不说话。

下午三点,王步凡来到县委会议室时,常委们基本上到齐了。今天的会议气氛有些严肃,安智耀虎着脸不做声,米达文先讲话:“关于刹吃喝风的事,县委和县纪委曾多次提醒干部们要遵守纪律,廉洁自律,并且还专门下发了文件,可就是有人敢于顶风违纪,安县长带人突击检查并给予曝光是很有必要的,县委也很支持。但是说到底吃一顿饭也是小事嘛,被曝光的几个同志平时工作还是很不错的,我看在处理上还是要慎重些,要本着批评从严,处分从宽的原则解决吃饭这个事件……大家议议吧。”

按惯例,米达文讲完话该安智耀讲,秦时月讲完才轮到王步凡。安智耀今天有些反常,要求召开会议是他提出来的,现在他却不说话,在板着脸抽烟。秦时月也在专心地摆弄她的衣襟,好像上边有个线头,总也拔不掉。王步凡感觉到米达文的目光在看他,他故意不让自己的目光与米达文的目光相接。有了上次研究马风工作的教训,他这一次说啥也不当炮灰了,两眼盯着自己的水杯,头也不抬。

焦佩这时突然站起来发难:“我认为咱们就应该像市纪检委书记廉可法同志说的那样,不能嘴上蜜蜜甜,怀里揣把锯齿镰。这次必须严肃处理那些用公款大吃大喝的蛀虫,不然县委的尊严往哪里放?县纪委的作用往哪里用?如果轻描淡写地批评一下,以后县委县纪委的话只怕没人听了。同志们,这个事情我们一定要引起高度注视,下个星期一《天野日报》也会报道这个事情。”

米达文听焦佩这么一说,脸色十分难看,他明白肯定是焦佩把部分干部公款吃喝吃喝的事捅上去了,逼得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接下来秦时月、雷佑谦、匡扶仪分别发了言,意见与焦佩的观点一致。

安智耀这时说话了:“既然大家都认为应该严肃处理,那就建议县委撤销这些腐败分子的职务,给予严肃处理。”

匡扶仪这时又反对了:“智耀同志,腐败要反,干部还要保护嘛,吃一顿饭弄个撤职处分是不是重了些?我们谁没有用公款吃过饭?我是吃过的,不能小题大做!任何事情都要明晃晃嘛!”

米达文这时又觉得匡扶仪十分可爱,急忙插话说:“我赞成扶仪同志明晃晃的观点,撤职好像是重了点,大家再议议吧!”

安智耀这时怒视着匡扶仪像头斗牛:“平时你匡扶仪高调比谁唱得都高,现在却要落好人?刹歪风,树正气难道不是明晃晃的事情?这明晃晃的事情本是你们纪委的职责,啥时候见你主动去查过?反正我安智耀已经落下恶名了,如果不处理这些人,以后再下什么文件就以县委的名义下,不要让县政府插这个手。扶仪同志,你说应该如何处理才叫明晃晃呢?”

匡扶仪被安智耀抢白了一顿,脸色有些难看,见安智耀问他,又很原则地说:“我看弄个党内警告处分就行了。真不行让他们停职反省半个月,警告一下也可以,毕竟只是吃了一顿饭嘛。咱们这些常委们谁敢说自己没有用公款吃过饭?谁敢现在随我去招待所明晃晃地查账?光县委现在欠招待所多少钱?我敢肯定你老安欠的最多!”

匡扶仪的话似乎击中了安智耀的命门,因此他反而对匡扶仪的提法感兴趣了,不等别人表态,安智耀就说:“我看最低也得按扶仪同志提的方案去处理,警告处分一下,让他们停职反省半个月,再轻我就不能赞同了。”

大家一片附和之声,米达文此时很无奈地说:“那么就按扶仪同志说的办吧,目的是批评教育,并不是要整谁。”

安智耀这时又开始做好人了:“要说给个党内警告处分就足够了,不过目前群众对天南存在的吃喝风意见很大,这也是一种腐败现象嘛,说严重些已经影响到党和干部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了,因此要求严一些,处分重一些,也能起到警戒作用,对党员干部也能起到警示作用,米书记你说呢?”

