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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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昀凰退开一步:"殿下,妾身有些乏了,请容妾身告退。"

  不待转身,他便迫近过来,哧哧地笑着:"果真怕了我?"

  他越是意态亲近,越令她周身不适,仿佛从前看西域进献的女奴舞蛇--艳丽的毒蛇吐着红芯子,在女奴赤裸的身上爬行,极尽盘曲缠绵,却也森然到极致。

  "殿下多虑了。"昀凰索性抬眸迎视,"妾身只是有恙未愈,不便侍候殿下……"他蓦然欺近,几乎贴上她身子:"我若定要你侍候呢?"昀凰僵了一僵,心中似被扎进一根刺,手足也渐渐发凉。他的身子已紧紧贴了上来,将她迫至身后屏风,无处可退:"你知道终日装痴作傻,任人耻笑,三年不近女色是什么滋味?"

  昀凰脸色倏然变了,来不及挣脱,只觉男子身躯的灼热已透衣而来,手腕蓦然被他拽住,强行探向他的身子……"放手!"昀凰惊怒,手上如被炭火烫到,猛然间涌起浓烈的嫌憎,想也不想便是狠命一掌掴了上去。

  他竟不避,脸颊脆生生挨了这一掌,白皙如玉的肌肤红印立透,唇角也渗出一丝鲜血。昀凰用力太过,手腕也震得一阵剧痛,却见他低低笑出声来,舌尖将唇上鲜血舔去,仿佛舔舐着甘美至极的味道。昀凰看得胸口一阵翻涌欲呕,这比女子更艳丽的容貌看在眼里,竟是如此诡谲怕人。

  "嫌弃是吗?"他犹带血迹的薄唇弯成妖冶一笑,"为何要嫁与我这般废物呢,岂不知你的夫婿是个痴癫之人,比不得晋王风流瑞王英武……如此佳人,甘受委屈,究竟是皇后的位置太诱人,还是你在南秦已无处可去?"

  一字字都是寒冰侵人,昀凰怒极反笑,嘴唇颤颤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冰凉手指滑下她腰间,将衣带重重一扯,玉扣断开,腰间环佩散落一地,明珠四下滚落。昀凰抬手欲掩住衣襟,却被他狠狠钳住手腕,衣带随之捆绕上来。

  "住手!"昀凰挣扎怒道,"殿下是堂堂储君,妾身亦是一国公主,殿下就不顾及两国体面吗?"太子停下手,冷冷笑了:"你在南秦艳名远播,彼时秽乱宫闱肆无忌惮,今日嫁了人,倒想起还有体面一说?"

  昀凰脸上血色在霎时间褪尽。

  他看着她惨无人色的面容,越发笑得舒畅,狠一发力将她双手用衣带紧缚,带子深勒入肉。这次她不再挣扎,木然任凭摆布,好似手上觉察不出痛楚。他一手滑入她衣内,俯身在她耳边曼声低语:"春宵苦短,不知太子妃是怎生尤物,何以让你皇兄神魂颠倒……"

  她缓缓抬头,眼中戾色大盛,猝然张口朝他颈项咬去。

  太子骇然惊退,颈上热辣辣已被她贝齿碰到,再慢得半步只怕要血溅三尺。昀凰双手被缚,一时立足不稳,倚着屏风跌倒在地。

  "贱人!"太子抬脚踢了上去,一手将她拽起,重重抛在床上。

  锦帛裂,鸾烛灭。

  玉钩零落,烟罗狼藉。

  黑暗里迷乱的喘息声声起伏,男子的呻吟妖娆蚀骨,除此再也无声无息,仿佛只是一人的癫狂。甜靡气息里,隐隐有一丝血腥泅散……孽欲里起伏,摧折中战栗,湮没在无底黑暗中的女子胴体,惨白如陵寝里开出的花,分明是活色生香,却比死更僵冷。

  第二十五章 【萧韶九成待来仪】

  天色泛灰,寒夜将尽,东宫寝殿已是灯火通明。典仪、典衣、彤书等女官率宫人趋行入内,在垂帘之外列跪两行。内侍已伺候皇太子更衣起身,立地铜镜前的太子回转身来,花烛喜色犹存眼底,穿戴赤珠九旒,朱衣玄裳,仪容丰雅绝尘。

  众人跪拜道贺,齐颂太子与太子妃百年好合。

  太子含笑回身望向芙蓉喜金帐内,里头影影绰绰只映出个曼妙而卧的身影。东宫近侍女官抬头欲向太子妃道贺,却见太子将袖袍一摆,示意她噤声。女官会意,料想年少夫妻情浓,太子是不愿扰醒佳人春睡。时辰将近,今儿是太子大婚之后首日临朝,将与皇上同辇上殿,最是隆重不过。太子再一次对镜整冠,临行倾身至榻前,对太子妃温柔耳语……跪候在侧的宫人都还未经人事,见了这闺中缱绻之情,个个含羞低头,又是局促又是艳羡。

