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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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陈唤诚看见从井下抽上来的黑水时,他的心也慌了,他明白井下出现抽不完的黑水预示着什么……他也在心里暗暗感叹:每每发生事故之后,领导都会说些诸如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可是这种“马后炮”究竟还能起到多少作用呢?说者心里清楚,听者心里也清楚。可是这么有分量的话往往都是在事故发生之后说的,事前煤炭生产企业可能很难听到这类比较严厉的话,如果在事前领导们有这么严厉的话,能够经常到生产一线去走走,也许事故就不会发生。陈唤诚面对井口滔滔不绝的黑水显出一脸的愧疚,他深感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论责任,煤炭厅厅长白杉芸推卸不了,主抓安全工作的副省长季喻晖推卸不了,而他自己的责任比省长路坦平的责任更大。

陈唤诚讲完是路坦平讲话,他讲话的要点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采取一切措施营救井下矿工,一定要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能有任何思想包袱,危急时刻,要充分发挥我们的政治工作优势,发挥党组织的先锋模范作用,把大家的力量统统调动起来,形成合力,振奋精神,全力以赴抓好抢险工作,取得抢险救灾的胜利,人的生命第一……

路坦平是带着一脸复杂情绪讲完这话的,他忽然又想起红星煤矿是个私营企业,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党组织,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没有再做什么补充和解释。

国家安全生产管理局的领导是这样说的:党中央和国务院领导对河东省发生的特大矿难事故已经引起高度重视,并作出具体指示,河东省一定要认真落实党中央、国务院领导同志的指示精神,全力以赴处理好当前的事故。同时要尽最大努力进一步抓好安全生产工作,牢牢把握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的主动权,以这次矿难事故为教训,深刻反思,查找纰漏,积极工作,促进河东省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今后一定要落实领导带班制度,如果领导在场,当煤矿发生危机职工生命安全的重大问题时,带班者就能够立即组织采取停产、撤人、排除隐患等紧急处理措施……

副省长季喻晖讲了几句之后,对着煤炭厅厅长白杉芸强调了安抚工作:“矿难已经发生,我们一定要积极做好安抚工作,矿工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亲人,每户被困井下的矿工家庭至少要派三名以上工作人员负责入户安抚,要把安抚工作当作政治任务,必须保证矿工家属情绪的稳定,保证矿山的稳定,保证天首市和河东省的秩序稳定……”

白杉芸的眼睛看着别处,三心二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安全事故已经发生,要在追究矿长、区队长责任的同时,还要追究当班带班人员相应的责任,不追究肯定是不行的。”她这种漫不经心的表情和一定要追究责任的态度让季喻晖直翻白眼,但是没有批评她。

此时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苗得雨捂着左眼从一辆三菱吉普车上下来,孔矿长急忙对李宜民说:“李书记,我们苗总来了。”李宜民望着捂着左眼的那个彪形大汉大声吼道:“苗得雨,你这个土财主是赚钱赚昏头了,还是挖煤把心也染黑了?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还能够安心在家里养病,你可真行啊!这个事故的责任咱们随后再算账,现在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救人,救人,你知道吗?”

苗得雨脸憋得通红,却没有说出话来。这位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是天首铝电集团总裁苗盼雨的哥哥。他平时深居简出,很少与外界接触,更没有上过电视镜头,李宜民今天是头一次见到苗得雨。但是他知道苗得雨这个名字。天首集团煤业公司隶属于天首铝电集团,苗得雨当然还得听他妹妹苗盼雨的指挥。苗得雨也不是不重视矿难事故,他和另一个帮手凌昊天刚才是在研究是不是把困在井下的人数少报一些,并且把这样的想法告诉给妹妹苗盼雨。苗盼雨批评了哥哥,说现在可不同过去了,过去上边管得不严,有些时候可以隐瞒不报钻空子,现在隐瞒实情可能罪过更大,她主张实事求是上报被困井下的人数。

面对李宜民刚才的质问,苗得雨正处在尴尬之中,妹妹苗盼雨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现场。她是三天两头上电视的明星人物,省内大小干部都认识这位端庄靓丽,颇有气质的女企业家。但是由于凤凰山现在的灰尘特别大,她一般不到这里来。苗盼雨急匆匆跨前一步站在苗得雨身前,开始应酬这些到矿上视察灾情的头头脑脑们。她应付这种场面似乎非常得心应手,从她那经常做美容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慌乱的迹象,而给人的印象是镇定自若,处变不惊。

“自从‘2·28’矿难事故发生之后嗬,我们集团上下引起高度重视,连续开了三次会议,在积极分析事故原因的同时,提出矿工生命重于一切的口号,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营救困在井下的矿工。但是井下水势太大,塌方严重,余震不断。目前的救援工作进展比较缓慢,从昨天晚上嗬抽水一直抽到现在……然而我们还是那句话,人的生命高于一切,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井下矿工,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苗盼雨的官话竟然能够说得非常娴熟自如,与众不同的是她说话比较爱带一个“嗬”字。

路坦平不等苗盼雨说完,就插话说:“小苗,我还是那句话,系民性命大于天,天子行事须守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苗盼雨同志这个态度是正确的,事故已经发生,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救人!至于责任也是要追究的,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责任的人。”路坦平表面上是在强调救人的重要性和追究责任的必要性,可是细心的人能够听明白他是在肯定苗盼雨在善后工作上的“积极”态度,可是又不说明苗盼雨到底有什么样的积极态度。

平州市市委书记秦汉仁和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都“是啊,是啊”地附着路坦平的话,似乎路坦平的话讲得特别到位。

主抓工业的副省长季喻晖好像急于要承担责任,不停地说:“唉,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啊,都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啊,我应该负主要责任的,我请求组织上给我以严厉的处分。”

陈唤诚把手摆了摆说:“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救人。”他很有些亲民意识,轻描淡写地反驳了季喻晖,然后向孔矿长招招手,等孔矿长跑到陈唤诚身边,陈唤诚问道:“我问你,现在我们能否下井?”

