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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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果然是忙碌的,王妙手正跟着新生儿一起哭:“我这回去了,水家怕要生气呀!”
越国长公主怒道:“没出息的样儿!你们全家都到我府上去!老娘养得起!”
颜神佑听着这话儿,再看看长公主的架式,果断开溜了。
回到姜家,姜云不敢隐瞒,将事情说与姜戎。姜戎听了,指着颜神佑,手指抖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怎么就忘了,这外甥女儿,她是个小变态呀!
蒋氏道:“事急从权,等他们掰扯完,不定要到什么时候儿了,大人孩子都危险。只是,这事儿万万要守住了口,不要泄漏出去,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颜神佑道:“我的人,都不多嘴。”
姜云道:“我借了唐家的车去接的人,他们也只有认得出唐家的车。阿妹又不曾在外面抛头露面,谁又能认得出她来?便是水家,他们怕也没这福气再见阿妹的。”
外人好瞒,颜孝之就不能瞒了。
照颜神佑的说法就是:“多有个人来担待,也是好的。”
姜戎道:“不要派人去说,知道得人多,便难保密了。你自己去说,你伯父若要生气,你好好请罪,不行就跑回来,”又将她上下一打量,“告诉他,应该没人会相信,你一个女孩子会这么干的…”
颜神佑:…
颜孝之没打也没骂,在这件唐、水责任各五的事件中,几乎所有的舆论都是向着唐家的。颜孝之也是如此,让他头疼的只是:“你怎么就不是个小子呢?”
这要是个小郎君,也算是行侠仗义。你一个女孩子,是啦,事急从权,可你不该这么…奇怪呀!
颜孝之决定,火速打包侄女儿回去!
三日之后,颜神佑被颜孝之挟裹着,踏上了返回坞堡的道路。
第69章 小变态病了
颜孝之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教育一个九岁的小变态。
左看,是个正常的小侄女,右看,是个萌萌的小萝莉。萌萝见他看过来,还向他羞涩地一笑,然后微微低了头。仿佛…刚刚被表扬“嗯,这个字写得不错”,然后谦虚地微笑不说话一样,乖萌乖萌的。
是人都会有一点颜控。颜孝之虽然儿女都长得在水平线上比较高的地方,可也架不住颜神佑这货新GET到的卖萌技能。
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颜孝之这算是好的了,君不见姜戎总是不长记性,老是会忘记外甥女儿不正常?
齐凭见状,哀叹一声,不得不站出来刷一刷存在感,表示,颜神佑如果闲得无聊,路途寂寞,可以背一背范文去。可车上光线不好,颜神佑还不想近视,一路上只好无聊地打开了车窗,就着车窗透过的光线,跟阿琴在那儿翻花绳玩。
颜孝之有时候骑在马上,从她车边经过,透过车窗一看,这明明是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女孩子嘛!感觉像是还能挽救的样子?要不,回去让阿娘挽救她一下?
不不不,阿娘好像也有点…要不还是让弟妹来教导吧。二郎就算了,他自己就不正常。这一刻,颜孝之想得特别深远。颜肃之小时候比好人还像好人,也是这么地文静,可一旦作起夭来,颜孝之想起来就觉得牙疼。
不管了,不管了,就这么把人拖回去吧,反正,颜孝之现在是不想管了的。如果是个侄子,颜孝之现在就能言语敲打两句,可是个侄女儿,颜孝之想了又想,决定识时务一点,先扔下不管。与此同时,他又想起楚丰对颜神佑的评价来了,忽然觉得舅舅真是英明。
在伯父的放纵之下,颜神佑这一路过得十分轻松,把在车上能玩的游戏都玩过了。颜孝之照顾到颜神佑年纪还小,下令队伍行进,每日止行三十里。时已入秋,天气也凉爽,早晚都有些寒意了,每日便只拣最温暖的时候行进。一旦觉得凉了,便就近休息。
这一路走的都是大路,沿途也有些驿站之类,三、五十里便有一个,再远也不过六、七十里。驻扎起来也方便。
一路上,颜孝之只驳回了颜神佑要骑马赶路的请求,其他的都随她去了。便是每日早晚的训练,也忍了。一个正常的伯父,眼看着自己的侄女儿一秒钟变成女匪,说不想收拾这丫头那是假的。但是一看小土匪的手下差不多够了悍匪的级别,而且只肯听小土匪的,颜孝之就把这一点躁意给压了下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找他妈!
