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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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郎仔细的观察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昨天接了个消息,一个老朋友,在上海生急病,没了。他当年对我是有恩的,我还一直没有报答过他。他年纪也不算很老,忽然就这么走了,我心里就——就——”她从肋下纽扣上解下帕子,轻轻摁了摁眼睛:“我这心里就像多了一道坎似的,怎么着也过不去。”

金玉郎听到这里,猜测那位老朋友,十有八九是白小英当年的一位风尘知己。

“那你也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你别也因此生了病。”

“我就是后悔,早知道他是个短命的,我当初就不和他吵闹了。他为了我和家庭闹翻,我还对他那样坏,我真不是个人。”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了情绪:“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在战场上煎熬的?”

“我……是。”

“瘦就瘦吧,能活着回来就好,我听说陆家父子是全军覆没?”

“是。”

“那你还算是个命大的,听姐姐一句劝,往后再别冒险了,安安稳稳的在家找点乐子,比什么都强。”

“是。我也是刚到北京,这一趟登门,就是想看看你和金宝儿。”

“我才不信你是来看我的,你就是为了你儿子才来的吧?”说着她叫来了个小丫头:“让她领着你去看吧,我心口疼,不起来了。”

金玉郎答道:“我不只是来看,我这回还要把他带走。金宝儿的娘想要他,我同意了。”

“不是不要吗?又要了?”

“又要了。”

“也好,去吧去吧,我这回不招待你了,我说说话就想哭。”

金玉郎发现自从自己决定重新做人之后,心肠都变得柔软了许多,见白小英这样哀哀的,他也发自内心的叹了几口气,又说了几句好话来安慰她。几句好话全都源于他的内心,绝非有口无心的敷衍。

然后跟着小丫头离了开,他见到了他的金宝儿。

九个月大的金宝儿,已经不认识他了。

胖奶妈子,因为按月还能从白小英那里得到一份工钱,所以并没有脱逃,依旧照顾着金宝儿,并且把金宝儿照顾得和她一样白胖。听闻金玉郎要带孩子走,她挺乐意,因为白小英看她做事可靠,很看得上她,承诺等她这奶妈子工作做到头了,就收留她在自家当个女仆。白宅的主人天天就是吃喝玩乐,仆人为她效力,能多揩不少油水,比看孩子强。所以金玉郎今天是一路顺到底,白小英没刁难他,奶妈子也是乐呵呵的把孩子往他怀里一交,既不找他要工钱,也无意继续跟着他。

天擦黑时,金玉郎抱宝贝似的,把金宝儿抱回来了。

金效坤今天没出门,一直在等着他。及至他抱着孩子进了房了,金效坤先走过去把孩子接了过来,然后说道:“去把衣服脱一脱,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金玉郎答应了,一边解大衣纽扣,一边说道:“你看我把金宝儿养得多好。”

金效坤仔细看着怀里的孩子:“是你养的吗?”

“是我找人养的。”

金宝儿不怕生,对着金效坤眨巴大眼睛,小嘴唇湿漉漉的红。金效坤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看到最后,俯下身去嗅了嗅他的额头。

“奶妈子呢?”

“奶妈子辞工不干了。”

金效坤“唉”了一声:“应该留她再帮几天忙的,难道这一路上,让我来照顾他吗?”

说到这里,他对着金玉郎皱了眉头:“你先吃晚饭,然后我们连夜出发,先用汽车把你送去天津,然后我再抱着金宝儿上火车去段家。”

“这么着急?”

“还是尽早送去得好。你辛苦一点,明天到了天津家里,再好好休息吧。”

“我不是怕累,我是觉得坐汽车去天津太慢,不如明早坐火车。”

“听话,快去吃晚饭。”

金玉郎现在就服金效坤这个大哥的派头,金效坤一让他“听话”,他这以好孩子自居的人,就当真吃晚饭去了。

第127章 雪夜血夜

金效坤在出发之前,对着怀里的金宝儿,动了好些脑筋。

他想要尽量的让这孩子吃饱穿暖,把孩子摆在小棉被上,他琢磨着亲自动手,将金宝儿包裹成了一口小水缸。金宝儿长时间的没有看到奶妈子,后知后觉的哭了起来,金玉郎凑过去,轻轻亲他的脸,又呢喃着哄道:“别哭别哭,爸爸在这儿呢。”

说完这句话,他抬手一蹭眼角,是被自己那句话勾出了眼泪。这孩子是他心里的一块软肉,这些天金效坤向他大讲道理,讲得头头是道,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应该把金宝儿送给段人凤,可道理归道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见这个孩子,他就想哭。