孔矿长说:“瓦斯气体已经全部排出,井下也不再塌方,现在可以下井,不过下去也看不见人呀,中间有一段巷道塌方,已经把路堵死了,我们抢险救人最大的障碍也就在这里。”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要下去看看,人命关天啊!”说罢陈唤诚已经向井口走去,路坦平犹豫了一下也去了,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和省煤炭厅厅长白杉芸紧紧跟在陈唤诚身后,苗盼雨急忙招呼人给领导们准备安全帽,并亲自带领他们下井。白杉芸在往井口走的时候主动去搀扶陈唤诚的胳膊,被陈唤诚拒绝了。

领导们下井之后,这边天首市公安局的女局长摆蕴菲一直在注视着天首集团煤业公司总经理苗得雨,似乎要从苗得雨的脸上发现些什么。她从平州调到天首市的时间截至三月一日正好一年,在这之前她只远远地见过苗盼雨一面,也知道她是平州人,却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苗得雨。今天一见苗得雨,她觉得苗得雨的长相很像她中学时代的同学苗禾壮。苗禾壮在上中学的时候不爱学习爱打架,所以同学们都认识那个出了名的“小霸王”。摆蕴菲上前一步来到苗得雨的面前,故意把手伸出来,苗得雨迟疑了一下不得不把手伸了过去,摆蕴菲握着苗得雨的手,试探性地问道:“苗总,你是哪里人啊?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苗得雨不假思索地说:“我是平州人。”说罢他才用一只右眼去看摆蕴菲,一看摆蕴菲,他的表情多少有点儿慌乱。眼前这位穿着警服的女公安竟然是他中学时代的同学,当年苗禾壮以打架闻名全校,而摆蕴菲则是以学习成绩优秀和歌声甜美闻名全校的,曾经被男孩子们封了个“校花”的美誉。

摆蕴菲又一次盯着苗得雨的脸看了一阵子问:“你原来是不是叫苗禾壮?”

苗得雨惊了一下,缓缓地摇摇头说:“我不叫苗禾壮,我一直叫苗得雨,可能是你认错人了吧?”

“啊,啊,不好意思啊!”摆蕴菲一脸狐疑地离开苗得雨,但她确实觉得苗得雨太像她当年的同学苗禾壮了。她的记性特别好,她自信面前这位左眼有病、身体稍胖的苗得雨很可能就是当年的苗禾壮。那么这个苗禾壮为什么改了名字,又因为什么事情伤了自己的眼睛,再说他究竟是不敢承认自己是苗禾壮,还是确实不叫苗禾壮?是自己搞错了还是苗得雨隐瞒了真情?不过面对这个左眼有病的苗得雨,摆蕴菲的心里确实有些生疑。

这边苗得雨不知怎么就突然晕倒了,他的那些随从们急忙把他抬上三菱吉普车然后飞驰而去,三菱吉普消失在凤凰山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摆蕴菲望着远去的三菱吉普车仍然一脸疑云,苗得雨的长相却定格在她的脑海里。

苗得雨确实很像摆蕴菲一直要找的一个人,一个犯罪嫌疑人,一个抢劫犯。天首市发生“7·14”抢劫银行案之前,摆蕴菲是平州市的公安局长,因为她治警严谨,敢于碰硬,破获过几起大案要案,因此被干部们戏称为铁腕女捕头,被人民群众称为“女儿局长”。“女儿局长”的称号是摆蕴菲自封的,当时每每有年龄大一点的群众有了困难,只要找到摆蕴菲,她都会很热情地给人家办事,人家要谢她,她总会笑着说:“我是人民的女儿,哪有父母谢女儿的道理?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是青年人找她办什么事情,她帮了人家的忙,每逢人家谢她时,她同样会说:“我是人民的女儿,你们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帮兄弟姐妹办事是我应该做的。”后来河南省登封市出了个警察英雄任长霞,人民群众都说摆蕴菲就是任长霞式的公安局长。摆蕴菲干脆学习推广任长霞的局长接待日,从此天首市的治安状况明显好转。但是这种好转仅限于一些小案件上,大案要案并没有什么突破,“7·14”大案也始终没有告破。

当初,天首市发生“7·14”抢劫案没有告破,面对公安部下达的限期侦破大案要案的命令,身为平州市公安局局长的摆蕴菲把“7·14”三个字书写下来,制作成卡片放在办公桌上,她经常盯着那个卡片发呆,有些时候陷入沉思。虽然案件没有发生在平州,出于一个警察的天职,她仍然发动干警在平州境内挨家挨户地排查犯罪嫌疑人。正当摆蕴菲全力以赴协助省公安厅侦破“7·14”大案的时候,从天首市传来消息,天首市公安局局长因为对“7·14”大案破案不力被调到省厅任了闲职。又过了不久,省长路坦平竟然亲自给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打来电话,说省委已经决定调摆蕴菲到天首市任公安局长,理由有三:一是摆蕴菲的丈夫李宜民是省委副书记,夫妻长期两地分居不能体现组织上的关怀,不能很好地照顾女儿李梅,不利于下一代的成长,虽然李宜民和摆蕴菲夫妇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但是组织上不能不给予考虑。二是天首市是省会所在地,天首市的治安搞不好,没有良好的投资环境,直接影响到河东省工业强省战略的有效实施,天首市也确实需要一位像摆蕴菲这样的同志来当公安局长。三是摆蕴菲同志在平州公安局长任上政绩突出,应该给予提拔重用,但是鉴于平州市目前没有其他空位,天首市正好缺少一位政法委书记,摆蕴菲到天首市任公安局长,待条件成熟时兼任天首市的政法委书记。有了这三条充分的理由,摆蕴菲只好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但是她并不怎么愿意到天首来当这个公安局长,她还以为是丈夫不和她商量私自作的主张,就给李宜民打了个电话,问他为什么那么专制。李宜民笑着说是路省长提议,陈书记批准的,他不好意思再反对。摆蕴菲始终不知道路坦平是出于什么动机要那么主动地帮助她……

在摆蕴菲离开平州市公安局的那一天,成千上万的群众拦车哭着挽留她,整整一个上午摆蕴菲都在流着泪与前来送行的群众告别。她其实是真不想离开平州,也不贪图什么政法委书记的头衔,但是省委已经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她只有无条件服从。

到天首市公安局上班的当天晚上,她就让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周大海和经侦支队的支队长王太岳把“7·14”大案的有关资料送到她的办公室里,三个人一起看了一遍资料和录像,最后摆蕴菲得出这样的结论:三个被灭口的歹徒肯定是外地人,而左眼被保安用电警棍击伤的那个高个子,应该是本地人,而且现在应该还活着。

