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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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听觉的确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他听得到窗外枝头吱吱的知了吵闹,能听到院后草丛里的蟋蟀唧唧的振翅,更能隐隐约约听到平君在隔壁哄孩子时柔和的清唱。

张贺肩膀震了震,他似乎能听到天空中热辣辣的大风刮过屋檐的声音,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预兆。他挣扎着挪动身体,慢慢的往床侧滚。

暴风雨就要来啦!可是…他再也不能替王曾孙遮风挡雨了,这样的一个残破身躯,不仅会成为他的负累,更会在暴风雨来临时将无辜的小夫妻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

“叔叔,你是说,你把我祖父当成是自己的父亲?”重新捡回皮鞠的张霸十分开心,将皮鞠抛来抛去的玩耍。

“是呀。”病已手里端着刚做好的肉糜羹,笑得也十分欢畅。

“那你就做我们家的人好了,祖父没有儿子,我没有亲叔叔,每年祭祖祖父都要悲泣自己没有儿子…”

“那不行啊。”他婉转的陈述事实,“我不能改姓张。”

“为什么?”

“因为叔叔姓刘…你祖父也不会允许叔叔改姓…”

年幼的张霸自然不懂,“可你不是说,你从小就没有亲人吗?你不是孤儿吗?”

“是啊…是这样没错,你祖父就跟我的父亲一样,但我不能认他做父亲…”

门推开了,屋子里很安静,虽然屋外已经变天,乌云在屋脊上翻滚,狂风在窗牖上肆虐。但是一踏进这间屋子,他的心就随即安定下来。

张霸笑着大步跑向内室:“祖父,你瞧,我的皮鞠捡回来了!仆人都没办法,还是病已叔叔帮我从井里捞上来的。他好厉害…祖父?祖父…祖父——”

张贺上半身从床上垂了下来,花白的头发散乱如杂草,他的双眼半睁着,瞳孔放大,已没了任何神彩。

“啪”的声,伴随着窗外狂风大作时响起的一声惊天霹雳,那盌热气未散的肉糜羹摔在了地砖上,浓烈的香气与刺鼻的血腥味混在了一起…

宣帝篇 第三章 何用浮荣绊此身

01、伊尹

张贺饮鸩身亡的翌日,张安世尚未来得及在杜县替兄长料理完丧事,便被匆匆召回了长安。他在快马疾驰赶回长安的路上时,田延年已先一步抵达了博陆候府第。

迎他入府的是大将军长史邴吉——田延年也曾是大将军长史,他的前任是现在的丞相杨敞,继任者则是这位光禄大夫邴吉。邴吉年过四旬,仪表儒雅,难得是为人敦厚稳重,这是数任长史都没有的一种品质。邴吉不擅夸耀自己,但他自做大将军府的入幕之宾以来,却迅速引起霍光注意,并很快得到器重并升任为长史。

田延年并不太了解邴吉的为人,然而既能得霍光青睐,必然有其优点,所以这一路行来,他这个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对这位大将军长史也毫无半分傲气,反而有些刻意的放低了身份想与之结交。

霍府极大,邴吉领他经过中閤时却突然不再往前走了,驻足向着门内作揖道:“冯监奴。”

门里是偌大的一片花园子,入门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大片蔓藤贴附在壁垣上,垂下点点翠意。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正站在小径拐角的那片翠垣旁,后一人是个白衣小婢,纤细的胳膊正高高擎举一柄竹簦替前一人遮挡炙热的阳光。

前一人立在阴影下,因在国丧期内,所以通身白裾素衣,愈发显得身形修长,举止优雅。

“少卿兄客气了,唤我冯殷便可。”

田延年猛地打了个寒噤,这一句普普通通的客套对话从对方口中冒出来竟让他无端端的心怦怦直跳。等那冯殷侧过身,微笑着对他打招呼:“大司农,幸会!”他差点蹦跳起来。

那人体貌娴丽,齿白唇红,靡颜腻理,加上他说话嗓音清丽,如若不是身材高挑,已然超越一般的女子,否则这乍一粗略远观,任谁都会当成是位花容月貌的女子。

“幸…幸会。”

