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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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唤诚在敬酒的时候又特意来到王步凡和林君面前,目光有些深邃,但是没有对王步凡说什么。之后分别向李宜民、周姜源和王步凡交代了些什么,接下来陈唤诚又对林君说:“和大家见个面吧。”

林君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来没有被省委领导这么重视过,急忙站起来,样子有些拘谨。

陈唤诚笑着说:“老林,你可是工业强省的一面旗帜呢,和大家见个面吧。”

林君随陈唤诚和路坦平去了。王步凡爱琢磨人,他觉得陈唤诚让林君和大家见个面,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可能现在陈唤诚已经非常看重林君了。王步凡有几个特点,讲话爱讲三点,因此别人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王三点,他愤怒的时候鼻子痒,高兴的时候耳朵痒,苦闷的时候胸口不舒服,现在林君随陈唤诚和路坦平去和大家见个面,他耳朵就开始痒了,因为林君是天野人,肯定林君,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肯定他王步凡。

大约四十分钟,饭局在愉快欢乐的气氛中结束。陈唤诚在饭局结束之前才礼节性地和时运成、刘畅、秦时月碰了一下酒杯。

陈唤诚下午就要到北京开会去了,赴京之前他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安排。中午吃过饭,刚刚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秘书闵锐就把刚泡好的碧螺春茶放在陈唤诚面前,见陈唤诚很疲倦的样子在按摩太阳穴,就主动说:“陈书记,我给你捏捏肩吧?我刚从一个老中医那里学会这一手,给我爸爸按了按,老爷子挺高兴,说按摩的感觉很舒服。”

“是吗?”陈唤诚最近确实有些心力交瘁,听闵锐这么一说,自己停住按了太阳穴,抬头看了一眼闵锐。

闵锐很谨慎地说:“陈书记,试试吧,只会起保健作用,不会有坏处。”

陈唤诚是个比较注重修身养性的人,他点了点头,闵锐才开始给他按摩双肩,他闭着眼睛好像很享受,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停止思考工作。

闵锐三十来岁,是陈唤诚调任河东省委书记时路坦平给他推荐的秘书,闵锐原来当过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秘书,呼延雷犯错误之后他也失宠了,几次要求到基层去工作,省委没有给予安排,正当他为仕途苦恼彷徨的时候,路坦平把他招去谈话:“小闵,你也是平州人吧,我对平州人是有特殊感情的,当然平州干部对我也有特殊感情,我很看重平州人啊!这次我和陈书记说好了,让你当他的秘书,你要好好工作,服务好陈书记,可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和领导的厚望。”闵锐当时感动得直落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明白给省委书记当秘书是个什么概念,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些市委书记和厅长以后都要敬他三分,甚至很多事情还要来求他帮忙,而他一旦有什么事情求到市委书记和厅长们的头上,他们都会无条件地答应,从此以后他闵锐就会一路绿灯地在河东省境内任意驰骋。饮水思源,自己能够有今天,靠的是省长路坦平的推荐,如果没有路坦平,他可能现在还是省委办公厅的材料秘书,一天到晚趴在桌子上摆弄文字,工作有成绩是厅长的,出错误自己担着,还得虚心接受领导的严厉批评。因此,他虽身为陈唤诚的秘书,感激的却是省长路坦平,心思也始终在路坦平身上。当初,陈唤诚接纳闵锐之前曾经提出过疑问,认为起用闵锐不太合适。路坦平则说呼延雷犯错误之后没有发现闵锐有一点儿问题,这不正好说明这个同志是可以信赖的好同志吗?于是陈唤诚就答应了。

闵锐看陈唤诚在闭目享受,就小声说:“陈书记,阿姨已经过世两年了,陈香姐又在北京,你身边没人照顾可不行啊,省委给你分的房子闲着,整天住在办公室,这样对你的健康是不利的,您毕竟已经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啊,我在一本书上看到孤独不利健康呢!不行就在咱们河东张罗一个吧,我可以……”闵锐说着还落泪了。

“哈哈,小闵,我都六十多岁了,老喽!不准备再考虑个人问题了,工作上的事情还操不完心呢!”