上班的第二天,摆蕴菲就给刑侦支队支队长周大海秘密下了一道命令,让他布置下去,在天首市地盘上查找左眼有病的犯罪嫌疑人。这道命令着实让周大海感到头痛,河东省正在实施工业强省战略,仅天首市外来民工就有几十万,找左眼有病的人不难,可是查犯罪嫌疑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周大海把全市所有医院甚至包括私人诊所都跑遍了,调查左眼带有伤病曾经到医院治疗过的人,一共查出一千八百八十九人,与犯罪嫌疑人身高年龄相似的就有一百二十人,又把这一百多人一一调查,最终也没有查出犯罪嫌疑人。一年多时间过去了,“7·14”大案仍然没有告破,也没有任何线索,渐渐地,“7·14”大案就成了摆蕴菲的一块心病,甚至到了二○○四年七月十四日那天她干脆一天不吃不喝地饿自己一天,望着办公桌上写有“7·14”三个字的卡片出神,为的是不能忘记“7·14”这个让她揪心的日子和那个至今没有告破的案子。她现在也不知道压在她心头的这块巨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搬掉。因此,刚才摆蕴菲发现了一个捂着左眼的人,她本能地要注视他一下,身高特征与“7·14”唯一活着的罪犯又极其相似,况且苗得雨很可能就是苗禾壮……难道是自己真的看错人了?不会!她的记忆力特别好,多年前的一些数字她至今仍能倒背如流,任何人的手机号码只要她听一遍或者看一遍就能够记得准确无误,并且最低能够记上一个月。如果一个人和她有过一次接触,至少三年内她再见到这个人马上就能够忆起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这个人。如果是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不管他怎么变换服装,或者化妆整容,她也同样能够认出来。基于此,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人,尤其是苗得雨无故昏倒那个情节更让她产生了疑心,是苗得雨真的有病,还是心虚不敢面对她这位女捕头而故意演出的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她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多,问号越拉越长。她在这个时候已经决定不露声色地仔细调查一下这个苗得雨的真实身份。

当摆蕴菲决定暗查苗得雨身份的时候,一个特殊身份的女人立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苗得雨是苗盼雨的哥哥,苗盼雨现在是河东省红得发紫的人物,且不说她和省长路坦平有无经济上的瓜葛,更不说两个人之间的绯闻是真是假,仅凭她现在是天首集团总裁和天首市政协副主席、省政协常委这些头衔,省委就不会同意她摆蕴菲轻易插手天首集团的事情,天首市委也不会同意她去查一个对天首市乃至河东省经济作出“巨大贡献”的企业老总。想到这些,她在心里暗暗决定,调查苗得雨的身世必须亲自出马,连天首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人也不能用,这个事情必须秘密进行。

摆蕴菲想好了这一切,职业病又犯了,她觉得苗得雨肯定是“7·14”大案的主犯,一千万的巨款可能就是他抢走的,但是她弄不明白那么多钱苗得雨是怎么弄走的,又能够藏在什么地方?当时苗得雨在天首市尚无立足之地,那些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转念又一想,摆蕴菲笑了,仅仅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凭什么就说苗得雨是“7·14”大案的主犯?自己千万不能犯了主观臆断的错误。这时候她又想起了丈夫李宜民特意让天野市委书记王步凡写的那幅书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么借用到一个警察身上,就是不能凭主观臆断,必须深入调查研究,必须注重证据,法律是来不得半点儿虚假和臆断的,你可以把任何人假设成罪犯,但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绝不能说他就是罪犯。她因为工作忙已经有半个月和丈夫李宜民没有“正面接触”过,今天看见丈夫的脸色那么难看,急忙上前去问李宜民:“老李,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

“没事,可能是太劳累,最近感冒总在纠缠我,因此刚才没有陪陈书记下井。”李宜民向妻子笑了一笑,尽量想用笑容来安慰她。

“老李,这次感冒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彻底好……”

“我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不要紧的。”李宜民说罢又去忙自己的事情,摆蕴菲望着李宜民的背影有些内疚,因为彼此的工作都很忙,摆蕴菲平时对丈夫和女儿照顾得很少,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们……

天野市市委书记王步凡因为是工业强省委员会的成员,陈唤诚说让成员们留下来晚上还要开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因此他在离开省委到凤凰山的时候让天野市市长林涛繁先回天野,自己留下来。刚才省领导带人下井他没有下,一方面是他腰间有伤,一遇到潮湿就会隐隐作痛,另一方面他是个务实不务虚的人,他认为领导们戴上安全帽到井下去走一趟,仅仅能够留下几个镜头上电视,留下一段佳话让记者的报道篇幅写得长一些,仅此而已。如果说这样的新闻有意义、能够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也可,如果说它没有意义,只是一些花架子没有什么作用也行。抢险队正在抢险,领导们下井既不可能去帮助抢险,甚至还会妨碍抢险队顺利地开展工作,纯粹是作秀的形式主义。因此他没有下井。

陈唤诚他们从井下上来后,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指示,语气还相当沉重。之后他命令副省长季喻晖留下来督促抢险救人,其他人员准备撤离。这时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李宜民说:“陈书记,我也留下吧,季喻晖同志一个人留下来力量有些单薄,再说他对煤矿下边的情况没有我熟悉,我也留下来。”

陈唤诚点点头,特意和李宜民握了手,他为李宜民对工作的忠诚和负责所感动,很动情地说:“老李,那就辛苦你了,不过要注意身体啊。”

路坦平望着摆蕴菲半开玩笑地说:“摆捕头,你可是嫁了个好老公啊,老李可是我们党的好干部,活着的焦裕禄哩。”路坦平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在河南省登封市的公安局长任长霞牺牲后,河东省省委宣传部搞了个“远学英雄,近学标兵”活动,李宜民被河东省委省政府命名为“焦裕禄式的好干部”,摆蕴菲被天首市命名为“任长霞式的好民警”。

摆蕴菲知道自己的丈夫重感冒还没有彻底好,昨天夜里煤矿发生事故以后,陈唤诚在北京还没有回来,省长路坦平当时说自己在平州考察工作也不可能及时赶回来,李宜民立即披衣起床出了家门,到现在也许连碗热饭都没有吃上,她看着丈夫一脸憔悴的样子,心疼得差点儿掉下眼泪,她望着路坦平主动请缨说:“路省长,我也留下,人多力量大嘛!”

路坦平知道摆蕴菲是关心自己的丈夫,就笑着说:“蕴菲同志也留下吧,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你这个摆任长霞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李焦裕禄,我看他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摆蕴菲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路省长的关心,我们家老李哪方面都好,就是不知道关心自己,只知道干工作,当然我这个做妻子的也很失职,没有尽到一个贤内助的职责。”

路坦平今天始终没有板他那副“阶级斗争”脸,而是笑着说:“老摆,革命家庭是和普通家庭不一样的,要不怎么会说你们一个是焦裕禄,一个是任长霞呢?”

