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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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雪心里惦记着他这个人,手里忙着做他的活儿,嘴里默数着日子等待探监,没人看得见他,但他确实存在于这个家里,而且还是个重要人物。施新月想把这个重要人物撵出去,但是又没资格。

吃过饭后,天也就黑了,两人各回各房,一宿无话。等到天亮,施新月换了衣装,启程出发,临行前家里乱了一场,傲雪不知道他走得这样早,急得想给他热点昨晚的剩饭吃,可他连等着吃剩饭的时间都没有,傲雪又想给他找副手套戴上,结果这手套也是越找越找不着。最后施新月空着肚子冻着手的出了门,心里却是暖洋洋,因为傲雪那一番忙乱,让他觉着自己真是有了家。傲雪埋怨他不提前说今天要起早走,埋怨的时候,她露出了一点凶巴巴的厉害模样,两道眉毛竖了起来。施新月只是笑,心想她凶起来也好看,这凶也是好凶——起码在这个时候,她的眼里心里暂时没了金效坤,只有他施新月。

怀着一点可怜巴巴的满足,施新月赶去火车站,按着昨日的约定,他在一等车厢里找到了金玉郎。一等车厢里几乎没什么人,金玉郎在个靠窗的座位上坐了,见他来了,便向着他一点头。而他见金玉郎孤零零的独坐,便问道:“金先生,您没带别人?”

金玉郎转向车窗,“嗯”了一声。

施新月犹豫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心里惴惴的,感觉金玉郎气色不善,好像是赌着气来的。

身下震动了一下,外头响起了汽笛声音,是火车开动了。一等车厢里依旧是没几个人,施新月偷眼瞄着金玉郎,正思索着要不要没话找话的陪他聊几句,没想到未等他找到话题,金玉郎先开了口:“做人还是要自己有本事,靠谁都靠不住。你拿诚心待人也没用,人家就是看不起你。”

此言一出,施新月立刻哑然,又隔了一分多钟,他见金玉郎不再言语,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有谁冒犯您了吗?”

金玉郎对着车窗摇摇头。

其实确实是有人冒犯了他,只不过这话没有必要对着施新月说。而冒犯了他的人也不是旁人,就是那个陆健儿。陆健儿似乎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兼儿子看待,理直气壮的打算掌控他的人生,掌控的第一步,就是先把他变成自己的妹夫。而他嘻嘻哈哈的一味只是打马虎眼,陆健儿便渐渐失去了耐性,今早上他揪住金玉郎,相当直白的分析了金玉郎的劣势,以及他妹妹陆五小姐的优势,结果就是把金玉郎分析成了一文不值。金玉郎含笑听着,手里摆弄着一盒香烟,看着是个心不在焉的混蛋小子模样,同时心里压着一股怒火,有好几次,他差一点就压不住那股怒火了,差一点就要把这混蛋小子的面具撕破了。

最后,趁着陆健儿闭了嘴,他赶紧跑了出来。出来之后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再回陆家了!

第72章 新情况

金玉郎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挺招人爱,但是他也承认,自己没有朋友。

不是他交不到朋友,凭着他的本事,他满可以朋友遍天下,是他的友情不能持久,一如他的假面具——非常逼真的假面具,说天真就能天真,说可爱就能可爱,然而戴着戴着,他就累了烦了,他就要脱了面具露出真面目了。他的真面目是什么模样,他自己都不清楚,反正他那一段段友情总是无疾而终。无疾而终已经算是善终,也有不得善终的例子,比如被段人龙抹了脖子的陈七爷。

陆健儿原本算是其中的例外,他俩好了两年多,临了因为陆健儿是被家庭送出去留学,不走不行,所以他没机会见识金玉郎的翻脸之术,金玉郎也没得着向他翻脸的机会。而如今两人重拾友谊,又进行了一场相当亲密的合作,新友谊和旧友情续了上,陆健儿为了他好,开始暴露自己独断专行的真性情;而金玉郎慑于陆家的势力,没敢翻脸,暂且憋气窝火的开溜——先开溜,到天津瞧瞧段人凤,顺便过一过当官的瘾。如果当官没什么意思,而段人凤又肯和他立刻结婚的话,那么他也许干脆就留在天津不回去了。

