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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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快步走了进去,只见于夫人已扶着罗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欲坠。她忙抢上一步,扶住了于夫人的另一只手,轻声道:“今日外面正阴着,风也大,阿母病了这几日,只怕受不得,还是略缓一缓再出门吧。”

于夫人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用力摇头,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把那张骤然显露出老态的瘦长面孔衬得越发沧桑:“我只是去看看,我才知道这都是第五天了,我还没去灵座看过一眼,没上过一炷香……我要去看一看,就看一眼!”

琉璃大急,看着于夫人的白发,心里一动:“阿母,您看您头发都乱了,就让琉璃先帮您梳好头发,咱们再一道过去,可好?”

于夫人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神色有些茫然:“是么?那你先给我梳一梳外头还有客人,莫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阿罗,你老守在屋里做什么,快去招待人,跟她们说,我稍后便去答谢。”

客人?琉璃只觉得嘴里发苦,罗氏也是一脸惶然,给琉璃使了好几个眼色,才转身退了出去。琉璃让婢女端来热水,服侍于夫人净了手面,又打开她的头发,那花白的头发人手竟是一片干枯,仿佛和于夫人一样,几天之内就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琉璃心头刺痛,面上却半点不敢露出异色,只是一点一点地慢慢梳着,尽量拖延时辰。

于夫人犹自在神色恍惚地不住低声呢喃:“怎么就过了四五日了?我诏书也没接,来的亲族好友也没谢,让你们去接待那些长辈,接待那些国夫人,不是失礼么?只怕她们以为我又是在拿大了……”

琉璃心里越发难受,只能道:“怎么会,她们都让您好好保养身子。”

于夫人却突然“哎呀” 了一声,扶案就要站起来:“如今都第五日了 !来的不是外地的族亲便是寻常些的同僚,更是不好慢待的。大娘,你莫管我了,快去帮着阿罗招待她们,我这里有婢子们伺候就好,你快去! ”

琉璃忙按住于夫人的肩头,心思急转之下憋出了一句:“阿母忘记日子了么?今日正是中秋。这大节下到底忌讳些,同僚们怎么好来这边?如今已过了巳时,亲族们也早散了,这时辰外面倒是没什么人了,不用琉璃去招待。”

“那就好。”于夫人慢慢坐了下来,抬头望着窗外,神色依然有些空茫。

琉璃细细梳理着她花白的头发,心知只怕也拖延不了太长时间,手里的梳子不由越握越紧。她自然晓得此时的人有多看重身后哀荣——为了让父母迁葬得体面,玄奘都能腆着脸忽悠皇帝出钱出力;为了祖父筑坟,李义府更是活活累死了一个县令;至于平常人家,为丧礼倾家荡产的更是不在少数。于夫人虽然豁达,却绝不可能不看重丈夫的身后事!若是让她瞧见外面的情形……偏偏裴行俭今日一早就出了门,现在也不晓得回来了没有!

她正绞尽脑汁想找个由头再拖一拖。于夫人却突然开了口:“外头怎么这么静?这些天里怎么一直都这么静……大娘,如今朝廷给你义父的追赠是什么?”

琉璃心里猛的一紧,忙低头去看铜镜。镜子里,于夫人也在看着她,眸子不知何时竟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目光又是悲凉又是期盼。琉璃只觉得胸口就如堵上了一块巨石,几乎有些无法呼吸,硬着头皮道:“这些日子圣人一直身子不好,好些日子没上朝了,只怕还要等两日才能下诏。”

于夫人怔了半晌,缓缓摇头:“圣人不临朝?那皇后呢,宰相们呢?”

她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的笑容比哭更凄凉:“难怪这几天都是这 静,我躺在床上,老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场梦,再睡一睡,醒了就好,不然怎么都听不到什么哭声?原来是……这样!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你义父这回去凉州之前跟我说,他是武人 功业靠的是一刀一枪的拼杀,不是依仗谁的势,他也不想看见苏氏门庭变成趋炎附势之徒云集的场所。他让我不用搭理那些&人,更不用为了他去交游奉承。我竟真的信了,这几年,我一日日关着府门等他告老归来,好一起过几天清清静静的日子,结果却是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军营里……”

于夫人终于哽咽起来,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滚滚而落:“我若是早些放下身段,多去荣国夫人和许相公那边走动走动,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无人过问!说不定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怨我,都怨我!”

琉璃眼中酸涩无比,却不能不咬牙忍住,忙掏出帕子帮于夫人擦拭泪水,柔声劝慰:“阿母怎能这么想?义父的为人您还不清楚?镇守边关,为国杀敌,是义父毕生的心愿。他这么大年纪,若想回长安养老,自然早就上书请退了,谁还能不准?这些年义父都留在军营,自然是边境未平,他为国 尽忠的心愿未了。阿母为他守着这个家,义父感激您都来不及,又怎会埋怨?”