陈唤诚也嘱咐摆蕴菲要好好照顾李宜民,摆蕴菲不停地点着头,表情有些惭愧。她和李宜民平时都很忙,她对李宜民的照顾确实太少了,因此也没有少挨女儿李梅的埋怨。

李宜民等人目送其他领导下山,又回到井口,看见水泵抽上来的黑水少了,从矿井口已经开始向外排矿渣和湿漉漉的煤炭,李宜民似乎看到了希望,很兴奋地说:“只要在短时间内能够把井下巷道疏通,也许被困井下的矿工们还有生还的希望,井下少死几个人,或者全部活着上来最好。”李宜民是矿工出身,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知道不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仍然这么想,暗暗在为井下的工人们祈求平安,希望他们都能够活着上来。

送走领导们之后,摆蕴菲又想起了苗得雨。突然一个大胆的设想在她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7·14”大案的主犯如果是苗得雨,那么被灭口的那三个歹徒会不会也是平州人,会不会是苗得雨在黑道上的哥们?她想到要亲自到平州去一趟查一查当年的苗禾壮现在的下落。可是她是从平州调过来的人,如果她亲自到平州去目标太大,不利于开展工作,查处苗得雨必须悄悄地进行。这时她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周大海和王太岳这两个人还得用,那么派谁去更合适呢?她想到了王太岳,因为王太岳是搞经侦的,他出现在平州,人们只会认为他是在查什么经济犯罪分子,而不会认为他是在查刑事犯罪嫌疑人,于是她立即拨通了王太岳的手机,看自己身边没有人,小声说:“太岳吗?我是摆蕴菲。”

“啊,摆局,你好,有什么指示?”

“现在我需要你到平州去调查落实一人,这个人在天首市叫苗得雨,在平州他可能叫苗禾壮,平州市西关人。太岳你记住,第一,马上出发,到平州后不要惊动平州警方,暗中把苗禾壮的真实身份调查清楚,看他到底和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总经理苗得雨是不是一个人。第二,一直没有告破的‘7·14’大案会不会与苗得雨有什么牵连,因为他现在的一切特征和罪犯吻合,‘7·14’大案案发后不是有三个不明身份的歹徒被灭口了吗?那么这三个人是外地人还是平州人?查一查他们是不是苗得雨在黑道上的哥们?你到平州查一下看他当年关系好的哥们中间有没有失踪的。第三,快去快回,这个事情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一定要注意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漏。”

“摆局,你说的苗得雨会不会是苗盼雨的什么人?”

“是,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她有个哥哥啊!”

“她确实有一个哥哥,但是平时深居简出,不怎么露脸。正因为苗得雨不是一般的人物,我才让你去秘密调查,而没有让周大海去,因为周也是平州人……啊不和你说这些了,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好,明白了,我马上就动身。”

摆蕴菲合了手机,紧锁眉头,忍不住踱了几步,不自觉地又在警告自己:目前对苗得雨仅仅只是怀疑,绝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把他就锁定为犯罪嫌疑人,因为这一切还只是假设,或者只是主观臆断,并不等于现实……

第五章 韶华逝·云共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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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省发生特大矿难事故,不仅牵动着河东省高官们的心,也牵动着中央领导的心,同时还把一道难题摆在省委书记陈唤诚面前:河东省境内的红星煤矿发生了罕见的特大事故,震惊全国。如果这起矿难不是责任事故还好说,一旦是责任事故麻烦可就大了,是谁造成了特大责任事故?是什么原因出现了特大责任事故?这些问题都必须彻底调查清楚,如果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那就必须对有关领导和有关的责任人作出恰如其分的处理,不然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陈唤诚从政以来的原则是谋事不谋人,用人不整人。那么一旦是责任事故,季喻晖会不会有问题?白杉芸会不会有问题?那么处理了一些人,这些人会不会认为是他在整人?他从来就不相信谣言,可是有些事情传扬已久,说的人很多,他不肯相信也得引起注意。苗盼雨和路坦平的关系他是春节期间才听白杉芸和陈香有意无意之中说起的,当时他还批评了陈香和白杉芸,说她们不应该私下里捕风捉影地议论领导干部。女儿陈香笑着说:“我可爱可敬的老爸呀,我们承认你是君子,难道所有的人都是君子吗?人家路坦平和苗盼雨都住在一起了,你还以为你女儿在嚼舌头呢!现在河东省已经有人说你看着面善,其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笑面虎,对路坦平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在放纵他,你相信不相信?”

“你亲眼见到了?还是亲自听到了?是谁这样说的?也就因为我太宠你了,才使你这样没规矩!”陈唤诚一边质问陈香,一边批评她太放肆。

“爸,路坦平和苗盼雨之间的风流韵事见到的人多了,芸姐就亲自见到过。”

陈唤诚又问白杉芸:“杉芸,是你亲眼看到的?还是听谁这样说的?”

“我……我也是听一些老百姓瞎嚼舌头,我也是随便说着玩的。”白杉芸急忙进一步解释说,“有一次我到滨海去散步,见路坦平和苗盼雨出双入对的就在滨海别墅那里,就像野鸳鸯一样……”

“我不喜欢你们这样无原则的话,希望是第一次听到,也是最后一次听到。”陈唤诚当时很不高兴地表了这样的态,陈香和白杉芸都觉得很没趣。

苗盼雨是天首集团的总裁谁都知道,那么苗盼雨和路坦平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对于传言陈唤诚将信将疑。如果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事故是责任事故,就肯定会牵涉到苗盼雨,假如要处理苗盼雨,路坦平会不会和自己唱对台戏?这次矿难事故比他刚到任时的“7·14”大案严重得多,影响更大,已经惊动中央领导,上边也来了人,必须要有个明确的说法,有个服众的交代。但是现在就提出处分谁,或者说让谁来承担领导责任,显然为时尚早,如果仅仅是有惊无险,矿井下边没有死亡一个人呢?如果是天灾而不是人祸呢?退一步说如果是因为矿震引起的事故呢?陈唤诚心中非常矛盾,他知道这么大的事故不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他仍然希望出现奇迹,希望只是虚惊一场,不要死亡一个人,不要处分一个人。