除此之外,颜神佑还是很乖的,每日早起背书,晚睡练字,日日勤习不缀,十分自律。
到第十二日上,终于抵达了坞堡。彼时已临冬季,颇有些寒意了。颜孝之的心里,却像看到了春天的希望,跟个装成正常人的小变态在一起真是太可怕了,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犯病!
颜神佑看着她伯父几乎是仓皇的背影,心里十分纳闷:这都是怎么了呢?
被你吓的呀!
平素都在家里,颜孝之与颜神佑接触得少,还不觉得她变态。京里抢人的事情就不说了,单说这一路上,颜神佑严格按照时间表,一刻也不错,一天也没漏掉地学习,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
以楚氏之坚忍,还会休息,将事情交与柴氏去管,自己游个园什么的。颜神佑就没一天偷懒的,每天做份量相同的功课,每个钟点都做同样的事情。就连娱乐的时间,每天都是固定的。
颜孝之看了,不免有些胆寒——哪有这样的小朋友啊?!虽然每家大人都希望自家孩子养成良好的作息,但是作息规律到颜神佑这个份儿上,颜孝之都要在心里哆嗦了。他自认小时候也是个模范少年,那也有偷懒的时候,绝做不到颜神佑这个样子。你不偷懒、不作弊,一点小错都不犯,要犯就犯个大的,越看越不像个正常人类,你这样让大家很有压力你造吗?
颜神佑一点都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她目前的常识还不足,就拿出高三作息来。残酷的高三,洗澡剪头发的时间都只有半天。颜神佑还有点强迫症,一旦给自己制定了个计划,就很容易被困在这张时间表里,定好的事情不去做,睡觉都睡不踏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照着计划走。
她不是不想玩耍,只是放松这项行程,不在目前的计划之内而已。
坞堡内外,与她赴京时也看不出太大的变化,只是略整齐繁华了一些。想来也是,主人一家子过来了,又带来了许多奴婢,热闹与整肃是必然的。
颜神佑是直奔楚氏那里去的。
因颜孝之与颜神佑一同归来,这两天大家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到家里来了。此时秋收也差不多完成了,今年夏天雨水大,收成不似去年的好。然因楚氏坐镇,又有颜孝之兄弟等人及时处理,倒没有造成多少损失。收租入库,全家都很闲。
楚氏上房,聚了好些人,连颜希贤兄弟几个的功课也难得地停了。
颜神佑到了,先看颜孝之给楚氏行礼,自己再给楚氏叩头。其次再拜父母,尔后是伯母、叔父叔母。最后与平辈见礼。颜希真见了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颜静姝估计被楚氏教育过了,也叫了一声“阿姊”。颜神佑笑弯了双眼,小声道:“见到姐妹们,可真好。我来京里好玩的,等下咱们分。”还摸了摸颜静媛与颜静娴的小脑袋。
六郎排在最末,一个小胖墩墩,白白净净的,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颜神佑。颜神佑坚信是血缘,其实六郎是觉得她长得像个正常人,还对他笑了笑。在姜氏的指导下,有点结巴地叫了一声:“阿姐、姐。”
颜神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哎~”
楚氏的眼睛里有些惋惜,六郎不似胞姐,早不显得有什么早慧的样子来。只是健康活泼而已,离颜神佑那种妖孽的表现,还差好几级。
楚氏先说了伯姪二人一路辛苦,又表扬了颜神佑在京中的应急表现。颜神佑端正地立起身子来,恭敬又腼腆地道:“只是依礼而行。”
楚氏道:“也是应变急智。”
颜神佑就不再谦虚了,还是羞涩地笑笑。楚氏对她这样的改变表示满意,果然是锻炼出来了呢。
