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时星河闪耀 2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小红杏作品大众情人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人民群众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在密闭的空间里呆了那么长,谁都想能早起飞一分钟是一分钟,现在听说滞留地面是实习机长资质不够的锅,哪里还忍得住,简直群情激愤。
尤其带头发声的还是个头等舱、看起来很懂行、连乘务们都毕恭毕敬的乘客,有他在前头站着,大家底气也就足了,就算起哄,警察先来带走的,肯定也是VIP。
在声浪中,宁佳书头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窘迫。
她生来就是个骄傲的主儿,哪里受过这样层层叠来的质疑与打击,所有光环都在这群乘客们面前失效,比起年轻、漂亮、有个性,他们更想要一个具有高等资质的机长。她所有的优势在

乘客眼中,都更像是一种代表了“不安全”的劣势。
五六秒钟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宁佳书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安静一下。”
没有人听见她说话,宁佳书深吸一口气,夺过何西手中的广播话筒:“请大家安静。”
许是她的声音实在严肃,这一次,前排的几个人终于停下话声。
“我是本次航班的主驾驶宁佳书,是的,实习期,准机长。”
“可我仍想告诉大家,在坐上这架飞机的主驾驶座之前,我经历了四年以上的专业学习和培训,在航校同期生中,不论理论考试还是飞行实绩,我拿的都是第一名。和所有的男性飞行员

一样,3000个小时以上的飞行经历是我工作后实打实在副驾驶座位飞出来的,没有多计一分钟。”
她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圆润清晰,“如果仅仅因为性别而对飞行员的能力失去信任,那大可不必。我国去年末发布的《民航驾驶员发展评估》里,拥有航线执照的女性仅仅只有七十六人,

每一位都是从男性副驾里过五关斩六将,才顺利脱颖而出。”
“今天这位乘客质疑我执照资质不够,无法执行起飞,可事实上,同等甚至更恶劣的天气条件,我在模拟机执行过不下百次,我本人当然愿意起飞,只是民航局有民航局的规定,所有的

条框只是为了最大限度保障大家的安全。所有的飞行员都是从无到有,一步步走到今天,在每位副驾戴上机长的肩章之前,比起技术的精进,你们的理解和信任同样重要。”
她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结束,旅客中间的动乱终于平息了。
宁佳书面前站着那中年男人,嘴唇嗫嚅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经济舱自己的位子上。
何西赶紧趁机叫小姐妹把剩余的乘客也安抚回座位,自己一把扯下经济舱和公务舱之间的帘子,关上门来解决这个罪魁祸首。
男人却丝毫没有引起骚乱的自觉,坐下之后,腿往椅子上一翘,“他们能被三两句话煽动,不代表我也会任你忽悠。”
他的眼睛定在宁佳书胸牌上,看清楚她的名字,“宁佳书是吧,我还是那句话。”
“要么,让你的教员来执行起飞,要么,我落了地就写长文投诉你。”
“不是在转机长训练吗?可能就因为考察期这封投诉,你的梦想就泡汤了,只能乖乖回到副驾驶上重新熬时长,你考虑清楚。”
“你是在威胁我?”宁佳书的眼睛眯起来,瞳孔收紧。
“是又怎么样?”他挑起下巴,有一种年轻的无畏。
这一次,宁佳书直接回头告诉安全员:“通知地面警察,现在开舱门,把这个人带走。”
男人不可置信从座位起身:“你敢!你不怕我投诉你!”
“怕啊,”宁佳书点头,随即又笑起来,“但是大家刚刚都听到了吧,你威胁本机主驾驶,涉及危害公共安全罪和暴力危级飞行安全罪,警察逮捕你并不冤枉。”
“我是申航的VIP。”
“恭喜你,VIP客户,申航黑名单替您先预定上了。”宁佳书鼓掌。
小乘务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找何西咬耳朵,“何姐,她知道这位VVIP是什么后台吗?这……这太刚了吧,万一真倒霉……您快劝劝她啊。”
“不刚就不是宁佳书了。”何西收回视线,“她宁愿换家航空公司,也是要出了这场气的。”


第76章
宁佳书个子远不如他, 此刻声音却从气势上居高临下。
“倘如您对本次航班有任何不满,可以在飞机落地后直接向地面投诉,选择在舱门关闭后,飞机关闭舱门起飞前对机组人员发出恐吓, 就是航空安全威胁。我需要为飞机上每一位乘客的

安全负责, 就算不起飞, 也必须将您这样的危险因素剔除。”
结束宣告,她挥手告诉航警, “带走吧。”
男人的个头用了整整两个人才将他按住, 尽管飞机开了舱门又回到了起飞的国际航班最新排序中,但这次却没有顾客再大声抱怨了,连乘务们的工作都无比轻松起来。
好在这一次比较顺利了,不过二十分钟时间, 航班被牵引到起飞跑道, 成功起飞。
因为这出意外, 何西倒是让教员刮目相看,她的处理很好,连中间被男人手上的戒指刮到, 脸颊出了条小血痕, 也没有抱怨, 坚持帮乘警把人送下飞机。
最让他吃惊的还是宁佳书,年轻的副驾通常没有足够的底气和魄力,尤其宁佳书还是个女孩,胆子倒是真的大。
飞行途中,他也直接向她提问。
“他的行为严格来说算不上非常出格,又是申航的VVIP,也许我们这边还没落地, 那边人就被放出来了。你不怕他报复,真的揪着你投诉,暂停飞行资格吗?”
“怕。”宁佳书点头。
“但是吉教员您不是也在吗,我就放心多了,公司里都说您严厉公正,刚直不阿,肯定会站在正确的立场上为我打分,我也相信航空安全大于一切,申航会秉公处理这件事情。”
她拍了一记响亮的马屁,但吉教员听得很舒心。
“这倒是,放心吧,这次你处理得很好,等返航如果纪委部门为难你,我会尽力为你说话的。”
不过末音才落,他就又提出一道送命题让宁佳书作答,“如果下一次还出现这种情况,你怎么能确保自己正确定义航空安全威胁,而不是被羞辱后的挟私报复?”
宁佳书心跳猛快了一下,心想这教员看人还真准,这就瞧出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宁佳书虽然不能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没有一点私心,但确确实实,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又没任何问题,再让那个刺头乘客把节奏带下去,整个航班都会变得混乱,一旦到了

天上,任何不遵守规则的行为都将变得异常可怕。
何况,没有威信的机长不是一个合格的机长,只有左座上的人最先拿出底气,拥有将航班完全掌控的信心,其他人才有安全感可言。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凭着责任和敬畏。我热爱我的职业,我有身为飞行员的职业精神。”
飞行检测体现在航班的方方面面,这些教员老奸巨猾,你以为人家在开玩笑,其实人家在搞情景测试,任何临场反应都可能计入评估。
这一趟再从罗马返程,果然飞行纪委部找来了。
对她进行了一个达两小时的调查,两个调查员板起来的面孔活像黑面神。
隔着会议室长桌,他们翻来覆去炼油条一样问她当时的想法,让她反思自己的处理方式有没有过激,甚至连宁佳书以前的飞行细节都被抠抠搜搜拿出来拷问。
宁佳书每出口一句答案之前,都斟酌再三,因为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记录在案。
她心中暗呼真是飞来横祸,按这阵仗,那流氓rapper还真是个硬茬。不过想归想,就算时间倒流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开舱门把这个刺头弄下去。
出了会议室,宁佳书扯开领带和衬衫风纪扣,直接扑霍钦怀里。
“有没有受伤?”
这是霍钦问的第一句,他的怀抱伴是松柏的冷冽香气,宁佳书才听到就是鼻子一酸,三分委屈这下也变七分了。
“没有,我能受伤吗,要伤也肯定是他伤得比我重。”
“气死我了!这王八蛋,再让我看见他,我非找人套麻袋打得他鼻青脸肿。”
“风委部门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你不知道,人家跟问凡人似的,连杯茶水都不给,饮水机放那儿是摆设吗。”
……
她喋喋不休倾吐自己的委屈,直到霍钦止住她,“嘘——”
示意她声音小些,长廊里有工作人员经过,脚步声越走越近。
宁佳书还揽着他的脖颈,低头就能看到她嘴巴撇得快能挂油壶,“我怕什么,我又没犯错,才不受这份罪。”
“我知道,”霍钦安抚她,“先放开我好好走路。”
“我才不怕别人看见。”
霍钦脸皮薄,又不能拿她怎样,直到人走远了,才微微倾身,好让她站得更舒服些,半搂着人进电梯间。
轿厢下沉时候,霍钦看佳书抱怨的差不多了,才试图把她长歪的想法扼杀在摇篮,“别的也就算了,套麻袋不行,有了案底肯定是要停飞的。”
“我就打嘴炮也不行吗!”
宁佳书一听更生气,进了电梯间就作势抬脚要踩他,霍钦也不躲,搂着她肩膀,漆黑的眼眸不动不摇,宁佳书到底没踩下去。
没好气撇开头哼哼,“别犯规,长得再好看,直男直语也是要扣分的。”
宁佳书装出十分不开心,耍够了小脾气和任性,其实很享受这种结束什么事情都有人兜底和等待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放学羡慕别人有父母一起来接,自己也终于享受到了一样的待遇。
只有霍钦能给她这样的感觉,也只有这段恋爱,随着时间的推移,宁佳书感到的不是厌倦而是渴望。
上海的冬天有时也会下雨,冬雨不像夏雨那样清脆,是朦朦胧胧的,带着乳白的质感。
微重带着很轻的闷响,拍打在车窗上,雨雾粘连,把车外的可视范围缩得很近。
在高架上走走停停近一个小时,宁佳书意外地没有觉得不耐烦。车里开着暖气,音乐播放的是英国一首民谣,很舒缓的小调。
霍钦开车,修长白皙的指节跟着拍子,轻轻敲打在方向盘上。
他车上从前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现在从抱枕到照片挂链,触眼可见就是宁佳书的私人物品。
在这密闭而充满安全感的空间,温情又充实的幸福中,仿佛他们的人生已经完全交融在一处,正像这大千世界里朝九晚五的普通夫妻,这普通平凡的一天,仍是丈夫接妻子下班的回家路

上。
宁佳书的心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柔很软。
她一点也不再生气了,那些不好的事情连再去回忆一遍,都是对生命和情绪的辜负和浪费。
原本打算就在外面吃饭的宁佳书忽然心血来潮,“不在外边儿吃了,我们就去超市买菜吧,豆豆不是要来吗,我们请她吃火锅。”
还没等霍钦说什么,她紧接着补充:“这次我帮你。”
霍钦明智地选择把劝阻咽下去。其实他想说公寓里煮火锅会留味道,怕她现在兴致勃勃,晚上睡觉又嫌弃。
但看她的眼眸闪得发亮,也就作罢了。
宁佳书还从未主动提出过要在家里吃饭。
她很讨厌使用后像战场一样凌乱的厨房,要么回家吃,要么外头吃,或者点外卖,外卖关门了那就生菜沙拉,或者用烤箱直接弄个披萨。
实在什么都没有,就饿着,反正就是不动手,要她动手她也不会。但这样的宁佳书有一个好处,宽于待人。
她不强求自己做到的事情,也绝不要求伴侣。所以和霍钦住一起之后,他随便做点什么,她都从不挑食。
大约是第一次主动下厨实在兴奋,宁佳书看到花花绿绿的蔬菜,有种逛专柜买包时候异曲同工的快感,什么都想往推车里放。
只是……她放进去了,大半又被霍钦拿出来摆回货架上,等宁佳书发现的时候,生鲜区都已经逛完大半了。
“你怎么又拿出来了?”她不乐意。
“佳书,我必须得提醒你,我们只有三个人,吃不掉那么多。”霍钦叹口气,拿出一捆芹菜,“而且,火锅不需要芹菜。”
“……那留着明天吃?”宁佳书迟疑着试探。
“是你不吃芹菜。”
“但好看嘛,拍照色彩多一点,发朋友圈好看。”
霍钦最终被她强行说服,无奈妥协,把芹菜放回推车里。
东西装了整整两大购物袋,回家时候雨还没有停,佳书撑着伞在楼下等霍钦停车,脚边放着购物袋,忽地听见塑料袋一下接一下传来轻响。
低头,原来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小家伙,脑袋一啄一啄偷吃她购物袋里冒出来的芹菜叶子。
小麻雀还没她半个巴掌大,浑身都被雨淋湿了,瑟瑟发抖,稀疏的毛发甚至不能将它的皮肤覆盖,浑身灰扑扑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在窝里也被排挤的小东西。胆子倒是挺大,还敢偷吃她

的东西。
宁佳书对触碰禽类生物深恶痛绝,歪着头看了几秒,把围巾往掀到背后,蹲下身,本想把一整捆芹菜都扔了,但想到朋友圈还没拍,犹豫几秒,仔细把它咬过几根叶子连菜茎抽出来,递

到那小东西嘴边。
“吃吧吃吧,吃了这顿,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它不解地晃了晃脑袋,飞不动,便又朝她跳几步过来,仰头继续啄菜叶子。
原想着霍钦停车得要一会儿,谁知道不多时,就听到霍钦喊她。
“佳书!”
坏了!
宁佳书想把小鸟藏在身后,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还没起身,霍钦已经走到跟前。
“你在喂这个小家伙啊!”
霍钦放轻声音,接过宁佳书手里的伞,跟着她一起蹲下来,“还是只雏鸟,羽毛没长丰,可能是途中飞不动离群,现在找不着巢穴了。”
“真是只笨鸟。”
“雨还得下一夜,夜里的温度接近冰点,到明天早上,它肯定就被冻死了。”霍钦抬头,专注漆黑的眼睛朝她看过来。
她就知道!
宁佳书心里恨不得翻白眼,但多年前自己立的爱鸟人设,跪着也要装下去,只得干巴巴道:“是吗?那好可怜啊,我们把它带回去喂几天吧,等天气好点再把它放了。”
霍钦笑起来,“好。”
大帅哥的眼睛晶亮,唇红齿白,这一笑仿佛连冬雨都不在那么凛冽刺骨了,路过的风都温柔起来。
“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么想的。”
清理完地上掉的芹菜,霍钦拆开一个装妙脆角的纸盒,把小东西放了进去。他似乎很开心,甚至还跟佳书回忆起了当年在澳洲宿舍里,和她一起带食堂剩饭养鸽儿子的事。
不提这个还好,越提宁佳书越心虚。
霍钦的鸽子就是她亲手放的绿豆给不小心撑死的。
她的记忆跟霍钦完全不是一个版本,嗯嗯敷衍应着,眼观鼻鼻观心,待到电梯叮声一响,迫不及待抢在前边儿去开门。