陈唤诚之所以把会议放在晚上召开,一是晚上没有烦冗的琐事干扰,二是下午国家发改委的有关领导还要找他谈话,至于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中央来的人没有向他透露一点口风,他也不想去猜测。但是他已经预感到谈话的内容肯定比较重要,不然不会语气上那么神秘严肃。

从天首集团红星煤矿回到省委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们在省委大食堂里吃过饭各回各的办公室去处理紧要事务,晚上还要接着开会。

省委办公大楼面朝凤凰路背朝古都路,建在省城天首市的制高点上,极其庄重的办公楼前边是开阔的大院子,有树,有花,有草;草坪外边是灰色人造花岗岩铺设的甬路,朴素、坚硬;在甬路的中轴线末端,是闪闪发光的不锈钢旗杆,旗杆上边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甬路连接着用花岗岩砌成的大门楼,大门朝南向阳,庄重大气,南朝凤凰山,背依北山,东眺大海,西望黄河,不失为风水宝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无声地告诉世人:此处是河东省最神圣的地方。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天首市,十几座立交桥像一幅美丽的图画展现在省委大门外边,动态,车流穿梭,流光溢彩;静态,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王步凡也是在省委餐厅吃的午饭,吃饭的时候他和省委副书记井右序坐在一起,井右序说下午有事情要和王步凡谈,王步凡点着头,心里有些纳闷,井书记找他谈话呢?是天野出什么事了还是他本人的工作出什么问题了?他一时有些琢磨不透。

吃过饭王步凡随井右序到了他的办公室里,秘书进来为井右序和王步凡倒了茶水,然后退出去。秘书退出去之后,井右序端着杯子坐在王步凡身边问道:“步凡,最近在天野的工作还顺利吧?天野的铝电工业在全省都是一面旗帜,尤其是现在,旗帜的作用已经很明显了,你干得不错,陈书记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喝茶,铁观音,味道不错的。”

王步凡急忙喝了一口茶水说:“嗯,味道不错。”说了茶的味道,一时又不明白井右序的这个开场白有没有什么具体含义,因此就没敢说什么具体的话,只是微笑着很谦虚地点了点头,双手又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继续品茶。他在天野的工作应该说是卓有成效的,陈唤诚为了奖励他这个工业强省战略的模范人物,曾经向中组部建议过让王步凡进入省委常委,可是路坦平借着陈唤诚的话提议让平州市的市委书记秦汉仁也进入省委常委。陈唤诚对秦汉仁的印象不怎么好,一时形不成决议,王步凡和秦汉仁谁也没有成为省委常委,而是把两个人都冠名为工业强省委员会主要成员,有时候列席参加省委常委会议,路坦平是工业强省委员会主任,季喻晖是副主任。王步凡至今也弄不明白这“主要成员”算是副省级还是正厅级,说是正厅级吧,有些副省长都不参加的会议他和秦汉仁参加了,说是副省级吧,可自己现在的待遇明明只是正厅级。

井右序又说话了:“吃饭前陈书记主持召开了省委常委紧急会议,经陈书记提议,省委常委们经过认真研究,有一个临时决定,陈书记让我代表他先和你谈一谈。步凡,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李宜民同志是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原来纪委有个副书记,春节前因为肝病去世了,李宜民同志一直要求给省纪委配备一到两名副书记,陈书记考虑再三,你原则性强,工作有方法,有魄力,认为调你到省纪委任副书记比较合适,当然陈书记也和李宜民同志通了气,他对你出任省纪委副书记完全赞成。哈哈,这个省纪委副书记可能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如你当天野市的市委书记,但是工作需要嘛,你要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一切都要向前看,陈书记没有明说,他可能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李宜民同志多次提出不再兼任纪委书记,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推荐说你王步凡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有些事情还得上边点头,也有可能是过渡一下将来让你出任省纪委书记,也有可能将来从上边往省里委派,因为省级干部也不是省委书记说了算,这是后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步凡听井右序这么一说有些吃惊,他弄不明白省委这样的决定到底是什么目的。当初陈唤诚确实说过工业强省需要王步凡这样的人才,将来要把他调到省里边来。那时王步凡只是把陈唤诚的话理解成随便说说而已,如果是真的,他觉得也应该给他提拔为主抓工业的副省长,现在怎么想起来让他当纪委副书记,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个决定让一般人看起来就属于明升暗降的那一类,省纪委副书记尽管名誉上可能比天野市的市委书记高,但实际上极有可能预示着他的政治生涯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或者说他的政治前途已经到此为止。市委书记将来还有升任副省长的可能,而纪委副书记升任纪委书记的可能性不大。这么多年来,河东省纪委的副书记从来就没有一个提升为书记的,连当上人大政协副职的人也没有。在他看来“过渡一下”升任纪委书记的可能性几乎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他如果继续当他的天野市委书记,要不了几年不提升副省长,也要给他一个副省级的待遇。可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当初陈唤诚说要把他调到省里边他没有当真,现在省委当真了,自己还能够再说什么呢?只是觉得省纪委副书记这个位置有些耐人寻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好……

王步凡看井右序的水不多了,急忙起身给井右序的杯子里添了点儿水,然后坐下,自己也喝了一口水,稳定一下复杂的情绪,思考着是不是自己在工作上有什么地方有失误让省委不满意了,然而他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天野经济现在在全省各地市排在首位,天野铝电集团在林君的带领下形势很好,是工业强省战略的排头兵,天野又是河东省的旅游城市,这些政绩是河东干部群众有目共睹的。陈唤诚于去年年底曾经提议让王步凡进入省委常委,尽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弄成,但也不至于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得宠一下子变为失宠。他原本想着自己进不了省委常委,将来有望升个副省长,谁知现在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调到省纪委来,还是个副书记,还要过渡一段时间。很多事情一过渡就黄了。一旦自己就任省纪委副书记,那么进省委常委的希望几乎等于零,过渡的结果可能是永远如此这般了。说真心话他不愿意来当这个省纪委副书记,情愿还当他的天野市委书记。

井右序见王步凡心事重重闷着不说话,就意味深长地说:“步凡,任何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现在河东省的政治经济秩序都不太好,调你到省纪委任副书记我们大多数同志也是赞成的,原因是河东省要想从大乱达到大治,省委必须吸收新鲜血液,纪委的力量也必须加强,纪委的作用也应该充分发挥。在目前市场经济条件下,纪委所扮演的角色和它工作任务的繁重,你心里应该清楚,形势不容乐观,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今天的会议你也参加了,应该知道目前河东省的政治经济形势严峻到什么程度。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不会再认为省委把你推荐到省纪委副书记的位置上是明升暗降或者是省委在玩弄什么政治游戏吧?主要是你对铝电行业也懂一些,现在河东省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铝电工业的治理整顿工作啊!再说你的原则性强,工作有思路,比较适合纪委的工作,我们应该有大局意识,一切都要围绕大局,甚至包括牺牲个人的某些利益,不要单单从职位的高低上看问题。其实李宜民推荐过你们天野的时运成,刘远超推荐过你们那里的副书记刘畅……”

