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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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决想要这个孩子,他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孩子到底还在她肚子里,容决动她就等于动了孩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容决驻足于薛嘉禾两步之外的位置,那里似乎被薛嘉禾画了一道线,让他一时无法跨越。

“一开始是因为没必要,后来是因为我不想。”薛嘉禾答得干脆利落,“摄政王殿下是何想法,于我而言并不重要,自然不必衡量。”

因着容决先前已经明言用幼帝威胁了她,薛嘉禾觉得自己也实在没必要这个时候再和容决虚与委蛇,话里话外自然一点不客气。

薛嘉禾抬眼不避不让地看进容决的眼睛里,“虽然原先我预想摄政王殿下对子嗣——尤其是混着我血脉的子嗣应当是深恶痛绝,如今看来不是,但倒也没什么差别。”

容决沉默了许久,无数言辞到了嘴边却又在当下显得十分苍白。

他不能逼薛嘉禾,也逼不了薛嘉禾。

“哪怕我许诺——”

“看来是我说得不够明白,”薛嘉禾笑了笑,她打断容决的话,双眸亮得惊人,“我换个法儿再说一遍——我不会为你生孩子,因为我不愿意。这样,摄政王殿下能听明白了吗?”

第61章

“因为陈夫人?”容决脱口而出。

薛嘉禾扬脸看着他,“也因为你。”

她只是不想生下不是被父母双方同时所爱、所期待的孩子,哪怕一丁点儿的险也不肯冒。

萧御医偶尔会念叨说薛嘉禾每年的例常大病是心病,她自己倒是觉得自己此刻的思想才是一桩牢固的心病。

容决定定看着她,幽深的视线令人看不透他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突地弯下腰来,双手将薛嘉禾一提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薛嘉禾猝不及防地被抬到半空,下意识地伸手想揪容决衣领,及时反应过来将手指收紧到掌心,“放我下来。”

“不行。”容决沉声道,“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你也听好——你和孩子都要回摄政王府。”

“凭什么?”薛嘉禾皱眉道。

“…”容决没回答,他甚至没低头去看薛嘉禾,双臂桎梏住她的行动就出了内屋。

从珠帘穿过时,薛嘉禾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却没被打到脸上,而是容决用手臂挡下了。

“殿下!”绿盈担忧的唤声从旁传来。

薛嘉禾连忙对绿盈投了个制止的眼神,不想让她在这时候掺和起来。

容决不说话,薛嘉禾的脑中一时也有些混乱,从萧御医和幼帝赶到长公主府开始,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

更令薛嘉禾疑惑的是,容决如果真这么想要自己的血脉子嗣,愿意替他生孩子的女人不说人山人海,总也有不少,何必非纠结她肚子里这一个?

若是要同容决真的斗起来,薛嘉禾也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实在太少,很难斗得过他。

薛嘉禾不自觉地咬住嘴唇,思考着如何摆脱说服容决的方法,等容决大步流星出了长公主府时,才回过神来道,“放我下来。”

容决充耳不闻,他几步迈出门外,将薛嘉禾往马上一放,而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背后,“别动。”

薛嘉禾愕然得双手都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好。

她不是没骑过容决的马,却从未和他同骑过,上次还是容决在前面牵着缰绳一路走回去的。

容决的身躯就紧紧贴靠于她的背后,这过度的亲密让薛嘉禾下意识挺直了腰想要离他远一些。

一只手从后方揽过来环住了她的腰。

“我让马慢慢走回去。”容决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他好似没见到路人投来的好奇视线似的,“太过颠簸不好。”

他边用言语分散薛嘉禾的注意力,边轻轻地将手掌落在了薛嘉禾的腹上。

——那里仍旧相当平坦,容决的手覆上去时,只觉得这腰肢还是同他上一次碰触时那样纤细,指尖按在这边腰侧,掌根就能落在另一侧,根本不像是怀孕的人。

可手掌底下…却确确实实是他和薛嘉禾的孩子。

哪怕薛嘉禾再不愿意,这都是容决想要留下的。

“是陈礼告诉我的,”行至半路时,容决开口道,“他想误导我以为这是别人的孩子。”