第77章
霍钦进门, 放下东西就先去洗手间拿吹风机,暖风帮小麻雀把羽毛吹干。
小东西一点不怕人,还把脑袋主动往霍钦指尖凑,谄媚的样子让宁佳书瞧着不是很顺眼。
“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你觉得叫什么好, 佳书?”霍钦转头看她。
没几天就飞走了, 还取名字呢,宁佳书心想, 但还是十分敷衍地随口取了一个, “灰灰?”
“灰灰,这是佳书给你取的名字,你要记好啊。”
霍钦叮嘱着,关了吹风机, 向她邀请道:“佳书, 你摸摸它, 它下次就记住你了。麻雀虽然脑袋小,但记忆力不错,很聪明的。”
不!宁佳书的内心充满拒绝。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 离着两步远, 飞快用指尖碰了一下它近乎光秃的翅膀, 硬着头皮停顿两秒,又飞快地收回手。温热的羽毛带着一点微凸颗粒的触感,真是绝了,她后颈鸡

皮疙瘩都起来了。
宁佳书生怕霍钦再提出什么她无法拒绝的互动,主动找事情做,“豆豆应该快到了,我先去帮你洗菜吧!”
话音才落下, 门铃响起来,宁佳书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
谢天谢地,霍钦的大侄女终于来了。
在小舅舅的考前小灶下,黄豆豆在高三最后两个月数学突飞猛进,考入上海一所本地老牌名校。
如果颜控也是一种病,那黄豆豆一定是以貌取人的癌症晚期,从前霍钦在离她们这些小辈太远,只敢远观,现在好不容易熟起来,补习虽然是结束了,可已经贴上来的小狗皮膏药,怎么

撕得掉呢?
所以她隔段时间就过来刷刷存在感,和两位长辈联络联络感情。
门一开,她乳燕归巢一般扑进佳书的怀抱,“小舅妈,你还是这么漂亮!我好想你呀!”
把宁佳书给抱得一愣一愣的,定了两秒,宁佳书觉得,比起和鸟儿亲密接触,她还是选择抱抱香香软软的女孩子。
家庭真能决定一个人的性格,像黄豆豆,就完美融合了高情商和自来熟两种矛盾特质。
宁佳书自告奋勇自己洗菜,但其实没超过十分钟之后便被迫让出了洗碗池前的位置。原因是她洗得太慢,磨磨蹭蹭就擦干净了一盘西红柿,还甩得到处都是水。
切菜吧,菜刀拿起来没超过两分钟,就被霍钦缴械了,“你去客厅玩点儿安全的。”
“我可提醒你呀,”宁佳书试探,“现在不让我学,以后你家务做累了,又来怪我什么也不干,那可就晚了。”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佳书。”霍钦挑眉反驳,“我什么时候因为你不做家务有过意见?”
“现在没有,可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据我观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已婚妇女反馈,男人结婚后的变化会很大。”
“家庭需要分工,每个人擅长的方向不同,职能也不一样,就像我给你做饭,你打扮得漂漂亮亮让我欣赏,这是一种清楚的供需与合作关系,结构非常稳固,所以你不用急着为还没有发

生的事情担心。”
“真的?”
霍钦无奈叹气,“真的,你非要做点什么,那就等会儿洗碗吧。”
吃完饭,吹干了羽毛的灰灰在客厅蹦来蹦去,就是飞不动。
宁佳书塞了块水果在嘴巴里,看它笨拙地蹦跶,连沙发往地面飞都摔得结结实实,毫不客气笑到差点断气,“原来是只假鸟啊,哈哈哈哈……”
可能有被宁佳书的取笑冒犯到,灰灰忽然不想再动,疲懒地转头跳回霍钦刚刚用毛巾和废棉布给它搭的窝里。
宁佳书顿觉无趣,刷地把帘子拉上,让它孤独在阳台体会一只鸟的寂寞。
回头,却恰好碰见豆豆的闪光灯亮起来。
偷拍被抓包,黄豆豆能屈能伸立马道歉,甜枣加讨好一股脑送上来,“佳书姐,你不知道,这些粉丝啊,天天缠着我要你们的同框照生活照想磕糖,我不发还威胁我要取关。你瞧这张拍

得多好,删了可惜了……”
宁佳书把手机接过来,相册滑下来才发现她已经拍了一堆了。
这年头,能做网红博主,还真都有两把拍照的刷子。
照片里都是很琐碎的生活细节,她和霍钦在流里台面前肩并肩处理食材,厨房暖黄的灯光下,人的侧脸就显得格外专注温柔,有浓郁的温情在流淌。
还有她盘腿靠在霍钦背后吃水果看电视的,拉帘子时折身笑的……宁佳书平时拍的照片,都怪她长得美,全都好看到有些不真实,这组分明很有生活气息带着随意感的照片,却被拍得一

点也不普通,连画面里的人都带上了平日不会有的魅力。
宁佳书表情凝重看了半晌。
“你要拍照早说啊,我换条好看的裙子,这身居家服多寡淡。”
“……啊?”黄豆豆傻了。
“照片也发一份给我。”
“……那我能往微博上发吗?”
“行吧。”
“耶!您真的好、太善解人意、太棒了!”
黄豆豆都已经做好了删照片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宁佳书开口第一句会是这个,喜形于色,抬手举誓:“好嘞,我调了色精修之后,第一个发给您!”
拿回手机,豆豆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小舅妈,你不换衣服自然的样子就超好看,和整张照片的基调完全融在一起了。简直是颜狗的精神粮食,我这条微博肯定会被点爆的!”
黄豆豆自高考后从妈妈那里拿回账号密码,到今天已经是百万博主。当然,当初那张高颜值的全家福,还有颜值天才小舅妈也功不可没。
“你舅舅你不问他的意见了吗?要是他不愿意露脸呢?”宁佳书问。
黄豆豆低头修图,“您都答应了,他不可能不答应,要我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肯定也想昭告天下。”
宁佳书听得美滋滋,这孩子都不知道家里怎么养的,每说一句话都妥帖到人心坎儿里。
==================
这一天晚上,果然如霍钦所料,宁佳书被客厅里的牛油味儿给折腾得睡不着觉。
她翻来覆去还是觉得浑身被泡在一股火锅味里。
“不是洗过澡了吗?”霍钦感觉她睡得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拍拍她的背安抚,声音带着一点儿低哑的含混,“要不我再去把客厅窗户打开?”
“那该冷得睡不着了。”
飞行员的休息日的睡眠很珍贵的,宁佳书本来也不想打扰霍钦,但奈何她实在忍不住翻身的冲动,把头靠近他胸膛口,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就是觉得心跳得很快。”
“不会是病了吧?”霍钦听到这句,睡意顿时便清醒了一些,抬手按在宁佳书额头,“还好没发烧,还有哪里不舒服。”
“也不是不舒服,”宁佳书坐起身,“就是哪里不对,我说不上来。”
宁佳书的话音才落下,霍钦将床头灯打开,便听她的手机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澳大利亚的区号。
宁佳书从前是在澳洲航校认识过不少朋友,但中国时区已经过十二点了,懂点儿社交礼仪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
她和霍钦对视一眼,划了接通。
大抵真的有亲人感应的说法,因为宁佳书一接通电话,就听那端道:“佳书,我是你黄叔叔,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但你先不要急……”
在来人报上身份之前,佳书已经认出了声音,这是早年和爸爸同期移民澳洲的老朋友。
尽管他一再说不要急,但佳书心还是跳了两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道:“黄叔叔……是我爸出了什么事吗”
“嗯,你爸爸他病了,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正在急诊抢救。”
“急诊?”宁佳书吓得手机差点从手心掉出来,“抢救?怎么会叔叔,前两天我爸他打电话给我还好好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病了?我爸他没什么同龄人的基础病啊……”
“突发心脏梗塞,幸好事发晕倒之前他及时给我打了电话,救护车也到早,但是医生说要随时做好手术准备,你爸爸晕倒之前本来叮嘱过我不要通知你,但实在没办法,但手术马上需要

监护人签字……”
“周映呢?”宁佳书火从心起,“她哪儿去了?”
那边沉静了很久。
“你说话呀叔叔!”宁佳书急了。
“我本来真的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你,佳书,周映她,悄悄变卖了你爸爸给她的股份和不动产,买主是当地最大的农场的主人,也算是你爸爸的对家,现在拿钱带孩子跑了。这是一周前

发生的事。”
一周前,那时候宁父还在假装若无其事跟她通电话。
宁佳书心里惶惶然,大脑被消音般,一片空白。
直到霍钦开口,“镇定点,佳书。”
他从背后握住她的手,温热沿着掌心传递过来,她勉强找回一些神志,“她怎么带着我弟弟一起跑了?”
没等黄叔叔回答,宁佳书又问,“这孩子不是我爸的吧?出生时候做血检了吗?”
“……”电话那端尴尬了一瞬,“你这孩子真的聪明,要是你就在你爸身边,这件事情哪里可能会发生。”
男人叹了一口气,“你爸是昨天才发现的,周映把东西卷走之后,你爸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发脾气,还惦记着要联系人家,前两天反映过来了,又说拿钱把孩子换回来,直到昨天越想越

不对劲,才回医院仔细查了出生报告。周映当时把血型那页换了,孩子不是你爸的。哎,人真的是越老越糊涂,什么都不能跟年轻时候比,钱没了无所谓,但我看你爸爸他这次受的打击

真的挺大的……”


第78章
三个小时后, 宁佳书坐上了前往香港的飞机,从香港转机昆士兰,这是最快的航班。
在香港落地的时候,宁佳书授权签了宁父的心脏手术协议, 她还没进机舱, 宁父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和她一道飞往昆士兰的, 还有霍钦。
这是霍钦在申航工作几年第一次使用公休。
他害怕佳书太慌出意外,始终是那么大的事, 就算最后什么忙都帮不上, 陪她身边也是一种安慰。
宁佳书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航程这么漫长到难以忍受。
在这十几个小时里,她一遍遍回忆从小到大每一个瞬间宁父陪她渡过的瞬间,忽然深感自己是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女儿。宁佳书很少去主动关心身边的人,都是宁父给她打电话过来, 不管

唠叨还是聊天, 有时候时间紧了, 她还觉得不耐烦。
总是父母担心她、念叨她,这一次,轮到父亲病了。她怪自己明明都起了疑心, 当初为什么不再往下多管管, 也怪自己, 爸爸经历了那么大的事,那天打电话,她明明应该听出端倪的。
凌晨的机舱都是安静的呼吸声,客舱大多数灯光都已经关闭了,霍钦只能隐约看见旁边女友肩膀的轮廓在轻轻抖动。
她哭了。霍钦突然意识到。
他真的很怕宁佳书哭,爱人的眼泪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会深深插进人的心坎里。
她不常哭, 所以从以前到现在,他们经历那么多问题和坎坷,霍钦每次都在宁佳书的眼泪面前败下阵来。
霍钦有些手足无措,他想抽纸巾,想叫她别着急,但最终只是把宁佳书揽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告诉她:“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
飞机在黄金海岸机场落地,又花了四十分钟赶到医院时,宁父刚刚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
最危急的时刻总算过去了。他戴着呼吸机还没有苏醒,脸色枯瘦发白,宁佳书握着他的手,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爸爸。”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可惜床上的人并没有回复她。
“佳书,他现在需要进监护室了。”黄伯伯提醒。
宁佳书终于肯松开,又隔着玻璃往里望。
“医生说接下来就看手术效果了,别担心,你爸爸身体基础比很多同龄人好,他又喜欢运动,会挺过来的。”男人安慰,“你和朋友先回去休息一下,十几个小时肯定都没睡着,这边有

护士随时盯着,醒了他们会马上通知你的。”
佳书摇头,泪滑到下巴尖,又被她低头飞快甩掉。
“还是您先回去休息吧,黄叔叔,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这次要不是你,我爸爸就危险了。”
男人叹气,“你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还说什么谢呢,我跟你爸爸那么多年交情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男人走到走廊边时,佳书忽然叫住他,“叔叔,您平时在这边和周映接触比我多,等您有空,我能再仔细问问这件事情的经过吗?也可能有的细节被我们忽略了。”
房产是周映私底下悄悄找中介迅速处理的,股份也在坐月子期间找好了买方,一共套现了大概九百二十多万澳币,换成人民币就是四千多万了。
这笔钱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经过几个户头的转账之后,就进入了离岸账户,再之后的踪迹就查不到了,宁佳书猜测应该是给了佣金,找了些非法机构帮的忙,跟从前国内大老虎家属

们移民澳洲转移财产用的手法差不多。
报警这案件还无法立案,昆士兰的警方认为,周映是中国公民,而宁父则是澳籍,普通的跨国犯罪审判尚且困难,更别提宁父和周映还是领过证的夫妻,那些财产也是在婚姻存续期间心

甘情愿的赠予,很难被定义证明为骗婚或诈骗,并以此提出指控。
短期内,要想在当地的法律体系下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追回损失都是异想天开,首先他们得找到周映本人,其次诉讼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周映就是拿准了这一点,孩子不是宁父的,这

点早晚会被发现,但只要她换个国家,以后不再出现在宁父面前,谁也拿她没办法。
立案不行,报失踪总是可以的,尤其一起失踪的还有婴儿,老婆可以说是离家出走,孩子总不能了吧,这都涉险拐卖犯罪了。宁佳书脑子一转,立马联系律师征询可行性,得到了肯定的