“陈书记,现在六十岁还是中年哩,那些七八十岁的人还搞夕阳红呢,你可不能就这样孤独下去,虽然我们都像您的儿女一样,但是满堂儿女顶不住一个半路夫妻啊,儿女再孝顺,和夫妻的概念也是不同的。我父亲比您还大一岁,去年我母亲不在了,过年的时候我父亲又找了一个老伴,比我父亲小二十岁,一开始我父亲还怕我不同意,和我一说,我举双手赞成,老人应该有个幸福晚年啊,父亲笑着说我懂事孝顺。”

“小闵,你做得对,你做得对呀!对老人应该多理解多关怀。”陈唤诚说着话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到了,我约了省委省政府的有关领导谈工作,他们快到了。”

闵锐知道陈唤诚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他约人谈话,时间是以分钟计算的,时间一长,干部们已经熟悉他的工作作风了,他要求下属几点几分到,下属都会准时到来,不早也不晚。闵锐刚停住手,就有人按响了门铃。闵锐赶紧去开门,进来的是副书记井右序,闵锐点点头向井右序灿烂地笑了笑,然后给他倒上茶退了出去。

陈唤诚和人谈话从来不拖泥带水,喜欢单刀直入。他见井右序已经坐下,就直截了当地说:“老井,人们说要想打鬼,借助钟馗,现在河东省高层有天野帮和平州帮之说啊!”

“这种传言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觉得天野的同志还是靠得住的!”

“不管这种说法正确与否,事实证明,天野的同志是过硬的,鉴于目前的复杂情况,想扭转河东在某些领域失衡失控的状态,就必须从干部入手,因此我才决定从天野提拔了时运成和刘畅。现在有三个方面仍然需要充实,一是工业方面,二是反贪方面,三是社会治安方面。工业方面我准备倚重林君,反贪方面我准备倚重王步凡,社会治安方面有人给我推荐了天野市的公安局长向天歌,你当过天野市的市长,对那里的干部比较了解,你帮我参谋一下。”

井右序喝了口水,眼睛望着杯子没有急于表态。过了一会儿说:“陈书记,我在天野当市长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人变化很快,如果要从天野调人,这个事情我认为王步凡同志最有发言权。”

陈唤诚点点头,好像不准备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接下来说:“老井,关于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事情,我想用一下三十六计中的第二十七计假痴不癫和第三十计反客为主。”

井右序笑着说:“再加上一计声东击西,名义上要让我老井当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事实上等时机一到搞他个突然袭击,宣布合适的同志出任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是这个意思吧?陈书记,平州铝电和天首铝电在路坦平的撺掇下,准备合并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行啊,老井,三十六计你也研究透了。有人要搞趁火打劫、借尸还魂那一套,肯定不会向我汇报,可能要搞一个既成事实的结果来逼我就范呢,我偏不吃这一套,既然用计那就都用计吧。老井,你看我这样安排有没有道理啊,假痴不癫计中有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路坦平和苗盼雨对你老井存有戒心,你当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会立即招来对立面,而将来让林君同志担任这个角色,我估计在路坦平眼里林君就是个基层干部,可以让他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因此他不会对林君产生什么戒心,而林君同志呢?那可是个人才,大智若愚,大巧似拙,在抓工业方面我看河东还没有超过他的人,这次赴京期间我准备私下和他谈谈这个事情。你的任务就是做通大多数常委的工作,到时候以投票表决的形式来决定林君同志的任命,让林君同志反客为主,领导河东的铝电工业。”

井右序笑道:“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此乃反客为主之计。”

陈唤诚很严肃地说道:“起用林君有三个好处,一是他懂业务,有海外关系,在铝产品进出口方面可以摆脱路长通的羁绊,独立工作;二是他与路坦平没有什么关系,会听省委的话,而不会只看路坦平的眼色行事,更不会像刘颂明和秦汉仁那样心甘情愿当路家两位公子的钱袋子;三是省委把林君同志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相信他会加压奋进,担当起主力军的角色。”

“这么大胆的举措,恐怕也只有你陈书记能够想出来,我算服了。”

“服了?”

