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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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已经还好了价格，但是，我却没有买。

坐上车就开始后悔，一直后悔，导游说，直接奔徽州那里去了。

这更让我后悔不已，那样的青瓷是我最喜欢的，简单透明，却又充满了空灵。我明白，我一见钟情的东西全是这样的，因为，它似我的初恋。

整个行程，我一直惦记那个瓶子，它透明的光泽，它简单而朴素的样子，它白里泛出的青，我越是惦记，我越后悔。

回来后和老公说起，他说：“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如果真买下来，也许它就是一个普通的瓶子而已，也许到不了三个月就会让你送了人，你根本不会珍惜。而身边的好东西你总是看不到。”

说完这句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是啊，他多委屈，我一直生活在初恋的阴影中，一直难以忘记，甚至，叫错过他的名字，他说得对，我初恋成功了，我和那个男孩儿结婚了，就一定会幸福吗？

就像那个瓶子，真得到了，我还会珍惜吗？

后来，我在北京的景德镇瓷器展销会上又看到了那个瓶子。

而我轻轻走过，并没有买下它。

我知道，我和它的缘分，只是想念它，如此而已。人生有的缘分只能擦肩而过，而留在身边的人，一定是缘分最深的人。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提前给老公打了个电话，他以为我又要出去应酬，但我却问他，你穿多少号衬衣？我发了一个票，我给你领一件算了。

电话里那边久久没有声音，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妻子，居然连老公穿多少号衬衣都不知道，可是，学会爱，什么时候也不算晚，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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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禅

　那天，我坐火车去石家庄，是慢车，要九个半小时。

很烦恼，本来也是和老公吵了架出来的，加上还要坐慢车，五个小时的车程要坐这么长时间，而且几乎是半个小时就要一停，而满车的民工更是让人非常郁闷。因为是慢车，所以，票价非常低廉，因为没有赶上另一趟车，而那天又必须赶到石家庄，所以，坐了这辆非常慢条件非常不好的火车。

车厢里很挤，好多人站着。到了天津，挨在我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下车了。我刚舒一口气，一个提着尼龙袋子的六十多岁的老头上来了，胖而黑，穿着过时的中山装，一双很破的大头鞋，身上散发出烟草和别的东西混合的一种难闻的味道。

我厌恶地扭过头去。

“小姐，这里有人坐吗？”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我，本来坐这趟车心里就烦透了，还遇到这样一个旅客。于是我没好气地撒谎：“有，去厕所了，马上回来。”撒谎之后，我心里隐隐地不安，因为他好像很累了，长出了一口气遗憾地说：“这样啊？”我不由得又可怜他，于是说：“你先坐吧，他来了你再让开。”

他感激地看着我，然后冲着后面几排的一个老女人嚷着：“芬，我有座了，你好好地睡一会儿吧。”

我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叫芬的女人，老，瘦，脸很黄。看到我看，他解释着：“我老伴，肝病，每周来天津看一次病，看，这是我给她拿的药。”我低下头看那尼龙袋子，足有好几十斤，在男人的脚下堆着。

男人说，从和我一结婚就是个病人，这么多年了，一直看病，到老了，还是看病。他的口气很平淡，并不是抱怨，说完了，他又回头嚷了一句，芬，想着吃那个苹果，还有九个小时呢，芬，想着喝水。

周围的人都乐了，因为他一叫芬，声音就很温柔，大家说，看看人家这老伴。

他说，我得疼她，我不疼她谁疼啊？

每周一次，坐九个半小时的火车，没有空调，这么拥挤，他拉着她来看病，风雨无阻。

而她不是美貌如花，亦不是倾国倾城，他们只是平淡生活中的柴米夫妻，有两女一男。用他的话说，年轻的时候，吵架老鼻子了，差点把房点了，但还是要在一起过，她病了，他急得跳墙。

他快言快语，不停地说着，唱着河北梆子，十号车厢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鼓掌，因为他唱得实在是好，那个叫芬的女人在后面嚷，又露脸呢又露脸呢。

掌声越热烈，他越得意。索性从包里拿出唢呐为我们吹起来，喜洋洋的调子充满了车厢，这个每周奔波于石家庄和天津之间的老人，这个拿着一袋子药的男人，脸上并没有生活的愁苦。

我开始用眼光注视着他，他脸上有很多皱纹，甚至，眼角还有许多眼屎，想必是为了赶早车没有睡好。我看到他的手有好多皲裂的口子，那样干燥、那样粗糙，想必是干庄稼活累的吧？但他脸上全是笑，告诉我他的老伴多娇气，一个小虫子都怕，而且就喜欢吃他做的菜，他是厨子，在村子里很有名。

那个叫芬的女人总是在后面嚷他：“你别卖弄了，别得脸了行吗？”

他更开始得意，给每个人看手相，周围很快围了一大群人，芬终于急了，叫着他：“死老头子，你再胡乱看，我就生气了，死老头了，你找死啊，死老头子，你有完没完，跑这丢人现眼来……”她一句一个“死老头子”，周围的旅客说：“阿姨，你还真生气啊，大伯他不过是为了活跃气氛……”但芬真生气了，她冲过来，纠住男人的衣服说：“让你不看了你还看！”

