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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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天佑离开的背影,转脸对钱伯说,我不能住在这里的!你是知道的!你说过我只是来坐坐…

程天恩抬手,将那杯茶泼到我脸上,说,这是我替我哥敬你的!你这个心里养着一窝毒蛇的女人!

我愣在那里,一身狼狈。

瞬间,我从桌子上也拿起一杯茶,回泼了过去。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包括程天恩,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钱伯和汪四平已经将我们两人给隔开。

程天恩俊美的小脸是异常暴怒,几乎牙齿咬碎,说,你!

汪四平按着他,生怕这美少年一时想不开跟我拼命。

我看着他,说,这杯茶,你泼我,可以!但是你泼在三少爷的太太身上,那就是我活该还你!

程天恩先一愣,随即冷笑,擦了一把脸,说,三少爷的太太?!三少奶奶!呵呵!你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我也笑,说,不敢当!是你们程家请我来的!

钱伯在一旁,都有一种不忍直视的表情了,末了,他还是得两下安抚,可遗憾的是,没等他开口,程天恩已经像只发威的小老虎一样,冲我扔杯子,扔碟子,这一些,全都碎在我脚边,他说,姜生你就是个贱人!你就是个扫把星!你滚回巴黎跟你的姘头在一起,别回来祸害人!

姘头?!

此生最恨的就是别人侮辱凉生,这是我从小便具有的品质——

幼年童年乃至少年时代,家庭贫寒导致的强烈自卑作祟,导致强烈的自尊,我为了凉生可是“东征西战”——战北小武!战何满厚!战河边洗衣的村妇大妈!上战街头地痞流氓,下站小破孩长舌妇,街头巷尾,整个魏家坪,战果奇差,但是百战不挠!

别人虐我千百遍,我可以待他如初恋;但是一涉及到凉生这里,那就是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的!

这导致我现在本该柔软的女青年时代,一旦触及这根弦,恨不能成战神。

所以,程天恩!决斗吧!

就在我准备索性搬起桌子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算完的情况下,他实在扔无可扔,一把将壮硕如牛的汪四平给扔过来了。

汪四平不知是故意地还是无意地一脚踩到我的脚上——我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自己是登了极乐世界。

我疼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啊。

汪四平几乎跪下来,说,太太,你没事吧?

我心想,你大爷。

但是,人家给了这么一优雅的称呼,你怎么能粗鲁地对待他啊,我咬着牙说,我!没!事!

汪四平立刻扑回去对程天恩说,怎么办!二少爷!太太说她没事!我需要再踩她一遍吗?!

我!

我听后立刻蹦着脚举着椅子就冲程天恩和汪四平那里劈过去!钱伯阻拦不住,一下子跌在地上。

原先在一旁守着的工人们,不得不前来帮忙。

一时之间,整个程家会客厅里,被我和程天恩搞得乌烟瘴气、乱成一团;妈的,刚刚建立一下午不到的优雅小贵妇路线,就这么被拆台了。

我被几个女工拖到一旁,她们说,太太,您消消气。

程天恩就被几个男保镖按着,他气不忿地号叫,姜生!你这个贱货!你那姘头他姓周不姓程!跟着你那姘头滚出程家门!

我看着他,说,我是个贱货,程天恩你他妈就是个受!长得像个受!骂起人来也像个受!你就该活埋在菊花台!

程天恩直接被气疯了,跟踩到尾巴了似的,简直想和轮椅一起蹦起来呼我熊脸的感觉,他说,姓姜的,我不弄死你我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钱至就走了进来,说,三少奶奶,二少爷,大少爷问你们俩吵完了没有,吵完了他想见一下三少奶奶。

钱至的话音刚落,所有下人的眼睛都不再盯着我和程天恩这场失态而精彩的混战了,更多的眼神交流都在YY着大少爷要见三少奶奶这件事上——

“哇!”

“哦?”

“嘁。”

“啧啧…”

133我们所有人的生活,也都该翻篇了。

他在落地窗前,转身,问坐在轮椅上那眉眼精致如狐的年轻男子,你到底有多想家里的下人们看热闹?!