颜神佑又趁机汇报了:“先时我寻了些物件儿替了送与米家的礼物,阿婆后使人送来的便都没大动,都已经封存起来了。账目在此了。”阿琴捧了清单呈上,楚氏这里亦有侍女接了。
楚也不去看,心里实是满意,只含笑点头道:“你这一路走来,委实辛苦,二娘领她回去梳洗,晚上咱们一处用饭。一家人,也好团圆。”
原来还需要颜神佑代京中亲友传达些问候的,因有颜孝之在,这项工作就不用她来做了。是以颜孝之代郁家传达了对四房的问候,又代楚丰问了楚氏好之类的。看着颜静姝姐妹三个眼巴巴的样子很是可怜,只是赵家确是无人问及她们,也只好说:“你们外祖家如今忙乱,明年回京,再去看你们外祖父罢。”
姜氏的眼睛自颜神佑进来,就没大离开她身上,见她似乎比走的时候又长高了,人也更文静了,不由喜中从来。她也想问一问颜神佑这大半年过得如何,还要问一问娘家的事儿,听了楚氏的吩咐,连忙应下了。
一时诸人散去,颜神佑被她爹娘一边一个领着,阿方抱着六郎落后半步,后面仆妇拥簇,回了自己家里。
到了自己家里,颜神佑便说:“阿娘,咱家的账目都在这里了。当时…”
姜氏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她唇上,嗔道:“方才我看你,还觉得你变得沉静了。现在一看,你怎地这么性急了?去,香汤已备,去沐浴更衣。一路风尘仆仆的,也不知道累么?这些事情,等会儿再说。”
颜神佑眼珠子一转,对她眨了眨眼睛退后半步,笑眯眯地道:“遵命——”
起来又对颜肃之吐了吐舌头,带着阿琴等人自回房里沐浴更衣不提。
姜氏对阿圆使了个眼色,将她留了下来,先问颜神佑之起居。阿圆事无巨细,一一道来,极力称赞颜神佑:“咱们小娘子,从来不失场面的。当时婢子已经着慌了,就想是不是请小娘子去舅家求援?岂料小娘子自有主意!”
颜肃之道:“自己能处置得,自然还是不要麻烦旁人的好。”虽说外甥到舅家是不须客气的,然而这人情,还是少欠一些的好。他与姜氏先前是一个想法:人情就这么多,欠来欠去,就要将这存量欠没了。
阿圆却又夸赞颜神佑行事沉稳,每日作息正常,学习也认真,从来不偷懒。她自是隐去了颜神佑跑到家里睡了三天懒觉的事儿,反而夸赞颜神佑十分周到地处理了扫祭诸事宜。
姜氏与颜肃之都是欣喜,交换了一个眼色,姜氏将在地上摇摇摆摆要乱走的六郎给拉过来抱了,拍着他的后背问:“阿娘如何了?”
阿圆又汇报了姜家如今兴旺的场景,也是报喜不报忧,没说蒋氏小病过一场的事情。
颜肃之又问:“唐大寄信与我,道是神佑帮了他大忙,又是怎么一回事?”唐中二是写信报喜,他有儿子了,然后语无伦次地感谢,为什么谢的…没说!就说儿子能平安生下来真是亏了好病友的闺女!颜肃之好奇死了,心说,你老婆生儿子,我闺女能出什么力呀?
直击要害啊!
阿圆血槽被清空,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了。颜神佑抢人的时候,她还在宅子里收拾行李,并不知道。可是后来颜神佑给颜孝之汇报的时候,她是跟着去的。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就担心着这件事情。要说错,也不算错,可就是不妥当。
这时,颜神佑已经洗沐完毕,里外一新地过来了。她头发还略有点湿,便没有梳起来。进了门就被颜肃之招手叫了过去,颜肃之一面拿块干布巾子给她擦头发,一面笑问:“阿寿啊——”
颜神佑愣没反应过来这是叫谁,对上颜肃之笑得像狐狸的眼睛,才想到:卧槽!我叫颜寿啊!
颜肃之笑道:“阿寿啊,你帮了你唐伯父什么忙了呀?”
颜神佑:“…”
颜神佑老老实实地讲述了经过,姜氏摇摇欲坠,招过阿方,让她抱好六郎。自己却问:“你就带着人去了水家?”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调儿都变了。
颜神佑对着手指:“不然…唐伯母就危殆了呀!哪有这般趁火打劫的呀?”