米达文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了,就由纪委牵头对这些干部进行处理吧。”

会议只开了一个小时,散会后王步凡刚到办公室里,米达文跟了进来,王步凡让座他没有坐。王步凡望着米达文的脸看似不经意地说:“米书记,你要抽时间跟党代表们聊一聊,联络联络感情,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嘛,哪怕私下打打电话也行,不能像上次选举副县长时那样被动,我们的教训很深刻啊。”

米达文点着头笑了:“我也正想这样劝你啊。”米达文说罢好像没有别的话说了,又像有其他事情匆匆离开了。

米达文刚走,小曹就像贼一样溜进来小声对王步凡说:“王书记,今天的《天南报》我已经看过了,怎么没有通报你那个学生呢?还有十几个人都没有通报。我昨天晚上和他们在一起吃饭的呀,我正好去厕所,见安智耀带着罗寒冰闯进迷你娱乐城里来,我就躲进厕所里没敢出来。明明还有几个被带走了,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儿事,白老虎也在场却没有被带走。他安智耀和罗寒冰平时也没少吃少喝。再说干部吃吃喝喝是不对,难道白老虎身为公安局的局长,自己开个娱乐城吃喝嫖赌坏事干尽,还拉干部下水他就好了?要我说白老虎才该撤职呢,可是人家就是没有一点事儿,不就是有安直腰撑腰做主和焦佩关系好吗!雷佑谦也经常去迷你娱乐城嫖娼,他们……”小曹见王步凡思考着不说话,就没有继续再往下说,给王步凡的杯子里续了点水出去了。

王步凡一直在思考最近天南发生的事情,看来问题越来越清晰了,这次曝光吃喝人员的行动是安智耀早有预谋的,只怕与即将召开的党代会有直接关系,前边是《天南报》曝光,后边是《天野日报》准备曝光,可真够及时的,平时干工作也没有见安智耀和焦佩这么雷厉风行过,这一次积极得要命。不知米达文意识到表面背后的那一层没有。

晚上吃过饭,王步凡打开电视看,正是《天南新闻》时间,电视上出现了安智耀大义凛然的光辉形象,奇怪的是录像带是经过剪辑的,并没有他那个学生的镜头,更没有发现一个平时与安智耀关系密切的人被曝光,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时石云乡党委书记、春柳乡乡长、李庄乡乡长和孔庙镇副书记夏淑柏来找王步凡。一见面他们就纷纷诉起苦来:“真没办法,真没办法,我看这个米大闷真是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明明安直腰是在整人,老米不替我们说话,连找也找不到他。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现在我们接到通知都没有资格参加会议了,到时候看谁还去投他米大闷的票。”

“这是明显的政治斗争,米大闷还闷着不吭声,人家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真想不到他会这么糊涂!没有一点儿政治头脑。”

“有人要做党代会的文章呢,米大闷仍然只知道玩女人,我看他早晚要栽在狐狸精身上,女人是祸水啊!”

夏淑柏没有多诉苦,只在那里摇头叹息,心中好像有很大的委屈。

王步凡明显感觉到平时紧跟米达文的人正在一个个背叛,看来形势是很严峻的。但是王步凡对着这些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一番,把他们打发走了。

党代会召开的前一天,即一九九八年的六月七日,天南又传出桃色新闻,说米达文昨夜与他的儿媳妇正在天野市天星宾馆里鬼混,被公安抓了个正着,是李直亲自出面说情,每人罚了一万元才放了出来。谣言传得还有一些具体细节。说是米达文老家人把打麻将叫搂,某日老米对儿媳妇说搂一会儿吧?儿媳妇说不跟你搂,你好放炮。儿子小米说搂吧,陪爸玩玩,一家人放一炮没有啥。儿媳妇说不中,昨晚咱爸已经放我一炮了。结果后来翁媳果然跑到宾馆里去搂了……