答案。
这一回,昆士兰的警方总算帮忙,查出了周映在三天前的出境记录,目的地是个对澳免签的亚洲小国,然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
有一说一,宁佳书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够不称职的女儿了,没想到周映比她还狼心狗肺一百倍,她妈那么多年含辛茹苦供她上大学,她倒是卷了钱就跑,完全没顾虑过自己的母亲会怎样。
还有孩子的爸爸是谁,这也是个问题。
以她这么自私的性格,逃跑还要带上儿子,对那个那人肯定有几分真心,说不定他们还是一起跑的,那个人会是谁?会是方醒川吗?那个健身教练也是忽然变卖俱乐部的股份出国的。
宁佳书想来想去,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那么巧合的事,但又没有证据能让她彻底下决定。
但不知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种笃定,周映肯定还会回国内。
==================
手术结束大概八个小时之后,宁父终于醒了。
宁佳书在监护室外头趴得眼睛酸,头一啄一啄差点砸坏玻璃,还是霍钦那手背给她垫上了。等她睡得更熟了,才把头挪到自己肩膀,好让宁佳书睡得更舒服些。
宁父睁眼,隔着玻璃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麻醉后遗症让他的视线还不是很清晰,只是看见一个肖似女儿的轮廓,靠在另一个高大身形的肩膀上。
隐约能猜到,这大概就是女儿的男朋友了。
宁父浑身还不能动弹,戴着呼吸机,喉咙干咳也说不了话,但头脑是清醒的。
他有些想流泪,从前佳书忙着读书,他只身呆在澳洲,有时也总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所以后头周映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果然在这世界上,除了孩子,没有谁是真正靠得住的,他病了,也只有佳书还守在身边。
霍钦一直醒着,才见宁父睁眼,手臂也隐隐约约抬了一下,赶紧拍女友肩膀。
“佳书,你爸爸好像是醒了。”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宁佳书半梦半醒间听见这个好消息险些以为是做梦的幻觉,直到握着父亲的手才有了一些真实感。
“爸爸!”
宁父应不了声,只能发出短暂的气音应答,但也足够宁佳书欣喜了,“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她委屈擦眼泪的样子像个孩子。
宁父想抬手给她擦一擦,这么大姑娘了还哭成花脸,只是手上一点力气没有,抬不动,努力间,霍钦已经用手帕帮宁佳书擦干净了。
“伯父您好,我是霍钦,佳书的男朋友。”他在床边蹲下来。
第一次见面,真是太没有威严了。宁父心想,但还是用指尖敲了敲握着他的手,以示回应。
他本来叮嘱朋友不要告诉女儿,就是怕佳书一个女孩子承受不了,但既然人都到昆士兰了,其实他内心还是很感激有人在佳书无助的时候能陪着她承担一切。
==================
宁父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才算勉强能下床。
昆士兰的公立医院可谓是天价医疗,但好在服务也非常细致入微,宁佳书紧张了几天,直到宁父床前禁食的牌子拔掉了,她才算放松了一些。
陪着父亲这些天,宁佳书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周映,就假装自己还不知道,也不愿说起来令爸爸伤心,暗地里却是一点儿没松弦,发动国内的亲友地毯式搜索,务必要找到周映的母

亲住哪儿。
最后一次通电话,总算是拿到了那个女人的具体地址,是条宁佳书在上海生活二十几年连听都没听过的破巷子,拿着地图导航都还不一定能找着儿那种。


第79章
“周映在哪儿?”
朋友转头问了一句, 回来道:“她说不知道。”
宁佳书有点急这朋友脑子转不过弯,“你这么问她肯定不能知道啊。”
“不是,这老太太胆子特小,我随便问几句她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了, 我不敢大声。”
“电话递给她, 我亲自来。”
宁佳书不怎么贯彻尊老爱幼的美德, 等人接过电话她直接开门见山就开口了。
“伯母,我不管你真晕还是装晕, 都没用, 你知道诈骗四千五百万什么罪吗?你要现在肯说,你女儿还有一线余地,只要款项大头追回来了,我爸也不会为难她, 难她好歹夫妻一场, 大

家好聚好散。”
“你要不肯说, 等逮到她,你女儿下辈子都等着吃牢饭吧。我爸是文明人,我不是, 卷了我的东西, 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是要找着的, 要是躲得久了我找得生气,回来后是缺胳膊还是

断腿,我可不敢保证了。”
周映母亲是见过宁佳书的,一看就不是个心软好惹的主,她嗫嚅,“佳书,周映怎么都给你爸爸生了一个孩子——”
“您可别提孩子了, ”宁佳书直截了当打断她,“您还不知道吧,那孩子压根儿不是我爸的,是个小野种,你女儿带着他跟奸夫一起跑的。”
打上回周映装肚子疼,宁佳书就看出来了,甭管周映他妈看上去个老实样儿,骨子里还是小市民欺软怕硬的心理,越顾忌她心里越有依仗。
一通大棒之后,女人有些慌了,“佳书,我真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这种事,她心里是善良的,肯定是被男人怂恿了,她又年轻,什么也不懂,容易被男人骗……虽然上个星期她是给我

打过电话,但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要去哪儿啊……”
终于有句真话了,宁佳书心说,嘴上却附和:“是啊,容易被男人骗,你也知道,天底下翻脸不认人的骗子那么多,那人要是个负心汉,钱骗到手就跑了,她们孤儿寡母在国外,日子怕

是不好过。”
周母呜呜哭起来,“好不容易嫁个好人家,我早说要她惜福,她就是不听!这个孽障,就是要气死我。”
“行了,”宁佳书听得心烦,“她才不管你的死活,不然也不会骗那么多钱跑了,留着你应付我们,四千五百万你知道什么概念吗,放赌场里够人家把你扔海里喂鱼好几次了。事到如今

,你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我先把人找到,钱追回来我就看在你的面上放她一马,听懂了没有?”
女人唯唯诺诺应下。
“那我问你,方醒川这个人你认识吧?”
“……听说过,是周映的同学。”
“什么同学熟到连你也认识,”宁佳书皱眉,“什么情况我早差得清清楚楚了,我最后警告一遍,你最好说实话,我没我爸那么好蒙。”
“那个瘪三,”女人一咬牙,终于小声含混道,“从前骗我女儿为他流掉了一个小孩。”
果然!
宁佳书没想到还能炸出这种猛料,对原本的猜测又多出四五分肯定。
“去年过年,周映一个星期回几趟娘家,就是找借口跟那男人见面去了吧?”
“我不知道。”
佳书不用听内容,只听她心虚的声音就已经得到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想了解的东西问得差不多,宁佳书直接挂了电话。
她压根儿没指望周母能帮她把人劝回来,有问到的这些内容已经够了。
她现在几乎确定了方醒川就是跟周映一起跑路的奸夫。
周映能扔着母亲不管,那个健身教练总不可能真的断掉和所有亲人朋友的联系吧?但凡他有什么遗漏,宁佳书就能把人找出来。毕竟她还有个在网安大队搜查科工作的高中同学李衡,网

络定位搜查是把好手。继上申航女乘务发帖造谣,他帮忙出手之后,宁佳书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了。
==================
宁佳书在那边电话里忙着布置时,霍钦正在病床前给宁父削苹果聊天。
宁父手术做完没几天,说一句话喘三口气,但硬是撑着把霍钦的上到三代,下到鸡毛蒜皮的习惯嗜好刨根问了个清楚。
可见霍钦真的是个完美的人,因为宁父问得这么详细,竟找不到一点儿霍钦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平常年轻人,条件好的,要么太浮躁,要么太傲气,霍钦全然没有,他是温谦稳重的,像块儿质地上乘的玉石,没有坏习惯,对人也心怀善意。
和长相、家世这些外在因素无关,单纯就论他们对待旁人的态度,对待感情的观念……佳书要不是自己的孩子,宁父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两个人是相配的。
虽然不了解两人上一次分手是什么原因,但想来,佳书肯定有很大责任。
宁父问到最后,乏力地回忆一番,觉得佳书从小到大最值得一提的优点,就是眼光好了。
怕佳书这孩子以后头脑不清醒,犯傻、小脾气上头……不管什么原因导致这段感情再出现波折,宁父打算以老父亲的身份给霍钦打点预防针。
“佳书小时候其实是很乖的孩子,高中以前我们都把她管的很紧,连话都不会跟男孩子多说两句。直到我和她妈妈离婚,高考后才告诉她,接着我很快来了澳洲,她妈妈也在上海结婚了

,这孩子接受不了,才忽然叛逆起来,这些年,我们给她的关注,实在是很少……”
从宁父的讲述中,那个活在过去霍钦未曾谋面时空中的佳书,面目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从前对感情的不认真、不确定,患得患失,在得知她的人生的轨迹和起承转合之后,也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我记得佳书在西澳学飞那会儿,有一年,她哭着连夜飞回来昆士兰找我,大半夜才把门敲开就哭,问她出什么事了,这孩子怎么也不肯说。佳书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哭这么

伤心,连飞机都不想学了,跟我说再也不回学校了。”
宁父抬头看他:“我现在回想,那会儿应该是你们刚分手时候吧。”
霍钦心中像被人攥了一把,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宁父追问:“后来呢?”
“就在农场郁郁寡欢呆了一个多星期,跟谁也不说话,饭也吃不下。毕竟我就佳书这么一个女儿,本来也不想让她学飞,那真不是女孩子该干的活,谁知道等我跟她说,真要准备好去办

退学手续的时候,她从房间里出来,一个人收拾了东西又回学校去了。”
她回学校,刚好赶上他的毕业典礼。
霍钦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和旁的男生从自己身边走过时,他心口真的像被插了一把刀。
“佳书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孩子,打小就这个脾气,越在乎的东西,她就偏要装得越无所谓,心里伤得血流如注,还是要摆出骄傲的样子。不懂示弱,口硬心软的女孩子,真的很吃亏,

这点就跟她妈妈一样。”
宁父轻轻叹口气,“虽然不知道你们那时候为什么分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佳书表现出来的冷漠,大多并不是真实的,真实的她很渴望安全感,渴望陪伴和保护,用心去感受,你才会

发现她有多喜欢,多在乎。”
霍钦曾经以为宁佳书真的是不在乎的。
那年西澳毕业回国以后,他的同学朋友们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过佳书的名字,霍钦自己也不提。
尽管霍钦从未开口对人吐露,但他清楚自己伤得有多深,倾尽所有真心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对方却对他的爱意轻言放弃,对他的努力无动无衷。她温柔美丽的眼睛,也能注视除他以外的

任何人。
霍钦无数次想要扔掉这段过往,扔掉枕头底下、钱夹里佳书照片,但五年建设起来的防线,只在宁佳书重新开始拨撩他那一刻,重新溃不成军。
也正是因为看见了这样的儿子,霍母才坚决反对他和佳书重新在一起。霍钦能明白母亲的顾虑,天底下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处于感情弱势方,她怕自己越陷越深,付出更多,受更重

的伤,而对方却随时能从中抽离。
霍钦也曾有过这样的顾虑,可最终还是拥有当下的渴望战胜了一切。
比起受伤,他更害怕遗憾。
然而时隔五年,当二十八岁的霍钦,以更成熟的眼光来审视、体会这段感情时,他也终于能逐渐感受,二十岁的佳书并非记忆中那样冷漠无情,她虚张声势占据着的上风,只是给自己设

置的最后一道安全屏障。
如果不是宁父今天主动开口,霍钦永远不会知道这些隐情,也不可能晓得,佳书在这段感情中受到的伤害没有比他少半分。
如果时间能倒流,不,但凡他能比当年更成熟,更肯定,能勇敢一些遵从自己的内心,他们就不会平白错过那五年,也不会添了今天这么多麻烦。
霍钦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五味杂陈,削断的果皮落进垃圾桶,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此刻心中的涌动,干脆放下刀子,郑重认真地对宁父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是我从前对

自己反思的太少。”
宁父达到目的,终于心满意足往床背上一靠,“有什么好谢的,我就是希望你们好好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感情最重要的就是理解和包容,当你能站在对方的出发点和角度

来看待事情的时候,一切问题也都变得简单了。”


第80章
霍母是儿子出国后整整一个星期, 拎着老鸭汤到公寓扑了个空,才从申航飞行部考勤那儿得知,霍钦不是因为国际航班没回来,而是直接休假出国了。
去澳洲, 那不是宁佳书父亲老巢吗?
霍母回家路上只感觉天塌了。
儿子被那个小妖精拐跑了!
连一声招呼也没打!
“你快给钦儿打电话, 媳妇儿都还没娶呢, 就跟着人家回去,清白的大小伙子, 像什么话?”
霍父被盯了一天无可奈何, “你自己干嘛不打?”
“我怕控制不住脾气。”霍母别扭。
霍父没办法,“你别闹啦,那孩子父亲忽然进了ICU,心脏得动手术, 所以钦儿陪着一起回去的, 作为人男朋友, 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早就知道了?”霍母瞪大眼睛,“你们合伙瞒着我!”
男人说漏嘴,心知不妙, “那不就知道你会着急嘛, 但凡你心态平和一点, 钦儿能不告诉你?”
“早知道那时候就生个女儿了,儿子有什么用,八字都没一撇就成人家的了……”霍母嘀咕着又想哭了。
直到座机响起来——
霍父如释重负,三步并两步接起来,回头道:“钦儿姑妈问你三缺一去不去?”
女人抹抹眼泪,“你问问她打到十二点吗?输了就耍赖皮不玩儿,随便打两圈那种我可不去。”
霍父:……
==================
两人回国时, 已经是公休到期,不得不回申航上班了。
宁佳书开始还不愿意回去,宁父再三劝她,好在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自己吃东西,又高价请了一个看护,约定了每天一个越洋电话,她才稍微放心一些。
一回公司,她先收到飞行纪委部对上次的飞行的调查处理邮件,打开一看,大体意思是她的处理方式无可指摘,而且飞行评分竟然给了满分!
宁佳书满脸懵逼,以那天纪委的问话方式看,她本来想自己这回无论如何都应该少不了一次警告的。
没等她想明白,有认识的飞行部员工跟她透露:“佳书,你赶下去那个人后台真的硬,听说家里有申航高层的亲戚,但你说怎么着?”
“怎么着?”宁佳书满足他的倾诉欲追问。
“巧了!那天局方有检察员在飞机上,人家才不认识什么申航VIP,公司里的处分还没下来,就先收到局方的表扬,纪检部那群见风使舵的家伙又赶紧把警告邮件撤了换表彰,你这运气,

真的绝了,哈哈哈哈……”
宁佳书可不觉得运气好是偶然。
那天的情况其实不论她怎么处理,都不讨好,要么被教员看不起打低分,要么即便她换了左座也免不了被投诉,还不如硬气一点,直接把这个刺头轰下去。
宁佳书回忆半晌那天的乘客里有谁比较像检察员,半晌无果,也便作罢了。
不过这个满分评价还真是意外之喜,局方检察员简直威武。
从澳洲回来之后,考察期间宁佳书又飞了几次国内四段,不再是国际航班,延误晚点半把个小时算是家常便饭,总算没遇到过找茬的旅客,飞的都还挺顺心。吉教员虽然严厉,但大概第

