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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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夫人又问:“跟你有点儿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记不起来了。对,咱们是不是住在一个大院里?”

王步凡笑着点点头。

向夫人又说:“对了,老向爱看新闻,我觉得你和新闻上一个人长得很像,但不知那个人叫啥,好像还是个当官的。”

王步凡仍笑笑没有说话。

向夫人又说:“你猜猜我怎么能让你进来?因为你没带东西。老向交代过我,凡是拿东西的都是坏人,不拿东西的都是好人,因此我才让你进来。前几天还闹了笑话,老向的侄子来找他。多年不见了,我也没认出来,他侄子背了半袋子小米,我硬是没让进门。你说这孩子也老实,他也没有先叫婶婶,也没有说他是谁,就坐在我家门前哭,哭我也不让他进,还是老向回来了问清楚了情况,还把我训了一顿,说我死办(搬)架(教)条。”说到这里向夫人自己大笑起来,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捂住了嘴,就这还是把向天吟给惊醒了。他在里边吼道:“老太婆,你还叫人休息不叫了,跟谁在说话那么开心?啊?”

“是咱住一个院的。”

王步凡急忙说:“向主任,是我,王步凡。”

向天吟穿着睡衣从卧室里急忙出来,先与王步凡握了手,又训起老婆来:“我说你这个木头脑袋啥时候能变得聪明起来,这是市委的王书记,你怎么不叫我呢?真是个糊涂蛋。”

“这不怪嫂子,是我不让叫。”

向夫人憨厚地笑着说:“他不说我哪知道他是王书记?对了,你就是电视上经常讲话的那个人,现在我认出来了。”

向天吟虎着脸说:“去吧,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那我出去找人打麻将了。”向夫人说罢,又转回身说,“老向,我口袋里只剩下两块钱了,你口袋里有钱再给我掏十元。”

向天吟不耐烦地去口袋里掏钱,掏来后尽是五十和一百的钞票。王步凡赶紧从自己口袋掏出十块钱说:“我这里有十块。”

向夫人接住钱说:“你们家住哪里,改天我还给你。”

向天吟摆摆手说:“你快走吧,还给我就行了。”等向夫人一出门,向天吟自己先笑了,“步凡,你嫂子挺有意思吧?说她傻吧她也不傻,可她就是憨厚得让你想骂,让你想笑,有时还让你觉得她挺可爱。”

王步凡知道向天吟是在自嘲,就赶紧说:“嫂子绝对是个贤妻良母。”

“这你算真说对了,我当年也曾想过不要她,可就是念在她对我父母特别好,天歌比我整整小二十岁,我母亲二十二岁生我,四十二岁生天歌,生下来后我母亲没有奶水,正好我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天歌是吃他嫂子的奶水长大的,就凭这个我没有和她离婚。”

“咱们市里要是评好乡嫂,嫂子的得票率肯定很高。”

“唉,不说这些了。”

“哪里,哪里,说句实在话,你向主任的官品和人品可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败阵之将岂敢言勇,一个汽车厂使我葬送了一世英名啊。”

“这话不对,汽车厂是在经济转轨变型的大气候中造成的,不全是你向主任的错啊,全国此类事甚多,谁能说当年的辉煌不是辉煌,只有今天的辉煌才是辉煌呢?改革开放固然成绩显著,那也是站在巨人肩上创造的奇迹,谁敢说中国今天的一切没有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第一代革命家的功劳?不能这样说吧。”

向天吟觉得王步凡这一番话特别入耳,就点了点头。

王步凡又说:“我对向主任最敬佩的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天野汽车厂倒闭了,可是没有一个工人骂你,这说明你确实是个好人,好官。第二件事,天野发生大爆炸那天晚上,你作为人大常委会主任不到现场也没有人跟你攀比,你去了,并且以身作则,处变不惊地妥善安置死者。第三件事,你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说过情,就连自己的亲弟弟由副局长升为局长这件事情,你也从来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向主任,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共产党人的高尚情操。”

向天吟长长地叹了一声,那一声叹得有些苍凉,有些让人心酸。然而就王步凡总结他的三件事,他没有表态。

直到这时王步凡才觉得用城府太深去形容向天吟是不妥的,应该用情操高尚来形容也许会更妥当些,他是一个很成熟的政治家,但不是一个称职的企业家。

向天吟这时开腔了:“王书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今天来也是为选举的事。”

王步凡点了点头。

“我准备和你一起去见马疾风书记。文史远确实不配当市长,林涛繁同志我看可以,咱们就再为民主进程贡献点儿力量吧,天野人民被贪官庸官坑害得不轻了,是应该选出一位能为人民群众办事的好市长啊!”