中午时分,火车到达天津。天津外头早来了接站的人,金玉郎生平第一次当差,就得了个肥差。陆健儿把他安排进了直隶全省禁烟善后总局,让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监察专员。禁烟总局的总督办,和陆家父子颇有交情,金玉郎虽然在名义上只是一位专员,但前来接站的众人心里都有数,都知道他其实就是陆大少爷的私人代表。禁烟总局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里面的专员常换常新,不算稀奇,但陆大少爷是具体而又唯一的,陆大少爷不是职务,陆大少爷一辈子都是陆大少爷。

所以陆大少爷的私人代表,在天津分局众人的眼中,也沾了陆大少爷的光,带了一点恒久性。分局已经提前给金专员安排了下榻之处,这时众人就簇拥专员上了汽车,一窝蜂的将专员运送去了分局自办的招待所。和租界饭店的洋楼相比,这招待所另有一番局面,是座齐齐整整的小院落,院子里只住金专员一行人,各间房屋也都布置得洁净温暖,还配了听差以及厨子,绝不至于委屈了专员,尽管专员看着不大像专员,更像个无精打采的男孩子。

金玉郎心情不好,又在火车上坐了小半天,这时确实是精力不济。三言两语的推辞了接风宴,他只说自己身上疲倦,想要休息。众人一听这话,分明是下了逐客令,自然也就不敢逗留,连忙告辞而去。

院子一时静了下来,金玉郎在几间屋子里走了走,脸上渐渐有了点笑模样——当官果然是有点好玩的,方才有那么多的人包围着他,全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脸色,语气都是无比的亲切柔和,其中的分局局长,是个苍白的瘦长条子,一看就是个坏脾气的,可是对着他,也笑得瘦脸打了褶,好像他是个造访民间的太子。这有点意思,他方才简直是被一群形象各异的曲亦直们给包围了。

施新月一直跟着他,这时见他在堂屋里坐下来了,就轻轻的动作,给他到了一杯热茶。他慢慢喝了那杯茶,身体一热,精神也来了:“哎,你说我是先吃饭,还是先去找段人凤?”

施新月这才知道他是奔着段人凤来的。对于那两个姓段的,施新月一直是懒得想,反正那二位是统一的薄情寡义,他一辈子不见他们也不可惜。

于是他转向金玉郎,答道:“您还是先吃饭吧。”

金玉郎做了个深呼吸,就感觉自己像是从陆家的牢笼里飞了出来,天津连空气都是芬芳自由的。呼吸完毕,他起了来:“走,咱们不吃这儿的饭,出去吃好的去!”

施新月没说什么,站起来跟着他出了门。金玉郎在前头走,他在后方紧跟着,大门外停着一辆汽车,是专供专员乘坐的,汽车夫就在躲在门房里取暖兼待命。一见他二人出了来,汽车夫立刻小跑着过来给他们开了车门,殷勤得很。

金玉郎已经飞快的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怡然的往汽车里一坐,他发号施令,让汽车夫把自己和施新月送去了附近一间白俄馆子里去。两人照例又在馆子里要了一间雅座,两人点了菜,然后静等着伙计上菜。

施新月从早上到现在,除了方才在招待所喝了一杯茶之外,一粒米都没下肚,这时简直饿得发昏。忽见门帘子一动,是伙计送上了两份热汤,他立刻吞了口口水,然后先请金玉郎道:“金先生,您趁热喝吧——”

然而金玉郎将食指竖到唇边,向他“嘘”了一声,然后用手一指隔壁。

他立刻闭了嘴,这才发现隔着薄薄的一层板壁,旁边雅座里正有一对男女谈话,那谈话声低而含糊,但话语紧密,俩人像说相声似的,女的说一句,男的立刻捧一句,好像生怕女的那句话落了地。

施新月听了一会儿,一句整话都没听清楚,抬头去看金玉郎,却见金玉郎脸色都变了,眉眼间分明是有了怒容。他刚疑惑的要发问,不想金玉郎忽然大声喝问:“段人凤?!”