他舍不得金宝儿,有时候他甚至感觉如果有金宝儿和他作伴,那他这一辈子都可以不再恋爱结婚,反正他寻来觅去,也不过是为了找个“伴儿”。

金效坤推开了他,俯身抱起了金宝儿。金宝儿一有人抱,就止了哭泣。金玉郎也直起了腰:“我来吧。”

金效坤单手抱着金宝儿,摇了摇头:“不行,怕他碰了你的伤。我抱得动,不用你管。你把那个网兜拎上就好。”

金玉郎“哦”了一声,拎起了屋角的一只网兜,网兜里装着奶粉罐子,饼干筒子,一沓子尿布,两个围嘴,和个花布缝制的小玩具,也不知道缝的是猫是狗。随着金效坤出了门,他迎着风走,很快又是眼泪汪汪。他想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有朝一日还是要把金宝儿抢回来,只不过,他会抢得文明体面些,因为他已经洗心革面了,他不能再杀人作恶了。

汽车停在大门外,车屁股上装了个木炭箱子,散发的热量可以温暖车内。金家兄弟并肩坐在了后排,前方的汽车夫原来是果刚毅手下的汽车兵,副驾驶座上坐着小宋,小宋是金效坤的跟班,说是“小”宋,其实人高马大,原来是果刚毅身边的卫兵,一点也不小。

有着这样的汽车夫和跟班,赶夜路去天津便不成了问题。金宝儿在金效坤的怀里睡了,金玉郎委顿在一旁,也犯了困,但是困得安然,像深夜里做客归来的小孩子,疲倦而又笃定的只跟着大人走。

歪了脑袋靠向金效坤,他闭了眼睛,打算闭目养神,没想睡,然而神魂一阵一阵的向梦里飘荡,他不睡不睡还是睡了。

睡眠很浅,他一直是在梦境和现实之间徘徊,依稀听到金效坤唤了一声“宋”,他没动,但迷迷糊糊的等着下文。

结果金效坤和小宋都没有再说话,反倒是汽车夫一脚踩了刹车。

寒气让他睁了眼睛,正看到小宋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这让他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话音落下,小宋已经绕过来,打开了他身旁的车门。他莫名其妙的扭头向外看,然而未等他看清楚,小宋俯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拽下了车。他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惊惶的望向了车内的金效坤:“大哥——”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因为他看见金效坤正漠然的看着自己。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挣扎着爬起来,他还是不敢置信:“你骗我?”

金效坤开了口:“宋。”

小宋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枪口指向金玉郎,他将子弹上了膛。

在小宋拔枪的这个空当里,金玉郎不假思索的向车内一扑,想把金宝儿抢过来抱到怀里。金宝儿是他的护身符,他不信金效坤敢连他带金宝儿一起杀。手指抓住了金宝儿的厚襁褓,他惊出了金宝儿的一声哭叫,而金效坤先是向后躲了一下,后背撞了车门,随即他硬扯开了金玉郎的手,而小宋这时也一手拎枪,一手把金玉郎拖了出来。

将金宝儿小心的放上了座位,金效坤推门下了汽车。手杖杖尖点上雪地,他快步绕过车尾走到了金玉郎面前,先关严了汽车车门。金玉郎坐在雪地上,仰起头气喘吁吁的看他,忽然爬起来跪好了,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金效坤的腿。

“大哥,你别杀我。”他带着哭腔哀求:“我知错了,我一定改,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做人。我们毕竟是亲兄弟,看在爸爸的面子上,你别杀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死死的抱紧了金效坤:“你不是说了要带我好好过日子吗?你不能说了不算……我已经在改了,我已经在学好了……”

他语无伦次的哭诉着,心中除了巨大的恐慌,就是巨大的悲哀。原来那光明的未来全是假象,原来他并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没有人愿意救他,这个世界对他除了恨、就是害。

而与此同时,金效坤低头看着这位弟弟,既不动心、也不动容,只想:“金宝儿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一个父亲?”

