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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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直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径直问道;"金执吾,平常你常遇见有人跟你求爱?" "不,这几年不曾见过这种事了。"他直觉回答。

"你今年贵庚?"金执吾闻言,定定看着她一会儿,放道;"我与大姑娘同龄""真难得。在西玄,求爱曲多发生在二十五岁以下的男女上头,三十以上的男女多半不再如此热情。"徐直越过他肩,打量着一直在痴痴往这里望的女子。

"她不是西玄人,却对你求爱,想来是喜欢你喜欢得很。"金执吾心里失笑,夜色浓重,徐直看不清对方是哪国人是有可能的,但他没有纠正她认错了,他眼角觑到那名西玄女子,心里有感无奈,真是甩也甩不掉,今晚他本舞值班,约友上附近酒楼,现在可好,都快到达了她还纠缠不清,幸而他是西玄常服出门,不然这风声要是传了出去,肯定被同僚取笑。

他有看几眼周文武,轻声提醒道;"大姑娘,让他出来……不会有事吗?""你指阿武?人贵自知,栽了几个大跟头,要再看不清自身处境,我也无能为力了。"徐直颇为热情的看向周文武。"是吧,你老是吧飞蛾扑火当成凤凰浴火,我都为你感到担心了,这回你赢不会再自找火路走了吧。"他要再往火路上奔,她可就麻烦了,还得去物色下一个戴面具的人。

周文武阴森森地看着她,仿佛阴鸷的目光能够将她一片片地凌迟,完成他毕生的梦想。 金执吾的表情很微妙,"那,大姑娘,我先走了。"他酒也不喝了,京师大街小巷他熟得很,就一路遁回家吧。

徐直嗯了一声,目送他匆匆离去,果然那名女子也跟了上去。

白华感慨道;"听说金执吾与他夫人是青梅竹马,真是情深意重,容不得外人介入呢,嫁人当嫁金执吾这种人。"语毕,她喵一眼姜玖。!!姜玖一头雾水。徐直心不在焉道;"只要金执吾心里喜欢,那就不算外人介入,他夫人要情深意重,当爱屋及乌,三人并行自是欢喜。"白华眨眨眼,对此保持沉默,周文武只是轻笑一声;"好见解。徐直你一个女人真做的到?!" 徐直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什么不能?我与他若情深意重,那么它日我再喜欢上另一个人时,他就该以我的欢喜为重,毫无怨尤地接受那人,不是吗?据说你后院姬妾不止一人,他们容得了彼此,不正是这个原因?"周文武闻言,心口莫名一堵。

正好此时元宝楼已到,徐直为首,一行人走进了元宝楼。

未久,里头戏班子的人出现在门内侧,自里头缓缓关上大门。

第三章

"姜玖,好久不见了,不不,上回才在徐直身边看过呢,我是说以前你常来,但自你嗯啊……就没来过了啊。"一身西玄铺服的青年一见姜玖自转弯处出现时,立即笑道,仿佛已在此地等上一阵子了。

"赵公子,还要多谢你让出几个位子来。"姜玖神色自然地做了个揖。

赵紫欢打量着姜玖。"看看,如果不是你这张脸皮写着姜玖两字,如见我真不敢认你。那个快意人生、不拘小节的姜大公子到哪儿去了?掉进粪坑了吗?居然这么的有礼!被写着那娘们调教的?"他是西玄贵族之后,西玄贵族圈就那么点大,哪家起了哪家落败都清清楚楚,昔日乌家、姜家压在赵家头上,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奴才。

接着,拐弯处跟着又出现一名面貌清秀的伶人,他一看,脱口;"云卿,你在徐直那?"他来来回回看着这两人,爆出大笑。"当年你两家都被抄了,共同入狱,结果姜玖成了徐直的身边人,云卿入了乐户。姜玖,我还以为你会把机会让给云呢,原来大难来时当真各自飞,你尚有一搏之力,云却只能永世为贱户。云卿,可不是我待你不好,你唱歌那么好听,我当年是有去找你的,来我府里唱歌好过被其他人玩吧?可惜人找不着了,原来也在徐直那娘们那啊。怎么?你们兄弟都栽在徐直手里,滋味如……