话进了耳朵里,薛嘉禾便不自觉地跟着思考了一下,很快明白个中缘由。

若薛嘉禾自己是容决,恐怕也是可能会动摇的。

——记忆中从来没碰过的女人,亲也只亲过一次,突然就腹中有孕,还偷偷瞒着想要落胎,怎么算怎么像是被戴了绿帽子。

陈礼要反,这是肯定的,他十有八九是想拉容决入伙,那胜率便大大上升了。

或许只差那么一点,她就要成为陈礼煽动容决造反的道具…前提是,容决所说一切都是真的话。

薛嘉禾可没忘记刚才容决冲入她屋中,想要阻止她时第一反应就是拿幼帝的性命当做威胁。

这一招容决有些时日没用,薛嘉禾都快忘了。

“我确实险些信了。”容决停了片刻,又道,“我脑中…确实想到了蓝东亭的名字。”

薛嘉禾皱紧了眉。

——看看,秋狩时一点破事,容决能记仇疑心到现在。

“蓝东亭让他妹妹给你送信的事情,我也知道,”容决说,“是时机太巧。”

更甚者,“蓝东亭比我先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一点,在从陈礼口中知道真相后,更让容决恼火。

“但知道孩子是我的、又知道了你的决定时,我竟有些害怕了。”容决稍稍低下头去,看向薛嘉禾倔强挺直的背脊,“西北回返的路程,我五天不到便走完了。”

薛嘉禾心中呸道:慢点才好。

容决低声道,“我知道你担心顾虑的是什么,那些都不会发生。”

“是吗?”薛嘉禾终于开口道,“摄政王殿下倒是说说我担心顾虑什么?愿闻其详。”

“我可以让薛式早日亲政,抹去他和蓝东亭多余的疑心,也会和你一起照顾这个孩子,”容决觉得自己的掌心几乎在发烫,“你不会成为第二个陈夫人,你我的孩子也不会经历你和你弟弟所经历的事。”

薛嘉禾默不作声。

容决垂眸只能望见她头顶小小的发旋,却看不清她的神情,深吸了口气,对自己念叨三遍“不能逼她”,好不容易才平心静气下来。

等马儿慢悠悠走到摄政王府前时,容决一刻不敢松懈地亲手将薛嘉禾带下马、又牵回了西棠院后,才听见她开了口。

“从摄政王殿下口中听见好听话不容易。”她说着,站定脚跟,以今日最为平静的面貌注视容决,说出口的话语却比之前的都要捅容决的心窝子,“也容我修正一句先前的话——我不想留下孩子,因为我并不心悦你,容决。”

——她幼时是多么想成为能被父母期待着所降生的孩子啊,可以尽情撒娇欢笑,被双亲捧在掌心里宠爱着长大。

“我不会为非我所爱之人生儿育女。”薛嘉禾平静地道,“若只是想要个孩子,你大可寻别的女人…”

“薛嘉禾。”容决突地打断了她的话,圈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抿紧的嘴角掩着压抑的怒气,“别说了。”

薛嘉禾只停了一息,就接着说了下去,“可以养在府外,等我离开摄政王府后,你就可以将他们接回来,皆大欢喜。你我说到底只是赐婚,只要…”

“——”容决脑中的冷静自持崩断了一瞬。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扣着薛嘉禾的后颈将她拉近了自己怀里。

薛嘉禾抬眼看他,那双仍然和两年多前一样的眼睛里毫无退缩之意。

“…”容决舔了舔嘴唇,不自觉地稍稍加重指上力道,克制着不让薛嘉禾感到疼痛的程度,“我碰过你了,没错吧?”他的视线转向薛嘉禾背后的床榻,“就在那里?”