邴吉在旁介绍:“这一位是负责统管大将军府苍头奴婢的监奴——冯殷,冯子都。”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监奴罢了,别说大司农,就算邴吉这个光禄大夫便要高他几倍的官阶,但田延年却丝毫不敢有半点轻视之意,这个冯殷清丽绝伦的长相令他瞬间想起武帝朝时颇受重用的倡人李延年。李家人素来美貌,所以才有了李延年一首“佳人歌”唱出了“倾国倾城”的李夫人的传世佳话。

冯殷淡淡的笑,笑容如破冰之光,漫不经心的举止偏又带着点洒脱:“既如此,不如由我带大司农去见霍将军。”

邴吉的态度倒也平和,不生气也不见得多欣喜:“这就有劳子都了。”

休憩在家的霍光常服外仍套着为先帝服丧的麻衣,自刘弗亡故起,这位清癯矫健的三朝老臣迅速衰老,头上的白发与日俱增。

田延年见到霍光时,他正在聚精会神的擦拭着一柄铁剑,剑锋锐利,即便是在酷热的夏日也能一眼感觉到剑气的凛冽。

冯殷只扫了一眼,便自觉的退出房间,随手关上门。

田延年忽然意识到了某种不祥的杀气。这种杀气敛藏在冰冷的剑锋下,并不张狂,却显得有些焦躁,游离不定。

“大将军!”

“子宾。”霍光叫着他的字,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让田延年打醒起十二分的精神。官场上的霍光素来公事公办,私底下若是与人套近乎,则说明他接下来要说的必然是贴己的私话。

果然,田延年所料不差。霍光道:“陛下最近越来越荒唐了。”然后抬起头,目光炯如明烛的射向他。

田延年明白这时候霍光其实已经再也沉默不下去了,随着刘贺夺权的一系列手段越来越频繁,如果霍光还能继续沉默下去,那他们这些人只能全部坐以待毙。

党同伐异从来都是种奇妙的生存法则,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刻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乎?

“将军作为国家柱石,既然发觉此人不可委以社稷,何不向太后禀奏建议另选贤能之人扶立为帝呢?”

田延年的话脱口便是如此惊世骇俗,废立天子,这已经与谋逆叛乱没有太大的区别。但霍光没有任何的惊讶,或许这个念头也早已在他心里转了千百回,这是被逼到绝路上的他们唯一能想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匪夷所思,也只能放手拼死一搏。

“事到如今也唯有这么办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先例可循?”即便是犯上之举,也要找个先例出来,有古可依,替自己贴上公正无私的标识。

田延年明白他的心思,霍光是不懂古籍的,但他却特别仿古:“伊尹为殷商丞相时,曾废了殷商王太甲,得以安定国家宗庙,后世皆赞其忠诚。将军若也能这么做,就是汉朝的伊尹了。”

他只拣有利的说辞,只字未提当年伊尹把太甲囚禁桐宫三年,最后仍扶立“改过自新”的太甲重新即位,后世之所以会对伊尹的做法称赞,不外乎是因为废帝的因,成就了一个完美的果,所以为人臣子的伊尹得享千古流芳的美誉。

如今霍光想要效仿伊尹,能否掌握先机,将刘贺党羽一举压制住还是个问题。

但也正因为事成或事败都还是个未知数,这个未知数让他们已经无法再考虑更深远的将来,他们的能力只能令他们首先顾及眼下如何脱困。

而,现在,汉朝的伊尹,显然已经足以令霍光心动。

“笃笃。”门上叩了两下,冯殷清澈的嗓音犹如溪水般流淌进来,“大将军,车骑将军到了。”

霍光阴郁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了些微的舒展:“子孺来了。”

田延年急忙离席:“那我便先告辞了。”