“服了!”

“哈哈,那就没有你的事了,我还要和李宜民、王步凡两位同志谈点儿工作,时间已经到了。”

“再见。”井右序和陈唤诚的关系很好,也没有过多的客套话,起身出门。陈唤诚并没有起身相送。

闵锐进来把边关用过的一次性杯子刚刚处理完,李宜民和王步凡相伴进来。他们和陈唤诚打招呼,陈唤诚点头示意让他们坐下。两个人坐下后,闵锐倒了茶水,王步凡道了谢,闵锐向李宜民和王步凡笑了笑便退出去。

陈唤诚依然没有开场白,单刀直入:“宜民同志,最近把三十六计研究得怎么样啊?”

“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三十六计还没有研究透,倒是研究出个难以打发掉的感冒,时轻时重,从春节到现在一直没有好。”

“那得注意身体啊,要好好去检查一下,我看你的气色很像是有肝病的症状。”

“陈书记会医术?”李宜民问。

陈唤诚摇摇头说:“不会医术,靠观察。”

“我多次劝李书记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他坚持说自己没有什么病。”王步凡说。

“最近是有些体力不支,不过我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经常搞健康检查,如果有肝病早就检查出来了,不会有什么大病。现在纪委的工作大部分是由步凡同志作的,将来纪委的担子也要压在步凡同志的肩上。”李宜民说。

陈唤诚望着王步凡问:“步凡同志,对纪委的工作有什么新思路吗?”

王步凡没有说话,而是把闻过喜写的那封揭发信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陈唤诚。陈唤诚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着,看完揭发信,陈唤诚望着王步凡反问道:“滨海别墅区确实是个敏感问题,宜民、步凡,你们对当前河东省的腐败现象和反腐败工作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一谈。”

李宜民说:“我来之前,刘颂明亲自打电话让我劝劝我老婆摆蕴菲,把河东大世界的总经理凌海天放掉,说他的话蕴菲不怎么听。我想纪委工作的突破口如果从检查滨海别墅区开始,大世界的事情是否可以先放一放。”

王步凡笑道:“放虎归山,声东击西。”他说罢用询问的目光望着陈唤诚。因为他事先已经和李宜民交换过意见,过去每逢遇到这类事情陈唤诚一般是不让查封的,他总在反复强调团结、稳定和发展,有些时候还强调要注意河东省的整体形象。最近王步凡和李宜民都感觉到陈唤诚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可能是河东省的现状逼得这位封疆大吏改变了以往的为官之道。

“能不能谈得具体一点儿?”陈唤诚现在好像对查处滨海别墅区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我想反其意用一下围魏救赵之计,起到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效果,也许通过突击检查滨海别墅区能够引蛇出洞,发现一些问题。”王步凡说。

李宜民强打精神说:“我赞成王步凡同志的意见。”

“我不是很赞成,我觉得应该注意时机,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陈唤诚说。

王步凡有些吃惊,但是他没有说话,不由自主地又用双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他甚至觉得他拢背头和陈唤诚拢背头有时候意义不同,有时候可能意义是一样的。

李宜民反问道:“为什么?什么时机?”