王步凡听井右序把话说得这么严重,也顾不得有任何顾虑了。他心里清楚,官大一级,就像山高百仞,俯仰之间的感觉是绝对不一样的。就目前河东省的形势来看,政治经济秩序确实比较混乱,凡是出现这种情况的地方必然会有贪官在作祟,必然出现各种各样的复杂斗争,这是现在的一般规律,有贪官,那么就需要纪委唱重头戏,铝电行业的秩序混乱,就要治理整顿这个领域。这时他已经不再考虑自己到省纪委工作是不是明升暗降,而是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在反腐倡廉斗争中扮演一个反腐败的急先锋,不能眼睛只盯着天野那一亩三分地。组织上培养他这么多年,自己也曾经雄心勃勃地想干一番大事业,想为反腐倡廉做个孤臣,那么在疾风到来之时,自己应该做劲草,还是做墙头草?他的骨子里边有着强烈的叛逆性格,他最欣赏的戏词是“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专拣重担挑在肩……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可是“越是艰险越向前”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过去就有人说他爱捅娄子,爱用阴谋诡计整人,甚至有人说天野倒下去的干部多,王步凡是有责任的。那么纪委这个平台正好可以“捅娄子”,在自己不能够讲任何价钱的时候,他还就不信河东的邪气能够压住正气。不过他对天野的事情仍然关心,于是他望着井右序连感叹带询问:“唉,世态炎凉人间知,大道无痕万象新。井书记,我要离开天野了,天野的班子省委考虑没有?”

“省委已经考虑过了,陈书记让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省委的意见是让天野市的市长林涛繁同志出任市委书记,让常务副市长王宜帆同志出任代理市长,刘畅同志任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时运成同志可能要调省里来工作,让张沉同志出任纪委书记,让孔放远同志任常务副市长,肖乾同志任市委秘书长。李书记既然推荐了时运成,省里还是要用他的。步凡,你的意见呢?”

省委的安排与王步凡的心思不谋而合:“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理,我没有什么意见,坚决服从组织决定。”王步凡最担心的就是林涛繁当不上市委书记。林涛繁是天野人民公认的好干部,威望甚至比他王步凡都高。但是林涛繁从来不走上层路线,在市委副书记这个职位上整整干了九年,最终还是在代表们的推举下选上市长的。王宜帆原来是常务副省长边关的秘书,人非常正派,工作能力也强,提升是应该的。按照他的想法,他要推荐自己的同学时运成出任副书记,现在省委决定提拔张沉上调时运成,王步凡更没有理由反对了,张沉是他的妹夫,他不会去否决省委对张沉的提拔。张沉和时运成都非常优秀,谁被提拔他都不会反对,王步凡多多少少对刘畅有些看法,觉得她有些势利,可是官场上的人有几个不势利呢?既然省委有让刘畅出任市委副书记的意向,他就绝对不会说不利于刘畅提拔的话。王步凡唯一担心的是怕林涛繁不能出任市委书记,现在省委已经决定让林涛繁出任天野的市委书记,王宜帆出任代理市长,他相信这两个人能够把天野的事情办好。省委的决定还比较符合他的心思,看来省委书记陈唤诚在用人上还是比较讲公道的,那么对他的任用肯定也不会没有道理。

井右序看王步凡没有提出什么意见,说:“步凡,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今天晚上在省委扩大会议上可能就要宣布你的职务了。”

“我没有意见,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好好干吧,相信组织上不会对不起你王步凡的。”

“井书记,我是你的老部下,我相信你,也相信组织。”

“那就好。纪委的工作确实需要生力军,陈书记在任用干部方面是有其独到和奇妙之处的。”

王步凡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李宜民是个好人好干部,但是这两年纪委的工作却没有什么大的起色,包括原来河东省出现的几起腐败案,如果纪委的工作做到家,可能很多事情是可以避免的。他觉得李宜民属于那种忠诚有余、计谋不足的人。现在与腐败分子作斗争,不仅要斗勇而且还要斗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唤诚才决定调他出任纪委副书记的,但是李宜民为官为人的长短谁也不会去妄加评论。官场上好官的含义很多,它包括品德、能力和作为等,并不是一个好人就一定是个好官,当然坏人是绝对当不了好官的。李宜民确实是个好人,是个干部群众公认的好人。至于他是不是好官,官场上从来没有人议论,老百姓都说他是个好官。而在王步凡看来,李宜民是个廉洁奉公的好干部,但不是开拓进取的聪明干部,也不是个十分称职的纪委书记。陈唤诚要想整顿河东省的政治经济秩序,必须考虑任用一些能够开拓进取的干部,而不是仅仅限于忠诚可靠。

井右序的秘书进来倒了水又退出去了,王步凡有意无意地问井右序:“井书记,听说中央来了人,你估计今天下午他们找陈书记会谈哪方面的内容?你是抓组织的,不会是要调整省内的班子吧?边省长刚刚调到其他省去当副书记,如果再调整班子你应该当省长了,不过如果是提拔你应该是中组部来人才对呀。”王步凡在井右序面前说话历来随便,因为他岳父和井右序的父亲井然是同学,他们的关系也像兄弟一样亲密。

井右序笑道:“步凡怎么突然说出这样敏感的话?可能吗?”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说,“我估计可能是经济和安全方面的事情,因为来的人是国家发改委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同志,不会调整班子,即使调整班子也要到‘两会’以后了。”