王步凡这时不自觉地与向天吟握住了手,然后很激动地说:“代表们准备联名推举林涛繁为市长候选人与文史远竞争,我想我们应该到省委去一趟,争取主动,不能被动。”

向天吟笑着说:“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咱们今天下午就去,讨论会不参加了,让代表们继续讨论吧。”

下午,王步凡是坐了向天吟的车去省城的。路上向天吟打马疾风秘书小李的手机,小李说马书记正在开民主生活会,要见面只能在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到马书记家里见,晚上八点看样子还要继续开会。小李知道向天吟与马疾风是同学,因此才这样跟他说。

向天吟合了手机,往靠背上一靠,对身边坐着的王步凡说:“六点半到他家里去。”然后又对司机说:“放段音乐轻松一下。”

音箱里很快传出歌声: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向天吟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他是唱着革命歌曲去割草放牛,又是唱着革命歌曲去上学和参加工作的,因此有很强的革命歌曲情结,这些歌曲能勾起他许多的回忆,有三年自然灾害彻骨痛心的饥饿,有扛着红旗到北京去被毛主席接见的狂热,有被打成走资派下乡劳动的辛酸……这些回忆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像雨像雾又像风,像发生在前天和昨天,又像发生在很遥远的古代,记忆却总是那么深刻,一情一景又是那么清晰。正因为他的阅历很复杂,因此他才深沉,正因为他经历的磨难多,他才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在天野官场人们才说他城府深不可测,正因为他是共和国历次狂热和挫折的见证人,因此他才轻易不狂热,又轻易不再受挫折。他知道因为狂热和挫折才给人们带来了灾难和困惑,可是面对新形势下的腐败问题他又措手不及了。在天野市,雷佑胤的贪污数目令他震惊,侯寿山的假公济私和造成二百九十八人丧命让他垂泪,文史远的作风淫乱使他愤怒……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他又是个轻易不“惹祸”的人,他只有静观其变。现在他认为是应该出击的时候了,他才主动拉上王步凡去见马疾风,如果不是有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责任心,有一个老干部的使命感,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不管谁当市委书记或市长,都不敢对他不恭,但是他容不得这些人对人民不恭,除非他没有力量,只要他的力量所及,他就不会坐视不管。

小轿车行驶在去省城的高速公路上,车速很快,车窗外响起巨大的风声,这风声就像雷霆万钧之力,令向天吟心潮澎湃。他决心为维护民意与呼延雷所谓的“组织”抗争一次,如果成功了,把林涛繁选为市长,如果失败,他准备把全部责任承担下来,然后自己辞职,以保护王步凡和林涛繁这样很有希望的年轻干部,尽量不让他们受到呼延雷的伤害。正是基于此,他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思考,又不把他的内心世界敞开让其他人看到。他是个不图名利的人,因此在马疾风要他出任天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时,他推辞了。马疾风知道向天吟的才能超过自己,要使天野的政局稳定下来,只有让向天吟出山才行,最后向天吟几乎是在马疾风的求救声中出任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但是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他求了马疾风。对于这件事他对谁也没有解释过,默默地承受着别人的议论,把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

当初王步凡对向天吟也是有过误解的,而今天他再回过头来思考向天吟这个人,就觉得他的形象很伟大,思想境界很高,心灵也很纯洁。难怪天野汽车厂的职工要喊“向天吟万岁”,这样的共产党人也确实配得上万岁的称号。