紧接着他又想金宝儿这个名字也偏于庸俗,不过拿来做乳名倒也没关系,将来再正式的给他起个学名就是了。

金玉郎依然紧紧的贴着他,隔着层层的裤子与衣服,他能感受到他的颤栗。这一刻,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许是因为这一切都已经筹划得太久太细,所以到了这大仇得报的时刻,反倒感觉是理所当然,没了喜悦的滋味。冬夜确实是冷,金宝儿还在车里嚎啕,所以他低头最后看了金玉郎一眼,然后抬头望向了小宋。

小宋怕误伤了主人,所以上前一步出了手,要把金玉郎从金效坤身上扯下来。然而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金玉郎忽然放开金效坤,起身扭头就狂奔向了远方。

汽车所停之处是一片荒野,四野茫茫,黑不可测。小宋向着金玉郎的背影开了一枪,然后拔腿也追了上去。金效坤拉开车门上了汽车,先将冰冷的双手用力搓了搓,然后才把金宝儿抱了起来,轻轻悠荡着哄。

远方又响起了枪声,清脆到了刺耳的程度,于是他捂住了金宝儿的小耳朵,怕再次吓哭孩子。

金效坤等了许久,才等回了小宋。

这不是小宋的风格,小宋办事向来崭截利落。回来了的小宋没有立刻上汽车,而是先就地抓了大团的雪,把裤脚和皮鞋擦了又擦。金效坤隔着车窗向外望,就见他像是刚在泥涂里趟过,从膝盖往下都是泥水淋漓。

然后上了汽车,他回头报告道:“办完了。”

“检查了吗?”

“没有。那边有个冻住了的水塘,他跑上去后中了弹,我正想过去再补一枪,没想到冰面太薄,我走到半路就裂了。我赶紧跑回了岸上,眼看着他沉下去了。”

金效坤不置可否的向后一靠,对着汽车夫的后脑勺发了话:“开车。”

第128章 如愿

上午时分,傲雪独坐在小客厅里读杂志。她是半年前被金效坤送来天津的,因为战场毕竟是太危险,不适宜她那样一个女子久留。

这半年来,她就活在这一处半中半西式的小公馆里,起初心里还暗暗的打鼓,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糊里糊涂的就跟了金效坤,也不知道金效坤究竟要如何的对待自己。没名没分是不行的,她想,她虽是名义上结过婚又离过婚,但本质上还是个黄花大姑娘,金效坤要是低看了自己,那自己可得跟他说道说道。

心中的小鼓打了半年多,打到最后,她渐渐觉出了自己的可笑与无味,金效坤与她的联系,就是每月的一封书信,信中没有任何甜言蜜语,他单是像个老大哥一样向她报个平安,再问问她的近况。

如果金效坤当真只是她的哥哥,那倒也好了,他是个完美的哥哥,她也可以做个安安稳稳的好妹妹。可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兄妹了?谁发起的?谁同意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傲雪也知道,自己若是个有头有脸有志气的,这时候就该甩袖子走人,他不跟她说个明白,她就和他一刀两断。然而她空有志气又有何用?她没有亲人,无处可去。北京的连宅是她永生永世都不敢进的了,施新月就死在那里啊!

这半年来,闲着无事,也没有家务让她操劳,她除了做些针线活儿,就是翻来覆去的看书看报,高深的学问她没有,她只能看些个青年杂志和妇女杂志,从杂志上,她得知了不少的新词语和新思想,然而没用,她没觉着自己受了什么压迫,也没有要奋发的劲头,她单只是茫然。

茫然到了此时此刻,她照例又是翻开了杂志,看那上面的蛋糕制作法,琢磨着自己也去买些材料,回来做一锅试试。正掂量着哪样材料买多少,她听见了外头的人声车声,立刻就一挺身站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头发,又扯了扯旗袍,她迈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想起了外面天冷,自己得穿大衣,于是临时拐弯到了衣帽架前,一边穿衣服,一边又清了清喉咙。

然后她推门出去,刚走了没几步,就迎面看见了金效坤。脸上的五官一起动了动,她有点不知如何调动表情——哭自然是不行,板着脸也不合适,可她又含着一点怨气,不愿意给他笑脸。及至见到金效坤单手抱着个挺大的棉被卷子,她莫名其妙的迎了上去,暂时忘了表情的事:“大哥,你这是抱了个什么行李回来?”

金效坤的脸色发灰,薄嘴唇没了血色,抱着棉被卷子的手也有点哆嗦。勉强向着傲雪一笑,他答道:“进去再说,外面太冷。”

傲雪跟着他进了客厅,金效坤直奔了沙发而去,抱孩子的手臂弯得太久,已经发僵,他须得深深的俯下身去,让孩子直接落在沙发上。而傲雪跟过来看清楚了,见那棉被卷子里分明是藏着一个奶娃娃,便是一惊:“哟,哪来的一个孩子?”