井右序还是王步凡的老上级,当初边关是天野市的市委书记,井右序是市长,他的变化只是身体比以前胖了一点,背头略微有些稀疏。边关和井右序在天野的时候对王步凡都比较器重,彼此之间的感情也比较深厚。王步凡始终把井右序和边关当成自己的老领导,井右序和边关也把王步凡看作是自己的兄弟,现在边关调走了,在王步凡看来对自己是一个损失。边关从天野调到省里当了省委秘书长,后来才提升为常务副省长,现在又到其他地方当省委副书记了。井右序升到省里当了省委组织部部长,后来升了省委副书记。边关和井右序在天野当政的时候,王步凡只是天野市天南县的县委书记。王步凡和这两个人都有点儿特殊关系,井右序的父亲叫井然,是河东省人事厅的原厅长,井然和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是大学同学,交情深厚。边关的父亲边际曾经是省里的干部,因为反对当时的“冒进”被打成右派,在劳动改造的时候生了重病,是张问天救了他的命。文化大革命那阵子边际是天野地委书记,遭到红卫兵的攻击,边际逃出天野投奔张问天,张问天又一次救了边际,把他藏在家里很长时间,一直到比较安全的时候边际才离开张问天家回到天野地委重新工作。因为有这层关系,王步凡和边关、井右序一直走得比较近。井右序和边关的关系也很好,因为省委省政府里的官员与天野有瓜葛的占很大比例,省委干部们就戏称与天野有瓜葛的领导干部为“天野帮”。平州在省委和省政府的干部也比较多,与平州有关系的干部就被称为“平州帮”。陈唤诚刚到河东省任省委书记的时候,因为省长路坦平的原因,他比较倚重平州干部,从平州提拔上来的干部比较多,比如组织部长周姜源、副省长季喻晖等,现在同样因为路坦平的原因,陈唤诚转变了思想,他开始注意和重用天野的干部了,边关和井右序都曾经向陈唤诚推荐过王步凡。在现有的政体下,干部的提拔与否,省委书记的态度是起着关键作用的。

提到经济问题,井右序问王步凡道:“步凡,我叫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天野市铝电集团和铝深加工的有关事情。天野市的铝电工业园效益很好,而天首铝电集团的形势则每况愈下,陈书记让我了解一下其中的原因,你能说说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了?陈书记有意让我出任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换下路坦平,因此我需要事先了解一些情况。”

王步凡对天首铝电集团的情况知之甚少,不过他对天野铝电工业的情况非常了解,在井右序这位老领导面前说话也随便,于是他就高谈阔论起来:“……据我了解,铝业不同于电业,铝行业中的猫腻也多,电是国家控制电价的,只要一上电网,你想让它出现猫腻也没法猫腻,或者说其中没有多少猫腻。而铝行业就不同了,氧化铝粉大部分是从国外进口的,其中的价格和运费可能存在猫腻吧,铝产品出口的价格和运费也可能存在猫腻吧,井书记可别小看运费和进出口价格这两项,这里边的说道可就大了,因为量太大了啊。天野市铝电集团之所以挣钱,关键在于热轧和冷轧铝深加工上。井书记你想啊,如果仅仅把氧化铝粉从国外运来,然后加工成铝锭再卖出去,原料运费一扣除,如果再有中间商人剥一层利,还能挣几个钱?但是如果把铝锭加工成铝材,那么利润就大了,天野主要是挣了铝深加工的钱,仅仅靠卖铝锭是不行的。天野铝电集团之所以成功,天首铝电集团之所以亏损,我想直接的原因应该有以下三点……”

井右序急忙止住王步凡说:“步凡,你慢点儿说,我记一下。”说罢他从办公桌上取了笔和纸开始记录。

王步凡思考了一下,双手又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说:“井书记,天野铝电的成功在于:一是建厂比较早,培养了一支技术过硬的职工队伍;二是市场已经打开,已经形成了气候;三是有一个廉洁奉公的企业家林君。我有这样的观点,一个单位的成功与否在于人,在于主要领导,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天首铝电的危机在于:一是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原煤是按市场价卖给天首铝电集团的,铝和电如果不挣钱,那么煤炭肯定挣钱吧?还是一个集团,煤业公司又归属于天首铝电集团管辖,那么原煤挣的钱哪里去了?二是电价是国家控制的,尽管天首铝电集团内部可以调整电价,或者干脆把电厂变成自备电厂,但是电厂不应该亏损吧?去年全国供电紧张,其他电厂的效益非常好,为什么唯独天首铝电集团的电厂会出现亏损局面呢?三是天首铝电集团的铝产品因为质量不合格,可能是导致铝厂亏损的间接原因,绝对不可能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应该在人。我还是那个观点,人的因素第一,企业家的素质第一。不管中外哪一家企业,企业老总的作用都是非常大的,国外有例子,国内也有例子。有些企业的成败兴衰确实就是一个人的作用,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当企业家,有些时候一个优秀的企业家是很难很难找的,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是英雄创造了企业,没有这个人可能就是另一种情况了。你想啊,仅一年时间,天首集团即使亏损也不可能亏损那么多吧?但是我听说天首集团已经亏损了几个亿,不知道这个消息准确与否?如果准确,按道理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亏损缺口的,这不太符合经济规律,可能存在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或者就是人为的。不过这只是我的主观猜测和臆断,不一定符合天首集团的具体实际,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以上仅仅代表个人的一些不成熟观点,不要因为我的观点影响到省委领导的决策。”

井右序点点头笑着说:“哈哈,步凡在政治上是越来越成熟了,现在连说话都留有余地,看来你身上可以压担子了。嗯,是这样的,天首集团目前已经影响到河东省的安定团结,影响到政治秩序和经济秩序了,不然省委也不会这么着急,陈书记也不会被召到北京去,根据有关部门最近的审计结果显示,天首集团现在的亏损总额在四到五个亿之间,并且还没有扭亏增盈的迹象。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不借鉴你们天野铝电集团的经验了,或者说需要你们来帮助解决这个问题。步凡,有些问题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陈书记这次看来是要动真格了,不动真格确实不行。”

“哎,井书记,我就纳闷了,天首铝业是二○○四年十二月份建成投产的吧?投产仅仅三个月时间,亏损将近五个亿,你们说这可能吗?就是不生产也不会亏损这么多啊!我看肯定有其他因素。”王步凡反问道。

井右序说:“是啊,我一直协助坦平同志抓经济工作,河东省目前出现这种局面我也有责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书记才委托我向你了解一下天野铝业的详细情况,陈书记有意让我出任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尽快扭转河东目前的经济混乱局面,我觉得担子很重啊。”

“三个月亏损将近五个亿,这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如果说有可能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借企业亏损之名,贪污或者转移挪用资金,是人祸而不是天灾。”王步凡十分肯定地说。