小车在高速公路上飞,窗外的一切不是前进,给人的印象是倒退,这与与时俱进的现实是不一样的。王步凡望着窗外心情很不平静,他不知道林涛繁与组织上钦点的文史远竞选市长,省委书记会不会同意,林涛繁能不能在竞选中取得胜利,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更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让省委高兴还是烦恼,如果省委对他主持天野工作以来的事情不高兴,那么不久的将来,他王步凡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四章 狂飙落·惩腐恶

15

河东省天野市原市委书记乔织虹在澳门赌博被抓捕,市委副书记王步凡成为代理书记。市长该换届了,常务副市长文史远是省委任命的天野市人民政府代理市长,市委副书记林涛繁是人大代表推举的市长候选人。关于天野市市长竞选的问题,天野市代理市委书记王步凡和人大主任向天吟专门去省委晋见了省委书记马疾风,马疾风快退休了,他不想得罪推荐文史远的老干部,也不想得罪大多数人大代表,就模棱两可地表了个态:民主还是应该尊重的,这个事情你们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我再考虑考虑……

共产党历来都十分重视统战工作。天野市要召开人代会了,按照以往的惯例,王步凡和向天吟邀请天野市各民主党派和文艺界的人士召开座谈会,就这次人大会和政府领导人征求大家的意见,尽管谁都知道这只是走走形式,但必要的形式还是要走的,少了这些形式就似乎不民主了。座谈会召开时市委主要领导都来了。

王步凡的同学夏侯知现在是国民党党员,他以民主党派的身份被邀请。闻过喜是九三学社的中央委员,新近被提拔为《天野日报》的副主编,也在被邀请之列。

在座谈会上,夏侯知大谈天野经济的发展和开发得道山的重大意义,最后才扯到正题上,表示对省委确定的市长人选很满意。王步凡知道夏侯知只提得道山的开发而不提“石榴工程”,实际上是给他脸上贴金,因为得道山的开发是王步凡提出来的,而“石榴工程”是原来一个市委副书记强力推行的。闻过喜接了夏侯知的话茬,认为“石榴工程”就是劳民伤财的花架子工程。王步凡不想否认别人,没有表态。

一个姓李的民主党派老干部说话没有什么具体针对性:“市委确定的几套班子,年富力强,很有开拓进取精神,特别是在人大常委中,各个党派的人士都照顾到了,比如夏侯知和闻过喜是政协常委,我这个老朽是人大常委,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呢,中国的体制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制,我们只有好好干,才能不辜负人民的重托和共产党的信任。”

文史远说:“李常委的书法可是一字值千金哩,啥时候给小文写一幅吧?”

“内容我已经想好了,‘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写幅字是很容易的,不过要等文市长干出成绩之后我再专门给文市长送去。”

文史远听了李常委的话脸上产生了微妙的表情,好像李常委是在旁敲侧击他,却仍表现出很愉悦的表情:“我一定不负李常委的厚望,干出一番成绩,报答党和人民。”

夏侯知也凑热闹:“李常委什么时候也得给我写一幅字。”

“你的我想只能写‘慈善为本’了,你们这些企业家沾了政策的光,发了改革开放的财,可不能为富不仁啊。”

夏侯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听了李常委的话没有脸红,反而大笑起来。

闻过喜望着文史远说:“我认为市长应该竞选,就像工程应该竞标一样,如果只有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往往体现不出民主性。不知文市长的竞选口号是什么?”

文史远想了想说:“我就借用别人的话吧,人民选我当市长,我当市长为人民。”

“那么你的施政方略是什么呢?”闻过喜望着文史远让他回答,文史远憋得脸色通红,最后以官腔官调回应闻过喜,闻过喜有些失望,望着李常委说:“李常委什么时候给我也写一幅字呢?”