徐直看着他。

赵紫欢正说得兴起,看见云卿侧开身体,紧跟着出现的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西玄女子时,他当场口水喷了出来,接着咳到不能自己。

徐直等他咳完后,不耐烦说道;"我是来看……看哪个叫什么班子的?" "涂月班"姜玖解释道;"今晚元宝楼已被赵公子包场了,所以我以我的名义请他让些位子出来,没想到赵公子尚念旧情,愿意给我一点颜面。"赵紫欢暗瞪姜玖一眼,就是因为以姜玖的名义,他才敢来踩人啊!才敢来踩姜玖啊!徐直来了他敢吗?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笑道;"大姑娘,你对今晚的曲也有兴趣?"徐直嗯了一声,欲往前走,但赵紫欢就挡在她的面前。"赵公子有事?""不不……"赵紫欢立即让开。"等、等一下,徐直,不,大姑娘,刚才……刚才……我是说,云卿仅是清秀,但歌舞极好,大姑娘怎会来这种地方看次等乐曲,难道是想挑人?今日商场的涂月班确实有不错的男色,不如我送大姑娘几人,将云卿改送给我吧。"姜玖垂着眼。

云卿顿时面如死灰。

"……谁是云卿?"徐直被教主扯一些有的没的,只觉厌烦,本要转头对姜玖说;看着办。 哪知这回姜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赵紫欢愣了一下,指着伶人道;"大姑娘,他啊,你不知道吗?"都是贵族之后,京师就这么点大,就算不曾正式见过,擦个身也容易啊,徐直是故意装傻吗?

徐直顺着看去,原来是那个伶人,她哦了一声。"暂且不行,我还有用处。阿玖,你看看有没有可以送的,去处理一下。""是的"

徐直终于可以越过他去看演出,但她忽然又止步,想起年少时的一些麻烦—总有人一直想送她男人,到最后连女人也送上了,根本不管她看不看得上,也不合理计算一下一日不过十二个时辰,有谁能够一直沉迷在这种事上而不必阖眼休息的,就连她在学士馆休憩片刻,都有人爬上她的榻,浪费她的时间。

虽然年纪稍长后这种蠢事发生的次数就少了……为防春风吹又生,她又绕了回来,走到周文武面前,亲热地拉起他的手,对着一脸疑惑的赵紫欢道;"这是我的新宠,叫阿武,现在我还没有腻了他,自然事事宠他,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特点就是善妒,这几年我还不会想尝新口味,你明白吗?""啊……哦……我明白了。"赵紫欢下意识地超戴面具的男人看去,欣长结实,浑身戾气,原来徐直偏好这类型的异国儿郎啊。

徐直头也不回地进入厅里,台上伶人早已开场,果然人人穿的都是袖过膝的宽松衣裳,她心一喜听见周文武咬牙切齿低声问道;"徐直,几年?新口味?"徐直心不在焉地回头看他一眼,答道;"再过几年,或许他要送人,也没出可送了。再者,我真要过了四十,还哪来的体力花在这上头?"语毕,看见白华在一角招手,她连忙放开周文武的大手,兴匆匆的过去了。

周文武微的一愣,低声反复咀嚼道;"没处可送?"为何?徐府要搬了吗?后面那句过了四十,没体力花在房事上他明白,那时徐直书里的研究,但前头那句……

他迈开长腿尾随徐直而去,目光却停在台上的伶人,果然跟那叫云卿的差不多,但似乎有哪里不协调。

徐直跪坐在一名学士旁。

白华在旁跟着跪坐下来。"大姑娘,我刚问过了。班主叫这场戏为"奔仙"。"徐直嗯了一声,细细看着台上伶人的舞蹈,乐师奏曲庄严而高妙,舞人果然个个袖长宽袖,外罩素色绢衣。她眯起眼,目不转睛盯着台上舞人的妆容。

"妆点像凤凰……"她自言自语。西玄人信浴火凤凰,而西玄皇族则是凤凰的化身,虽然只是传说虚构,但一般而言,其他国家的人是不会可以画上西玄的凤凰,除非演出的是有关西玄的故事。

奔仙?