井右序在惊愕之中说:“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问题,不过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们还不能对天首集团采取任何措施,或者就凭这个说坦平同志身上就一定存在什么问题。因为天首集团是私营企业,再说它处在省城,如果因为我们的工作没有把握好政策和策略,造成天首集团内部混乱,影响到民营企业的积极性,那么可能会像一场强大的地震,震得整个河东省都不得安宁。不稳定是任何人都不愿看到的局面,也容易让老百姓骂娘。如果我们工作过于迟缓,一旦有人在利用天首集团洗钱,问题可能就更加严重了,我们也承担不起失职失察的责任。不过就目前有关方面掌握的情况看,路坦平的儿子极有可能与天首集团是合作伙伴关系,问题也可能出在他们身上。因此陈书记才决定让你出任河东省纪委副书记兼经济整理整顿委员会经济调查小组的组长,因为你王步凡把天野的经济搞上去了,对经济工作是内行。可能在适当的时候需要你进驻天首集团展开对天首集团的经济调查。现在在河东的领导层内,也只有你步凡同志懂得铝行业的水有多深。当然你们这个调查组是在明处,另外还有一路人马是在暗中调查,至于派谁暗中调查,陈书记没有明说。你别看陈书记是个学者型干部,可他的思维很敏捷,处事非常果断,对一些问题他一旦吃透了,不会受任何人的制约和摆布。他会运用超乎常理的手段,解决那些比较棘手的问题。为此大家都非常佩服他,从来不会把他真的当作一个学者。”

王步凡一时觉得有些自豪,因为井右序肯定了他在天野的成绩,还把他说成是河东省的高层领导者之一。同时也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现在只要牵涉到经济工作,没有几个好吃的果子,更不知道自己到任后纪委的工作应该如何开展。有李宜民同志兼纪委书记,他这个副书记究竟应该怎么来摆正自己的位置。他知道天首集团的背后是省长路坦平,那么调查天首集团的经济问题是不是预示着陈唤诚已经开始向路坦平开刀?纪委可能将扮演刀斧手的角色?路坦平会不会因为某种原因反败为胜?王步凡心里疑窦丛生:当初陈唤诚和路坦平的团结协作是人所共知的,是河东省省委书记和省长配合最默契的典范,是全省人民都知道的好搭档,曾经传为佳话。难道现在形势突然变化,陈唤诚已经不再信任路坦平了?难道中国官场上经常出现的一、二把手不团结窝里斗现象在河东又要上演?但是一般来说省委书记是不可能不考虑影响去整治一个省长的,如果真是这样,人民群众又该议论了,官场上又该怀疑了——官场到底有没有同志加兄弟般的搭档,有没有真正的朋友?上边是否允许陈唤诚这样做?路坦平能够当上省长,绝对不会是没有任何背景的人。王步凡怎么也想不通是什么事件、什么原因促使省委书记陈唤诚下了这样的决心,要向天首集团开刀,或者说要向省长路坦平开刀……也许陈唤诚下这样的决心与他被召到北京的事件有关;也许是路坦平的什么做法已经威胁到陈唤诚在河东省的统治地位,他不能不奋起反击;也许是路坦平阳奉阴违,表面上与陈唤诚同志加兄弟般地协作共事,私下里已经悄悄捅了陈唤诚的刀子,而且一刀比一刀狠,其中的某一刀已经捅到了陈唤诚的要害部位,逼得他改变了以和为贵的做人原则,毫不手软地向路坦平宣战;再不然就是路坦平已经蜕化变质,堕落成一个腐败分子,与陈唤诚已经道不同不能为谋,使陈唤诚不得不开始搜集路坦平的有关犯罪证据……

中央两会马上就要召开,陈唤诚和路坦平将于三月四日下午赴北京开会。中国人是非常注重喜庆氛围和和谐场面的,在河东省高层,在两会期间,谁也不喜欢听到不和谐的音符,谁也不愿意看到不和谐的场面。因此王步凡想象着在两会召开之前,河东省委或者说陈唤诚不可能采取有害于大局稳定和社会和谐的做法,不可能让别人说他没有大局意识,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河东省出现天翻地覆的动荡不安局面,稳定和发展仍然是主流,当稳定和发展出现抵触的时候,现在的领导一般会舍弃发展来保持稳定。难道陈唤诚会是另类人物?王步凡确实喜欢琢磨官场上的人物,琢磨到最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说河东省有可能出现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的话,也将是在两会胜利闭幕之后,不可能是现在。因此在王步凡心里出现各种猜测的同时又私下里告诫自己,路坦平现在仍然是河东省的二号人物,他的前途和命运不一定就掌握在陈唤诚手里;天首集团仍然是河东省的最大私营企业,苗盼雨是私营企业的领军人物,即使他以经济调查组组长的身份出现在天首集团,仍然要在稳定的前提下开展恰如其分的工作,勤观察,勤思考,勤汇报,不表态,绝不能因为自己的鲁莽搅乱了河东省的政治经济局面和投资环境;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做出让路坦平不高兴的事情,那样对谁都不利。以往搞纪检的人容易给人一种“铁面包公”的印象,现实生活中包公在哪里?他活了四十多岁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包公”。纪委工作他从来没有干过,虽然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官员他都见过,各级官场的纪委书记他都接触过,清正廉洁的不少,但是像传说中的包公他没有见过一个,李宜民是人们公认的好干部,但他也不是包公式的人物,他无私有余,无畏有余,但是智谋不足。他王步凡同样不可能成为包公式的人物,不过他准备改变一下人们对纪委干部的这个印象,纪检干部也是人,纪检工作也不一定都采取一种模式。领导永远是以大局为重的,大局永远高于一切。他根本不相信包公敢于不听国太的话,敢于冒犯皇姑和皇上铡了陈世美,也不相信包公铡了陈世美之后还能够稳稳当当地当官,《铡美案》只能是文学作品搬上了戏剧舞台……官场不是故事,历史也不可以随意杜撰,老百姓可以把任何理想的东西说成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但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能凭空设想。那么在河东省这个大局上,在陈唤诚这个棋局上,他王步凡到底应该怎么做,应该扮演什么样的棋子,他现在是身不由己的,但是有一点是不可改变的,那就是在大局和稳定面前,在反腐败工作中,他必须服从于大局和稳定,必须始终把自己的位置摆正。有些时候纪检工作也必须服从于发展和稳定这个大局,而不可能凌驾于大局和稳定之上,因为纪委是在同级党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的。但是就自己的性格而言,王步凡觉得他不可能一切都听命于其他人,他这个性格陈唤诚是知道的,如果仅仅是要他听话,陈唤诚不会让他出任纪委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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