霍光也不留人,只是将手里一直擦拭的那柄剑收入鞘中,递给了他:“我会引荐你加官给事中,让你能自由出入未央宫。”

霍光将废帝的意思向张安世表明时,后者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他从内到外的惊骇。

这个提议太过吓人,他自己知道。

他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是子女联姻,家臣亲信盘踞,这才有了如今跟随者众多的局面。但这里面除了靠着婚姻关系牢固的成为自家人的可以不用担心他们与自己不齐心外,其他人在利益面前或许会以他马首是瞻,但一旦涉及到君臣伦理纲常的大是大非,霍光没办法能让这部分人不怕死的跟着自己搏命。

废帝是件逆天的大事,即便有伊尹做榜样,也没办法冠冕堂皇的放到人前来以理服众。更何况,殷商和皇汉是没法相提并论的,君不见,千百年来只出了一个流芳百世的伊尹,更多的则是遗臭万年的赵高之流。

假使有朝一日他霍光造反自立,霍氏亲族必然卷入其中,无法逃避,但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这样的戍边武将,必然联合诸侯王杀入京城剿平叛乱,而丞相杨敞、御史大夫蔡义这些由霍氏家臣扶植上去的文官也未必敢支持他。

在这个民心稳定的汉家天下,他不敢当逆臣叛乱,因为那将是一个必输的结局。所以他明白,田延年提出的废帝之计,已是目前能够对付刘贺的最两全之法。

但这仍是一项目大胆冒险的豪赌,它有可能使得他们沦为和叛乱的逆贼没什么两样的下场,也有可能扭转劣势,力挽狂澜,将朝廷重新回复成昭帝在时的局面。

一个人是干不来这样的豪赌的,所以他要做就是抛出在不违背大义的冠冕堂皇下的最大利益诱惑,争取所有人的支持。

“子孺,说说你的看法呢?”因为有难度,所以他将第一个目标投向张安世。

张安世从文官开始做起,一路做到了现在的车骑将军,他不是霍氏的属臣,也不是霍氏的外戚,他靠的是从昭帝扶立起便看准了霍光这棵大树。如今老臣被排挤,刘贺明显是不想再做刘弗那样的傀儡皇帝,受人摆布,现在输赢的结局只能有一个,要么刘贺赢,他们贬,要么他们赢,刘贺废。

张安世的犹豫,霍光不是看不出来。张安世的为人谨慎低调,位及上卿,家产自然不薄,据闻张府有童仆七百人,专营纺织,甚至连张安世自身的衣裳都由夫人亲自制成。

见张安世嗫嚅不答,他便转移话题:“令兄的丧仪如何?”

“正在办…”

“嗯,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把你叫来。不过…”他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我让史乐成提了掖庭十多名宫婢侍女,又连夜审了掖庭丞,始知令兄中风发疾原是惊吓所致。”

张安世猛然一震。

霍光十分镇定,没有放过他的任何细小变化:“陛下荒淫无道,与昭帝诸多宫人媾和私奸。掖庭令职责所在,却被诏令不许泄言。是以,掖庭宫闱之内莫有敢言之人,生怕遭受腰斩。”

张安世这样聪明的人,自然一点就透,张贺正是承受不住昏君巨大的威胁和压力才会崩溃绝望。他再也坐不住了,情绪激动,呼吸急促,想到小殓后搁在堂上那口孤冷的棺木,热泪终于夺眶而出。

六月廿七,天子出游,百官罢朝。

杨敞天不亮便出门去参朝,却不想那么多的公卿都一齐晾在了路寝殿上,被皇帝狠狠的耍了一把。他憋了一肚子怨气,一回到家便嚷嚷着口渴。

杨夫人领着次子杨恽进来,并不理会他面色难看,顾自发着牢骚:“你位列三公,忠儿得‘任子’引为骑郎,仕途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恽儿你就不想想办法了?好歹他读书读得比谁都多。”