金效坤一转身,脱力一般跌坐在了金宝儿旁边:“坐了一夜的汽车,累去了我半条命。”

抬头见傲雪怔怔的看着自己,他想起了她方才的问题,立刻答道:“哦,你问孩子。”他扭头望向金宝儿:“孩子是金家的孩子,我抱回来抚养,往后他就算是我的儿子。”

傲雪听到这里,因为惊诧到了一定的地步,所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金效坤慢慢的伸展了手臂,他自己是累得半死不活了,但眼看金宝儿恹恹的也是半死不活,他便强打精神,对傲雪说道:“二姑娘,劳驾你让人到门外汽车里,把车里的网兜拎回来,里面有代乳粉和饼干,是用来喂孩子的。”

傲雪糊里糊涂的出去叫仆人拿网兜,又找来热水冲了一碗代乳粉,把饼干放进去泡了个稀软。金效坤手哆嗦着,亲自喂金宝儿吃了半碗,金宝儿腹中有了新食,喜新厌旧,立刻连拉带尿,将襁褓里弄了个一塌糊涂。

若是倒退几年,金效坤面对此情此景,手足无措之余,定然要一边作呕一边逃离。但是在监狱里守着马桶睡了一年之后,他现在很镇定的先脱了外头大衣,然后挽起衬衫袖口,摘下手表,自自然然的解开襁褓,开始为金宝儿收拾残局。一边收拾,他一边仔细看了看金宝儿的身体,越看越是满意:这孩子长得大而健壮,是个完美的婴儿。

他不怕脏,但是缺乏经验,收拾得笨手笨脚。傲雪站在一旁,则是看得呆了住。好容易把金宝儿收拾干净了,他把脏了的襁褓尿布卷起来,让女仆拿去扔掉,然后自己抱着金宝儿重新坐下来,说道:“得赶紧找个奶妈子回来,要不然,我就什么都别想干了。”

傲雪在对面的沙发椅上也坐了下来,看着金宝儿的面貌,她迟迟疑疑的说道:“这孩子和你有点像。”

“是玉郎的儿子。”

傲雪立刻抬了头:“他?”

“他……我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大概是死了吧。从今往后,当着孩子的面,你我都不要再提他了。”

“他和那个段的孩子?”

金效坤点了点头。

傲雪没了话,伯伯收养没人要的小侄子,理所当然,绝不稀奇。可一想到金玉郎其人,她就连带着厌恶了那个孩子——那孩子无精打采的趴在金效坤怀里,双腿蜷着,像只小而肥的青蛙,胖脚丫蹬着金效坤的肚子,蹬得理直气壮。

第129章 心病

金效坤在天津住了下来。

他给金宝儿腾出了一间屋子,里面收拾洁净了,床上扔了几个布娃娃,墙上贴了几张五颜六色的贴画。奶妈子也请来了,是个二十多岁、刚生了娃娃不久的小媳妇,这小媳妇专门负责养育金宝儿,另外还有个老妈子,负责洗洗涮涮之类的粗活。原来在白宅,金宝儿的娱乐乃是被胖奶妈子抱着,看白宅上下怎么请客怎么跳舞怎么打牌,如今他彻底的换了世界,每天清清静静的跟着新奶妈子,偶尔听听留声机里的西洋音乐,或者看看墙壁贴画上的彩色动物。

金效坤的动作很快,几天之内便布置好了这一切,然后他坐下来,给段氏兄妹写了一封长信。

这封信写得流利诚恳,讲他如何将金玉郎带回了北京,如何从白宅接回了金宝儿,半路金玉郎又是如何的反悔,如何的想要抢了金宝儿逃之夭夭,而他又是如何的当机立断开了枪——本意绝不是要杀人,只是为了震慑那个混账小子,没想到这一开枪引起了混乱,最后那混账小子在逃命途中掉进了河里,幸而金宝儿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归安然无恙,但是那么小的孩子,经了冻和吓,还是变得有点病恹恹,而他在天津还有几件公务要办,既无法——也不应该——立刻带着金宝儿又顶风冒雪的赶长路。所以他打算先不南下,等过完年了,天气好些了再说。

写到这里,他又格外的请段人凤放心,说自己已经给金宝儿找了奶妈子,金宝儿是自己的唯一的侄子,单从血缘上论,自己也绝不会亏待了他。

这封信写得堪称是无懈可击,段氏兄妹读了它之后,也确实都认为金效坤从头到尾,全办得对。兄妹二人夸了金效坤一顿,然后各自闭了嘴,谁也没提金玉郎——嘴上不提,不代表心里没想,但是那金玉郎宛如一枚鬼胎,单是想上那么一想,都会让人生出罪恶感,仿佛和魔鬼有了什么联系似的。

所以兄妹二人难得的藏了心眼,全是分头偷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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