李常委说:“小闻的我也想好了,内容要么是‘讷言敏行’,要么是‘疾风劲草’,其实我的书法不如步凡书记的。”

王步凡急忙摆手说:“岂敢,岂敢,在老师面前我永远都是学生。”

李常委这么一说,大家都又向王步凡讨要书法作品,王步凡只好说等开过会之后给每人写一幅。

林涛繁一直没有说话,刚才文史远回答不了闻过喜的问话,他脸上就表现出了讥笑,但文史远是组织上钦定的候选人,这样他就占了绝对的优势,如果有人想与他抗衡,就要披上违背组织原则的恶名,弄不好还会使自己陷于被动。尽管这样,从文史远被定为代理市长的那天起,林涛繁的心理上就不平衡了,总想与文史远比个高低,但是这个想法他没有对任何人说,现在大家都向李常委要书法作品,他也只好凑个热闹:“李常委什么时候给我也写幅。”

“你林书记的内容我也想好了,就写‘大器晚成’或者‘金子总要发光’这样的字。”李常委的话让文史远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这笑声是什么意思,见没人附和文史远才止住了笑声。座谈会就在文史远阴阳怪调的笑声里结束了。王步凡认为现在还不是宣布林涛繁参与市长竞争的时候,因此他没有透露省委书记已经同意林涛繁与文史远竞争市长的意见。

二○○三年三月十八日,天野市十一届人大六次会议在天道宾馆召开,按照惯例,在人代会召开前,市领导和各代表团的团长要召开人代会的预备会议,预备会议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采用举手表决的方式通过大会主席团成员名单。那次会议因为王步凡去执行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命令,没有参加。会上人大常委会主任向天吟作了《天野市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工作报告》。他的报告在代表们中间引起了巨大反响。市长是等额选举,副市长是差额选举,现任的副市长除上届被选上的一名副市长外,其他七名都是组织上任命的,必要的形式还得走一下,因此把组织上已经考察过的人大秘书长秦时月也定为主席团成员。

预备会议结束后,紧接着是召开主席团成员第一次会议,王步凡和林涛繁都是主席团成员。在这次会议上秦时月的举动让文史远很吃惊,他坐在向天吟的后边,频频与向天吟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说话的内容文史远一句也没有听到,而向天吟不时地点头,似乎所说的事情还非常重要。

人代会正式召开那天是文史远作政府工作报告的,报告分为三部分:一、一年来工作回顾与总结;二、二○○三年的主要工作任务;三、加强政府自身建设,推动天野经济发展。他的报告很长,整整占去了上午的所有时间,作完报告已经该吃午饭了。

下午是安排代表分组讨论文史远所作的报告。人代会是按行政区划分成若干代表团的,王步凡是东城区选出的代表,要参加东城区的代表团的讨论。在讨论会上,东城区委书记是这个代表团的团长,他率先发言,发言的内容照例是歌功颂德的那套空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对文史远的赞美之词。王步凡是代理市委书记,因为身份特殊,他可以到各代表团去转悠,因此就离开东城区代表团,来到西城区代表团的讨论会场,一进门就听见刘畅在炮轰文史远:“我很赞成向主任的话,二○○二年确实是天野历史上最灰暗的一年,先是代理市长欧阳颂同志落选,后是贪污腐败分子被抓出来,再后来就出现了天野影视城的大爆炸,死亡二百九十八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令人触目惊心。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文史远同志为什么要出面给腐败分子说情,并且给他弄了个保外就医?我看其中就有猫腻。”然后刘畅话锋一转说,“前边发生的事情要说与文史远同志有牵连,他只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么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能不说文史远同志自身有问题了,他老婆有病还没有死的时候就与魏酬情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等他老婆一死,魏酬情为了达到与文史远结婚的目的,不惜告发自己的丈夫,把牛荃送进了监狱。可是文史远同志这时已经又有新欢了,那就是前段时间被毁容的叶慕月。最让人痛心的是,二○○二年天野是河东省上访案最多的一个市,而群众上访的原因也与文史远同志有直接关系。一是纵容弟弟文史达在南山县胡作非为,迫害民营企业家石三金,致使石三金下肢瘫痪至今仍卧床不起。二是支持同学叶慕月在北远县搞虚假形象工程,而这种背离为人民服务宗旨的做法导致了严重的后果,群众能不上访吗?不知文史远同志吃喝玩乐的时候,是否想到过有人在哭泣?是否想到过有人在骂娘?是否想到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背离了共产党员廉洁奉公的宗旨?”刘畅一连用了三个反问句,然后情绪激昂地说道,“我是人大代表,代表着人民群众的权力,我有义务把天野官场存在的问题说出来,有权力对政府工作提出批评,我们党历来是提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嘛,我就是希望文史远同志不管当选市长与否,都不要忘了自己是人民的代理市长,不要忘了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如果我有话不说,采用明哲保身的方法的话,我认为有愧于人民,是一个失职的人大代表。”