白华知道她一向不管人情世故,拉拢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大姑娘,今晚不只颜学士来。" "嗯?"

她身边的年轻学士正是颜三,他笑道;"正好在路上遇到学士馆的朋友,他们闲来无事就一块来看看,徐学士不必理会。"徐直往另一头看去,果然有几名学士坐在那里交头接耳—除了一两名她又印象外,其他学士她全是认学士木牌的,而她之所以会有印象的,都是与她有过交流,或者曾做过她感兴趣的研究……至于没印象的,全都是没有一点研究结果的,她何必记?

那些学士朝她客气地颔首,她没有理会,白华见状,连忙替她回礼。

徐直在西玄地位固然崇高,但不把人放进眼里,多少也是会召些仇恨的,因而她的身边人处处替她圆滑过去,那些学士仿佛知道这点,也就摆摆手,笑着去看台上舞人了。

徐直径自对着颜三道;"你看着舞如何?"

颜三在学士馆不过两年,早知道徐直个性就是有时直接问,而且从不问家常事,只问学术上的事。他闻此言,迅速摆出学士专业的态度,审视着台上舞姿,连嘴细微处都不放过。过了一会儿,他微感疑惑地转向徐直,客气的问道;"这舞有什么特别……"他顿住,满面错愕地指着戴面具的周文武。"他……他……"周文武就站在徐直身后,眯起眼看着他。

徐直笑道;"就是它,我将你送我之物转送给我的……后院人了。"颜三的瞳孔瞪得极大,一时无法缩回。

徐直结果白华摊开的图纸,送到他面前。"你看,这两者刻有相同之处?"颜三勉强拉回视线,低头一看,已经不是惊愕两字可以形容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台上的舞人,不,正确来说,是他们身上的舞衣。

徐直看着他,慢吞吞地调整口音说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白华呆住,等着相貌平常的颜三。

就连站在稍远处,本是看舞入了神的云卿,听到徐直的抄袭也忍不住侧过头看着她。

这借花献佛……也太快了吧?

颜三愣了下,对上她炙热的目光,但又忍不住越过她,抬眼对上那个更为火热的男人眼神……面具后的眼神是火热的吧?他只觉得全身上下被这样的眼神烧灼得极疼。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她又重复一次。"你是南临人吧?""不!"颜三立即反应过来,热切地说道;"不对,徐学士,这不是南临口音,还是有那么点误差,你要用这种口音入南临,虽说不会被人察觉有异,但我们自己是不会这样说的。 !

徐直大喜,"对!英雄所见略同,这是我手下人自这班子人嘴里学来的。颜三,你道那座墓跟这班子有没有关系?"颜三顿时眼眸发光,就差没有跟她击掌以表激动了。他就是那个将骨器送给徐直的人,他游历四方多年,途中曾不慎落坑,才发现那是一座被岁月冲刷道不复原貌的残墓,他因一时好奇,顺手拿了尚且完整的骨面具以及将墓墙模糊的壁画记了下来,而之所以会好奇,正因没有看过。

他自认见多识广,在他所有的见闻中并没有鸟骨面具以及这样款式的衣裳,当他千里来到西玄,听闻徐直学识丰富,于是拎着这两样去求教。

他所擅长的不在这上头,但好奇心绝对是学士必备的最大武器。

然后,他以为会被留在学士馆供人研究,没有想到徐直竟堂而皇之收入自己府里,一点也不忌讳。

都是墓里的陪葬品好不好 !