于夫人抬手捂住了眼睛:“他真是不想回来么?他怎么就这么狠心?他怎么就这么傻!”

义父真的是狠心吗?琉璃心头也是一片茫然,嘴上轻声道:“世事难全,义父也是没有法子。义父总是教导守约,凡事到了难以抉择之际,无法看清得失利弊之时,便只能求一个问心无愧。义父如此作为,旁人或许觉得不解,或许觉得不值,可义父定然是问心无愧的。”

于夫人慢慢放下手掌,笑容凄凉:“你义父问心无愧,可我问心有愧,他们这些男人心里想的都是尽忠报国、建功立业,自然不错。但若由着他们的性子来,让他们落到这般境地,却是我们的不是,都是我们的不是……”

琉璃心头剧震,手上一抖,梳子上竟带下了两根白发,于夫人却毫无所觉,犹自喃喃不休:“都是我们的不是”。

光洁的铜镜里,映出了两张容颜迥异、神色却同样茫然的面孔。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罗氏一阵风般卷了进来:“阿家,韩国夫人前来吊唁,马车已快到门口了!”

琉璃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罗氏,罗氏显然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声地摇了摇头。于夫人倒是精神一振:“韩国夫人?难得她竟有这份心。阿罗,你去门口迎一迎,大娘,快帮我把头发梳好。”

琉璃忙三两下帮于夫人绾了一个髻,用生麻束好。于夫人一迭声地催着荇要往外迎几步,琉璃也只能招来婢女一道扶着她慢慢往外走。于夫人原是脚下虚浮,越走倒是越稳当。琉璃心头却多少有些七上八下:此刻有人能来自然再好不过,可韩国夫人不是一直在府里静养吗,怎么会突然过来?难不成又是武后的意思……只是当她站在院门口,一眼看见一身素服、缓步而来的武顺娘时,这些困惑疑虑顿时悉数变成了震惊。

一个月不见,武夫人的面孔明显丰润了一些,神情更是平静异常。乍一眼看去,她似乎不但恢复了常态,甚至比从前更显雍容。只是她身上有种东西,那种曾经让她看起来格外妩媚迷人的东西,那种即使在她颠三倒四说着旧事时依旧在隐隐燃烧的东西,已经彻底熄灭了。那带着安静面容端庄步态走过来的,仿佛是一个蜡制的空壳,注定会迅速地褪色、對塌……直到武夫人走到跟前,琉璃才总算定住了心神,认出扶着武夫人的秀丽少妇正是武敏之的夫人杨岚娘,也是一品的国夫人,忙上前几步向两人欠身行礼。

武夫人摇了摇头,声音轻缓平淡:“我也是今日才得知邢国公薨逝的消息,来得晚了,失礼莫怪。”

杨岚娘屈膝还了半礼,低声解释:“真真对不住,这些日子阿家一直在府里静养,不曾听闻府外之事,今日去庵中上香,看见这边大门,才知晓此事。阿家说,邢国公夫人与您都不是拘礼的人,直接上门便好,我已打发下 人回府去取赙仪,还望夫人莫怪咱们冒昧。”

琉璃这才恍然,忙叹道:“夫人太客气了。”怪罪?她感激都来不及!杨岚娘回头招了招手:“阿媛,你过来见见邢国公夫人、武邑县公夫人与库狄夫人。”

从武夫人身后应声转出一位女子。琉璃抬眼看去,不由一愣。这女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已出落得身姿窈窕,纤浓合度,一张鹅蛋脸更是明艳不可方物,杏子眼里仿佛天然便有波光潋潘,微微上扬的红菱唇却还带着几分稚气,看去就如春日清晨带露半开的牡丹,虽未盛放,却已可以想见那 瑰姿艳逸的绝代芳华。

大约是众人都看着自己,少女凝脂般的面颊上烧起了一抹嫣红,行礼问安倒是优雅大方,脚下却不自觉地往杨岚娘身旁躲了躲。杨岚娘含笑携住了她的手:“这是家叔司农寺杨少卿的幼女媛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夫人们见谅。”

原来是杨岚娘的堂妹,琉璃不由暗自赞叹:杨家果然是得天独厚,美女辈出!于夫人也多看了阿媛几眼:“大家闺秀,原该如此。”

一行人互相见过礼,到来堂屋之前。一番行礼致哀之后,琉璃引着她们到了后院正房落座。武夫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之后的泛泛之语便不再开口。杨岚娘倒是四下看了几眼,大约是终于确信这屋里无旁人吊唁,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惊讶与尴尬,说话愈添了十二分上心。

琉璃眼见要冷场,忙问道:“夫人这些日子身子如何?看着倒是好多了。”

武夫人语气淡然:“是么?横竖不过如此而已。”

杨岚娘忙欠了欠身:“多谢夫人关怀。前些曰子阿家换了相王府的明先生看诊,的确是好了许多,只是愈发爱静,平日也就去去庵堂,倒是常会惦记起夫人。”

果然是明崇俨在给她看病?却怎会看成这般模样!琉璃看着眼神的武夫人,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听到杨岚娘的话,想了想答道:“却不知夫人平日在哪处宝刹上香,可容琉璃同去叨扰叨扰?”