刘畅现在是一个有后台的人,省委副书记刘远超是她的义父。她知道自己不能沉默下去,沉默就预示着自己政治生命的死亡,她要爆发,要在爆发中为新一届市委市政府领导立下汗马功劳,这样的话,也许自己就是个功臣了。另外,根据组织上的有关规定市政府要有一个女副市长,只要她刘畅这次表现得好,能够赢得代表们的认可,选上副市长应该没有问题,她想到了“赤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句话,因此她要豪赌一把。

王步凡身为代理市委书记,不得不先强调组织原则问题,然后说:“当然啦,人代会要充分发挥民主性,让代表们畅所欲言。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任何一位同志发表意见都可以,提出建议也可以,这是你们的权利,但你必须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我敢说,就敢于负责。王书记我还有话要说呢!”刘畅说。

“那你就接着说吧。”

刘畅环视一下在座的人说:“同是市委领导,王书记的官品人品和工作作风我就不说了,林书记与文史远同志相比就很容易发现谁优谁劣,林涛繁同志一年四季在农村跑,机关干部笑他是泥腿子,而人民群众都说他是知心人,这是区别之一。林涛繁同志的办公室里至今除了旧沙发和办公桌之外别无他物,而文史远同志的办公室是何等的气派?装修花了二十万,光摆放的各种盆景和花草就值几万,谁廉洁谁腐化?这是区别之二。林涛繁同志的爱人至今还是西城区一所中学的教师,因为工作成绩出色,几次被定为副校长人选都被林涛繁同志否决了,而咱们的文史远同志呢?连情人叶慕月都提拔了副县长,并且还是在群众的告状声中提拔的,谁公正?谁自私?这是区别之三。文史远同志桃花源里有别墅,市政府那边有住房,据说省城还有一套房子。而我们的林涛繁同志至今还在学校里住,他们的住房面积也只有八十多平方米,市委给林涛繁同志分了住房他却让给老同志向天吟了。谁清正?谁自私?这是区别之四……”

“打住!打住!刘畅同志,这是开人大会,不是开声讨会,说话要讲究用词,不能随心所欲。文史远同志毕竟是组织上钦定的市长候选人!”王步凡不得不提醒了一下刘畅,然后离开会场,到其他地方去。他认为自己再听下去,就有合谋算计文史远的嫌疑了。王步凡一走,代表们更是一个个说文史远如何如何的生活腐化,说林涛繁如何如何的清正廉洁,把讨论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讨论会是有会务人员做记录的,按会议要求各个代表的发言记录要上交会议秘书组整理后以简报的形式发到各位代表手中参考。会务人员把记录整理好后,代表团团长刘畅又看了一遍,认为还满意,就签上自己的名字,让会务人员及时上报。她这时心里觉得很痛快,也觉得代表们看她的眼神与往日不同,好像在那一双双眼睛背后都藏着敬佩和什么秘密。

讨论会结束时该吃饭了,吃饭的地方在天道宾馆的用餐大厅里,摆了二十多张桌子。王步凡和文史远坐在一起。以往开会代表们坐单间,这次为了营造团结和谐的气氛,王步凡与向天吟商量后决定与代表们在一起吃饭。今天晚上文史远有些蔫,可能刘畅在讨论会上向他开炮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饭前墨海告诉王步凡其他几个代表团在会上都批评文史远了,难怪文史远今晚的情绪这么不好。而林涛繁的情绪有些兴奋,举着酒杯到处敬酒,每逢有人向他敬酒,他都来者不拒。王步凡知道林涛繁的酒量很大,在机关干部中号称“林二斤”,但他平时不怎么喝酒。等他来到王步凡坐的这一桌敬酒时,文史远举起高脚杯回应,在两只杯子碰撞的那一刻,他不阴不阳地说:“祝贺你,林书记。”

林涛繁故作愕然地反问:“文市长,这次人代会是选你当市长的会议,本该我祝贺你,你怎么祝贺起我来了,本末倒置了吧?王书记,是不是该罚文市长一杯?”