一次飞行给他留下了好印象,平时不吝啬指点,给佳书写的评价也都是好话。
还有……宁佳书终于也尝到登上申航年刊和机场大屏,半个红人的红利。飞行结束经常有乘客找她合影,航班评价会有乘客特意去留满分好评。
弄得她都有点受宠若惊,问霍钦:“你去年上了年刊之后也这么红吗,是不是忽然多了很多人追着给你打好评、要号码、合影?”
霍钦仔细回忆一下,“没有吧,我从业这几年,每年情况都差不多。号码都没给,合影就随便了。”
宁佳书:……
好吧,她得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气质和长相兼得的大帅哥,是比大美女还稀缺的资源。
从前上学时候不就领教了吗,干嘛还去自己找虐。
回国第三周,宁佳书去过两次从前那家健身房,虽然还是没有方醒川的消息,但倒是打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信息。
健身房的前台小妹和宁佳书两杯奶茶就熟悉起来,这孩子耿直,大概以为宁佳书对前任经理有意思,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醒川的家庭条件也一般,双亲估计是哪个十八线城市的中学老师。除了另一个合伙人,他一般不和俱乐部里的员工往来,倒是领了两个留学时候认识的朋友来办了会员。
“他没怎么和我们搭过话,不过也正常,人家海龟呢,但他倒是和咱们俱乐部有个游泳教练挺熟的。”
“男的?”
“女的。”女孩转身指了员工表上其中一个面孔给她看。
瞧着佳书诧异的神情,凑到她耳朵边,“人家上海土著,听说家里七八套房呢。”
宁佳书了然,又打听:“那他带来的朋友呢,方经理都从俱乐部退股走了,那俩人还来吗?”
女孩回忆半晌,“小个子那位一年半载的都没来了吧,还有一个倒是每周都来两三次,蛋白粉磕得比我们这儿的健身教练还像健身教练。”
她说着话,往健身房最右侧那端扫了一眼,眼神示意宁佳书,“喏,今天也来了,就在那儿呢。”
宁佳书笑了笑,道别前台小妹,径直朝那边过去。
虽然前台妹妹说方醒川跟游泳教练也挺熟,但以他这个人目前表现出的性格,在得到周映这张大饭票之后,多半暂时不会再跟那个证件照上平平无奇的女教练有联系,所以还是直接找他

看得上眼的朋友更有保障。
这家健身房的年卡费用不菲,能在朋友这儿花这笔钱,关系应该还算不错。
宁佳书里头穿的是运动背心,系带运动长裤,外套一脱,荧白平坦纤细的腰窝肚脐便一览无余。
虽然扎了马尾也没化妆,但还是个光芒四射的大美女,走过去时,片区内异性的目光都暗自移过来了。
她特地选在男人旁边做背部训练,余光偶尔朝旁边扫去,美人在侧,男人又加了一半重量。
但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状态能力,拉到一半,皮肤憋红了也没能再挪动半寸。
佳书噗嗤笑了一声。
漂亮女孩做什么都是可爱的,男人放弃逞能,冲她笑了笑,化尴尬为搭讪:“Hi,你的线条已经很漂亮了,还继续做背部训练吗?”
健身房本来就有搭讪文化,加上地缘优势,男人不搭讪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而宁佳书本身就是抱着目的来的,两人自然一言便合,相谈甚欢。
不过二十来分钟,聊到男人为什么会选择离家比较远的健身房时,他解释:“之前我哥们儿是这家店的合伙人,支持一下嘛。”
“之前?”
“现在不是了,他退股出国了。”
宁佳书故作惊讶,“我之前在这儿的私人教练姓方,也退股出国了,和你哥们儿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这么巧?”
有共同认识的人,两人距离显然瞬间更拉近了一些。
周边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显然也让他很是飘飘然,不动声色表现了一番自己的留学经历和交友圈质量,话题又被宁佳书悄无声息引到方醒川身上来。
“方教练离开挺突然的,连声招呼也没打,俱乐部这边只能帮我重新换了教练。”
“确实挺突然的,这小子连我都没告诉,离开上海前匆匆见了一面就算道别了。”
果然找对人了!
离开前还见一面的人,那必须比大部分朋友关系都要好一些。
“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也有一段时间没聊天了,最近大家都还挺忙的。”
宁佳书作惋惜状,“方教练之前教得挺好的,马甲线都练出来了,为表感谢我给他买了份礼物,谁知道还没送出去人就走了,好可惜。”
“那简单呀,”男人是不忍美人皱眉的,当即打包票,“我帮你问问地址,他肯定挺开心的。”
宁佳书闻言便笑起来:“那太好了,我们要不加个联系方式?”
和男人互相加了好友,拿到联系方式后,宁佳书显然就有些兴致缺缺了。
没过十分钟,她找了个借口道别,冲澡前,给朋友李衡发了男人的联系信息。
不用想,方醒川肯定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他的联系地址。
但只要他回复哪怕一条消息,一个表情包也好,李衡就能够通过网络找到他。


第81章
账号信息发出去后, 就只剩焦急的等待。李衡会通过男人的账户监测方醒川的动向。
从健身房回家后的一整晚,宁佳书简直竖起耳朵在等消息进来的铃声。
霍钦正在写工作总结,无奈抬头,“佳书, 歇会儿, 你围着我桌子转一整晚了。”
“绕晕你了吗?”
“嗯, 晕。”
宁佳书啪一声把他笔记本电脑合起来:“那就别写了。”
她长腿一跨,干脆坐霍钦腿上, 将人和书桌隔开撒娇, 没话找话:“你说那个王八蛋会上线吗?我同学能找着他吗?”
霍钦只能松开鼠标,拍拍女友的背安抚她,“能找着,你反应这么快, 这么聪明, 他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不会那么谨慎,别着急了。”
“也不是我着急,就是我爸这么大年纪了还被骗钱骗感情, 胸口肯定堵着一大口气。”佳书叹口气, 下巴搁在他肩膀, “事情解决了,这口气出来,病才能好,我最了解他了。我倒真不

心疼那些钱,这次要不是把我爸给气得弄医院去了,说不定我还幸灾乐祸呢,我爸还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可惜铃声没等到, 她先等来了一通电话,是个陌生号码。
宁佳书刚准备洗澡,闻声奔到浴室门口朝霍钦喊:“快接快接!”
很可惜,这通电话不是宁佳书等待的好消息。
因为电话一接通,便是一句低沉的男音传来,带着一点点华裔说中文独有的咬字腔调,故作轻松。
他说,“佳书,我回国了。”
几乎瞬息间,霍钦明白了这串陌生号码主人的身份。
他沉默了几秒,在开口和不开口之间犹豫。
霍钦很清楚对方大概率是位重度郁抑症患者,理智的做法,是现在安静把话筒交给佳书,但这一刻,再理智的男人终究还是被宣誓主权的本能占据上风。
他开口回答,“佳书不在,你稍等,我让她来接。”
宿敌之间约莫是存在磁场感应的。
因为电话另一端的季培风立刻接收到了佳书现任男友这份带着敌意的问候。
冬季顶风飞行,季培风从洛杉矶回上海足足花了十五个小时,中间头等舱的空姐一度向他推荐除了年刊外的其他杂志,送来餐点、咖啡、红酒、饮料……但季培风无一例外拒绝了。
季培风刚结束为期三个月的复健,近半年没出过门,长途飞行令他耳鸣头痛欲裂,无法入睡也无法进食,飞行噪音几乎每分分秒都敲打着他敏感的神经点。
他就翻来覆去看申航年刊上宁佳书的几张杂志硬照,温习她的眉眼。
宁佳书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这季培风知道,但他自己也没想到,十五个小时竟然真的就看着几张照片渡过了。
自上次洛杉矶最后一回见面后,佳书对他的态度温柔许多,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补偿心态,也或夏图南私底下跟她达成了什么共识……无论什么理由,季培风都对现在的结果心满意足。
这样自私卑鄙的行为,是从来把绅士礼仪植进骨子里的季培风最为轻屑的。可现在,他屈从于自私所能得到的温暖,他甚至想过,假使自私能让佳书回到他身边,他愿意剖开自己最不堪

、最脆弱的地方,展示给所有人看。
因为黑暗中呆了太久,一点点的光亮和执念都令人欣喜,如同溺水者抓住能呼吸的稻草。
他在疗养院每天睁开眼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护工有没有自己的信封或包裹。
闭眼前的最后一件事,是给佳书写回信。
当然,这些信他一封也没寄。
他知道佳书是有男朋友的,也清楚她与人同居了。
但知道和亲自证实是两码事,他听着话筒另一端隐约传来带着鼻音的撒娇,“谁打来的呀?这么晚了,怎么偏这时候……”
声音越走越近,季培风感觉自己的承受点忽然到达了极限,啪一声率先挂了电话。
背过身,挨着沙发瘫软坐回地毯,捂着胸腔大口喘息。
宁佳书拿到手机时,听筒里就只剩滴声,回拨也没人接,她洗发膏抹了一半还在滴水,郁闷把手机扔回霍钦怀里生气,“又不说干嘛,接过来就挂了,大晚上的吃饱了撑着,故意捉弄人

的吧。”
霍钦一言不发,默许了她把来电当做整蛊电话。
==================
望眼欲穿等到第三天晚上,宁佳书终于收到李衡姗姗来迟的消息。
——地址定位到了,你来警局。
宁佳书给的信息到底派上了用场,三天里,方醒川直到刚刚才上线了一次,在线十分钟。
虽然没有回复任何消息,却还是被李衡的监控脚本捕捉到了,伪装官方发了一封入境通知的邮件,方醒川没设防点开,李衡立刻抓住机会,捕捉到了他的具体地址。
是斐济的一座小岛。
“跑得可真够快的,差点还真找不着了。”宁佳书心中庆幸。
立案还是一样的流程,宁父是澳籍,周映和方醒川却还是中国原籍,跨国经济纠纷诈骗处理起来流程太复杂,不如让警方当作小孩妇女拐卖案处理来得直接。
被拐的小孩儿是她的便宜弟弟,被拐的妇女自然是周映。
这案还是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半逼半哄着周映妈以母亲的身份亲自报的,涉案金额是九百多万澳元,警方倒也还算重视,加上已经获悉方醒川的地址,在联系好的驻斐大使馆和斐济

执法部门的帮助下,工作组在小岛五星级度假酒店,直接把冲浪回来的方醒川逮了个正着。
由于中斐没有签订引渡条例,大使馆干脆吊销了方醒川的护照和旅游证件,不过第二个礼拜,斐方便以遣返非法入境者的方式把两人连带一个小婴儿打包送上了回上海的飞机。
此时九百多万澳币除掉了交给皮包公司的近百万手续费,还挥霍了五十来万,账面上还剩七百七十万,大头是追回来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整件事情直到尘埃落定,佳书才给父亲打了电话,通报过程。宁父直到听完还一脸懵,“这就算完了?”
他心痛了一两个月,支架手术都没能解决的淤堵通畅了。
“还不能完吗?”佳书隔着电话翻白眼,“我都说了吧,您别把我当小孩儿,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事儿您要是早告诉我,他们还在东南亚时候我就能给您解决,还能让他们花了后来

的五十多万?”
“我还是没听明白,佳书,你怎么知道周映会跟那小子跑的?”
“去年过年时候,她怀着孕天天往外跑,我当时就怀疑她有外心,但不是没证据嘛,怕您不开心,我也就没往深里猜。”佳书三言两语安抚父亲,“结果你看吧,估计是老天爷不都想让

这对野鸳鸯好过,帮忙把方醒川送到我跟前让我逮着他。”
……
话到最后,宁父叹口气,“佳书啊,爸爸以后就守着你一个人过了。”
人越老,能信任的人也就越少,经此一次,估计打死宁父,他也不愿意再结一次婚了。
听得宁佳书怪心酸,别扭道,“爸,其实从前我也不是对您再婚有意见,就是觉得周映不是个好人。现在我也不能常常陪在你身边,您就找个年纪大的,别找周映这样的就行。”
“年纪大的就都是好人了吗?你瞧瞧你妈找的,还不是一兜烂摊子。”
宁佳书悄悄背过身看宁母,中年女人正低头给那只捡来的麻雀小灰灰织毛衣,用的还是五彩线,她织得认真,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电话里讲她坏话。
宁佳书捂住听筒,放低声音:“我没跟你说吗?我妈离婚了。”
电话那端愣了好几秒钟,才惊道,“佳书,这事儿你也能忘了跟我说。”
“离了也好,我早说那个男人不靠谱,住着我的房,还一天天给我女儿脸色看……”他条条掰着指头数,宁佳书打断他,“那周映呢,爸,您要起诉她吗?”