薛嘉禾的眼睛惊愕地稍稍睁大,还没来得及完全理解容决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被他的手带着扬起脸来亲住了嘴唇。

凶狠的亲吻几乎将薛嘉禾带回了那个毫无克制的夜晚,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被容决轻松地一一镇压。

直到容决亲自拉开距离留出呼吸的空隙时,薛嘉禾几乎是立刻便不假思索地想要从他的臂弯中挣脱出去。

容决摁住薛嘉禾,低哑着声音抵住她的额头,被她几句话引出的怒气不自觉地平复下来,“现在倒是知道怕了…还接着说么?”

薛嘉禾挣脱不得,从喉咙里颤巍巍倒抽一口冷气,无法想象容决接下来是要做什么,用尽全力抵住他的胸口肩膀,“——赐婚只是强行将你我绑在一起,全大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蓝东亭呢?”容决的动作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捏着薛嘉禾的后腰,有些走神地心想这腰细得未免有些过分了。

“此事和蓝东亭本就毫无瓜葛,不要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薛嘉禾咬着牙道,“你先放开我。”

容决垂眸盯着全力反抗想要逃离他的薛嘉禾,胸腔里悄悄翻腾起难以名状的黑水来。

——薛嘉禾的软肋,说到底,容决也只拿捏住那么一个两个过。

“若是为了陛下,你也不愿意?”容决微冷的声音钻进了薛嘉禾的耳道,一瞬便让她手上抵抗的力量弱了下去。

“…为了陛下?”

容决冰冷地弯起嘴角,眼底毫无笑意,“是,若是为了薛式呢?”

“你这是毁约。”薛嘉禾咬咬自己舌尖保持冷静镇定,“别忘了,先帝已按照你的要求将我指婚给你,你不能——”

“我即便不造反,让薛式过得天天比现在更痛苦的方法也能想出五十一百个。”容决道,“或者…你也可以乖乖地听我的话,换来薛式的日子过得一如往常甚至更轻松些,如何?”

薛嘉禾早已听过容决三番四次以幼帝来威胁她,可唯独这一次,他在威胁之时一道提了条件。

只有容决察觉得到自己的血液正如同海啸般从耳旁咆哮席卷而过,那声音震耳欲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薛嘉禾的什么答案。

心脏鼓噪得像要跳出胸膛,容决不得不屏住呼吸控制心跳,焦躁地等待着薛嘉禾迟迟不来的回答。

“这样的日子要多久?”薛嘉禾问。

“…要多久,便多久,直到有一日我喊停。”容决想也不想地答道。

薛嘉禾又沉默了许久。而后,她伸出手,几近毫无力道地放在了容决的脖子上。

跳动的颈部脉搏被人贴上,容决险些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将薛嘉禾掀翻在地,死死地压抑住身体的兴奋战栗后,他哑声道,“你想杀我?”

薛嘉禾眯眼看着容决,神情带了两分森然。

第62章

“要是你想反击,我早就是具尸体了。”薛嘉禾慢慢道。

她对自己和容决的对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容决反手握住薛嘉禾的手,将她的手指向下移了半寸的位置,“用力掐住这里的话,哪怕是你的力气也能杀人。”

薛嘉禾就将指尖停留在容决示意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血管中汩汩流过鲜血的声音,还有有力的脉搏跳动。

…好快。

容决也在紧张吗?

“陛下早就说过,这件事随我的意来办。”她说道,“你用陛下威胁我,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方才还在长公主府时,容决离幼帝只有那一点距离,薛嘉禾一时被他唬住,现下冷静地仔细想想却不是那回事。

她不是从前那个对上容决时手中空空没有筹码的薛嘉禾,她有仅仅一张的牌,却正好是容决所需要的。

“既然你也有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那么你威胁我,我便可以威胁你。”薛嘉禾淡淡地道。

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不吃这套了。”容决若有所思,他仍旧握着薛嘉禾的手,拇指扣在她的腕上。

虽然察觉不到滑脉,可容决探得出薛嘉禾的脉搏心跳十分平稳,显然她此刻异常冷静。

——总之,先不要和她起太大的冲突,来日方长。容决想。

萧御医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仍旧如鲠在喉,薛嘉禾又一直杵在眼前,容决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都不行。

好似一个薛嘉禾往他面前一站,再看他一眼,他的思绪就啪地一声慢了下来,逐渐停转。

薛嘉禾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这般影响的?