“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可不当这个裁判。林书记你就坐在这里吧,我也该去和代表们见见面了。”王步凡说罢拿了自己的高脚杯到其他桌子上去敬酒。敬完酒与李常委坐在一起说话。文史远也是很有酒量的人,加上心中有气,就把林涛繁的敬酒视为挑战了,立即和林涛繁叫起板来,两个人用大杯在比酒量,其实是在暗中较量,较量的结果是文史远醉了,而林涛繁还比较清醒。

会议期间王步凡仍住在贵宾楼,在往贵宾楼走的路上,王步凡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温优兰。这个女人与叶知秋一样漂亮,但是她的勇敢和智慧又超过了叶知秋,王步凡见到她时总有一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感慨,而见不着她时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就像丢了钱的那种感觉。他是下决心不与温优兰发生肉体关系的,但是他仍然想见到她,只要见到她,他的心里就像丢掉的钱包又找回来了。这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弗洛伊德的话:性欲冲动是人的最基本的原动力,人的深层意识或者说潜意识来源于性冲动。他正往贵宾楼走,温优兰又悄悄来到他的身边,告诉他东方姐妹已经安全到达南方某省,并让她转告王书记勿念。王步凡点了点头,温优兰小跑着前边走了。

等王步凡来到房间时,房间里的灯亮了,茶水也泡好了,茶几上放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上边打着一行烫金字:祝贺天野市十一届人大六次会议胜利召开,落款日期是去年的十月九日。王步凡一看就知道是去年侯寿岩给大会赠的纪念品,没想到给别人做了嫁衣。

“这是会上发的纪念品,手机。”温优兰说。

王步凡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有手机,你拿去用吧。”温优兰笑了笑说:“我也有手机啊!”

“那就捎回去让你爸爸用。”

“嗯,我爸爸还真没有手机呢!”温优兰拿了手机退了出去,在她离开时丢给王步凡一个眼神,那眼神是很让人玩味的,眼神里包含有爱,有感激……

望着现在的温优兰,王步凡为自己有超人的自制力感到自豪,他每次看到已经怀孕的温优兰都想问问胎儿的情况,硬是忍住没问。

温优兰刚走,刘畅进来了,她很谨慎地扭回头看后边没有人才说:“王书记,我已经联系了一百多名代表推举林涛繁书记与文史远竞选市长。向主任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我看他是默认了,是不是省委已经同意了。”

王步凡很严肃地说:“小刘,这事儿一定要慎重,即使有代表推举林涛繁同志为市长候选人,也还得过了上级审批这一关,你要知道如果过不了组织上这一关,即便选上了,组织上不承认,林涛繁就被动了。这个事情你要沉住气,到评议和酝酿候选人的时候再提出来,给文史远弄个措手不及,如果提出来的早了,呼延书记从中插一手就不好办了。道理很简单,呼延书记会运用手中的权力,在省里为文史远活动,给省委施压,最终也许用上级党组织的名义,通过各代表团的团长给代表们施压,因为大多代表是党员,他们如果提出让党员们以党性做担保,必须投文史远的票,那样林涛繁就没有胜出的把握,时机一定要把握好啊!”他始终没有透露省委书记马疾风模棱两可的意见。刘畅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点点头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刘畅走后,王步凡在揣摸向天吟其人,现在代表们在下边搞小动作,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这个人的城府极深,没人找他说这事儿,他就一直装糊涂,就连王步凡当上代理市委书记后,其他人纷纷表示祝贺,向天吟只是私下里打了个电话,尽管彼此心照不宣,但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毕竟王步凡只是个代理书记,变数还是很大。这样一来,王步凡就有些吃不透向天吟的心思,不过从他不露声色这一点来看,他是支持林涛繁的,就像当初李直任人大常委会主任时支持雷佑胤与欧阳颂竞选是一样的,并且极有可能把自己的想法透漏给马疾风,争取到省委书记的支持。