姜氏大怒:“那你也不该自己去!”
“那…他们都不认得路嘛,再找大伯父,又来不及了。救人如救火呢。”
姜氏固知这也算是个理由,可就是不能容忍自己心目中的小淑女变成了个女土匪!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太奇葩了呀!就算是转变成楚氏那样的,也比转成个暴力份子强啊。
颜神佑见状,放下手指头,悄悄拉拉她爹的袖子。颜肃之,颜肃之已呆…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直到六郎开始咿咿呀呀了起来。
姜氏道:“你还要不要名声啦?”
颜神佑狡黠一笑:“阿娘不须担心,那里又没人认得我,要不是事情急,我带人摸进去,把郎中偷出来,他们家都不带知道的。我又没报名号,抢了人也是往唐家去的。五表哥还借了唐家的车装郎中,没用咱们的车…”
姜氏一个哆嗦:“你还扯上你表哥了?!”声音又劈了。
颜肃之想的却是,家里被人踩了一遍都有可能不知道,太恐怖了。连忙说:“此事要瞒住了,能瞒多久是多久,瞒过这一阵儿,凭谁问,你都不许承认!这可不是个好事儿!你悄摸到人家去,还敢吹嘘不令人知?”
颜神佑连忙答应了。又开始卖萌:“我再也不敢了。”
姜氏气结。
颜肃之摸摸她头发:“好了,来喝茶吃糕点,你阿娘三天前就列了单子叫厨房做了…”
姜氏怒道:“不是给她吃的,我自己要吃的。”
颜肃之扛起,闺女,消失了。
与姜氏的震怒不同,楚氏听完了颜孝之的汇报之后,将颜孝之训了一回:“你那是什么样子?神佑做得也不错嘛。”她居然是很欣赏的。颜神佑思维缜密,又很果断。至于水家,楚氏根本就没放到眼里,经此一事,越国长公主能让水家好过才怪!拿一个注定要倒霉的水家来刷好感度,十分划算呐!
颜孝之不得不将楚丰抬了出来,说了楚丰的评语。楚氏冷道:“他不知道。”
颜孝之还等着下半句呢,楚氏又不说了。颜孝之不得不问:“可神佑这个样子——”
楚氏道:“你不知道。”
颜孝之眨眼,他是真听不懂了。只得将颜神佑一路行为说了出来,道:“我看她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楚氏道:“你懂甚么?!这世上顶聪明的人本就是少的,便真是天纵英明,若是放纵懈怠,也是不能成事的。凡人,必要性情坚毅果敢,方能成事。我原以她性情跳脱,稍不如她姐姐,现在看来,她也是不错的了。”
放走颜孝之,楚氏又看颜神佑交上来的账簿,再叫来阿金询问。
颜神佑这里,却向颜肃之请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阿爹,我觉得怪对不起舅家的。”
颜肃之紧张地问:“怎么了?”
颜神佑招招手,颜肃之蹲了下来,颜神佑趴到颜肃之的耳朵边儿上说:“我…在舅家读书,记下了好些谱牒,嗯,还有舅家的藏书,我也拣咱家没有的,抄了来。这个,抄了几个月,抄了好些。要不要跟阿娘招了啊?还有,要不要跟阿婆、伯父说?”
颜肃之:“…”老子是同意你去卖萌学习的,不是让你去当间谍的呀!
颜神佑有点紧张,偷师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不太好。书籍什么的,颜神佑还没有太大的压力,这个谱牒之类的,她知道对于土著们的意义。
颜肃之叹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还是与你阿娘说一声罢。也不要大张旗鼓说你抄多少书回来,要上缴了。”
颜神佑一想即明,这事儿,当成是学成归来,再行传播,那就好听得多了。如果是当成故意偷师,那就比较矬了。
欣然道:“我就说,我抄了些书回来。反正,他们想借阅,我也借,不跟我说,我也不先提就是了。那…以后能跟唐伯父家借书来抄吗?”
颜肃之郁闷地道:“你以为他是块读书的料子吗?”至于唐家本家,暂时…还是等等吧。如果实在有需要,不知道能不能拐了唐大帮忙骗几本书来抄一抄?