  那深垂的帐后却没有声响,太子妃仿佛静静沉睡,直待太子起驾离去,良久才传出低弱语声。女官却并未听清,那语声太过微弱,仿佛只说了两个字。

  "商妤……"太子妃叹了一声。这次听得清楚,近侍女官却是一僵,忙垂首应道:"启禀太子妃,昨日皇后召见商妤,至今未返。"帐后静了片刻,绫罗窸窣,太子妃微微撑起身子:"出了何事?"女官略微迟疑,见也隐瞒不得,便从实道:"不知商妤因何触怒皇后,被罚跪在来仪殿上,跪到辰时才可起来。眼下已是卯时过半……"床帷掀起,显出太子妃修削苍白的手和雪砌似的脸庞。长发缭乱散在枕上,乌沉沉似一幅墨缎,衬得她连气息仿佛也是凉的。太子妃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你是说,商妤在殿上跪了整夜?"

  那样的目光,令见惯炎凉的宫廷女官惶惶垂下了头:"是。"

  她垂着眼,不敢看太子妃的脸色,只瞧见她垂在榻边的手蓦地扣紧。不看则已,这一看之下令她险些惊呼出声--太子妃的手极美,腕上却有两道深紫色的淤痕,仿佛勒缚所致。

  "既然商妤触怒母后,为何无人禀告于我?"太子妃语声很轻,很慢。

  听她声气孱弱,女官愈壮了三分胆气:"太子妃恕罪,奴婢以为大婚之夜不宜为小事惊扰,罚跪本也是小惩……"太子妃一声低笑打断她话语:"小惩,很好。"

  女官还欲辩解,却见帷幔掀动,太子妃罗袖扬起,将一方血色浸染的白锦抛在榻前。

  "拿去。"太子妃漠然倚在枕上,"预备兰汤,我要沐浴。"

  守宫锦就这么掷在地上,处子落红,溅染了白浊痕迹,入目靡色狼藉。几名女官惊窘不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僵了半晌,彤书女官只得示意宫人将白锦拾起,捧于合欢金盘,率众叩首:"贺太子妃大喜--"

  喜金帐后,昀凰神色空寂,在一片贺喜声中闭目冷笑。

  屏风密致陈列,兰汤馥郁,室内水雾氤氲。

  隔着若隐若现的床帷,太子妃的声音疲惫淡漠:"你们都出去。"宫人们面面相觑,近侍女官只迟疑得片刻,罗帐后一声厉斥:"退下!"众人惊惧,不待女官领头,已仓皇叩首退出。

  内殿无人,床帷终于掀开。昀凰长发散覆,白色单衣凌乱,扶了床柱缓缓起身。撕裂的痛楚自身子深处传来,每一步都似有尖刀埋在体内,令她脸色煞白。

  浸入热水里,冰凉的肌肤为之一暖,痛楚稍缓。昀凰仰面喘息,任自己缓慢沉入水下,黑发在水中袅袅浮起,和着水面飘浮的花瓣,迷乱了眼前……周遭宁静无声,就这样闭目沉沦也好,温暖如在母亲怀中。

  母亲,木槿花下翩然起舞的母亲。

  水波荡开,昀凰骤然浮出,急剧喘息,黑发湿漉漉地披散在双肩上,水流顺着她眉目滚落。低头掩面,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从她发间指缝渗出,压抑到极处已不似人声,仿如濒死小兽的悲鸣。

  水里泅散开丝丝淡红,带着甜腥气息。

  昀凰低头看见自己周身的淤紫,血痕遍布于苍白肌肤,腿间更是猩红蜿蜒。猩艳血色映入眼中,随氤氲水气变幻,仿佛是怎么也捉不住的飘摇思绪。昀凰拿起丝帕浸入温水中,一下下擦拭自己的身子,擦过淤紫血痕也毫不手软,似要将皮肉擦落一层才肯甘休。

  雪白丝帕旋即被染上血色,昀凰痴痴望了那泅散的红,目光越过无边深红,望向更远的虚空。似又见到玉砖被血浸染的花纹,见到母妃裸身横卧,淤痕狼藉遍布……那是母妃一生最耻辱的模样,所幸母妃看不到此时此刻的她。

  昀凰牵动唇角,眼前却又恍惚,谁的容颜被血色月光照亮--

  那一夜,月缺疏桐,人约三更。

  废殿密室不敢燃灯,清冷月光从窗口斜斜洒入,却照上血色暗红。

  她亲手为他重伤初愈的伤口拆下裹布,一层层布条解开,男子赤裸的胸膛和狰狞伤痕一同显露。血色已干涸,只留白绫上暗红斑驳,仿佛将月光也染红。她战栗的指尖抚上那道伤痕,却被他握入掌心。他的手很凉,唇却炽热。

  焚身不悔之灼,永堕沉落之痛--月光在那个夜晚也变得炙人,那是永生永世也难忘记的夜晚。梅花凋落残雪,她的落红染上他肌肤,他的双唇也在她身子烙下印痕……却是那样好,连痛楚也甘之如饴。