据县委的人说故事是焦佩编造的,谁也不会去证实故事的真假与否,老百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形势对米达文越来越不利,他在党代表中的威信已经很低了。

党代会召开那天,天野市委主抓组织的副书记和组织部长雷佑胤都来天南参加会议,该讲的话讲了,该强调的组织纪律强调了,县城里该贴的标语张贴了,该祝贺的人在电视上祝贺了,天南县城在这件政治生活大事中,一切都很平静。安智耀主持会议,米达文神采奕奕地在党代会上作报告,似乎一切都很正常,正在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米达文还是天南县未来的县委书记。

会议期间王步凡找已经升任市委副书记的雷佑胤谈了一次话,说了安智耀在党代会期间搞小动作的一些事,并提出安智耀的做法是违背组织原则的,肯定会对党代会产生不良影响,要求市委在组织上加大对米达文的支持力度。只有组织纪律能够保证天南的党代会顺利召开。雷佑胤笑而不答,似乎在笑王步凡杞人忧天,他的笑容也好像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会议召开的第二天各小组领到了县委委员候选人提名名单和候选人名单说明。

大会的日常安排井然有序,选举方式也是老办法差额选举。偏偏在选举县委委员那天出了麻烦,好像有人事先组织似的,天南几百名教师到天野市委门口静坐,高呼着要工资,要饭吃的口号,把天野市委门口堵塞了。只有孔庙镇和春柳乡的教师没有去,其他十四个乡镇都有教师去静坐。李直对这起前所未有的集体上访事件很震惊也很恼火,大骂天南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是饭桶庸才。

天南县的党代会选举开始了,气氛显得庄重而严肃……

天野市抓组织的副书记雷佑胤也出席了会议……

米达文和安智耀坐在主席台上都是笑容满面……

一切都是按程序进行的,清点人数,分发选票、宣读选举规则……四十分钟后投票开始。

随着悠扬的乐声代表们依次投下了“神圣”的一票,接下来开始计票……

时间过去了很久,计票结果出来了。计票员神色不安地把结果交到市委副书记雷佑胤的手中,雷佑胤瞟了一眼结果,脸色马上也阴郁起来……会上的气氛也随着雷佑胤的表情紧张起来,且紧张得令人有些窒息……

雷佑胤一看结果,迟疑了一阵子赶紧走出会场给市委书记李直打电话:“李书记,米达文在天南县的党代会上没有选入县委委员,这个事情怎么办啊?我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

李直正为教师围攻市委的事生气,对着电话吼道:“选不上活该!就让安智耀当书记吧,县长由小秦当,让王步凡当政协主席,当然他的县委副书记职务保留,雷佑谦和焦佩两个当副书记,至于米达文就让他开完会回市里待命,我看他确实不能胜任县委书记这个职务……”

之后在雷佑胤的主持下,天南的县委委员们选出了书记、副书记和县委常委,其中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说是要从上边下派,在没有下派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之前,雷佑谦仍兼任组织部长,焦佩仍兼任宣传部长……

一切人事安排完全是按照李直的意图定的,不过,还要等市委正式下发任命文件之后才算最后确定……

尽管米达文的县委书记被选掉了,他还得硬着头皮把会议开完,最后那半天,米达文坐在主席台上就像一具僵尸,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让人觉得可悲可叹又可笑。这种在现有政治体制中极其罕见,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在天南,在米达文身上发生了。

散会后,天南的干部们都围着安智耀说话,一个个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再也没有人理睬米达文了,他悲哀凄凉地耷拉着脑袋回办公室里去,就像刚刚被放出来的嫖娼犯……王步凡是个比较讲情意的人,他不顾个人安危到米达文的办公室里去看望他,米达文感动万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硬是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他握住王步凡的手,嘴唇颤抖着说:“步凡啊,在天南我就剩下你这一个朋友了,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安直腰简直就是他妈的蛇蝎心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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