轮椅上的男子依旧忿忿,说,我就知道!大哥心里有她!他皱眉,义正词严,说,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吗!

轮椅上的男子说,大哥如果不在意她,刚刚何必让钱至过来解围!解围就解围吧!还说什么“大少爷想见一下三少奶奶”。无非就想用这等香艳绯事,淡化我们俩吵架这事儿对她在程家的形象的影响,生怕下人对她不恭敬。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很久,说,你是不是觉得吵架是小事?你觉得是在那群下人面前辱没她!天恩!你错了!你辱没的是程家的三太太!我们这代人的第一个女主人!辱没的就是我们程家!别在下人面前,给自己丢了脸面还不自知!

程天恩张了张嘴巴,说,可是她害你…

他说,没有可是!

末了,他叹了口气,声音也缓和了很多,像是安抚一样,却无比寂寥,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他说,天恩,我们所有人的生活,也都该翻篇儿了!

程天恩突然悲怆一笑,说,翻篇儿?大哥!怎么翻篇!整个程家现在都知道,爷爷现在已有心将程家一切交给凉生这个外人了!所以,他如此毫无底线地对凉生示好!现在,全程家都在忙着站队!就是钱伯!你都不能保证他的心还是站在你这里的!

程天佑冷静地说,只要他的心在爷爷那里,就足够了。

程天恩说,哥!你还不明白吗?!爷爷以前中意的继承人是你!所以,钱伯的心在爷爷那里自然就是在你那里!当然好!可现在,爷爷的心,八成都到了凉生那里了!钱伯如果还忠于爷爷,那就是忠于凉生了!如果连钱伯的心都去了凉生那里,这个程家,还有什么能是你我兄弟的!

程天佑不说话。

跃动的心,是夜色豢养在每个人胸腔里的兽,蠢蠢欲动。

程天恩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喊住了他,冷眼,有些倨傲的小表情,说,莺莺燕燕那么多,我不在乎她。

程天恩摊摊手,一副“随你”的表情。

134生在怎样的家庭里,都不全是福气。

钱伯找了一个管事的女工刘妈,带我去换下身上被弄湿的衣服。

我从衣帽间走出,看着这件装修装饰都颇男性化的卧室,疑惑更多了,衣帽间里,有男式衣服,也有女式衣服,且数量很多,有一些甚至都没摘下吊牌。

刘妈刚刚还含笑,说,太太,您自己选一件吧。

我怕麻烦,更不愿意去别人的衣柜里选衣服,索性就让她帮我选。

这个房间…我转身,问刘妈,这是谁的房间?

刘妈笑,说,这是三少爷的房间,今儿刚重新收拾了一遍,原先三少爷偶尔来住,所以房子偏男性化,钱伯特意让我们新换了偏合女性化的软装饰,说是太太会喜欢。

我皱了皱眉头,说,钱伯呢?!

刘妈笑,说,在卧室外小客厅候着呢。以后,太太要是住进来,他也只能去楼下客厅里候着了。太太住的是三楼,二楼是大少爷的住所,二少爷在隔壁楼…

我没听完,早已疾步走出去,钱伯在客厅里。

他刚送走钱至,一见我,忙笑,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说,我得走!我不能住在这里的!你也说只是要我过来看看老爷子就好的。

钱伯有些微微的尴尬,他说,老爷子说了,程家的女眷,这样住在外面也不好看啊!太太还是住在这里吧!

我开始急了,说,我不是程家女眷!

钱伯笑,太太住在这里,三少爷在国外也能安心,这里一切都有,司机,保镖,佣人,您就当是在外面,想做什么干什么,都不会妨碍您的。

我的头无比大起来,内心急得却不知道怎么去说,我看了看守在一旁的刘妈,说,你先下去吧。

刘妈看看钱伯,钱伯点点头,她对我笑笑,说,是,太太。

我见刘妈下去,对钱伯说,我原本不想来这里,你说要我帮他缓和一下同程家的关系,哪怕是演戏…

钱伯笑,说,太太,您说的都是什么话,一家人,怎么能是演戏。

我急了,说,我们不是一家人!