  可笑贴身锦囊里还藏着红蜡密丸,离宫之前由王隗亲自呈来,蜡丸里封存着真正的处子之血,他嘱她大婚之夜置于玄圃,落红足以乱真。

  诸事周全,万无一失,却原来有人比她想得更为周全。

  用不着蜡丸,她新婚的良人,已用他的方式令她流血--癫狂暗夜,他狠狠进出她的身体,撕去她最后的尊严,一次次冲撞、刺透、宣泄,直至她妖娆的身躯里流出温暖干净的血,涤尽他的愤恨、卑怯和怨毒。

  临去之前,他不忘倾身在耳畔提醒她:"别忘了你的守宫锦。"

  身下撕裂的痛楚阵阵袭来,昀凰猝然睁开眼,狠狠绞紧了手中丝帕,一下下擦去腿间血痕。腕上紫红淤伤陷入皮肉,是周身唯一可被人窥见的伤,别处都隐匿在华服美饰之下,无人可以窥破南秦长公主的屈辱。

  憎恨令人遗忘疼痛,一切伤痕都不足为道。

  内殿水汽已散开,兰杜幽香仍在。侍从女官应命入内,见太子妃已穿上素锦中衣端坐镜前,自己拿一条软巾擦拭着袅袅披散的湿发。女官忙上前,命左右宫人侍候太子妃穿上翟衣青裳,梳起嵯峨宫髻。

  浴后的太子妃肤色回复了些嫣然,不似方才苍白,容颜确是世间罕有的绝艳。女官一面亲手为她梳妆,一面从镜中暗窥她神情。这远嫁而来的太子妃在宫中无依无靠,大殿之上当众晕倒,南人到底不中用,看也似个软弱的主,却不料言行如此特异,越是叫人难以琢磨。昨日皇后责罚那无辜侍嫁,着意给她个下马威,好叫她明白六宫之中谁掌生杀。

  思及此,女官小心地藏起唇角笑意,暗待好戏。

  少顷妆成,太子妃着冠服,依礼于大婚次日觐见皇后。

  碧罗朱裹,纹章在衣,铺翠滴粉镂金珍珠五凤冠,素青单纱罩深青罗翟、捻金织云大绶、玉带珍珠穿缀……碧色是她素来不喜的,穿在身上仿佛也带了入骨的凉。昀凰看着镜中一袭青色翟衣的身影,恍惚想起辛夷宫外的修竹,想起那个修竹似的人,总是在她面前谦卑低头。指尖抚过深青宫锦,触手微凉,心底却回上几许暖意。再看这一身郁郁的青碧,仿佛不若从前可厌。

  太子妃乘辇起驾,近侍女官跟随在辇侧,却见太子妃抬手轻掠鬓发,那斜簪的如意七宝钿不知怎么就掉落在地,摔作两截。女官一惊,只听太子妃问道:"方才是你梳妆?"

  "奴婢该死!是奴婢的疏忽!"女官惶恐跪地,不住叩首。

  "如意跌碎,是为凶。"太子妃垂眸看她,似笑还嗔,"不知该由何人应兆?"

  来仪殿,取有凤来仪之意,《尚书》曰:"箫韶九成,凤皇来仪。"

  昀凰下辇,驻足在前殿,目光冷冷停驻在来仪二字上。

  直入中宫正殿,果然远远就瞧见商妤,孤零零一个跪在外殿廊下。辰时已过,并未让她起来,好似故意让她跪在此地等候太子妃驾临。昀凰行至阶前,她也恍然未觉,木然低头似整个人已僵了。中宫女侍迎出,朝太子妃跪拜行礼,这才令商妤缓缓抬头,与昀凰目光相触。

  商妤身子一颤,深深俯下头去,不敢看昀凰。

  昀凰却已瞧见她眼角的泪光和鬓发上寒气凝结的霜花。

  一时无人开口,中宫正殿庄穆沉寂。

  "臣媳向母后问安。"昀凰在殿前跪下,由中宫女官入内通禀,等候皇后召见。

  这一等便是半炷香时刻,昀凰静静跪着,垂眸敛眉,纹丝不动。良久才见那女官出来,神色矜漠刻板,一字一句道:"娘娘说,今日身子欠妥,太子妃可以回去了。"

  左右东宫侍从闻言皆变了颜色。

  按例太子妃初次觐见,中宫多少会有些场面上的赏赐,以示慈恩嘉厚。骆皇后如此一来,全然不掩对东宫的轻藐,毫不把储妃放在眼中。

  太子妃静了片刻,也不多言,淡淡欠身道:"母后珍重,臣媳告退。"

  见她起身便走,中宫女官蹙眉唤道:"太子妃留步。"

  女官看了一眼廊下远远跪着的商妤,冷声道:"这婢子不识规矩,被娘娘赐以小惩,现已跪足了时辰,且将她带走吧。"昀凰诧异挑眉,似乎这才瞧见商妤:"是我的侍婢吗,出了何事,为何会在中宫?"按理说来,东宫是储君居所,纵是皇后惩治东宫的人,也该跟太子妃知会。如此说来,且不论婢子犯下什么,都显得是皇后蛮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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