杨敞正闷得慌,一口气将水喝尽,嫌弃侍婢扇扇子不够劲,便让自家的奴仆替换,杨夫人立即使眼色让杨恽去给父亲打扇子。

杨敞看看儿子,少年英俊,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只是浑身上下笼着太多的酸儒气,不免为人不喜,于是不悦道:“多通经书是好事,但你整日捧着你那外祖父的…”话没说完,背上被杨夫人使劲拧了一把,他吸了口气,顿时改口,“回头再想想办法吧。”抬头对上妻子责备的目光,不禁无奈的苦笑,“别怪我,看这光景,只怕好日子要到头了。”说着,连连唉声叹气。

杨恽笑道:“是啊,最近天不好。”

杨敞歪过脑袋打量儿子,他笑眯眯的用力给父亲扇风降暑,杨敞忽然觉得刚才真是自己多心了,杨恽的话里也许并没有其他深意。

“主公!大司农登门求见!”

杨敞才觉得有些祛暑,冷不丁听到堂阶下苍头的禀告,身上再度激起一层薄汗。

“田延年?他来做什么?”一面嘀咕,一面忙不迭的整装。杨夫人莞尔一笑,拉着儿子避入东厢。

田延年一上堂就示意杨敞将左右屏退,然后开门见山的将来意说了个明白,杨敞惊闻霍光欲废帝,吓得脸都白了,汗流浃背,坐在那里唯唯诺诺的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田延年皮笑肉不笑似的盯着他,直到他用袖子不断的擦汗,才慢吞吞的说:“内急,恕我出去更衣。”

杨敞这才喘上一口大气,急忙起身喊来奴仆领田延年去茅厕。田延年的身影刚从堂上消失,他就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趔趄的几欲摔倒。

“君侯!”杨夫人从东厢出来,及时扶住夫君,急道,“你在犹豫什么?这等国家大事,明摆着大将军的主意早已拿定,所以才这会儿打发大司农来告诉你。你若是不马上答应,表明立场与大将军同心协力,再这么犹豫不决,拖拖拉拉,难道不怕他们杀人灭口?”

杨敞急得几欲哭泣:“我哪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只是你还不明白大将军的为人。你怎不想想当年上官桀作反,试图先诛大将军后废昭帝,大将军明明已知原委却故意不插手,让田千秋出面顶下了这件事。如今他谋图废帝,这不是旧事重演,他又想将我推出来当这个出头椽子。夫人哪,废帝这等谋逆行径,若事成倒还罢了,若是事败,你夫君我就是罪魁祸首,第一个就得人头落地,杨家第一个就得诛灭九族啊!”

杨夫人急得直跺脚:“谁让你是百官之首的丞相?你既做了丞相又能逃到哪里去,今日你若不答应,只怕我们现在就得全死了,君侯既已跟了大将军那么多年,既然清楚他的为人,如何还不了解你已经别无选择了呢?”

杨夫人殷殷期盼的望着胆小怕事的夫君,可此时的杨敞已然没了主意,脑子里一片空白,惶惶然不知该如何做出决定。

外头适时的响起两声清咳,却是田延年去而复返,见到杨夫人在场时依然不改他脸上挂着的冷冷微笑。杨敞只顾低着头不作声,杨夫人只觉得田延年的眸光如利刃,像是能将人生吞活剐一般。

“大司农!”那一刻,杨夫人鼓足勇气,高声道:“烦劳请回复大将军,君侯同意大将军的决定,遵奉大将军教令!”

田延年转向一旁不停擦汗的杨敞:“这是丞相夫人的意思,还是丞相的意思?”

杨夫人毅然道:“这是妾的意思,亦是丞相的意思。”

杨敞唯唯称诺,却是目光涣散,脖子软软的支撑着无力的脑袋,仿佛一个转身,脖子上的脑袋就会滚下地来。

田延年看杨夫人的眼神渐渐变了,由一开始漫不经心的冷嘲变成了含蓄的激赏:“丞相夫人真不愧是司马太史之女!”说完,一揖到底,“大家同心协力,必能挽救苍生社稷!延年代大将军先行谢过丞相大义。暂且告辞!”