第82章
宁父沉默良久。
“还是算了吧, 她现在也算得到惩罚了。”
其实不问宁佳书也知道,父亲大概率不会起诉周映。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是同床共枕几年的人,虽然这个人又骗钱又给他戴绿帽吧, 但心眼也总算没坏到家, 要是她直接把宁父算计死了, 作为遗孀也一样能继承更多的财产。
现在身无长物被遣返国内,大龄离异还带个未出襁褓的婴儿, 周映终究是回归了她最不愿意回归的生活里。
在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 二流学校出来找不着正经工作的海归不要太多。
她眼高手低的性格注定了生活不会太如意,之前有宁父的财产支撑,能没有旁骛做养尊处优的阔太与旧情人重燃爱火,然而失去了物质基础, 这份爱情也将会变成怨怼很快消散。
事情尘埃落定, 宁佳书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连发现公寓里又一次有蟑螂出没, 她都没有动气,只心平气和地敲开何西房门,通知她出来打扫卫生。
“这些蟑螂是你亲戚吗?你到哪儿它们跟到哪儿, 我才几天不在, 你竟然能把家里折腾成这样, 水槽里的蟑螂都快能组军团了……这边这边,沙发缝里,抖干净点儿,你的薯片碎屑都是

他们的储备粮。你说我能忍得了,以后你结婚,你老公能忍得了吗……”
“宁佳书,你差不多得了啊。”何西磨着后槽牙。
“你还瞪我呢。”宁佳书撕掉面膜, “夏图南还没回你消息吗?”
她不问这个还好,一问,何西的眼神简直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宁佳书,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什么债?你真的是我感情路上最胖的拦路虎。从前霍钦也就不说了,现在轮到夏图南,还这样!你欺骗他哥的感情,让他把我一块儿都恨上了,老觉得我和

你是一类人,要是这世上有真话水,多少钱我都得买来跟他解释,你说咱俩除了长相,还有哪儿像?我真的是被你害惨了!尤其最近他哥回国,他见我调头就走,连话都懒得跟我说……


“我觉着你前男友交得也不少啊。”宁佳书自觉理亏,声势低下来辩解。
“咱俩能一样吗?都是我被甩的!”
宁佳书没来得及嘲笑她,忽然回味到何西话里的信息,大惊失色从躺椅上翻身下来,“你说什么?”
“咱俩不一样!”
“上一句。”
“他哥最近回国。”
“季培风回国了?”
宁佳书这下是真被吓到了,撕下来的面膜都拿不稳,啪一声掉到穿着人字拖的脚背上。
季培风和母亲很早就移民了,相比美利坚,国内对他来说才是一个陌生国家。
他回来,没有熟悉的环境和朋友,没有成熟的复健医疗体系,也肯定不会是职业发展需求…越往下想,宁佳书越觉得心惊胆颤。
他要是回来找她的,那可怎么办?
不是宁佳书自恋,更年轻的时候,她从未觉得感情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谁离了谁都能活下去。
但是在见过重逢后的宋博闻和疗养院里的季培风后,她的信念前所未有被动摇。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人为爱生,为爱活的。
季培风的情况还比宋博闻糟糕得多得多,他在感情中的受挫的余波同时摧毁了职业生涯和健康的躯体,也许他的爱意原本没有那么深刻,却在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真正变成了执念。
“那季培风人现在在哪儿呢?”
“我哪儿知道。”何西翻白眼。
“那你问问,你问这个,夏图南肯定回复你。”
因为一看就知道是替她问的,夏图南巴不得宁佳书天天去探望兄长,让他好起来。
“我真是欠你的!”何西扔了抹布,在手机上操作几分钟,恨恨回复,“外滩半岛酒店,订了三个月的包房。”
“三个月!”宁佳书下意识惊呼。
“怎么着,人家回个祖国还得经得你的同意呀?”
“不是,他回来这么久……”宁佳书害怕得紧。像悬了很久的大石头掉下来,压力骤增的同时,她恍惚意识到,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可感情实在是一份太过沉重的债务,它既没有办法劈成几分,也没办法顺从理智还给一个人。
她的心虚、恐惧,也全部因为如此。
“夏图南有说他回来做什么吗?”
“这你不是该最清楚?”何西别她一眼,叹口气,“别一副怂样,没出息。夏图南说他开始重新练习钢琴了,每天在琴房呆八九个小时,只是中间荒废那么多年去打球,灵活度和速度肯

定跟不上,跟自己较劲呢。”
那还好。
有能重燃精力的事情,肯定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
只是这口气还没下去,心又因为何西的下一句重新悬起来。
“夏图南说他哥回国当天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到。”
什么时候?
宁佳书一头问号回忆半晌,才在通讯录里找到那通陌生号码的来电。
那是她父亲送急诊当晚,霍钦接的,她当时只以为是骚扰电话。
宁佳书把号码存储进通讯录里,打上季培风的名字,刚要点击保存,霍钦小侄女,豆豆的电话打进来。
像出轨被抓包的渣女,宁佳书手一抖接通,差点没把手机摔在地上。
“小舅妈,你看我微博了没?”
小女孩无忧无虑的声音永远活力充沛,宁佳书把一脑袋杂念摇头赶出去,“这两天飞来飞去,没来得及看呢,怎么啦?”
“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咱们吃火锅那天拍的照片,点赞超过七十万啦!广告商最近给我的报价都翻了四五倍呢,还想找你们俩带货来着,我就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赚点儿外快,你

要是答应了,我小舅舅肯定也答应!”
“公司应该不会同意,”宁佳书想了想摇头拒绝,“我是申航今年的年度封面,要是产品出了什么纰漏,肯定一堆麻烦,还是不要了。”
“这样啊。”黄豆豆失落了两秒钟,“那也没关系,我今年因为你们涨了好大一波粉,得给小舅你俩分点儿钱呀,要不小舅妈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连小舅那份直接打到你账户上得了。


宁佳书笑起来,“小舅妈不缺这些,哪里能要你一个小孩儿的钱,留着自己当零花吧。”
“啊……”送钱失败,黄豆豆垂头丧气,“那你有空一定得去看看我的微博啊,修完图超好看,大家都夸你们是神仙眷侣,说要粉小舅妈CP一万年的。”
精修确实比原图更精致好看了。
宁佳书把九宫格每一张都保存,又设成屏保,指尖抚摸着厨房灯光下霍钦英俊的侧脸。
好后悔啊,要是她当年高中时候胆子没有这么小,把霍钦追到手了,也许后来也压根儿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同样在翻阅这些图片的,还有季培风。
酒店套房客厅,有个开放式吧台。他放下手机,想给自己倒杯酒,犹豫两秒钟,又将瓶子推出去,换成了牛奶。
酗酒手会颤,影响手速。他好不容易才重新在鼓励中振作起来。
佳书不会喜欢一事无成被情绪打败的废人。


第83章
宁佳书的快乐总是不能超过两天, 季培风的事儿还没完,这天飞完罗马,返程加机组在浦东落地,她难得勤奋想起来去趟飞行部, 了解一下自己放机长训练的考评。
正是上午九点钟, 员工们个个严阵以待, 连电梯玻璃到处擦得闪闪发亮,不知道又要接待哪一方的例行检查。
其实但凡涉及航空行业, 隔三差五的检查就少不了。
只是申航今天好像格外隆重, 前台的妹妹对着墙壁镜面整理领结,凑近小声跟宁佳书分享:“你刚落地不知道,申航这周综合安全检查,今天局方有大领导过来开会, 公司好多高层作陪

。”
说着, 手指在柜台死角抹了两下给她看, “瞧见没,连这种陈年积灰都打扫干净了。你现在来,估计大家都没空理你……”
宁佳书想了想, “来都来了, 还是问了再回去吧, 我多等会儿没关系,省得下次再跑一趟。”
她打了个哈欠,挑了个大厅角落的位置落坐,公司系统里的个人考评数据版块故障,两个月更新迟迟没消息,离考核训练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换谁都沉不住气。
宁佳书原本就打算玩会儿手机, 没想到时差没调过来,身型陷入沙发后,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欲睡。
九点半,局方和申航的领导们提前到了。
一群人进门呼啦啦进门,坐在角落的宁佳书半睁半闭的眼皮掀开,瞧清人影,瞬间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努力往绿植后面躲了两下,可惜绿植太小,不足以藏住她的身型,还是有人目光朝

她的方向投过来。
为首那排领导中段,霍钦他爸赫然在列,显然把她刚刚的睡姿瞧在眼中。
电光火石间,宁佳书故作镇定理了理头发,悄然放下翘起来的腿,起身远远朝领导们颔首行礼。
人群才走过,佳书的笑脸便垮下来。
此刻,她不仅睡意全无,而且后悔万分,刚才怎么就没把前台小妹的金玉良言听进去!
早知道霍钦他爸也会来检查,她直接回家睡觉不美吗?
再不济也得精精神神跟门口站着,展现一下实习机长良好的精神风貌,怎么能没眼色到大清早在领导们检查的必经之路上睡着了!
她知道自己长途飞行刚下班,可别人不知道呀!
人一走,她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霍钦发消息,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天上飞。
Shushu:霍钦霍钦霍钦!
Shushu:完蛋,你爸刚刚陪局方安全检查,看见我在飞行部的沙发上睡觉了!
Shushu:我这样是不是影响公司形象了?
Shushu:你爸看起来这么正经严厉,会不会要你跟我分手?
……
等霍钦落地关闭飞行模式时,聊天框里佳书的消息已经涨到20+,比过去一整周加起来发给他的消息还要多,从要他不着痕迹帮忙解释,到脑补霍父棒打鸳鸯,霍钦哭笑不得,隔着屏幕都

感受到了她的暴躁。
A:没事儿,我爸其实挺好相处的。而且他看过你这周的排班表。
Shushu:???
宁佳书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接通霍钦的电话。
“你爸爸怎么会看我的排班表?”
“快年底了,想趁你有空请你到家里吃顿饭。”
宁佳书倒吸一口气,吓得跌坐回去。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见家长比上断头台难。既没有充分讨好长辈的经验,也完全谈不上乖顺,要命的是还有着罄竹难书的感情黑历史前科。要是再问大人“点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

候生小孩”……之类的情侣常规话题,那简直是要她年纪轻轻当场去世。
“叔叔想好这顿饭什么时候吃了吗?”
“本来没想好,不过申航那么大,既然他今天都刚好碰见你了,应该会亲自跟你说时间吧。”霍钦猜测。
不,宁佳书后悔了,她要现在就去世。
果然,放下手机没超过五分钟,刚刚站在霍父身侧那秘书模样的小伙回头找过来。
照面便笑道:“你就是佳书吧?”
“我是霍总的助理小贾,霍总现在陪着检查走不开,怕你先回去休息了,就让我过来问问你后天有没有别的安排,方便的话他想邀请你到家里吃个饭,家里霍钦奶奶呀、外公外婆呀,听

说他恋爱了,都特别想见见你。”
排班表都看过了,她能说没时间吗……
宁佳书笑起来,“当然可以,没有别的安排。”
“其实霍总惦记这件事情挺久了,本来想亲自跟你说的,可惜今天时间不凑巧。”
“嗯,工作要紧嘛!”佳书忙点头。
又客套两句,加上联系方式,助理忍笑主动提起来,“我看霍总挺喜欢你的,刚刚进大厅那会儿,他主动跟别人介绍你呢。”
“我睡觉那会儿吗?”宁佳书花容失色,“介绍什么?”
“霍总说:我儿媳妇儿,早上刚落地就来飞行部报道了,瞧这孩子困的。”
宁佳书的脸颊唰地红到脖颈。
==================
从接受邀请开始,佳书就有点儿寝食难安了。
她试图找出件端庄温婉又不失贤惠乖巧的应试装备来,不过这种风格不太好拿捏,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很容易走偏,最后还是宁母从衣柜底给她翻了一套上大学那会儿买的Chanel淡粉色套

装,里面搭个系带的雪纺衬衫。
连宁佳书揽镜自顾,都觉得这身装扮非常有欺骗性,绝对是初出茅庐、没有心眼、讨人喜欢的傻白甜。
阳台边,宁母继续给小灰灰织它的第十五套毛衣,弟弟最近刚能走稳路,挪到佳书腿边试图往上爬,佳书嫌他脏,单手拎着他后领放回出发点,气得便宜弟弟往她乳白的丝袜上呸呸吐口

水。
“小崽子你胆子挺大呀!”
佳书挑眉,伸手把他嘴巴捏紧,便宜弟弟两腮鼓气吹不出去,眼睛眨了两下,泪珠子疯狂在眼眶里蓄积,佳书赶在到达临界点之前松手,这下他鼻子一抽,气瘪了,嘴巴不知所措张着,

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别小崽子小崽子地叫,你弟弟有名字。”宁母纠正。
宁佳书才不怕,“他可听不懂你叫他名字,是吧,小崽子。”
臭弟弟果然兴奋拍手附和:“咿呀,咿呀……”
在这方面宁母和佳书的争执从来就没赢过,到最后也只得放任她。
“对了妈,他们最近回来找过你吗?”宁佳书忽地想起回头问宁母。
‘他们’指的自然是罗父和罗图两个人。
再不济一起住了那么多年,宁佳书觉得自己还是挺了解他们秉性的。这么猛地离婚了从家里搬出去,等回过神来,罗父且不说,罗图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生活质量下降。毕竟这寸土寸金的

地段,婚姻存续期间,他们父女俩每月起码省下万把块房租。
女人才顿一下,佳书马上急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想领一次证,给人做牛做马啊。”
宁母赶紧摆手,涨红脸,“想哪儿去了,我都离婚了,肯定不会再走回头路的。你看你爸这么多年,我回头找过他吗?”
“那你刚想什么?”
“他回来过几次,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我就是觉得挺难为情的。”
“要不行我给你换个地儿住?”宁佳书把手机掏出来,翻相册里宁父写她名字的房本照片儿,“你想住哪个区,我把房子收回来。”
“你爸给你这么多房子?什么时候的事儿?”宁母惊呆了。
“周映不是把他给骗了吗,这回就干脆把国内的不动产全转到我名下了。”
宁母反应了半晌,才喃喃叹气,“你爸虽然不是个好丈夫,但他对你倒还真是个好爸爸。”
宁佳书心说,他倒是想给别人当好爸爸,那不是没当成吗。
宁母到底还是没换房,毕竟都是多年互相帮衬的老街坊,换了地也住不惯。
不过自从离婚以后,家里少伺候两个人,又请了月嫂帮忙带孩子,宁母脸上连皱纹都浅了,从广场舞边缘群众一跃成为C位领舞A角候选,家里客厅茶几时隔多年插了鲜花。
宁佳书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放下悬着的心,确定这个婚离得很值。
==================
见霍钦家里人当天,宁佳书清早才收拾东西回公寓找霍钦。
她从小没什么长辈缘,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没怎么管过她。本来就忐忑,一杯冰美式下肚,心跳得更快了。
出门前强迫霍钦换了柜子里的粉领带,算是情侣装。又检查了一遍后备箱的礼物,宁母准备了一份,加上霍钦额外帮她准备的那份,就是两份了。
其实霍钦平时跟她分享的事情挺多的,他家里人什么性格,她基本都清楚,但知道归知道,佳书一路还是在副驾驶上坐立不安。
霍钦无奈叹气,“佳书,我家不是龙潭虎穴,你平时怎么样,今天就怎么样,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我觉得不行。”佳书摇头,“你看我的七大姑八大姨,她们都不怎么疼我。”


第84章
霍钦家的位置离她俩的高中其实很近, 步行不到十五分钟,算不折不扣的顶级学区房,还是十几年前申航改制划地给高级管理层们建的花园洋房,地段金贵, 重点是带花园, 花园里带车

位!
这地价能奢侈地弄出联排小洋房, 地面上车位,也就只有早年房价不值钱那会儿了。
小区的色调是统一的白墙红砖, 鹅卵石小道, 霍钦家的院子里还有秋千椅,额外种了不同品种的蔷薇月季爬到栅栏上,还有些别的什么宁佳书认不出来的植物,因为搭了花棚, 照顾得精