男人立刻笑了，抱住芬说：“不看了不看咱不看了，我这不是闷得慌吗，我这不是逗自己和大家开开心吗，你不让我看我不看了还不行吗？咱别生气了，大夫说，这病就怕生气，千万别生气啊，姑奶奶，我跟你叫姑奶奶行吗？”

全车厢的人都乐了。我的眼角却泛上了淡淡的湿，这是怎样的爱情？或许，他和她，一生都没有说出那三个字，没有花前月下，没有诗情画意，但他们爱得那样真，那样朴素。在九个小时的旅行中，他一直照顾着她，每隔一个小时起来一次，问喝水吗，吃点什么吗？后来，我和芬换了位置，他们可以坐在一起了，芬睡了，倚着他的肩膀，他一动不动，我去厕所时他还开玩笑，说自己是妻管炎，改不了了，一辈子了。

九个小时，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芬，芬的脾气不好，一会儿嫌这个一会儿嫌那个。总之，男人的缺点很多，他却总是笑着，然后和大家解释：“她有病，有病的人心里就烦，所以，我习惯了。”

那句习惯了让我这样感动，他们只是生活在底层的一对贫贱夫妻，老而多病，为生活奔波，吵过闹过，打过哭过，可却那样相依相偎，不离不弃。

或许他们一生都没有问过你爱我吗，或许根本不曾为爱情争论过，或许他们过的日子比爱情本身重要得多，但是谁能否认，那，就是爱情。而历经几十年，那几句嗔骂里，那被人笑为妻管炎的玩笑里，都有爱情，那爱情里，是芬芳的禅意，远远地透过来，整个车厢都闻得到芳香。到最后，我们怀着敬意听他唱河北梆子，是王宝钏和薛平贵那段，他唱得认真，我们听得陶醉。

出差之前和老公吵了架，我说他不如以前爱我，说他出门前再也不会拥吻我一下。打开包才看到常用药和下载了京剧曲目的MP3，之前还想要不要和他说声对不起，在看了这一幕之后我发了一条短信，我没有和往常一样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因为我知道这三个字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所以，我发给老公的短信是这样的：等我回来，咱一起包饺子吃。

因为他说，我可想和你一起包饺子吃了。我说过他俗，就知道吃。但今天我知道，爱情的禅意，其实，就在生活里。就在那一粥一饭里，就在那琐碎的日子里和相濡以沫的深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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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茶香

他喜欢喝茶，最喜欢的是陈茶，隔年的大红袍。滚烫的水，沏入壶中，茶叶沸腾涨落，慢慢浸开，十分钟后，他就唇齿留香了。

以前，他是不喜欢喝陈茶的。

那时，他的前妻喜欢喝陈茶，前妻说，陈茶，有光阴的滋味渗入其中，淡淡的陈香，经过了四季的沉淀，更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那时，他不喜欢喝陈茶，也不喜欢前妻温暾的性格。七年后，他觉得渐渐失去激情，起初的爱恋变得日渐麻木，甚至，他觉得前妻的性格如同一杯陈茶：绵软，没有激情，永远沉淀着隔年的芬芳。最初的喜欢变成今天的厌烦。他提出了分手，以为她会叫会嚷，如果她吵，他是不会分的。毕竟，有了七年的相濡以沫，七年柴米夫妻生活，爱情已经转成了恩情。

但她竟然默默不语。没有说什么，甚至连眼泪都没有。这让他十分恨，他嫌她没有一般女人的娇柔和放纵，即使她和他闹，和他撒娇，他都是喜欢的，可她如一朵幽兰，那样的隐忍，倒显得他那些突兀和不堪。于是他们离婚了，极平静地离婚，他说，咱这不是中国式离婚，是外国式离婚。

她主动要求搬走，把房子留给他。他觉得这样的女人真是可恨，竟然坚强到这种程度，他不领她的情，觉得是她看不起他。

不久，他认识了一个年轻女孩子，江南女子，有着一身温柔的媚骨，巧笑倩兮，与她是两重世界的女子。

他任由她撒娇使性，和她在情缘似水的茶楼里约会，点的总是今年的新茶。女孩子说，隔年的陈茶我从来不喝，只喝新茶，新茶清香扑鼻，而且锋芒毕露，新茶如同新人呢。说完，温柔甜美地看着他，他心里一动，觉得女孩子说的话有道理，新茶，那刺鼻的清香，那舒卷的叶子，似新妇初来，而那香，也分外扑面。

过了一段时间，他和女孩子结婚。女孩子说，你是倒掉陈茶喝新茶呢。

他笑，新婚时，觉得新茶好。女孩子果然温柔似水，日子长了，渐渐露出心机，一时一刻看得他严，如果他稍有端倪，她便哭啊闹，撒着娇，开始觉得这是女子的可爱之处，时间长了，他烦了。

真的烦了，因为她总在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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