陈唤诚目光深邃地望了一下李宜民说:“老李,我不是反对这个做法,而是要考虑到稳定和效果啊!”然后又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步凡,你是个比较稳重干练的人,对你的能力我不怀疑,但是我觉得你对省里的情况不一定十分了解,因此我提醒你不要处处都把自己暴露得太明显,工作要做,可以指挥别人做,这样也有回旋余地,再说你现在还是个纪委副书记……”

李宜民已经知道陈唤诚的意思了,因为这一次进京陈唤诚准备向中央建议让王步凡出任河东省的纪委书记,不想在任命下来之前出现节外生枝的情况。王步凡并不知道,陈唤诚从来不给干部许什么愿,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他不会对王步凡说出他准备向中央推荐之类的话,他只是和李宜民交换过意见。

陈唤诚最近对三十六计非常感兴趣,刚才听王步凡说要查滨海别墅,很兴奋也很担心地说:“这次我赴京开会想用一下三十六计的某些计谋,其一就是空城计。我和老路都不在家,在有些人看来省委省政府一时好像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出现了权力真空现象,他们就会有所动作,会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你们纪委也要借助空城计先声东击西,再浑水摸鱼,然后也来他个趁火打劫,最终再来个铁树开花。具体操作是否可以这样啊,纪委要兵分两路,步凡同志是天首集团亏损问题调查组的组长,要大张旗鼓地制订出具体的调查措施,但是只造声势不去行动,或者有行动不动真格。宜民同志要暗中调查两件事,一是利用无中生有之计调查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兼并的不合法问题,我现在虽然不敢断定他们的兼并肯定有问题,但是在这种敏感时期,他们不向省委汇报就急于采取这么大的行动,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二是利用放虎归山之计,把已经抓起来的河东大世界总经理凌海天放出来,欲擒故纵。我敢断定,假若天首市确实存在黑恶势力的话,凌海天充其量只是一名骨干或者爪牙,他的身后肯定还有大人物。河东大世界原来是路坦平的大公子路长通经营的,那么现在路长通与大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关系?幕后还有没有更大的黑手?河东高层有没有人充当黑势力的保护伞?这些问题都要查清楚,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急于把凌海天抓起来,要抛出他这块‘砖’,引出他身后的‘玉’,不然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太被动了。三是要彻底查清‘2·28’矿难事故,看一看到底是责任事故还是人力不可抗拒的事故。四是查滨海别墅,这个事情如果可行,就让老井和你配合,千万不要让步凡同志插这个手……”

李宜民点了一下头说:“第二个任务我负责跟我爱人说一下,让她积极配合,马上放掉凌海天。”

“老李呀,一开始我认为摆蕴菲同志也是从平州调过来,曾经对她有过怀疑,但是通过近来的一些事情看,蕴菲同志还是靠得住的。你们不会忘记吧,我到河东省上任的第一天有人给我送了个礼,那就是‘7·14’大案,到现在案子也没有告破,是个耻辱啊!那么‘7·14’大案会不会与凌海天那些人有关系呢?一定要认真调查,慎重对待,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陈唤诚的话很坦诚,不加任何掩饰,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忘记“7·14”大案这个耻辱,也比较相信李宜民。

李宜民又点了点头说:“陈书记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通过对黑恶势力保护伞的打击,可能对破获‘7·14’大案也能起到一个促进作用,或许能够找到什么突破口呢。”

陈唤诚又说:“针对河东省现在的局面,我想到了主席的话:大乱才能大治。蕴菲同志不会不理解吧?”

李宜民说:“她那个人是有些固执,我负责做她的工作。”