心, 冬天也开得很好。
家庭环境很能展现一家人的生活状态, 像宁家虽然没缺过钱,却也从未被精心打理过,宁母第二段婚姻里, 日子更是过得满地鸡毛, 不管怎么收拾一会儿就又乱了。
霍钦家却截然相反, 一看就是温馨和睦充满生气的家庭。
大概是听到停车声,没等按门铃,家里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家里的阿姨。
霍钦爸妈刚出门去接老人了,这会儿就只有阿姨在家里做饭。
见面变缓刑,宁佳书松口气放下礼物,咬了一口霍钦手上的苹果垫肚子, 又把他的家庭人物图谱梳理一遍,顺便上二楼参观他的房间。
这还是宁佳书第一次置身霍钦从小长到大的成长环境里,小到一颗足球,一架飞机模型,都承载着他的人生的轨迹。
书桌上摆了相框,是霍钦高中毕业成人礼时候跟家人的合照,十七八岁的大男生还穿着校服,手上有捧花,模样比现在更年轻,更意气风发,与她记忆中无二,朝镜头看来的眼神堪称直

女斩。
宁佳书心痒难耐,实在想收藏,暗搓搓趁霍钦转身那会儿偷拍了一张。
拍完又觉得自己傻,现在人都是她的了,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不仅能看,她还能上手呢,电话塞回包里,她揽着霍钦肩膀,扎进他怀里。
恋人间爱意澎湃的时候,肢体语言是比口头更直观的表达,虽然宁佳书嘴巴上提的是“他高中时候有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子”这种送命疑问,但贴在霍钦脖颈的脸颊已经表明了,这样的行

为本质上是在撒娇。
尽管知道她在找事儿,但霍钦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我高中在理科特优班,班里就九个女同学,学习都很努力,我们班之外的其他女生……都不怎么有印象了。”
这张脸尽管放再大也找不到任何瑕疵,每一个细节都生得恰到好处,长到了她心坎儿里,扔进娱乐圈估计起码也能做个顶流。再加上那双认真眼睛,就算他现在说地球是方的,宁佳书也

能信了。
她故作轻松假设,“可能上学时候我们也曾经擦肩而过呢。”
霍钦试想一番,“只要你从我面前走过去,我应该的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宁佳书的脸立刻垮下来,“我高中时候性格和现在不怎么像,也没现在好看。”
“你忘了?”霍钦提醒,“我见过你的毕业照,还是很好看。佳书,那些都是你的错觉,你一直都外强心软,是个可爱的人。要是我高中时候认识你了,可能还是会喜欢你的。”
仔细想想,她确实只躲在后头看过他的背影,还是远远的那种。
她那时候是没有勇气出现在他面前的。
不过旁人提起她不是头疼就是害怕,也只有他觉得她可爱。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哄人!”
“不好吗?”霍钦低头。
“哪里好?”她按下心间的涌动嗔他。
“我不会说话的,只是想到什么都忍不住告诉你。”
会心一击!宁佳书彻底沦陷了。
搂着他脖颈跳起来,腿扒着他的腰,咬他耳朵,“只能怪你那么晚才发现我咯!”
霍钦吓一跳,怕她摔着,只得扶紧她的腰,“等会儿人快到了。”
“可你家阿姨说你爸妈才出门不久。”宁佳书偏不下来,小情侣闹起来没分寸,纠纠缠缠就这一会儿时间,虚掩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伴着声音传进来。
“钦钦呀,不是说你女朋友来家里——”
宁佳书完全没听到脚步,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当即呆住了!
她僵硬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腿还挂在霍钦腰上,在来人的视线中,尴尬地从他身上滑下来。
霍钦难得瞧见女朋友像只吓破胆的小兔子,主动揽住她肩膀开口介绍,“我奶奶。”
宁佳书接着乖顺地亡羊补牢,“奶奶好,我是宁佳书。”
心里懊恼,要是让宁母知道今天白挑这身规矩的傻白甜套装,全被自己一时把持不住破坏了第一印象,多半要气死了。
“奶奶,你敲门就是敲个形式吧,我都没出声你就进来了。”
霍钦显然跟他奶奶很亲近,因为他鲜少这样直接对谁抱怨,老人也十分受用孙儿的小脾气,“侬门不是开着嘛,我以为没什么重要的事在做,对勿起啦,下次再注意。”
然后她的目光移到佳书脸上,顿了两秒钟,接着牵过她的手,换上普通话,“你就是佳书,我听说你好久了呀!”
她左右打量了又打量,从眼睫毛到头发丝都瞧到了,眼神满意得不得了,“真漂亮,好孩子,我们钦钦还是有眼光的。”
霍钦的奶奶在大学任教,退休后返聘,至今仍在讲台授课。按霍钦的说法,老人最喜欢跟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相处,但宁佳书觉得他说得还是含蓄了了一些,短暂的相处中,据她观察,

霍奶奶不是喜欢跟年轻人相处,她简直是个十级颜控。
所有的孙辈里,她最疼霍钦,亲戚里她最喜欢豆豆,其他什么市厅副处,“东风快递”弹道研究所精英…听起来就比飞行员和网红厉害得多的职业,在她面前都抵不过长得好看。
年轻人在追的神颜爱豆,老太太讨论起来也是如数家珍,这个孩子鼻子生得好看、那个妹妹盘顺条亮……
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基因匹配论,长得好看就应该找长得好看的人结婚,多生几个孩子,把完美的基因遗传给下一代,为人类进化做贡献。
宁佳书因为见家长已经忐忑了两天,在和霍奶奶短暂相处过后,她真恨不得霍家全家都是颜控,只可惜这样的好事天底下没有——
因为楼底下刚进门的外公外婆就有点难搞。
老两口是早年文工团搞艺术工作的,霍钦的妈妈也是学音乐出身,一家三口站在一起,文艺的气质一脉相承,保养良好,品味优雅,挑剔精致。喝水喝茶喝咖啡分别用几套杯,每种肉类

有专用的餐具摆盘。
一句话总结就是龟毛。
宁佳书的讲究跟她们比起来简直是伪讲究,她生平就没遇到过几次比自己还擅长半垂眼儿看人的。
霍钦外婆瞧过来的视线是眼下五十度角,估计看在霍钦的面子上已经极度收敛,老两口尽力平和跟她聊天,问了她些话。
宁佳书虽然一一答了,但她是个敏感的人精,旁人可能察觉不到,但她听得出来俩老人话里话外无可奈何的惋惜。估计他们不喜欢她破碎的家庭,也挑剔她过往的恋爱史,还对她刚直不

折的倔强也略有微辞。
她倒也能理解,毕竟霍钦是个那么风光霁月的大丈夫,足以匹配个心地善良死心塌地喜欢他的、贤惠的好姑娘。
但一码归一码,宁佳书明白原因却不可能大度接受结果,她就不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面上倒还没变,回话的热情已经冷了。
好在霍钦虽然遗传到了母家的美貌,但是性格和他们没沾边,更肖似父亲。
真庆幸霍爸是个对孩子负责任的老父亲,没把教育权假以人手。
对孩子的女朋友也不摆领导架子,异常平易近人。饭桌全场就靠三个姓霍的活跃气氛,嘘寒问暖,轻松局势。
不知道为什么,宁佳书来时那么紧张希望被认可,见面后的结局又好像在意料之中。霍钦妈妈,外公外婆,他们的客套礼貌、无可挑剔的社交辞令其实远远比不假思索的发难直球更令人

无力。
反正她被妖魔化的恋爱史在国内的大环境里本身很难讨长辈喜欢,反而霍父和霍奶奶的友善已经令她稍感意外。
下午饭结束已经是傍晚。
一整天和长辈打交道比和人打了一架还累。除了装模作样帮忙端水果那会儿打碎一个盘子,宁佳书自认为表现中规中矩,没出错,表面上宾主尽欢也算对得起霍钦,能和家里的老母亲交

差了。
只是心情已经和来时截然不一样,从紧张变成了一种不知未来会落在何方的茫然惆怅。
出门时在玄关换鞋,宁佳书弯腰扣高跟鞋鞋扣,视线忽然落在鞋柜上方陈列着相框的架子上。
霍奶奶送到门口,以为她感兴趣,便给她一一介绍。
“这几张照片都挺有意义的,就是都挺老了,柜子摆不下,好几次想换新的,霍钦挑来挑去就是哪张都舍不得换。”
宁佳书端详了好几分钟,直到霍钦发车,才匆忙与长辈挥手道别。
回家途中,宁佳书开口道,“你妈妈原来不喜欢我啊,我上次都没看出来。”
气氛有些沉默。
霍钦隔了好几秒钟才减速,将档位挂回P档,车停在路边,侧过身来面对她。没有像别的男人一样安慰一堆套话,诸如怎么会呢、你别瞎想……只是沉声开口,“佳书,这是我要解决的事

。”
男人的唇线抿紧,显得有些严肃。
“真的很抱歉,我原本以为他们都已经接受了我的态度和意志,但是现在看来,也许是我表达的还不够明确,贸然把你带回家,让你受了委屈。”
“也没对我怎么的。”宁佳书往后一靠,“她们这不是挺礼貌的吗。”
“但是你不开心了。”
世上大多数的男人都无法敏感地察觉女人间相处的机锋,尤其在信任的家人面前,警报阈值更是会被潜意识调得无限大。霍钦也是个工科男,他也许没有察觉到那些微妙的细节,但他能

感觉到,宁佳书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不需要问为什么。
因为只要人和人之间的成见没有消失,礼貌再好,被偏见对待的人,也总能尝出不开心的滋味。尤其是佳书这样细腻又骄傲的人。
宁佳书默不作声解开安全带,霍钦原本以为她是生气了要下车,心头一跳,谁知她竟是探身把头埋过来,紧环他的腰。
“你说的对,其实我本来不高兴,但是出门那会儿,我忽然不在意了。”
她在玄关那些相框,看到了一张俯拍西南威尔士蜿蜒的海岸线。
她确信照片是那年在西澳学飞,她和霍钦恋爱后第一次生日,两人一起横穿南澳时拍摄的。
因为同样的景色她见过,照片里还出现了Cassna 182的半边机翼,蓝天碧海的最右下角,零星露出半个肩膀,披着她还未长到现在这样长的头发。
宁佳书不记得当年霍钦有偷偷拍过这张照片。
他什么也没说过,只是默默把这张照片放在家中触眼可及的柜子上,和家人的照片一同摆了六年。
尽管是在他自己都以为,他已经放弃她,怪她,一辈子都可能没机会再相见的时候。
而宁佳书当年分手,是恨不得把他所有东西都扔掉销毁,不愿再承认这一场失败的恋情存在的。
他会为每一件大的、小的、主观的、客观的,也许根本都不怪他做错的事情向她道歉,只是因为担忧她伤心委屈。
而她鲜少道歉,即便明知自己错了,很多时候却还是担忧自己示弱会因此在相处中落得下风。
宁佳书抱得那样紧,霍钦有些不知所措,手抬到半空,又轻轻放在她的头发拍了拍。
“忽然怎么了?”
宁佳书设身处地把自己换到霍钦的位置,要做得像他这么好,估计都已经累死放弃一百次了。
“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一定很累吧。”
“不是的,佳书,你错了。”
霍钦纠正,“当你愿意去做好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过程怎么样付出,都只会因为感到快乐。”
爱一个人和付出都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霍钦拥有,而从前的宁佳书一直欠缺着。
==================
临近年尾,又到了申航展开一年一度各种考核的时间,无论空中还是地面,每个工种都揪紧头皮准备应考。
像水上救生训练这种逃生类的考核相比其他需要精神高度紧张的考试,对宁佳书来说,还算起到调节心情、劳逸结合类的放松作用。
宁佳书所在的飞行六部周一在游泳馆考核,搭档的轮候空乘组名单中,也刚好有何西在带的组。
考试开始头一晚,宁佳书回忆了一遍去年的流程,又把申航自己编的水上求生训练考核标准浏览了一遍,觉得问题不大就准备睡了,倒是何西紧张得很,非要宁佳书给她当假人,回忆一

下救生员执照操作步骤,甚至有点儿想临时抱佛脚去游泳池练练游泳带人和划救生艇。
佳书当然是无情地拒绝了。
她每每看完书就困得很,路过浴室,就看何西一个人在浴缸里原地划,可惜浴缸尺寸有限,空间不足以让她腿蹬开,做一只真正的小青蛙。
她的睡意有点被何西笨拙的可爱赶跑了,疑道,“你在公司泳池不是练过了吗?”
何西摘泳镜换气,“之前谁知道跟你们六部在同一批,早知道夏图南看着,我就练蝶泳了,现在临时习惯游泳姿势你知道多难吗?”
哦,嫌蛙泳姿势不好看。
何西从前考试一直蛙泳的,动作简单形成条件反射之后不费力,她的脑子同时运行好几件事情容易负载短路。
宁佳书这次是真笑出来了,“我倒还真没发现这是蝶泳,诶,你把浴缸里的水放点儿出去,肩膀出水动作才标准。”
“滚边儿去。”何西淬口洗澡水,从浴缸里坐起来,“情况怎么样,领导一家子对你满意吗?”
宁佳书顿时没了取笑她的心情,偏偏还要手插兜里装作不在乎。
“你觉得呢?”
“那就是不满意喽?”何西张嘴就说大实话,“不过讲真的,我要是霍钦他妈,我不止不想理你,还想和你打一架骂你狐狸精别来祸害霍钦呢。”
宁佳书眼神斜过来,她话到嘴边改口,“……就算打不赢,我还有钱,我愿意给你两千万求你离开我儿子。”
“是吧,连你也这么说。”宁佳书低头笑了一声。
笑得何西后颈发毛:“卧槽,你别这样…不至于啊,我听说霍钦外公外婆从前在部队军衔挺高,一家子领导、大知识分子的,应该还是会自持身份,不至于直接对你发难吧?”
“没你想象的那么糟。”宁佳书叹口气,“我就是觉得,霍钦真累啊,他和我在一起,受了很多委屈。”
何西关掉水阀,目光惊奇地落在宁佳书身上,像第一次认识她一番,盯了她半晌。
“我差点都要以为你被什么东西俯身了,宁佳书,有生之年,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讲出这么有人性的话。”
宁佳书却没有了再和何西斗嘴的意思,背过身,一个人靠墙在地上坐下来。
这样何西就不能看见她的神情,嘲笑她的脆弱。
“可能人太年轻的时候,总是无法明白自己拥有的东西有多珍贵。”
“背负着一个人命运的感觉真沉啊,我从前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这样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来气。我甚至没办法把这件事情对霍钦的父母坦诚,就算他们同意了我和霍钦结婚,我也