隔壁的低语立刻停了。

金玉郎霍然而起,绕过桌子冲出雅座,一转身闯进了隔壁。隔壁是一对男女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桌子大菜。金玉郎先看女的,看过之后,却是退了一步,难以置信似的又问了一次:“段人凤?”

女的留着乌黑光滑的短发,鬓角发丝掖到耳后,勉强算是个女式的发型,穿着一身青碧色的素缎旗袍,旗袍是按照时兴款式裁剪的,尺寸都标准到了极致,越发显出了她雪白的面孔、薄薄的腰身。金玉郎没见过这样的段人凤,不敢认,倒是她胸前垂着个白亮亮的项链坠子,是个心形,他看着眼熟,像是段人凤初到北京时,他找出来送给她的那一枚。

这时,段人凤站了起来:“玉郎?你什么时候到的天津?”

金玉郎抬手一指她:“是你吧?段人凤?”

“疯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金玉郎不理她,转而去看旁边那个男的——男的也站起来了,是个西装革履的大个子,浓眉大眼的有凶相,右腮帮子上还横着鲜红的一条子,是血痂未退的一道伤。若不是这雅座里再无旁人,那么金玉郎真不能相信那唯唯诺诺的低声,是从这么个大号恶鬼口中发出来的。

看完这个大个子,他那思路像是被堵塞住了似的,只感觉对眼前的一切都不能理解——他是和她分别一百年了吗?如果没有分别一百年,那么最爱他的、可以为了他而死的段人凤,怎么忽然换了一副新面目、和个新男人亲亲密密的共进起午餐来了?

转向段人凤,他问:“你是谁?”

随即抬手一指大个子,他接着问:“他又是谁?”

段人凤几步走到了他跟前,想要摁下他的手:“你别误会,他是我的朋友——”

这话是实话,可是这实话听着也太像敷衍和托词,金玉郎气得脑子里轰然一声,一抡胳膊将段人凤的手抡了开。大个子见他对段人凤动了手,当即跨过一把椅子冲上前去,揪着衣领把他拎了起来:“你他妈的找死!”

段人凤见状,连忙又去推大个子:“张福生你别——”

这话又没说完,因为雅座门口的施新月这时开始了报恩行动。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只圆凳,握着凳腿高举起来,他一凳子就砸向了大个子张福生。张福生躲闪不及,一侧身用后背硬接下了这一砸,施新月见他还不肯放了金玉郎,又要再砸,然而一把手枪斜伸过来抵上了他的脑袋:“别添乱,给我站一边去!”

施新月扭过头来,隔着眼镜片,他看到了一个灰蓝色的段人凤:“二当家的,好久不见了。”

段人凤握着手枪一愣:“师爷?”

施新月向着她一点头:“是我。麻烦你发句话,让他放开金先生。”

第73章 毒酒

没人理解金玉郎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如没人知道他在陆健儿跟前已经忍耐了多久。好似一只膨胀到了极限的气球,他正打算飘到高空给自己放放气,没想到忽然斜刺里伸来一根针,针尖轻轻的一刺,便让他发生了大爆炸。

张福生,尽管一只手就能掐死金玉郎,但听了段人凤的话,他松手放开了这小子。放归放,他比金玉郎高了半头,所以一边松手,他一边居高临下的瞪了他,要给这小白脸子一点震慑。

他那两只大眼睛没白瞪,“目若铜铃”,老虎似的,能把一般人吓个跟头。然而金玉郎与众不同,金玉郎不怕他,只是越发的怒不可遏。这些天他在北京过得一点也不快活,只盼着能到天津和段人凤相会,能在段人凤身边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段人凤也变得坏了起来,竟然派了这么个野人似的大家伙来对付自己。

她和这个野人,一个有手枪,一个有力气,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他白爱她了,他白想她了!

思及至此,他忽然悲从中来、不能自已,话也说不出了,气也喘不匀了,扭了头就往外走。施新月慌忙跟上了他,紧跟着施新月的则是段人凤——段人凤三步两步就超过了施新月,追上了金玉郎。金玉郎走得大步流星,一边走,一边抬袖子擦眼睛,等他走出大门时,后方的段人凤已经听到了他的抽泣声音。

一把抓住金玉郎的袖子,她大声说道:“你闹够了没有?这么大的人还在街上哭,你还要脸不要了?”