陈唤诚又对王步凡说:“我对步凡同志也有两点要求:一是抓住时机从调查滨海别墅入手,把河东省的水给它搅混,是鱼是鳖让他们自己露出原形,如果能够摸住几条大鱼,逮住几个大鳖,就从大鱼大鳖身上查起,把河东省那张无形的黑网撕开一个大口子,让丑恶的东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说的可是抓住时机,如果时机不成熟就不要动手。第二点是我到河东上任之后,在干部的任用方面路坦平插手比较多,推荐和提拔的人也多。因此现在出现了尾大难掉的局面,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吐故纳新,吸收新鲜血液。我不管他们说什么平州帮、天野帮,我注重的是党性和原则,哪里的同志党性强、原则性强,我就重用哪里的同志。我现在考虑天首市出现的黑恶势力,说明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的工作没有做好,虽然暂时不能调整他,但是要给他配备一个副手,我看你推荐的那个向天歌就不错,就让他到省公安厅当副厅长吧;天首市委过去水泼不进,只听省政府的招呼而漠视省委,因此增加了一名党性原则比较强的市长刘畅。省政府的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已经升任省政府秘书长,需要配备一名办公厅主任,我的秘书闵锐也该提拔了,我准备让他出任省政府办公厅的主任,步凡你原来是天野市的市委书记,对天野干部的情况比较了解,你从天野再给我物色一名秘书。我为什么这样安排呢?就是想从基层调一个背景比较单纯的同志来当秘书,不让他介入河东高层的帮派之争,只是做一个单纯的称职的秘书。”具体什么样的秘书是“称职”的,陈唤诚没有明说。

王步凡猜不透陈唤诚是对秘书闵锐有看法了,还是正常的提拔,但是他想到把温优兰的弟弟温优良或者自己原来的秘书赵谦理推荐给陈唤诚,温优良现在是天野市北远县的政府办主任,赵谦理是天野市委办公室主任,两个人都很精干很稳重。为了慎重一些,他试探性地问道:“陈书记,一下子从天野调到省里这么多人是不是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啊?”

陈唤诚叹道:“我也是不得已才用釜底抽薪之计的,现在这个形势不这样不行啊,要想取胜必须增加自己的力量削弱对方的力量,河东官场太复杂了,路坦平的势力盘根错节,四通八达,我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啊。”

王步凡听了陈唤诚的话有些想笑,他也不是军事家,也不是带兵的人,怎么一张嘴就是三十六计。上行下效,河东官场现在有很多人在研究三十六计,因为省委书记喜欢三十六计,谈话之间总会有意无意地扯到三十六计上去,如果你的话与三十六计沾不上边,可能就会出现不能接轨的现象。于是就说:“为了陈书记的釜底抽薪之计,我向你推荐两个人供你筛选,天野的赵谦理和温优良,赵谦理是天野市委办公室主任,温优良是北远县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让他们其中一个来给你当秘书怎么样?小伙子都不错。”

陈唤诚在王步凡说这些名字的时候,已经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用钢笔把这些名字记了下来,扭回头没有坐下,似有送客的意思,李宜民和王步凡同时站起身,李宜民说:“陈书记,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了,你们依计行事吧,我还要和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谈点儿事情。”

“陈书记,那我们就告辞了。”王步凡说。

陈唤诚在李宜民和王步凡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送他们。

王步凡在离开陈唤诚办公室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让温优良来给陈唤诚当秘书不太合适,因为温优良现在是刘颂明的小舅子,不管温优兰和刘颂明的夫妻关系怎样,但名义上他们还是夫妻。如果陈唤诚知道温优良和刘颂明有那么一层关系,肯定会敏感。他想让陈唤诚把温优良的名字划掉,只保留赵谦理的名字,但是又觉得有些荒唐,只好说:“陈书记,赵谦理和温优良这两个人,如果让我选择,赵谦理会更合适一些。”陈唤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凌海天终于还是被放出来了,并且还是周大海亲自把他送回大世界娱乐城的。一进娱乐城,凌海天看到眼前那种萧条冷落的情景就大骂道:“他妈的,摆蕴菲是成心和老子过不去,看来这个绊脚石确实得搬掉了,周大哥,兄弟向你保证,早晚天首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是你姓周的!”