颜神佑心道,光靠抄书,实在是太麻烦了,老子早晚给你们弄出活字印刷来!
等等!活字印刷…不对啊!
颜神佑想,她的第一个“发明创造”即将问世。
当然,在那之前,她得先跟她娘卖个萌去。
姜氏这里,阿圆已经匆匆洗漱归来了,已经帮着颜神佑说了无数好话。拿出了当初念颜神佑的功力来忽悠姜氏:“小娘子也不容易呀,那么小的一个人,已经算是有主意的啦。”
姜氏不是颜神佑,张口就来:“她的主意也未免太大了!以后不许她再支使部曲了。”
阿圆陪笑道:“这还不是娘子一句话么?小娘子是真不容易,那么小的一个人,虽在舅家,也不肯为舅家添麻烦。娘子想,有句老话儿,有脾气才有活儿。小娘子要是个没主意的人,固然不生事,可也做不了事呀。”
姜氏道:“她的脾气,能把我愁死。”
阿圆道:“已经很好啦,娘子别将她看做寻常小娘子,将她当个大姑娘来看,这事儿做得也…咳咳,难道要眼看着唐家出事不成?那是六郎岳家呢。”
姜氏头疼地道:“我没说这事儿错,可是好也不太不像女孩子啦。”说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了。
颜神佑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见姜氏不太开心的样子,她蹑手蹑脚地到了姜氏跟前,小心翼翼地道:“阿娘~阿娘~我带了好些东西来,您看喜欢什么,留下了,我再分给旁人。”又有点贼眉鼠样的样子说六郎长得挺好的。
姜氏板着脸说:“你问他做什么?”
颜神佑可怜巴巴地看了颜肃之一眼,颜肃之夹在这一大一小中间,苦逼地上前讨好老婆。
颜神佑将可怜巴巴的眼神儿在这一家三口身上飘来飘去的,姜氏又不忍心了,转而炮轰颜肃之:“以后不许将部曲交与她,客女也…”
颜神佑抢答:“部曲原就是阿爹的,我要来做什么?客女是我要来的,就是陪我玩耍的…不,不行么?”
姜氏闭了闭眼睛:“不许再将部曲交给她了!去去去,歇着去,晚上还有事呢。”
颜神佑起身道:“我先将带来的东西都分一分。”郁家等处的物品不须她来带。姜家、唐家的,却与了她很丰厚的回礼,她都交给父母了,然后请示,如何孝敬楚氏,再分与兄弟姐妹们。
姜氏道:“你分来我看。”
颜神佑便将一些珍玩奉与楚氏,笔纸一类分与堂兄弟,绸缎之类与柴氏、郁氏,姐妹们得了些堆纱的假花之类。
姜氏看了,道:“匀出些儿来,散与众仆。”
颜神佑答应一声,又拨了物项。
姜氏此时已经缓过脸色了,将六郎要抓她耳坠的手握住,对颜神佑道:“你明日歇一天,后日开始,也要学些烹煮之道了。” 女孩子,还是像个女孩子的样子比较好。既然女红不能阻挡变态的步伐,那就试一试学做饭吧。
颜神佑毫无异议,学就学呗。
等到一家四口去聚餐的时候,各种礼物已经送到各人的手里了,见了面,大家不免又是一番客气。颜静娴明显比两个胞姐活泼些,还特意跑来说:“二姐姐,我喜欢你给的那条发带。”
颜神佑也笑道:“你喜欢就好。”
聚餐时,楚氏的表情像是很高兴,还问了许多京中风物,又问颜神佑都在京里做了什么。颜神佑顺势就说,自己抄了许多藏书。楚氏一怔,旋即道:“那是很好的啊。”
颜希真因问何书。颜神佑报了几个书名,楚氏道:“这些都不大常见,便是我昔年在娘家,也未得全。你舅家那里有一本,书倒还罢了,却是前朝大师亲手批注的,很是难得。我当年就曾想借来一阅,只是事情太多,都耽搁了。”
颜神佑道:“我原样抄了的,咱家那一本,却是没这注得好。”
楚氏点头,颜希贤已有些心动了,便问可否借阅。颜神佑道:“我的字写得还不好,阿兄要看,不如自己抄来?那注释,百看不厌的。”
颜希贤正有此意,笑着道了谢,与颜神佑约定了,明日去取。
这一餐饭,因有了这个话题,都不用寻新话题了。都是读书识字的,便一齐说些风雅趣事。
岂料第二日上,颜希贤依约来取书,却发现颜神佑病了。做人家哥哥的,书自然先放到一边,且问妹子的病情。
颜神佑就是浑身乏力,又有些风寒之症。命人将书交与颜希贤,颜神佑道:“别过了病气给你,你只管抄,抄完了依旧还我就是。”
颜希贤将信将疑,回去便禀告了父母,不多时,连楚氏都知道了。