杨夫人扶住夫君,喊来东厢的儿子:“恽儿,替你父亲送送大司农。”

杨敞只觉得万念俱灰,但转念想到当年上官桀造反,自己身为大司农收获属下告讦,因为害怕牵连其中所以不惜装病躲开,以至于事后论功行赏,人人都有嘉奖,唯独撇开了他一人。这之后虽然仍是一路擢升,但霍光对自己总不免心存芥蒂。

“罢、罢、罢…”自己一生的荣华富贵都是靠他人舍与,看来得人恩惠必当奉还,躲得了一时也终是躲不了一世,他仰天嘘唏,“不过是赔上一家老小的性命罢了。”

虽如此自我开解,终究难免苍凉。他看着身旁的妻子,想到自己两个儿子,胸口发闷,脑袋发昏,眼前猛地一黑,晕厥倒地。

02、前奏

刘贺自即位起始,便很少参与百官常朝,每日与昌邑国臣僚混在一起,在宣室殿私下会晤。

而六月廿七,在未央宫正殿路寝东厢,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突然召集丞相、御史大夫、将军、列侯、中两千石、大夫、博士等诸多朝臣。人一到齐,侍卫便将大门关上,期门武士更是在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到会的人大多显得有些惊讶,但是多年为官为将的经验让他们都很有自控的能力,大家一齐把目光投向霍光。

霍光高声:“昌邑王言行昏聩淫乱,恐怕会危及天下社稷,今日召集大家,便是要问问大家对此怎么看?”他直呼刘贺为昌邑王,而非陛下,这言下之意到底要诸位怎么看,已经不言而喻。

一言既出,殿内一片哗然声,胆子大点的皱着眉头直摇头,胆子小的把脑袋低得恨不能钻到席子底下。

这时田延年离开席位起身走到霍光身前,他腰上居然悬着佩剑,进殿时亦不曾解下。只见他一手扶着剑鞘,一手按着剑柄,对霍光大声道:“先帝将幼孤托付将军,把天下的兴亡寄予将军,是因为将军忠诚贤能,能够稳固这刘氏江山。如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汉室的皇帝传代的谥号乃是一个‘孝’字,正是以孝行为本方能长有天下,令宗庙永享祭祀,持续传承,如果主上昏聩,令汉家断祀,将军即使以死谢罪,又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见先帝?今日之议,将军不能再有丝毫犹豫,应当即刻决断!群臣中如有拖延应答者,臣请用手中剑斩之!”

剑出鞘三寸许,烁烁寒光刺痛每个人的眼睛,殿上之人顿时噤若寒蝉,一片鸦雀无声。霍光环顾四周,目光落到每一个人身上时显得那么亲切可亲,最后他无奈痛惜的起身朝着田延年一拜以谢,用深深自责的口吻说:“大司农斥责的是,如今天下骚动不安,光理当受此责难!”

这样唱作俱佳的一番威逼利诱,再愚蠢的人也能立即做出一个最明智的选择来,更何况现在坐在殿上的都是一些非常具有政治头脑的公卿。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站起身来,随后哗啦啦的起来一大片,所有人敛衽叩首,齐声道:“万姓之命系于将军!我等唯大将军令!”

田延年收起了剑,狡黠精明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霍光却没有笑,他用一种常人不易察觉的肃然正气掩饰了自己内心的焦虑,他退后一步,让出位置,杨敞在他凛冽的目光注视下,颤巍巍的站到殿前,以丞相之名,号召群臣草拟奏书,然后一个不落的让他们在奏书上签下名讳。

霍光转过了头,一名小黄门悄无声息的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像影子一般附耳:“金侍中让小人先行回来告知大将军,陛下的车舆二刻前刚刚离开了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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