周大海急忙环顾四周,见没人才说:“兄弟,你小声点儿,怎么老这样沉不住气呢?唉,通过这件事情呀,不就已经说明西风永远压不住东风吗?你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吗?不过,尽管只是虚惊一场,但以后你做事可要注意点儿,常言说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沤烂。你要知道啊兄弟,一个人、一个团队的势力再大,与国家机器相比,那可是微不足道的,你能够在一个地方称雄,不一定在所有的地方都是老大。拉登很厉害吧,他也没有控制整个世界。现在都啥年月了,绝不是千儿八百号人就可以占山为王的。你数一数算一算,再大的地方势力与国家政权抗衡,哪一个不是自取灭亡?以后万事需要讲究策略,再也不能蛮干了!”

凌海天似有所悟地说:“大哥说得有道理,就凭你这样的提醒,今天我就得好好地招待你。大哥你说,吃喝嫖赌任你挑选,兄弟我埋单。”

周大海笑一笑说:“兄弟,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哥哥吗?这四样我都不爱好,就爱好权力。对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怕摆蕴菲生疑,以后咱们也应该注意一点儿,最近风声有些紧啊!兄弟,凭我的直觉,你现在的一切行动可能都在摆蕴菲的监控之中,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当心。”

“怕什么?一分胆量一分福,小脚女人成不了大事。你忘记咱们是侦察兵吗?我的反侦察能力你还不知道?我才不怕他们呢!”

“我现在毕竟与你不一样,尽管你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也千万不要大意。”

“哦,对,是不一样,哥哥还要进步,还要当局长,我也就这样了,不过我会小心的。”

周大海一抱拳说了声保重,离开了。

凌海天刚送走周大海,东方云霞就笑眯眯地进了凌海天的办公室。见凌海天平安归来,东方云霞说:“我说吉人自有天相嘛,他们还能奈何得了我们凌总。”

凌海天也很自豪地说:“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宠辱不惊,得一辱不宠,得一荣不骄。云霞,你现在就吩咐下去,大世界照常营业,一切恢复正常。”

“好的。凌总,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上帝的一句话,要想使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

凌海天瞪大眼睛问:“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吗?”

“我说摆蕴菲。”云霞说罢甜甜地笑了一下。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宝贝,你真会说话,今天晚上咱们到别墅去吧,你得好好陪陪我。”凌海天色迷迷地望着东方云霞说。

东方云霞故意婉拒道:“凌总金屋藏娇,身边佳丽如云,难道还……”

“打住,打住,云霞,我身边美女是不少,可是她们是啥素质?你是啥素质?现在玩女人都讲究个品位和素质,谁还稀罕那些烂女人?今晚不见不散啊。”

云霞半含羞涩地点了点头,退出去的时候又对着凌海天妩媚多情地笑了笑。凌海天却没有多看她,而是把目光移向办公室墙壁上那幅附庸风雅的书法作品上:

日照金瓯呈瑞色;

烟浮玉鼎有馨香。

凌海天望着这幅书法,自己先笑了,他根本不爱好这种东西,是苗盼雨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并且嘱咐说河东大世界曾经获得过企业文化奖,不能没有文化气息,要他一定把书法挂在办公室比较显眼的地方。

11

河东省省政府办公大楼与省委办公大楼相距约有三公里远,处在天首市市中心的红伟路上。

红伟路在“文革”前叫孙家巷,“文革”期间许多地名都改成了带有革命色彩的名字,河东省天首市曾经改名为大鸣市,就是大鸣、大放、大辩论的大鸣,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人们都说大鸣市有些文化大革命阴魂不散的感觉,上边领导每逢说起文化大革命改地名的事情总是拿“大鸣”作为反面典型,河东省的领导也觉得脸上无光,因此大鸣又恢复了原来天首的名字,那些诸如红伟公社、红星大队、红旗村和井冈山村的名字纷纷改正过来,目前在天首市,只有红伟路没有恢复原来孙家巷的名字,据说孙家巷其实没有一家姓孙的,听起来也没有红伟那么响亮顺口,而红星煤矿和红旗煤矿仍然沿用当年的名字。