可能会退缩。”
在许多意义上,其实何西比宁母这个母亲都更了解宁佳书。她立刻领会,追问:“你怕季培风的状况因此变得更糟糕?”
季培风确实有着最好的治疗团队,但心理医生治不好一个不愿好的病人。
这几个月以来,大家都知道了,无论鼓励还是建议,季培风都只愿意听宁佳书的话,随着她探望的次数增加,所有人都能瞧见季培风肉眼可见的正面变化。
她是一个节点,在她之后,季培风的人生不可挽回地离轨走偏,就像《盗梦空间》的陀螺图腾一样,她的存在,是季培风分清梦境与现实,放逐还是堕落的关键。
何西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宁佳书不敢结婚的原因,从她自己不愿意,变成了渴望却不敢。
何西第一次听见宁佳书示弱,咽喉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快感。
“我现在忽然有点同情你了,你比我惨。”


第85章
往年的水上求生考核环节都穿泳衣, 可惜情况有变,为了起到真实演练效果,有高层大手一挥,要求员工都穿工作服跳水。机师还好, 有衬衫长裤的, 空乘们就都是修身衬衫裙了, 尽管

都把泳衣穿在里头,但还是限制了游泳水平发挥, 练了一晚蝶泳的何西从救生梯上滑下来, 最后还是选择了蛙泳。
没办法,保住工作要紧。
乘务员的逃生环节在这一过程中是非常紧张繁复的,每一项都不能有任何错漏,除了保障她们自己和乘客安全从训练模拟仓撤离登上求生艇, 还要考核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应急措施。
佳书第一批考完, 洗完澡出来坐岸边喝水休息。可惜一口矿泉水还没下肚, 任可雅先过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这女朋友怎么当的!”
宁佳书还一脸懵, 刚皱眉想问问她来找什么骂, 目光落在泳池对面, 含嘴巴里的一口水差点全喷出来。
立刻同任可雅一样义愤填膺了。
刚刚和宁佳书一批从泳池湿淋淋爬上来的某个小乘务,不知怎地坐到那边等候考核的霍钦身边去了。女孩面容姣好,披着的湿毛巾下只有贴身衬裙,滑到短及腿根,白花花地晃人眼睛。
航空训练中心的游泳馆椅子都是一米宽,双人座。她往那一坐,还不安分扭来扭去擦头发, 意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其他乘务是眼睛瞎了没看到那边有空位吗?
当然不是!
在更早霍钦还单身的时候,女人们对申航这位顶级流量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只可远观不敢亵玩,背后调笑几句就算了,往他身边凑很容易自惭形秽。
虽然宁佳书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微妙的状态,把霍钦从神坛上拉下来引起公愤,但也因此更没什么人往他身边凑了。
一部分是因为有主的男人不能碰,众人宁愿多走两步坐其他空位,一部分就像今天,从泳池爬起来的都忙着去休息室冲澡换衣服。长得天仙样的人大家自然都愿意都多欣赏几眼,但若要

说真把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那还不如冲个澡来得实在。
“有人放火烧你房子了,你还在这儿愣着干嘛。”
“霍钦要是这点儿定力都没有它就不是霍钦了。”宁佳书拧上瓶盖,瞧她一眼,“再说,烧的是我房子,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任可雅张口欲辩,却又语塞,最后恨恨鼓她,“真是狗咬吕洞宾。”
“听说你现在跟和畅在谈恋爱啊,好好恋爱,眼睛老盯别人的惯性得改掉啊,不然你男朋友怎么想。”
任可雅脸红跺脚气急否认三连:“谁跟他在一起了?谁乱传的?哪有的事?”
接着就露了马脚,“再说和畅从前不也喜欢你,弄得人尽皆知的,我都没怎么想,他敢怎么想?”
宁佳书耸肩,放下毛巾不急不缓朝对面去了。
留下任可雅瞧着她背影暗骂,“死鸭子嘴硬,没见你比我强。”
霍钦其实压根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人,还在翻航空中心里的培训守则。这书就摆在一楼大厅的入口处的架子上,不过从来没什么人看。
宁佳书也就没急着过去,先慢悠悠走了会儿,挤进一个认识的乘务们聊天小圈儿里跟着聊了几句,接着就有人注意到她了,“佳书,你怎么不过去找你的机长,还跟我们呆这儿?”
宁佳书摊手,“他看书呢,多没劲,再说那边不是没位置了嘛,还是跟你们聊天有意思。”
话这么讲,意思大家都能领会。
“坐霍钦旁边那女的谁呀?”终于有人注意到了。
“不洗澡搁那拿块毛巾干擦是个什么意思?衣服也不换,当这里谁没长双腿似的。”
八卦的旋涡中心瞬间移过来,大家顾忌着正牌女朋友在不好调侃霍钦,但对那个“项庄舞腿、意在霍钦”的女孩子可不会口下留情,三两下就把人来历扒得一清二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女孩是阿联酋航空跳槽过来的,叫曾琦,申航如今使劲儿拓展国际航线,正是大量需要语言人才的时候,进公司两三个月就照从前给了她乘务长待遇,年薪也非常可观。
霍钦执飞时候和她搭档过两三次,是认识的关系。
果然,在佳书听到这儿的时候,女人停下擦头发,和霍钦搭话了。
隔着半个泳池的距离,宁佳书能瞧见霍钦抬头时瞳孔忽然缩小,估计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然后直起背来,点头回礼。
曾琦的招呼得到回应,笑容比服务头等舱的乘客时候还要灿烂,身体微微前倾,又说了些什么。
宁佳书收回视线,有人望向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宁佳书满足众人好奇心追问。
“上次我们不是和她们的航班在希思罗机场有交接吗,其实我早就听她们班组里的小姑娘说啦,这个曾琦对霍钦可殷勤了,又是送奶又是送咖啡,连吃饭都抢着跟他坐一桌,瞧样子是想

撬墙角。”
“公司内部论坛上不少消息,她就算新来的,也应该知道霍钦是有主的呀。”
……
“现在的人哪管这些,结了婚的都不在乎,别提没结婚的——”话到这儿,似乎才意识的宁佳书在场,找补:“佳书,你别介意,我没那个意思哈,我就是在批判这种行为。”
“嗯,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
她还知道在场很多人都不觉得撬没结婚的女士墙角是件什么大事,也就假意骂给她听听。
真被撬走了,个个都得偷着乐呢。
笑着从人群里出来了,她才抬手冲对面叫人,“霍钦!”
霍钦立刻起身朝她过来,像是屁股底下是针毡,走近才小声抱怨,“我排得也太靠后了,还没轮到,又得让你等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儿,等你考完了在一起去吃饭。”宁佳书笑着,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写了什么?你怎么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条例也能认真地跟看名著似的。”
“这是修订之后的第五版了,改了好多地方,还挺有意思的。”
宁佳书合上书,又问,“刚才坐你身边那个女生谁呀,瞧着怎么怪面生。”
霍钦回头瞧了一眼她说的人,回想,“执飞时候搭过两次班,是个乘务长,名字……我一下想不起来了。”
噢,名字还没记住呀。
宁佳书忽然有点为曾琦感到好笑了,扭了半天霍钦没抬头也就罢,都合作不止一次了,感情霍钦还没她这刚见过几分钟的了解人家呢。
其实从前在西澳他俩刚认识时候,宁佳书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个待遇,再好看的人给霍钦抛媚眼,他也是不解风情的。但那会儿宁佳书觉得挫败,这会儿却只有幸灾乐祸。
只是她这笑容,瞧在别人眼睛里,是有些刺眼的。
像耀武扬威在宣誓主权。
曾琦收回视线,笑容微淡,捡起椅子上的毛巾转身进了休息室。


第86章
首聘机长考评和暨聘任机长仪式在年假前最后一天举行。
这个模式有点像大学最后的毕业答辩, 不同之处在于,副驾毕业最难的地方是答辩之前的环节,而当天只要通过了评委们的问答,就能当场拿到聘书, 进行机长宣誓。
作为一名左座副驾驶, 宁佳书的机长执照进度条基本已经抵达百分之九十五。
经过了冗长的地面理论考试、模拟机训练考核以及本场训练考核, 航线飞行考核……目前她只需再通过六月一次的例行飞行员检测,就能顺利参加考评会。
在去年和牛机长搭档坠机以后, 宁佳书就发誓, 下回匹配考核搭档,一定叫宁母好好给菩萨捐点香火。
事关女儿的考试,宁母当然捐了一大笔。
只可惜不知道这香火钱不知道是在中间被墨贪没递到菩萨手上还是怎么回事,菩萨完全没听到宁佳书的心愿, 考核匹配名单才下来, 她又第二回 感受到周围人熟悉的目光关怀。
宁佳书这次的模拟机考核搭档的副驾叫刘传, 只有一根杠今年才进公司的第一阶段副驾,听说花了比别人多一年的时间拿到飞行执照,简单来讲——
是个菜鸡。
“宁姐, 这次弟弟全靠你带飞了。”
进模拟机前早餐时间, 刘传一眼从几百人的食堂精准找着宁佳书对面的位子, 孝敬了她一只鸡腿。
呵呵,我可没你这么大的便宜弟弟。
宁佳书眉头跳了跳,张口却应下来,“当然,我尽量。”
“太好了姐!”男孩越发跟她近乎,“昨晚在宿舍看到名单出来,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你这么年轻就要升A330机长,这在咱们申航还是头一个,连我室友都说我稳了。老实说,所有的检

测我最怕上模拟机,去年坠机给我犯恶心好几天。”
宁佳书嘴角又挂上我ri了狗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起加油,我们能过。”
没办法,模拟机考核除了技术,心态同样重要,只能鼓励为主。
宁佳书现在要是再说点其他影响了他,说不准人家五分的技术只剩两分了。
考虑到宁佳书正在升任机长考核,申航的检察员会适当增加模拟机考题出题难度,这宁佳书早就有预料,但再次见到去年韩国教员熟悉的泡菜脸,宁佳书还是又闻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窒息

感。
吸取从前的教训,进模拟机时,宁佳书直接不搞虚头巴脑打招呼那套了,不过这次,一直以冷面著称的杀手教员却难得冲她露出一丝笑容。
映入她眼中,这笑容的潜台词显然是:瞧你,又落在我手上了。
他来了,他重新带着低能见侧风单发失效双液压失效低空风切变…多重故障的奥林匹克竞赛项目题走来了。
宁佳书后颈寒毛直竖。
刘传却是懵懵懂懂大大回了教员一个笑容,背过头来还觉得兴奋,小声跟宁佳书分享:“姐,教员看起来挺面善的呀,稳了稳了,这下稳了。”
呵呵,愚蠢的人类。
宁佳书面无表情看刘传一眼,决定让暴风雨教会他自己怎么会是一只真正的菜鸟,因此并不纠正,自己深吸一口气,坐上模拟机左座。
她是整架飞机唯一的最高决策,首要责任承担者,今年被踢座位的,也要从牛均变成她了。
一上来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上来就跑道侧风,爬升经历较长积冰区。
好在宁佳书早就对此有心理准备,稳稳在侧风中起飞,有条不紊打开发动机和机翼的防冰系统,只留给菜鸟副驾一些操作简单的边缘任务,以免教员鸡蛋里挑骨头,再用她不懂配合说事

扣分。
处理完一系列惊险操作,宁佳书回头,只见那韩国教员咧嘴,阴险一笑,仿佛在告诉她:以为仅此而已吗?
吓得她一个激灵,回神意识到自己气势落了下风,又挺直腰板,留下一个挑衅的眼神:放马过来。
今天的宁佳书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教员果然如愿又给她扔来一个雷暴大礼包。
倘若把航空模拟机训练中心比作一款游戏,不同的考核是不同的副本,教员相当于不同难度的BOSS,这个韩国教员,就是其中困难副本,困难模式的变态大怪。
考核才开始不过十分钟就积冰加雷暴双重Buff,宁佳书心里冷哼,迎头接招。
直到巡航才稍得喘息,教员又扮演空管单位要求她最大速度巡航,宁佳书将巡航速度加快到马赫数0.78。
终于,教员开始了自己的主场,设置第一个大的故障科目,蓝液压低压。
宁佳书凝神,低压出现之后,飞机的自动驾驶便被接通了。
由于空客系列有绿、黄、蓝三套系统,任何一套系统故障,剩下的两套都还能够维持正常飞行,因此她作出评估,又象征性地和刘传商量一下,两人决定继续飞往目的地。
教员又继续扔出第二个故障科目,左侧发动机火警。
宁佳书按照火警的处置程序,让刘传申请下降高度,自己关掉了左侧的发动机。左侧发动机是驱动绿色液压泵的,因此关掉左侧发动机后,绿压系统也随之不再工作。
这就是检查中一个经典的考核科目了:单发加双液压失效。
到了这个阶段,刘传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袖子抬起来擦了两下,宁佳书余光分神瞧见他手微颤,提醒,“静心,不要紧张,你就保持刚才的状态,现在释放发动机灭火瓶,剩下的交给我

。”
刘传赶紧点头,“知道了,机长。”
飞机每台发动机配备两个灭火瓶,这一次灭火瓶释放完毕之后,宁佳书却发现火警依然存在。
“没办法,只能申请备降了。”宁佳书叹气。
“机长,是返航吗?”刘传战战兢兢询问。
不怪他没出息,这个教员看着和蔼,没想到却如此心狠手辣,这就是传说中的面慈心毒吗?才起飞多久呀,就给整出这么堆事来。
“你觉得能返航吗?”
“油量省一点是够的呀。”
“那要是回去途中再出点意外省不了呢?检察员后边坐着不就是给你出麻烦的?”
“飞机都破成这样了,教员不会再搞事情了吧……”刘传小声。
宁佳书翻个白眼,忽然知道教员为什么都喜欢骂人了,“机长是你还是我?不要啰嗦,申请紧急备降。”
“可是这附近只有一个勉强满足着陆性能所需条件的备降场,降落难度挺大的,不如在返航途中的另一个机场备降吧,那个跑道长一些,只需要多飞十五分钟。”刘传提议
双液压失效会影响很多系统,包括襟缝翼、刹车和减速板等,这些都会增大飞机着陆的速度,需要备降机场有更长的跑道距离,供飞机着陆缓冲滑跑。
因此,很多小机场肯定不符合备降条件。
“不,就在这儿降落,只要是干跑道就行。”宁佳书呼出一口气,坚定决心。
她总觉得油量消耗快得有些不同寻常,就算是备降场一个也不符合着陆性能,她也只能强行降下去,至少结果是可控的,她能用降落技术弥补跑道条件不足的问题。
返航万一途中油量耗空,不等教员弄出的故障置他们于死地,他们自己就得机毁人亡,到那会儿才是哭都来不及。
心里有了疑问,飞往备降场的途中,宁佳书处理故障紧张之余,便一直抽空盯着仪表盘,也就是在这时,她才发现了个一直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备忘信息里显示了一行绿色的LAND LGT。
天哪,宁佳书愣了一瞬!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中千回百转,突然明白了,飞机起飞后,她唯一一次回头时,韩国教员那个阴险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就一直在这儿等着她呢!
和波音系列不一样,她所驾驶的空客型号着陆灯打开后是伸展的,正常的程序是飞机爬到一万英尺的情况下就需要关闭着陆灯,这是她分配给刘传的工作,刘传也确实执行了,但由于机