"脸上呢?都是如此妆容?"

颜三一怔,又转向台上的舞人,"哎,面纹似凤凰,与西玄有关?"他回忆半刻,最终摇头放弃。"那墓绝对是上百年起跳,壁上的画早已模糊,仅能勉强辨认衣衫,脸是不可能看清的。我记得那墓是在姚国一带,世代贫穷,人民为奴占多数,故而他们有姚奴之称。身长巨高,依人的体形来看……那个不适合姚奴。"他指的是面具,并且说明他怀疑墓主极有可能是迁移到姚国的外国人。

颜三又往那个面具人看去一眼。那个面具人不甘站着,自行去席地坐下了,还自愿自的拿起几个杯子饮酒,他不由得暗赞一声徐直这后院人选的不错,虽是随意盘腿坐着,但豪迈中带着正统,若不是根深蒂固融入血中,是做不出这样的身姿,只怕又是一个"陨落"的西玄贵族……

颜三心里感慨着,不小心对上那男人的眼神。不对啊,那男人怎么一直看着他?那眼神像嗜血的毒蛇啊!他浑身起了警觉,视野里忽然瞥见徐直脸蛋上的细毛如此清晰,面容如象牙毫无缺点,有时他都会错认为徐直的先祖混有南临血,才能如此像南临女子……等一下,他心里警铃大作,终于意识到他与徐直挨得太近,难怪被人盯上。

他尝试着往后一些,与徐直拉开距离,这才觑到那男人的目光仿似不经意地移开。

"徐直,你的男人真真爱你入骨了吧。"

徐直看着他。

颜三再补上一句;"你的男人,真可爱。"戴上陪葬物义无反顾,大男人哉。

徐直没有回头看周文武一眼,只道;"西玄人的骨头是不是太累了点?一会儿将一世灿烂刻在上头,一会儿连爱意也能留在骨头里,这样的骨头刻意制成面具,你道,是想展现什么?""……"爱入骨只是他胡言乱语,请别当真……徐直有时就是会把人的笑话无限延伸去设想。他失笑,而后轻声说;"徐学士,此番是周文晟登基,而非二皇子周文武上位,这实在是太好了。"徐直嗯了一声。

他有慨叹道;"我虽只在西玄两年,但几次学士实验需要大场地时,二皇子还是会吩咐下去让底下人鼎力相助,你可还记得去年有学士要尝试爆破,需要场地吗?"说起学士研究,那问徐直准没错。"我当时还去了。"能够亲眼目睹,即使熬夜也绝对要去 !

"那你可记得,二皇子也亲自去了?"

徐直看着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有吗?"要问她当时还有什么学士提出修正律仪,她还能记得清楚,至于杂七杂八的人,记了也是浪费。

颜三脸皮抽动一下。"那当下他就站在你身旁你没发现吗……你想走近引爆物看分明时,他还拉住你说了一句"徐直你想死么。"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当时他瞠目结舌,学士的设计妥妥当当,完全不会有随便爆炸的疑虑,那位二皇子真是怕死……既然怕死,有何必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果他记得没错,周文武是听见有哪些学士要去现场后才跟着来,该不是怕有学士被炸死在西玄吧?

无论如何,那时候西玄的二皇子如何想法都已经没有答案了。颜三叹口气道;"如今他"急病而去",实在不免让人唏嘘。"虽然两兄弟里周文晟坐上那位置对谁都好是显而易见的,但心里总是不免感喟着那皇位是多少人命铺上去的。

"二殿下中途曾有许多次可以转身离开往皇位的路上,但他最终没有离开,你可知为什么吗?因为他的个性。人的个性跟她将要走的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好比,颜学士,也许你不愿意,但你将走的路会被你个性所牵动。"颜三一愣,好奇闷道;"那我是什么个性?将会走上什么路?""我不知道你个性。"徐直也不怕让他难堪,直接把态度表明—我跟你只存在学术上的交流,从未注意你的个性。

颜三闻言,笑道;"是了,我差点把你当西玄神师,能够看到我骨头上刻了什么。""颜学士是南临人,也信神师?"