路坦平出任河东省省长后曾经提出重新盖一座省政府办公大楼的设想,并且作为河东当年的十件大事之一写进《政府工作报告》,后来这个提议硬是没有在人大代表那里通过,有人说是陈唤诚认为不合适,因为刚刚到河东来当省委书记,不想明里反对路坦平的想法,就利用人代会否定了路坦平的提议,人大代表提出省政府也应该节省开支,纷纷建议省政府将旧楼装修一遍。都说人大代表代替不了长官意志,可是这一次人大代表还真的当家做主了,硬是否决了省长的意见。于是路坦平花了大价钱把省政府办公大楼装修得十分豪华,整个办公大楼都贴上了大理石,现在装修一新的省政府办公大楼看上去比省委办公大楼还气派,这个形象工程也曾经无数次让路坦平引以为豪,机关干部也有赞扬他比前任省长干得好、有政绩的。

在陈唤诚频频接见下属安排部署他的空城计的时候,路坦平也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接一个地招见他的亲信,第一批接见的是刘颂明和秦汉仁。

刘颂明和秦汉仁都五十多岁了,一高一低,一胖一瘦,被人们称为路坦平的哼哈二将,季喻晖和周姜源则是路坦平的左膀右臂。刘颂明细高身材,属于文质彬彬、老奸巨猾的那一类人,一进路坦平的办公室,不及坐下,秦汉仁就嚷道:“路省长,我听说最近网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是《阎王之死》,据说矛头是指向你的,还把那个贪官的名字叫陆七八,陆和路只是音同字不同,是不是有人在学习张春桥和姚文元?当我去查看时,文章还在,就是里边的一首诗已经不见了。那首诗里有这样一句:此文影射路坦平。另外还他妈的虚拟了一个天市,制造了一个假新闻,说一个叫柳茗松的副市长是什么‘三玩’市长,什么意思吗?不是在影射我吗?如果把茗松两个字颠倒一下不就是松茗吗?”

秦汉仁干脆说:“我觉得说平山的那个事情就是说我的,辛和秦谐音,平州也盖过大剧院,也建过铝厂,《阎王之死》的作者是河东业余纪委,会不会是刚刚到省纪委上班的王步凡呢?”

路坦平很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刘颂明和秦汉仁说:“胡扯!大惊小怪!我是贪官吗?你们如果没有吃盐就不会发渴。再说了现在报纸和网络上天天报道贪官落马的事情,难道都和你们有关?一惊一乍的像个领导干部吗?中国人不羡慕皇帝忌妒邻居,说不定是谁搞的恶作剧,不要管它!”

秦汉仁红着脸说:“不是,我们绝对不是怀疑你的为官为人,就是怀疑怕是王步凡在兴风作浪,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在天野就曾经整过不少干部。”

路坦平好像很大度:“文学作品怎么能够对号入座呢?那篇文章有人向我推荐了,我也看过了,和我根本就对不上号嘛!至于此文影射路坦平的说法就更可笑了,什么叫虚拟网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为官这么多年了,会没有得罪过人?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随便他们怎么说,我还是我。汉仁,你的脑子是有病还是进水了?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沉不住气呢?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也能够往我头上扣?没脑子!再说,王步凡怎么会那么没有水平,他现在纪委工作就注册一个河东业余纪委?你秦汉仁如果会上网就注册个平州秦吗?”

“是,我……我把问题想简单了,不过网上说的事情让我有些心虚,好像是一个知情人说的话……”秦汉仁差一点儿说自己没有脑子。

路坦平笑了,话虽然这么说,他却是在故作镇静,其实他对“此文影射路坦平”的话也耿耿于怀,对刘颂明和秦汉仁身上存在的问题他是清楚的,只是不便在下属面前说什么。再说他也知道秦汉仁不仅扛不了大事,嘴也比较松,他如果就文章的事情发表了什么看法,秦汉仁极有可能拿着鸡毛当令箭,或者惶惶不可终日,那样就会越描越丑,甚至使自己的阵脚先乱,因此他必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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