他愣了一下,说,你说什么?!随即又笑,说,太太您…什么意思?

我无奈,心一横,说,现在,您一个人,我也就说了——我,真不是,你们三少爷的,太太。

钱伯的笑容渐渐地凝结,无比尴尬地试探着,说,太太您是在说气话吗?就为我们留您在程家?!

我摇摇头。

闭上双眸,巴黎的那一个雨夜,渐渐浮上心头,那个讳莫如深的雨夜,就像一条天堑,横在我和凉生之间。

从那天清晨醒来起,我始终都不肯再看凉生一眼,哪怕是别离的戴高乐机场…回忆涌起,我叹了口气,对钱伯说,我不是什么三少奶奶,我和凉生也没有结婚!这一切,都是我和他为了躲避周慕…

他摆手!制止了我说下去!

几乎是半晌,他才缓缓开口,看着我,说,太太,这件事情,您不会告诉大少爷的,对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大少爷收到喜帖的这些时日里,好不容易对太太您死了心。您若不能爱他,不能陪他,就别再去招惹他了。

我看着钱伯。

他说,我可能说得还不够直接!太太!您是程家三少奶奶的事情,在程家人脉圈里,已尽人皆知!即使现在您有心要陪大少爷过一辈子…怕都会是一个足以跟随他一生的丑闻,您能理解吗?

他说,您若足够爱一个男人,就不能让他因您如此蒙羞对吧?

我没说话。

这死亡一般的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我转脸,问钱伯,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我不是什么三少奶奶。你是不是会告诉老爷子,然后悄无声息地将我干掉?

钱伯看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说,没事。我就是问问。死之前,我想想还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不想挣扎到最后,历尽千辛万苦,还是这么枉死了。唉,我死之前,还想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我…

钱伯说,太太您是在说笑吗?

我不看他,苦笑,我这等小人物,是生是死,还不是你们随意构思一下的事情?比如,让我在楼下水池喂鱼时失足落个水,驱车落入山崖,马桶上接电门升仙…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不行,最后一个死得太难堪…我吸了吸鼻子,抬手,轻轻揉了揉,说,钱伯,能不能让我死之前,把你们能给我提供的死法跟我说一下,让我选选?

钱伯看着我,良久,他说,太太,从现在起,这件事,就是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愣了,说,你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好心?

钱伯看着我,说,我斗胆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无论您是真三少奶奶,还是假三少奶奶,只要您这个身份能让大少爷断了心思、断了念想,它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所以,没必要捅到老爷子那里去,更没必要尽人皆知,到我这里打住!只要您恪守好您作为三少奶奶的本分!我保证您的安全!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不过瞬间也了然。

他说得很对,只是言语太露骨太不留情面而已。本来就是,无论我是不是三少奶奶,我都是他们想借用的一个棋子而已,了断他们大少爷相思的棋子,惩罚他纵情爱恨的棋子;顺道对三少爷示好的棋子。

而且,我若真是三少奶奶,他们还得赔上一个玉树临风的三少爷;事实证明我不是,岂不是更不痛不痒不费一兵一卒?

我笑,心里却真的有些苦,抬手,扶额,看着钱伯,反问道,恪守本分?不逾礼!不招惹!

我不由凄然一笑,你就这么相信我能恪守这本分?!

钱伯说,是的。太太。因为,一个女人的心再狠,也舍不得让一个男人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灭顶之灾!另外,您进出随意,没人限制您的自由。

我如一截木桩,戳在那里。

钱伯走后,刘妈一直在外面候着。

我抱着手,站在露台上,夕阳的光辉落满山坡,也落满了小院;院落里,花匠在修剪树木,穿着统一衣服的佣人们进出忙碌着。

他本有我曾经羡慕的一切光鲜。

如今却知,无论生在怎样的家庭里,都不全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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