"老实说,眼见为凭,我一点儿也不信骨头上刻有一世灿烂这种玩意。""是啊,一个外国人怎会信?"徐直心思一直盘旋在陪葬物上,西玄二皇子可不可惜的话题纯属她随口说的,她很快又陷入推论中。"姚国墓里的陪葬品,极其适合西玄人,壁画上的衣裳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凤凰纹,有着西玄的特征,口音却似南临人,这真是有趣,全部都是似,不完全是,而是"似",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她眼瞳微缩,熟悉的头痛又短暂地出现。

没人发现她的异常,以内她在思考力总能忘却疼痛。她一直对天下有个大胆的假设,却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任何事物即使被有心掩盖,迟早有那么一天,被遗漏的缝隙里将会流露出蛛丝马迹来,她一直这么认定着。

好比说她这个徐直,如果有一天不见了,世上没有她的痕迹,不会有人听过她,后世也不会有她的存在,那……是谁有本事把她隐藏得如此彻底呢?

她这么陷入思考的时候,台上的舞人互相使了眼色,眼间出现血红杀气地看着台下的人。

穿梭在蓝天白云间,猛地俯身下降,地面是哪个浅浅地阴影随着离地上越近益发地扩展开来。

那是一只巨鸟的影子。

有一个人,站在影子里。

庄严地妙曲在周围流荡,仿佛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与这平静和缓的乐曲融为一体……唧—那个人转过身,抬起脸,而后温柔地笑弯了眼,朝天空的巨鸟伸出手……

周文武倏地张开眼睛,浑身已是微汗。

他迅速看着四周。庄严地妙曲依旧,台上伶人也还在跳着无趣的舞蹈,徐直就坐在不远处……

刚才是怎么了?

他心脏狂跳,阴柔脸庞下是暗暗地惊惧。

在那一刹那,他似乎入了梦……他化身一只从未见过的巨鸟,在天空展翅翱翔,有人呼唤着他,他直冲二次啊,唤他的居然是个男人 !

他能够感觉当时内心的欢喜,虽然只是一瞬间入梦,但那样的欢喜深刻留在他心口上……可以说,他活了三十年来从未感受过那样陌生的满足与喜悦,几乎溢出胸腔来,仿佛那时在时间里所能遇见最极致的快乐。

而这样的快乐居然是一个男人给予他的 !

这表示什么?他不喜男色,也未曾碰过男人,现在梦里是下意识的表达出他已有这种倾向,所以连那人的长相都如此清晰,在那一刻他都要以为自己爱上了那个男人了……

他微微眯眼,想着自己怎会在那一霎那失去意识,这简直是前所未有,只要那一眨眼,就算有人要刺杀他,他也无从防起。他想起在空白的前一刻,他正仔仔细细聆听着这妙曲……

接着一转眼就入了梦。

素色裙摆经过他的面前,他抬起眼,正式端着酒的白华。

"倒酒。"他一开口,声音略显沙哑。

白华本要送去给徐直,听得此言,下意识弯身,替他倒上一杯,等回过神来,她又羞又恼。

已经转回视线的周文武不把白华放在眼底,而后他想到自己疑似性向偏移,于是往白华这个女人看去一眼。

这一看,发现她眉目过于精致,少了几分西玄的味道。再多施舍两眼,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徐直这身边人居然是个南临人。