第70章 抄书与回京
颜神佑这一病,说轻不轻,说重倒也不重。只是她平素身体健康,不但能跑能跳,还能爬树揍人,在京城里还客串了一回土匪。一回来便躺倒了,将她的长辈们吓得不轻。
坞堡说偏僻不偏僻,说热闹,也实是比不上京城这样的地方,医疗水平不如京城。是以姜氏十分焦心,一面让阿方看好了六郎,休要让六郎乱跑,万一是传染病,到时候她就要忙不过来了。颜肃之亲自带队,去将坞堡内外、方圆五十里的郎中都抓了来。
带楚氏都惊动了,亲自过来看她。
这样大的阵仗,反将颜神佑给吓了一跳。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累了,又有些上火,到了自己家里,一放松,才发了出来。既然发了出来,那就比较好了嘛。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接受了一个观点:不经常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才可怕,平常就是应该隔一、二年感个冒什么的,偶尔发个烧,将体内邪火散了出去,才不致积攒过多,病来如山倒。
是以楚氏在柴氏等人的陪同下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强撑着起来说:“阿婆,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火气,发出来就没事儿了。这是排毒呢,多喝些水就没事了。”
柴氏见她小脸儿发黄,嘴唇干裂,声音都变了,还说这样的话,更觉得她懂事。她晓得颜神佑从京中抄了好些个书,已是认定了颜神佑是为了给家族做贡献,才把自己累坏的。
柴氏的心理活动,代表了所有长辈们的观点。楚氏想到颜平之汇报过的作息,当场拍板:“那你趁此机会好生歇着,你书读得够快的啦,再这么下去,我只好把你妆成个小儿郎送去国子监了。”
颜神佑知道她在开玩笑,且自己是一点也不觉得作出了多大牺牲的,也含笑答应了。
姜氏便下定了决心,以后不要让她学得太多,太累。兄弟都给她生出来了,亲爹也靠谱了,哪里用她这般劳累?
这些个长辈还都迷信一种说法:有时候人太出色了,老天爷看不过去,就会在旁的地方拿去一些福运。颜神佑这个样子,大家怕她夭折,到时候就亏大发了。
颜神佑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放了个大假,楚氏出得门来,还吩咐姜氏:“不要太拘束她了,你不管她,她尚且要自律呢。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让她散散心也好。”
姜氏连声答应了,且向楚氏讨主意:“我想,等她这病好了,便教她些厨艺。来年教她养养蚕,调调胭脂,侍弄花木,不知阿家意下如何?”
楚氏笑道:“她们姐妹都半大不小的了,也该学一些了。”
姜氏见楚氏也肯定了这个做法,自去准备不提。
颜神佑发了两天热,觉得自己两个眼窝都能冒火,还又被按饭点儿灌了好几天的苦药。等到被允许下地的时候,很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下地头一件事儿就是洗澡洗头,这几天又是发汗又是吃药的,人都馊了。整束干净了,才是去见父母、见楚氏。在姜氏那里,她又见到了六郎。六郎还在一跺一跺地走路。小宝宝才会走路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蹬蹬蹬地,特别逗。
看到颜神佑,六郎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挂着一点可疑的液体。颜神佑也对他扮了个鬼脸,才对姜氏道:“阿娘,我好了。”
姜氏本来是要教育她一下的,被她这一病,将所有严肃的心思都打飞了,十分慈爱地道:“去给你阿婆问安,回来倒要将你的功课改上一改了。”
颜神佑好奇道:“要怎么改呢?”