金玉郎回身扬手,“啪”的抽了她一个嘴巴:“你还有脸管我?我也想问问你,你还要脸不要?”

段人凤一怔,回手也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抽得他眼眶里蓄着的泪水都飞了出来:“敢打我?你他妈的活腻歪了!”

金玉郎被她打得一个趔趄,随即纵身一跃扑向了她:“我杀了你!”

他说这话时,段人凤看得真切,就见他眼珠子是红的,牙齿也是咬着的,面目疯狂狰狞,简直不像了他。他扑向了她,她不能坐以待毙,迎着他一头撞了上去:“去你的吧!”

她这一下子,是连撞带推,而她虽然身量苗条,但是力气不小,金玉郎大病初愈,又是瘦得不剩了什么,所以她这一招还击竟是有效得过了分,金玉郎简直是被她撞得向后飞了出去——后方就是车来车往的大街。

刺耳刹车声中,金玉郎落了地,汽车轮子都已经碾上了他的大衣下摆。他挣扎着刚要起来,却又有一双手将他揽进了个冰冷的怀抱里,是段人凤吓得魂飞魄散,冲了过来。

随即,施新月也过来了,指挥汽车后退绕路。金玉郎不管施新月和汽车,单是恶狠狠的抬头去瞪段人凤。段人凤低了头,本打算再骂他几句,可是和他对视了,她忽然发现他眼中闪烁着凄绝的一点光,像是气疯了,也像是苦透了。

将金玉郎搀扶了起来,她牵着他一只手,领着他往回走。他乖乖的跟着她,等两人走到路边了,他才又开了口:“我死了就好了。”

“别胡说!”

“那就换你死,你死了就好了!”

段人凤决定不在他的气头上和他吵,张福生旁观到了此刻,也看明白了这二位的关系,所以也管住了自己,没有上来替段人凤出头,只把怀里抱着的一件狐狸皮斗篷递向了她。段人凤系了斗篷,忙里偷闲的看了他一眼,又向他一点头,他立刻会意:“好,那二小姐先回去吧,告诉老板,我明早过去见他。”

说完这话,他抬手招来了停在路边的段家汽车,自己则是凭着两条腿溜达着走了。

段人凤连推带抱,把金玉郎搡进了汽车里,然后自己也跳上汽车,“砰”的一关车门——她心乱如麻,把施新月给忘了。

汽车发动,绝尘而去,施新月在后方追了几步没追上,只得作罢。

段人凤带着金玉郎回了家。

她进门时,段人龙刚刚起床,正披了外衣坐在楼下客厅里抽烟发呆。听见妹子回来了,他没动,后来听见妹子带着个人走进客厅里了,他才抬头望了过去。

紧接着,他从嘴上取下半截烟卷,站了起来:“哟嚯!”

金玉郎面红耳赤,糊着满脸涕泪,然而没有表情。漠然的看了段人龙一眼,他闭上眼睛,颤巍巍的长出了一口气。段人凤站在一旁,低声说道:“我先收拾他去,回头再和你说话。还有,福生明早过来见你。”

段人龙迈步走到了金玉郎面前,仔细的看了看他:“谁把你弄成了这样?你告诉我。”

金玉郎一闭眼,又闭出了两股子热泪——没什么可说的了,在汽车里闹了一路,他现在已经散尽了怒火,心里一点热气都没有了,血都是冷的了。冷了也好,他想,要是早冷下来,今天也不至于气得死去活来。

段人凤的一双手围着他转,脱了他的大衣帽子围巾,又把他摁着坐了下去,托了一把热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房内的暖意让他开始犯头晕,他几乎是瘫在了沙发上。段人龙莫名其妙的旁观了片刻,后来见妹妹出去找仆人要热咖啡,他便也跟了出去,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段人凤低声答道:“他今天刚到天津,在馆子里吃午饭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我和福生,就误会了。”说这她一指自己的脸:“打了我一个嘴巴。”

段人龙瞪圆了眼睛:“啊?”