南临人都是身娇体弱,眉目楚楚可怜,若是西玄女子站在一旁,,多半人们第一眼看的是西玄女子的艳丽,再看便落在南临女子身上难以移开,怎么他一直没有发现徐直这个身边人? 他心思一顿,发现自己对白华这种女色没有任何肉体上的欲望,难道……虽他过了三十之后,对情欲方面真有些赶鸭子上架的压抑感,但也不至于在可以之下全无反应。他一口饮尽杯中物,随即蹙眉。"这什么酒?这般难喝!""这是大姑娘喜欢得酒,喝了口齿有水果香气,晚上好入眠,我刚发现这班子有人在喝,好不容易讨来了一壶。"白华试着学着徐直高高在上的态度,偏一对上周文武如毒蛇般的眼神,她心里就忍不住先俱上三分。

"再倒"

白华差点控制不了本能,就要倒下去,随机呸了一声;"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人,竟敢使唤人!你连台上的伶人都不如呢!"周文武脸上有面具,看不出有大怒的征兆,白华想起他喜怒无常,匆匆端着酒壶走了。

他撇头盯着她曼妙的身影,心里冷感至极,他又以唇沾了沾已空的杯子,果然有着清淡的水沟香味,徐直唇间都是这种味道么?

突然间,他起身往另一处走去。他来元宝楼听戏过,往后台的通道就只有这一条。 他倒想看看是哪班子的人,竟敢在面上画上凤凰纹。还有那奇异的乐曲居然在梦里如此清楚……是哪里有诡异?

正好有一人自后台走出来,看见他就是一怔。"你怎么……"口音似南临又不是南临,徐直说的,便是这个人的口音。

"徐月班里的?"

"你认得出我们……"这人话才说一半,乐曲突地终止了,改以乐工战曲密布,他脸色骤变。

周文武立即察觉不妙,迅速转头一看,远处台上的舞人纷纷跳了下来,自过膝的袖里亮出锋利匕首,就连乐工也自乐器里取出武器,目标是台下的观众。

……这么巧?在他离开徐直身边没多久,徐直就遇上了性命攸关的危险。

他蓦地想起在徐直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只要杀了徐直,她脑中的一切尽数毁去,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哪怕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曾存在过!这个想法在第一时间跃入他本就多疑、以致容易胡思乱想的心底,紧跟着,他的胸口微地疼痛,再一回头,与他照面的那人持着尖刀正刺进他的心口。

徐直 !

***

台上舞人持刀跳下来时,白华目瞪口呆,还在想"这也是奔仙的舞蹈之一吗",她跟在徐直身边多年,哪见过有人刺杀徐直,一直都是平平顺顺的,直到她看见鲜血自一名观众胸口喷涌而出后,她大叫一声;"大姑娘!"酒壶滚落在地上,她拎起裙摆冲过去,眼前一切已然模糊,她眼里只正凝看着台上某个方向的徐直,她一整个将徐直扑倒在地,一深一浅的衣裙交融翻飞,两人连滚数圈才止住。 徐直被她撞得头晕脑胀,好一阵才恢复,她一把推开白华,撞坐起来,她扫过视野所及之处—颜三及时拿起沉重的矮几隔开来人的刀锋,元宝楼里闹哄哄地,人们不是争相奔逃,就是奋起抵抗,离她最近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关上。

与颜三一块来的学士们正在狼狈防守时,一个晃眼,瞥见远处跌坐在地的徐直,在那一刻,他们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齐声大吼;"住手!她是徐直!是天下的徐直!不能杀!"杀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

徐直留心到这些杀手没有因此停滞,反倒让几人杀向这里。颜三毕竟是一个人,正感到左支右绌时,几名先前她眼生的学士不顾一切奔向这里,协助颜三困住他们,其身手之利落,令徐直怀疑他们皆是学过杀人的手法,并且绝不是半吊子。

……真是学士?

"大姑娘……"白华颤声道。

"光靠着几人不够,去找出路。"徐直冷静说道。涂月班的杀手发觉这头学士们武力值不低,好几个人跟着改向而来,其中一名杀手窜过打斗的学士,直往还不及爬起的徐直杀来。 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趁其不备出现在杀手身后,其身手出乎意料的矫捷且具有美感,他快狠准地夺取对方的匕首,利落地划过咽喉一刀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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