这时林涛繁愁眉苦脸地进来了,不及坐下就说:“王书记,看来这次要弄假成真了,我已经得到消息,刘畅联络了一百多名代表要我与文史远竞选。另外刘畅选为副市长的可能性很大,只怕秦时月要落选的。大会总共只有四百九十五名代表,有人预计会有四百名代表投我的票,你说这事组织上能通过吗?我真有些担心。现在打退堂鼓吧,心有不甘,不打退堂鼓吧,真怕弄成雷佑胤第二。”

王步凡觉得此时应该给林涛繁鼓鼓劲儿,就编了个谎言:“林涛繁同志,政声和业绩对于一个参与竞选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你怎么能拿自己和雷佑胤比呢。雷佑胤政声不好,又没有什么政绩,尽干些不得人心的事,是一个贪污腐败分子。而你就不同了,在下边你是老百姓公认的好干部,在上边省委认为你是个有能力的干部,就拿你写文章这件事来说吧,马书记很赏识你哩。至于刘畅的事顺其自然吧,难道你不知道她和刘书记的关系?况且组织上已经把她作为副市长候选人了,就是全票当选也还是副市长嘛!”

不待王步凡说完,林涛繁说:“现在谁去重视一个笔杆子呢?你可别把政治游戏当真。”

“非也。你写的《对一把手腐败和党政领导体制的思考》文史远能写出来吗?你可不要小看那几篇文章,影响大着哩,我在中央党校学习时,提起林涛繁的名字无人不知,那天去见省委马书记时,连他都夸你是个人才呢,我想马书记是否认为中央党校的领导已经发现你这个人才了?”

“真的!马书记真的知道我写文章的事?”

“不光知道,还读过你的文章,说《对一把手腐败和党政领导体制的思考》这篇文章很好,说你这个同志很有思想,很有见地,可惜让他发现得太晚了,不然早就让你当市长了。”

林涛繁点点头:“有马书记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林涛繁脸上的愁云已全部消散了。他望着王步凡说,“感谢王书记的提醒!”

王步凡这时又说话了:“老林,你要被选上市长,人大常委会主任那里也是一关啊,在没有接到人大代表正式提名之前,这些都只能作为道听途说的马路消息,我去找向主任不合适,你应该主动去找他,把你听到的消息告诉他,看他是个什么态度。你要弄清一点,要想当市长,就必须得到向天吟同志的支持。只要他支持你,你就有希望了。”

林涛繁点了点头说:“我现在就去找向主任。”说罢离开了。林涛繁走后,各代表团的团长不时到王步凡这里汇报情况,王步凡像对待刘畅一样,既没有表示支持林涛繁,也没有表示支持文史远。只有与个别关系特别好的谈话时流露出支持林涛繁的意思。久在官场混迹的人,哪一个也不是傻子,最近文史远又出了一系列丑闻,谁都能猜出来,这次文史远的市长只怕当得不会很顺利。

夜深了,王步凡没有回家里去,而是在贵宾楼住下了。躺下后,他辗转反侧睡不着,对于天野出现的新情况他也吃不准该怎么办。马疾风暗示过尊重民主,呼延雷也在电话上强调过组织原则,那么他究竟应该听谁的?最后他选择了马疾风模棱两可的默许。他也想好了,如果将来呼延雷在河东主政,他可能要为林涛繁竞选市长的事付出代价,一旦到了那一步,他也有恨无悔。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闻过喜打来的,说是他写了一篇《假如我当市长》的文章要在明天见报,主编怕担责任,让请示一下王书记。王步凡深思了一会儿说:“小闻,我们不是强调言论自由吗,只要你的文章中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我看可以发表吧?你让宣传部部长把一下关,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会向我汇报的。”闻过喜没有再说什么,只与王步凡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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