段人凤的叙述是跳跃式的,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疯了似的,他,差点被汽车轧死。我哪知道他那么不禁推?”

“啊?”

段人凤已经脱了斗篷,这时就抬手一扯旗袍的袖子,露出了小臂上的一圈渗血牙印:“路上还咬了我一口,让我去死。”

“那——”

“等会儿问问他这一阵子在北京都忙了些什么?我看他瘦得都要脱相了。”

段人龙见妹妹走得脚步不停,就对她轻轻一扯,段人凤回过头来,见他无声的一指客厅,又一指自己的太阳穴。

段人凤明白他的意思,也回头看了客厅一眼,她没说出什么来,只叹了口气。

她不傻,又何尝看不出金玉郎今日的癫狂?而在她和他初相见的时节,他不是这样的。

那时节距离现在并不久远,可是现在她回想起来,已经感觉恍如隔世。那个天真柔弱的金二爷是在何时消失的?她也不知道。自从认识了金玉郎,她就仿佛登上了一列高速的火车,眼前全是电光影,耳边也全是大风掠过的呼啸声。她分明是看了无数风景听了无数声音,却又模模糊糊的,好似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她只觉得自己是身不由己。

端着一杯又甜又苦的热咖啡,段人凤回到了金玉郎面前。段人龙也回来了,在一旁坐着,望着妹妹和金玉郎若有所思。

放下热咖啡,段人凤见金玉郎闭着眼睛歪在沙发里,像是终于镇定下来了,便开了口:“张福生是我哥的手下,和我没有任何私人的关系,你尽管放心就是。”

金玉郎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冷笑。

“金玉郎,我段人凤向来不讲什么人世规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不屑于为了这种事情撒谎。你若以为我是拿话哄你,那你真是看扁了我,我也白认识你了。往后你我一刀两断,我不留你!”

金玉郎终于睁开了眼睛:“你少说这话,这话你没资格说。”

“我怎么没资格说?”

“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怎么亏待你了?我一个多月没见你的面了,难道也能招惹到你?”

金玉郎一听这话,委屈得走投无路,索性转向了段人龙:“我病了,病得要死,临死前给她发电报,让她到北京瞧瞧我,可她连理都没理我!”

段人龙听到“临死之前”四个字,暗暗的咬了牙,强忍着没有露出笑意。等到把笑意压下去了,他又清了清喉咙,然后正色答道:“你误会了。”说着他一掀衬衫下摆,露出了腰上的一道鲜红长疤:“那时候我让人揍了一枪,她留下来照顾我来着。你不是在电报上说你在陆家吗?我们都知道陆健儿对你不错,你病了,他不能不管你。”

金玉郎奋力向前一挣,从泥淖似的软沙发里挣了出来,起身走到段人龙跟前,弯腰摸了摸他腰上的伤疤:“疼不疼?”

“现在不疼了,当时可是疼得要死。瞧见没有,这是子弹贴着肉飞过去,把肉豁开了。要是再往里一点,不就得给我留个透明窟窿了?”

金玉郎收回手,承认段人龙这一道枪伤,比自己的感冒伤风更凶险。

“你这是惹到谁了?”他又问。

段人龙欠身拍了拍旁边的沙发椅:“你坐下,听我告诉你。这事和你还有点关系呢。”

“和我?”

“对,就是和你,但关系不大。金效坤不是被你送进大牢里的吗?拔出萝卜带出泥,连毅就也受了连累。”

金玉郎不知不觉的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不对,霍大帅杀连毅,是因为连毅要造反,和这事没关系。”

“是吗?唉,那可能是没关系。不过连毅一跑,就把他这摊生意丢给我了。这一本万利的生意,谁看了不眼馋,我怎么守得住?这一个月啊,你不知道,我们过得是刀光剑影,我手底下死了仨。”他抬手一指段人凤:“她都差点儿挨了刀子。”随即他转向段人凤:“把咖啡给我。”

段人凤立刻起身,把那杯咖啡递到了他手中,然后回到原位坐下。

段人龙端着咖啡:“我当然也可以撒手不管,再找别的营生干。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们来抢,我就得给?老子偏不给!”说这他把咖啡送到了金玉郎面前:“小心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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