容决将这个问题按到脑后,低声道,“我不动他,你会好好听话?”

薛嘉禾一勾嘴角,清亮的眼里全无笑意,“摄政王殿下觉得呢?”

容决皱起了眉。

她当然不会。

他抬眼在薛嘉禾屋内扫了一圈,道,“我搬来西棠院住。”

薛嘉禾按在容决颈间的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按。

“在外屋多支一张榻,”容决补充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拦得住你。”

薛嘉禾张了张嘴,愕然得一时没说出话来,半晌才道,“你想软禁我。”

她方才说了句容决不能几个月一直盯着她,总能找到空隙,容决就真打算接下来一直盯着她?

容决没做辩解,对于薛嘉禾微微陷入他脖颈的指甲也一并忽略,“就从今日起。”

一来,薛嘉禾自己身体不济,落胎是动了根本元气的大事;二来,容决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即便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间有任何机会转变薛嘉禾的想法,他都会紧紧抓住。

至于他想要的是薛嘉禾还是别的什么,这也足够时间令他想明白了。

“还想杀了我吗?”容决低声道,“不的话就松手。”

险些掐了容决脖子到底是一时之气,容决势力过大,他若真贸然死了反倒对幼帝等人来说是个麻烦;而且,薛嘉禾也不觉得容决真会乖乖站着让她杀。

薛嘉禾略微松了手上力道,偏过脸去看容决颈侧,那里被她的指甲掐出几道带着弧线的印子。

“赵白。”容决唤道,“我不在时,你守好了。”

“是。”赵白的应声听不出从何传来。

薛嘉禾下意识又往屋顶看了眼,疑心赵白又藏身在那上面。

一个赵白就够看紧她的一言一行,这会儿又加了个容决,这是打定主意将她看得死死的意思了。

薛嘉禾坐在屋内看摄政王府下人匆忙往返着搬运物件,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管家已经将外屋隔出一片空的区域,在那里又支了张床。

等他们忙活完了,薛嘉禾轻笑,“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管家看了看薛嘉禾,明智地没回嘴,挥退其余下人们后,朝薛嘉禾行了一礼便缓缓退出了西棠院。

绿盈皱眉盯了一会儿简易的床榻,又仰起头看了一圈屋顶和窗杦,叹着气给薛嘉禾倒茶,“殿下莫气。”

“我不气,气也没用。”薛嘉禾接过杯子,神情十分平静,“他睡外屋就让他睡,横竖是他的府邸,睡在花园里都随便他。”

绿盈又去点了香,道,“是我不好,那时不该帮着萧大人劝您,谁知道只差了这短短一两日的功夫。这往后的日子里,越拖,殿下的身子就会越重…”

胎儿的月份越大,当然越不适合落胎。

薛嘉禾拖到如今都是因为她身子不好,不得已而为之。

绿盈每日贴身照顾薛嘉禾,当然知道薛嘉禾的腹部其实已经比先前稍稍鼓起一些了,只不过也是常人吃饱时差不多,只是隔着衣服时看不出来。

“我知道,但急不得。”薛嘉禾摇了摇头,倒过来安抚绿盈,“往好处想想,至少不必再偷偷摸摸煎药了。”

绿盈勉强笑了笑,“是,只要照着萧大人给的方子煎便是了。”

“或者,便从此不煎药了。”薛嘉禾道。

绿盈一愣。

“我又不必再养胎了,”薛嘉禾奇道,“又不是之前那三个月,还要小心翼翼地护着…你忘了今日我原本是要干什么的吗?”

“殿下说得是…”绿盈低下头去,心中不知是酸涩还是不习惯的情绪充满了胸腔,“是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若是殿下想停药,或许对身子有其他影响,还是等萧大人来时,先问过他再决定,可好?”

薛嘉禾沉吟片刻,“你说得有理。”

贸然停药或许还有别的害处,还是询问过萧御医再做打算。

只是想到那汤药原本的目的和现在的相悖,薛嘉禾闻见药味时便下意识地不太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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