械故障,着陆灯没能成功收回去,便一直暴露在机翼表面之下。
这也不能怪刘传,因为这样的小的机械故障,不仅不会有明显的音响和目视警告,连备忘录信息的提示都只会显示正常情况的绿色,而非不正常的琥珀色。
然而从她们起飞开始,整个飞行过程就是危机四伏、异常紧凑的,宁佳书包揽了所有最难的操作,完全没有时间去注意这种仪表细节,刘传更是完全不可能注意到,不,也许就算是许多

经验丰富的老飞行员,都不可能注意到!
没想到教员竟然专门为她准备了一个这么比变态还变态的题目。
之后所有的故障科目,都基于他们没能成功收回着陆灯。
蓝液压低压,是因为她们听从管制员的指令最大速度飞行,穿过积冰区。而着陆灯是完全没有防冰系统的,灯上也许积了很厚的明冰,马赫数0.78的速度下,脱落的积冰击穿了水平尾翼

,引起蓝液压系统液压油泄露。
也是因为一直保持着最大速度,着陆灯承载不了那么大的积冰载荷,最终脱落,脱落的着陆灯碎片击穿了左侧发动机蒙皮,导致了第二个故障科目引发火警。
就连不正常的油耗,也可能是因为暴露在机翼下没收回去并且还积冰的着陆灯导致的。
当然,实际油耗不可能有这么夸张,但谁让这模拟驾驶舱是教员说了算呢?只要他按照最极端的结果设置科目,一切就都能实现。
最最可怕的是,模拟机无法模拟现实中水平尾翼被击穿后对操纵的直观影响,教员自然也不可能提醒他们,还假装只是单纯地出了一个蓝液压系统低压科目。
接踵而至的危机一环扣一环,宁佳书心有余悸。
要不是从前飞国际航班时,巡航太漫长,霍钦同她讲过着陆灯无法关闭可能导致的各种极端情况,她到现在都无法快速反应过来根本原因。
倘若错过最后的机会,不,甚至都只需要她再晚几分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正常的油耗要么让他们在返航途中坠机,要么只能在不满足降落条件的机场强行落地。
也许就算等她好不容易安全落地了,宁佳书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教员怎么用没有发现着陆灯的理由拒绝给她合格的成绩。因为一个优秀的机长,应该要把可能导致故障的情况在一开始

就尽量全部规避,使得风险减到最小、降到最低。
还好,一切还来得及,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宁佳书无暇再想其他,也没有时间和刘传解释,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屏息凝神迎接最后的备降——
她已经能瞧见白色的跑到线了。
飞机逐渐接近跑道,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在临近地面时稍微抬了一下机头,稳稳拉杆,在渐减的空速中开始滑翔,轻飘飘落入跑道。
宁佳书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砸顿、滞塞感,飞机流畅地进入减速,成功停下来。
成了!
她呼出一口闷气,爽快感像是一口气干了十瓶汽水。
直到从驾驶座起身,教员尤不甘心地想要揪她小辫子,想要试探她能成功降落是否有运气成分,以便酌情给她不合格,“宁,你为什么不选择返航?”
“这个原因教员您不是很清楚吗?毕竟您给我设置的第一个考核就是收回着陆灯故障。”宁佳书微笑。
着陆灯故障???
刘传呆头呆脑在一旁都听懵了,他和宁佳书驾驶的是一台飞机吗?着陆灯收回故障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好吧。”教员并没有被戳穿的不满,摊手,“但我还是要给你们扣分。”
“为什么?”
没等宁佳书开口,刘传先急了,虽然他不敢问着陆灯的事儿,但这么难的题目和这么完美的备降都还要扣分,还有人性吗?
“毕竟刚才的一切故障,都是由于你们最初的疏忽导致,如果一开始就发现备忘录里的LAND LGT,就能尽早采取措施,例如避开积冰区、拒绝管制员的指令小速度飞行,也不会造成飞机

和公司的经济损失。”
宁佳书早有预料,并不是很Care,只要能让她参加首聘机长考评,怎么都行。
以目前的情况,教员再怎么抠细节也扣不到不及格。
出了模拟机训练大楼,刘传劫后逃生的小腿尤颤,千恩万谢,“宁姐,您的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这次要不是你,我可就真挂了。”
宁佳书微微一笑,抬手道别,深藏功与名。
并不解释要不是遇上她机长考试,加之和教员早有渊源,他并不会碰见这样难度的题目。
只是她今天能力挽狂澜,也有一个要感谢的人。


第87章
机长考评会与暨新机长聘任在申航大礼堂一同举行, 公司员工和家属们可自由选择观礼。
宁父的身体短期内不再适宜乘坐远航跨洋航班,不能到场,倒是宁母早在考评会还没开始就往台下坐好了。
哦,一齐的还有霍钦。
他们的座位刚好在会堂入场的必经之地, 评委们进来时瞧见, 笑起来纷纷招呼他小霍。
就连和宁佳书同一批晋升的八位飞行员都小声道, “佳书,你这家属简直来得又齐又早啊。”
宁佳书本来一身轻松来答辩, 被打趣到脸都快赔笑崩了, 尴尬坐到宁母旁边,“妈,我不是说让吃了早饭再来吗,考评得三个小时, 您老来这么早干嘛?”
“我听说小霍早上就来, 主要我来早点儿可以跟他说说话。”
感情你是来聊天的。
“不可以吗?”宁母左右看了一圈, 见只有自己人,也有些尴尬。
宁佳书,“……您开心就行。”
考评会分为案例分析、评委提问以及评议等, 一模一样的环节霍钦也经历过, 开始准备的阶段就给她题库, 顺便划了重点。
结果也没什么悬念,三个小时结束后,八位机长都获得晋升资格,跟随飞行部经理对着国旗和申航的徽章开始就任机长宣誓,依次授衔、颁发证书。
这个阶段,大礼堂台下已经坐满快三分之一,不仅有飞行员的家属、同事等候合影环节, 也来了许多乘务,因为在就任仪式过后,还有乘务长的晋升以及优秀员工表彰仪式。
申航高层出席了一大堆,还好霍钦爸爸出差了。
总经理亲自为佳书授衔,三道金黄色的肩章褪下来,换上崭新的四道杠机长肩章。
作为申航最年轻获得A330执照的女机长,总经理顺便也对她表达了一番对她技术的欣赏以及对未来的期待与展望。
领导们多数有个毛病,就是会开多了以后,屁大的事情也能讲出一篇三千字的小作文式发言,引用排比劝诫鼓励加上画大饼,一套套组合拳经验纯熟,对谁都使的纯火炉青。
宁佳书连连点头,已经有点按耐不住了,余光往台阶上等着上来献花的宁母撇一眼,趁领导小段落结尾的空隙展开笑容,“领导,我们能合张影吗,我妈妈特别感谢您对我的栽培,想和

您一起拍一张,纪念纪念。”
总经理本来还没讲完,但是宁佳书这记马屁拍得挠痒般恰到好处,剩下的几句也就作罢了。
“那好吧。”
宁佳书赶紧往台下招手,领导轻咳两声,挺直腰板往中间一站,摆上拍照专用、刚直而不失威严的笑容。
几次快门过后,领导就被别人拉走了,剩下霍钦宁佳书还有宁母一起拍。
大礼堂的灯光明亮干净,照得每个人连笑容都温暖纯粹起来,宁佳书制服笔挺,捧花站在男朋友和母亲中间,瞧上去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
台上的人开心,台下有人却是另一番景象。
“曾琦,我觉得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霍钦虽然好,但也难撬,我听说宁佳书是他还在航校时候就谈的初恋,等了那么多年才成功复和,这事就算有门儿,你付出和收获也不成正比啊。


“我觉得周周说的对。”另外一边也有人附和,“宁佳书这个人真不是好相与的,半点不吃亏,这在公司都是有前车之鉴的。有次你知道吧,和她同组的乘务就在匿名论坛发了她一个贴

,她直接把人家信息查出来搞到辞退。”
被劝的人却并不为所动,反而笑眯眯道,“要是能把霍钦这样的人追到手,换哪呆不行,大不了再回原来的公司去。”
“再说,她能在公司晋升这么畅通无阻,又是表彰又是把人辞退的,不都是仗着霍钦吗,没了霍钦,她就什么都不是,还有什么好怕的。”
两边的人这么一听,虽然说不上来哪儿不对,但曾琦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霍钦的爸爸可总公司决策层的大领导,虽然霍钦平日并不高调,但公司官网上的照片可不是摆设,父子俩的脸型气质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加之他的朋友圈都是申航那群官二代,这个

秘密公司但凡有点八卦途径的老人早就都心知肚明。
宁佳书进公司以来的晋升表彰路径堪比三级跳,又登申航典藏版年刊,几乎一模一样复制了霍钦的履历。
人家霍钦还能说飞行技术骨干靠能力,宁佳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可不就是全靠男朋友后台吗?且不说普通人谁能拿到上年刊的资格,就说宁佳书连事故征候表彰,都是坐在霍钦机

组观察位上蹭来的。
“但到时候她要是豁出去把你名声搞坏,那吃亏的还是你啊。”
曾琦听完,像是有点儿不可思议,“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没结婚的男女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宁佳书自己的名声也不见得多棒,大家各凭本事喽。”
“再说——”她讲到这,似是有点儿说不出口,但却更好地调动了旁人的好奇心。
“再说什么?”立刻有人意识到她的言外之意。
“也不知道该不该讲,我也是偶然发现的……”
听起来就藏着一个天大的瓜。
“墨迹什么?”
“快说呀!”
……
“那我讲了,你们可别告诉别人,我不喜欢用下三滥的手段追男人。”追问中,曾琦心满意足开口。
“我有个同专业的大学同学,当初刚毕业我俩一起进的美联航。后来我不是跳阿联酋了嘛,她就一直留在美国那边,前段时间回国碰面,吃饭时候,我就在她手机上看见一个博主的首页

。”
“这和宁佳书有什么关系?你就别扯远卖关子啦!”
“这个博主就和宁佳书有关系啊。他是个华裔,前几个赛季NCAA全美大学生篮球联赛的大明星Eugene,长得又高又帅,打球还厉害。”说着,曾琦一边把手机掏出来,熟练连上V.P.n,登

录外网社交软件,“我还是把照片给你们也认认看吧,说不定可能是我认错了,只是长得像呢。”
搜索主页时候,曾琦边介绍,“我这个朋友是他的迷妹,这个Eugene不仅出身名校还是富二代,不过上个赛季因为伤病状态低迷退赛后,主页就再也没更新过了。但女人嘛,你们都懂的

,只要蛛丝马迹就能把小号扒出来。我朋友又关注到他小号,刚好我俩碰面那天,他发了新动态——”
“喏,就是这张。”
她点击将图片放大,宁佳书的侧脸便清清楚楚映入大家眼中。
这张是从侧面拍的,她站在高楼层窗口,背景像是在酒店,吹进来的风拂起她鬓角的发丝,女人沉静的半身轮廓后映出上海夜晚摩天大楼的彩灯。照片结构很精妙,画面也很漂亮,完全

能瞧出拍摄者的珍爱。
几个人不停抬头,目光在台上和照片之间徘徊比对,“我的天,估计就是这几天拍的,冬装,连发型长度都和她一样!”
“我保存到手机本地,显示的时间就是我和朋友碰面当天。”曾琦补充。
“仔细看看,这个房间背景的布置和位置,好像是外滩半岛酒店?”一道声音认出来。
也有人更冷静些,“不过就算是照片是宁佳书本人,这也只能证明她和Eugene认识吧?”
“那这张呢?”曾琦滑出第二张。
“……”
这就过于暧昧了,那根本就是情侣合照!篮球室内赛场,场面像吹哨后的中场休息,宁佳书站在木质台阶上正对镜头与男人相拥,Eugene还穿着白色球服,背影显示他在NCAA的球服号码


不过,还是一张三年前的照片,因为配文写——
“I embraced the summer dawn.
Three years later,I still miss my kiss.”
我曾吻抱夏晨的黎明,三年过去了,我仍然想念这个吻。
所有的博文中,这是唯一一条配了图的。
整个小号动态寥寥,不过一百多关注者,还有大半是没有动态的死粉。
账号隔一两月更新一次,虽然博主都用英文发布,但也能读出那些内容全是写给一个女人的情诗。
要是没有最后这两张照片,前面那些内容完全可以想作一位艺术家、诗人的内心世界,但结合这条最新动态之后,性质就变了,这完全是一个男小三的自白呀!
因为实在按不下这份不能见光的爱情的焦灼感,所以在一个也许永远不会有人发现的小天地里发了声。
众人看到这里,终于觉得第一张照片也不再单纯。
想一想,一个女人跟苦恋她多年的前男友到酒店去,还能是做什么事情?
“卧槽,泡到霍钦她竟然还忍心劈腿?”
不知是谁爆的一句粗口,讲出了大家的心声。
众人看向台上的宁佳书,忽然觉得这女的太绝了!
有这样的极品男友,她仍然还能保持定力脚踩两条船!最可气的是,两条船都是顶尖豪华游轮。
这TM是多少女人的梦想!更绝的,男小三竟然知道她有男朋友还情深不悔愿做第三者,甚至为了倾诉相思之苦还专门藏着掖着写英文情诗。
尽管考评会后一天就放了年假,但这个八卦仍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传开了。
账号的使用者也许是发现了不同寻常的阅读量,当晚便删除了原动态,但内容早已经被截图保存,删掉也是没用的。
也有零星组团去围观的吃瓜群众发现,这个洋鬼子Eugene的相貌,竟然还和本公司的夏图南有点儿像是怎么回事? 

  如果觉得大众情人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小红杏小说全集美人尖大众情人小蔷薇桃花眼/顾意知几许绿腰/顾念有嘉人汾乔是只小刺猬/顾盼倾心,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