武夫人看了琉璃一眼:“就是这边的宣化尼寺,比别处清净。”

杨岚娘倒是有几分惊喜:“库狄夫人平日也常去拜佛?”

琉璃点头:“我也是入乡随俗,西疆那边佛风昌盛,犹胜长安,出门十七,必有庙宇,想不拜佛都难。”

武夫人“喔”了一声,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兴致。琉璃心里一动,索性将西州、龟兹的寺庙佛风都娓媚描述了一遍。众人都是信佛的,自然听得入神。说到后来,连原本略显羞怯的阿媛都忍不住问了两句。屋里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琉璃正说到西州官家女眷里也常有人舍身出家,一名婢女匆匆而入:“启禀娘子,有位裴府的崔氏夫人登门吊唁。”

崔夫人?哪个崔夫人?琉璃一怔,罗氏已站了起来:“阿罗失陪片刻。”

没过太久,来客便跟着罗氏进了堂屋,素衣粉面,正是崔十三娘。她进门先满脸歉意地向于夫人行了一礼:“夫人节哀,家中阿翁近日身子不大好,外子一直脱不开身,妾身也是今日才能出门,匆匆而来,实在是抱歉。”

原来如此!琉璃心头微微一忪。这几日,她认识的人里,除了苏氏的一些亲友,也就是麴崇裕夫妇登门吊唁了一回。她虽然早知长安城最不缺的便是识时务的俊杰,却多少有些寒心,原米裴炎夫妇倒是……崔十三琅若有所感,转身对琉璃点了点头,眼神里满足宽慰。

众人重新落座,十三娘与杨岚娘和武夫人显然也打过交道,熟络地寒暄了几句,又低声宽慰着于夫人。武夫人脸上渐渐露出倦色。杨岚娘转头对琉璃道:“阿家如今每月初八和十五都会来这边上香。”

琉璃会意地点头,还未开口,就听十三娘轻声道:“夫人此言差矣,邢国公是何等人物?力平三国,威震四海,能来为国公上一炷香,是十三娘的造化焉能当夫人的谢字?”

于夫人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苦涩:“征战原是武人分内之事,如今……又算得了什么?十三娘太过客气了。”

崔十三琅叹了口气:“夫人其实不必太过伤怀。自古以来,但凡特出之士,都是天赋异禀而生,功德圆满而去。所谓名将多舛,美人薄命,原是天命有缺,不能教人十全十美,却强似庸碌之辈安享天年。何况邢国公是以盖世军功威震天下,又以古稀高龄鞠躬尽瘁于边关军营,古来名将,有几个能如此善始善终?如今这些人情冷暖,与国公的功业相比,不过是过眼云烟,夫人又何必放在心上?”

她的声音依然轻柔低婉,整个屋子却突然静了下来。于夫人嘴唇微微发抖,半响才道:“你说得是!”她抬头看着窗外,目光似乎已穿过庭院,落到了极远的地方,脸色虽然依旧憔悴,眉宇间却渐渐舒展了许多。

琉璃心头也是一震,自己这几日看着苏府门前车马日稀,难过之余,竟然满脑子也都是这一时的人情世态,还不如十三娘看得远!她不由脱口接上了话头:“正是,这世间的荣辱得失,原是不能以一时而论。义父如此功业,待到百世之后,如今春风得意的人物说不定早已泯没烟尘,义父的英名却定然可以不朽!”

于夫人的目光转回到琉璃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武夫人却突然开口问道:“果然是天命有缺么?难不成美人薄命,真的能强似旁人安享荣华富贵?”

琉璃心头微凛,忙转头去看崔十三娘。十三娘也怔了一下,略一沉吟才低声道:“昙花一现,胜似百花长红。”

武夫人点头不语,怔怔地望着门帘,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十三娘往外看了看,面带歉色地站了起来:“诸位夫人,妾身今日家中还有些事情,请恕先行告退。”

武夫人回过神来,也起身告辞。琉璃与罗氏一道将她们送了出去。十三娘瞅了空子,拉着琉璃落后两步,低声道:“真真是抱歉,子隆和我是昨日才听说这边的情形。子隆说,圣人心地仁厚,未下诏书,多半事出有因。只是今日家尊虽略有好转,他却还不好离府进宫,阿嫂你要不要……”她的目光往前一瞟,落在了武夫人的背影上。

琉璃看着武夫人那透着几分陌生的背影,慢慢摇了摇头。她实在不忍心让这样的武夫人再卷入这些事情,还有裴行俭,他大概也不愿意……想到这两天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忙碌沉默,眉宇间越来越浓郁的阴霾,琉璃只觉得心情愈发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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