首先就是作息时间,每天早上不用起太早,可以多睡。其次是中午必须午休,不休不行。最后是晚上不许看书,怕伤到眼睛。
然后是课程的调整,锻炼身体是必须的,体育课不减,但是文化课什么的,就只有单日来上了。双日要跟着姜氏学习一些在新娘课程什么的,比如调个胭脂做个饭什么的。
颜神佑毫无异议。
姜氏见她全盘接受,也开心了起来:“冬日天也冷了,总往外面跑,我还担心你要受凉呢。”
六郎已到了颜神佑跟前,颜神佑跟他手握手,六郎又开心地原地跳了两跳。颜神佑看了就笑了:“他不会双脚一起跳。”六郎又跳了两下,他是左脚起跳,抬起后右脚再跟着腾空。落地的时候也是左脚先着,右脚再落下。
姜氏看了,也忍不住乐了,捂着眼睛道:“哎呀,真是看不下去了。”
颜神佑又逗六郎让他叫阿姐。六郎居然磕磕巴巴地道:“刚、刚才叫过鸟…”说完还打了个小喷嚏。
小孩子要这么聪明做什么?一点都不好玩。颜神佑掐了掐他的胖脸,将他揽过来闻一闻奶香味儿。
母子三人笑闹了一阵儿,姜氏便说要一同去见楚氏。
楚氏见颜神佑康复,神色缓和了许多,叮嘱了一回:“所谓人材,有人,才能有材。”
颜神佑心说,明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忙道:“是。”
从此老老实实跟着姜氏学习去了。
不但是颜神佑,包括颜希真、颜静姝,都要开始学一点厨艺了。小些的颜静媛与颜静娴却还在读书,她们基础功课还没学完呢。
学厨头一天,楚氏亲自过来了,告诉她们:“谁个家里没有几个庖厨?何尝用得着你们亲自动手?学这个,其用有二,一是为祭祀,二是为孝敬长辈。”这两样,都涉及到出嫁后。嫁为人妻,尤其是宗妇,逢祭祀,都是要亲自动手的。古早之前,从头到尾都要参与,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许多工作都不用主妇亲自做了——但是要会指挥别人做。
所谓孝敬长辈,多数时候是个表面功夫。也就是刚出嫁那会儿,新妇拜见舅姑,洗手做羹汤而已。
除了这两样,哪个大家主母天天泡厨房呢?一大家子的事儿,不管了么?
所以,学厨艺第一要紧的,根本不是神马家常小菜和秘方,而是做祭品、了解祭祀时需要用什么,知道流程。然后再会一两样拿手小菜,也就可以了。
楚氏便将教授厨艺的工作,交给了三个儿媳妇轮流来做。
让人家觉得坑爹又不太意外的是,颜神佑学这些还是最快的。与颜希真、颜静姝两个不同,这两位生来便是锦衣玉食,颜神佑虽然这辈子跟她们一样,可她还有上辈子呢。上辈子身为大吃货国的普通人,自己做个饭什么,真是太平常了。在和宿管阿姨的不懈斗争中,她们能用一只普通电饭锅一锅十八用,做出种种菜色来呢。
现在没有电饭锅,可也不用她自己烧灶。且此时烹饪的手段也略单调一些,多是蒸煮烧烤,炒菜这种技法还没有普遍出现呢。
做祭菜,延用了相当传统的技法。比如猪头就是用蒸的。只是蒸之前要做一些处理,颜家姐妹要学的就是这处理的手段一类的。
除了厨艺,原本要学调胭脂的,但因为季节的关系,收集花瓣不易,暂停。且学合香,也不过学了几样简单的。似柴氏与姜氏,都有些个压箱底的配方,这个就不大愿意教给颜静姝了。
如是匆匆过了月余,临近年关,坞堡里便忙碌了起来。收各自租子,往各处送礼,颜神佑就专管自己房里的事,下令打扫卫生,给大家发新年红包,再给客女们放假。颜神佑挑选的那些客女,如今又有了一些变化。譬如本次随她赴京的十人,就比旁人显得有脸面了一些,这其中六妞与陶九妹又更为出挑。
何二女原就是留在坞堡内的,没了颜神佑的特殊关照,她颇觉不如之前。好在姜氏知道她父亲得用,发下话来,不令人欺负了她,她才能松松快快地存活下来。
因过年,颜神佑照例给了她们假,又与姜氏商议:“明年便要赴京,阿爹无法带这许多部曲上京的,我这些客女们,也怕带到京里无处安放哩。不如在这几个月里,再仔细看上一看,将得用的带走,略次一些的,还是发还家里为好。”
姜氏道:“却也不必,若有用得着的,都带了去又如何?家内放不下,我还有地方呢。自己的心腹,是不能放弃的。”说着一皱眉,又想起何二女来了,暗忖,总要想个办法,将这没甚大用,又不得不留下的女孩子给安置了。
颜神佑见姜氏保住了她的客女,心头一松,又说:“也不知她们乐不乐意?”
姜氏笑道:“你便问问,她们乐不乐意依旧去过原来的日子?便是她们愿意,她们家里也未必肯呢。”
颜神佑默。
姜氏道:“好啦,过年了,你只管开开心心玩去罢。”
年宴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神佑总觉得,楚氏与颜孝之对颜肃之的态度似乎亲近了很多,颜渊之的眼睛里更是显出一丝名为崇拜的光彩来。忍不住,她晚上回去就问了颜肃之。
颜肃之哂笑道:“不过是将训练之法告知他们而已。”
颜神佑还有些担心:“那…这样流传出去,会不会不好?”
颜肃之大笑:“哪有这么容易流传的?既训了,自然就要教他们闭嘴。我且问你,同样的先生在教,怎么你就比旁人学得快些了呢?书本在那里,为何有人就读得通,有人读过了跟没读一个样儿呢?”
都是一家人,颜肃之的训练方法自然也漏出了一丝给颜孝之等人。楚氏虽不曾亲自掌管过这些,却是个识货的人,一看即明,令颜孝之、颜渊之效法。然而,同样的方法,不同的人来做,效果却是不同的。
颜肃之训出了听话的队伍,指哪儿打哪儿。可是部曲到了颜孝之手里,看着也像那么一回事儿,若论执行力,感觉上就打了个折扣。这个折扣而不是因为训练时间短而造成的,只是这精气神儿就不一样。
要非让楚氏说的话,那就是狼和狗的区别。
时至今日,楚氏也得承认,楚丰让他们兄弟分领部曲来试手这件事情,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颜神佑想,认为这是因为颜孝之身上缺乏了一股中二病的狠劲儿,事事顺遂,养得他的气质里少了一些阳刚的东西。行伍之中,想要被认同,坚毅果敢却是必不可少的。
看看颜肃之大笑的样子,颜神佑心说,光练兵有什么用呢?颜启、赵忠,武力值够了,军功也够了,大家提起来都要掩的。再者,现在还没打起来呢,你想要捞资本,还得弄点斯文的名声才好。原本踩了颜平之之后,颜肃之名声好了许多的,可惜杀了一回鸡,又回去了。
不过,颜神佑已经想好了对策。
刷声望这种事情,她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最通常的做法呢,不过是展现孝悌忠义廉信,还要会炒作,这才能成名。次一等的呢,就是刷文化界的声望。比如你研究某项经义,又或者治史,水平很高,那也是相当好的名声了。
举个相当极端的例子,李后主,其实是个丑货,但是写得一手好词,所以连偷小姨子这种事情,都能被后人美化了。亡国也被很多人惋惜。
颜神佑要走的,却是第三条路。榜样是大名鼎鼎的宦官——蔡伦,他一朝改良了造纸,参与宫斗诬陷人的黑历史就被人为地淡化了。
研究印刷术什么,不是颜神佑现在要做的。原因很简单,做出来也是束之高阁。本来读书人就少,流传得广的,不过是些个通用的经籍史书,经籍不是能够随便刊印的,它耗资巨大。
哪怕搞个活字印刷成本低,颜神佑还有一个顾虑,印刷了,你得校对吧?
历来是都由国家校勘经籍,勒石公布,立于国子监、太学,供天下士子去观摩学习的。上次校勘经籍,是在百多年前了,近百年来,不管朝廷是哪家开的,它都忙到顾不上这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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