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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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恩离开后的第八天,美雪和父母回伦敦,同一天,慧和阿泰回温哥华,光抱恙在身,要吊药水,俱不能相送。不过,牙痛倒似好一些了。仍继续写邮件和QQ留言给季永恩,他说,他牙痛可能是吃糖葫芦吃的,搞不好导致永恩感冒的罪魁祸首也是糖葫芦。他问永恩,有没有因为那天的意外生气?他说他不是存心的。他的手指敲着键盘,有一刹那,指尖象脱离他大脑控制一样,屏幕显示光打出来的字,“我很想你。”光愣住,随即,飞快地,所有句子都delete掉,口干舌燥,心头乱跳,克制再克制之后,他仍然只是问,“永恩,感冒好了没有?”季家的姑娘还是杳无音讯,光彻夜未眠。

永恩离开后的第九天,琛和芸涓从伦敦回来,带来的消息是,永恩留下的学校地址,家庭住址,都只显示,她曾经在那里停留过很长或很短的时间,但都不是她现在生活的地方,至于她可能逗留之处,他俩找过,查无此人。阿文和阿彼后知后觉地,“永恩还是消失了。”光沉默。他的牙痛好了,人瘦了一大圈,和琛少比,他倒更像是胃穿孔过的病人。如果,她立意要消失,也只好随她去,最好不用再留言纠缠她,光这样想。上线写邮件,应该是工作邮件,对方转发回来,问,“谢少董你的电脑是不是中毒了?”光看到邮件上是一首诗,“我打听到春天病了春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托着下巴几把阳光,长成了中草药 而雨水是药引子偷偷从南方来煎熬是必须的时间从来就没有慌张过 而我美丽的话语无法说出你的病因……”这么个矫情肉麻抽风神经的东东,应该不是他谢韶光的手笔吧?可不得不承认,字是他刚才打出来的,这是他还比较喜欢的一个诗人的作品,所以,彻底颓了。谢韶光觉得,切腹自尽和砸掉电脑之间,他可以选一件来做,憋屈的是他的理智告诉他选哪个都很错,所以,他到底是怎么了?

永恩离开后的第十天,谢韶光恢复工作,衣带济楚,要替妈妈参加一个慈善拍卖,回方帜图书馆,要保安和阿娟去保管室找一卷精本的清初版《杜工部集》。天色不好,阴雨,从窗口望出去,远街近景都灰扑扑的,光看看和永恩曾共坐过的位置,决定,还是在阿娟的工作台旁边等着好了。

阿娟在整理图书,摆的满台子都是。光坐在椅子里,眼睛瞟到一本熟悉的书,是慧送给他,又被他拿出来捐给图书馆,一套十二册童话故事选中的一本,准确说,是“无意”捐献的。从温哥华找慧回来后,曾一度心灰意冷,满腹愤怨,心存迁怒,将与慧有关之物送走丢掉。后来消了气,又来找过,书还没找到,却被兄弟陷害,和季永恩一起关进这里。现在,这本书就躺在眼前,不过,已经不想拿回去了。抹平封面,光将书放回一整摞书上面。以为放好了,谁知,嘭一声,又掉下来。

连本书都要跟他闹别扭吗?光百无聊赖中暗忖,与地上那本书对峙练眼神,几秒后,算了,反正整个世界都在跟他别扭,也不差这一本书。弯身捡起,随手翻阅,动作熟极而流,一如往常。他很爱这套书中的这一本,因为他最喜欢其中一篇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哪个小朋友,会不梦想自己可以拥有盏阿拉丁那样的神灯呢?阿光翻到阿拉丁向灯神许愿那章,一张宣纸轻飘飘幽魂般滑出。光拈起细瞧,纸上线条流丽,阳光,顶楼,风,少年衣袂飘然,神情悠闲,光眩惑,那是谁?自己吗?触目惊心的是那满纸的字,写的全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阿娟在保安陪同下出来,光下意识将画作揣进口袋,不动声色,问:“这本书有人借阅吗?”

阿娟拿布包好古籍善本:“有啊,不就是总和你们几个混在一处的季永恩啰。这图书馆除了季永恩,少有人来。”

光接过包裹,放进公文包,“谢谢。”起身,揣着这个意外,走出图书馆,原来,她一直都不是他的兄弟。为什么,从来没说起过?哪怕是提示过都好?可阿光沉思,是不是真的,她从未提示过?好像有盏灯,一直在屋子里,现在,突然通电打开,将所有细枝末节照亮。

司机给阿光撑伞,他机械性上车,被载去拍卖现场。记起那年冬雨,他误被阿文和琛锁进图书馆,正在与他们几个冷战的永恩问他,要喝热茶吗?还给他食物,他质问她来方帜是何目的……不,不是这儿,是后来争吵,她恼羞成怒,“谁不想收拾的漂漂亮亮……”接下来的话,她未及出口,他也从未关心过,她当时想说什么?被憋的脸红脖子粗的永恩,接着,就哭了。

光想起永恩替阿彼捉刀写在卡片上给阿文的句子,想你,想成瘦月一弯,似乎还有,想你想成一座青山,一直没有彩云,没有归雁……不,不止于此。

记得,他们和解之后,她爱恶作剧的个性,总搞怪,和每个人都闹,却从来不闹他,琛转述永恩的原话,因为谢韶光不识逗,闹个面瘫男没有乐趣。后来,音乐室遇到永恩,跟她提起琛,她大怒,将他从椅子上推去地上。不,也不是在这里,是她在那天晚上爬上他家墙头,逼着他出现,直到第三天,他不胜其扰,等着她来。印象深刻,大雪纷飞,她站在墙根下,对着墙上一根绿藤,怔了很久,直到头顶肩头薄薄披了一层雪花,掏出电话,打给他,干吧溜脆的声音,其实与她的神情不搭。他撑着伞猛然出现,她满面惊愕,脸被冻的微微泛红,皮肤嫩如细瓷,鼻梁娇俏,一双眼睛,湛如秋水,她纯的象朵雪花,所以~~所以其实,她在她家暂住的那个早上,衣衫单薄,站在墙下,只是想起那年初雪,她对他没能出口的牵挂?天啊,他忽略过什么?可是后来她病了,他们去看她,她心事只字不提,还是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想,不过装出来的。事实上最没心没肺的人,明明是谢韶光啊。

是不是她从来没打算表白过?不,不是,她约他看过电影,阿光还记得那条短信,琛提醒过,季永恩二百五的脑子林黛玉的心,她可能只是发错了,后来永恩承认是在整人玩儿,想必,那只是因为她无法自圆其说于是顺水推舟,当时,怎么会相信那种鬼话?她不是一直嫌弃谢韶光不识逗吗?能来闹他,当然是有原因的,只是,从来没去计较过那些原因。如果细想想,还有一次,她神色诡异,扛着气球拿着喷漆在角落里不知在干什么,或者,气球和喷漆,也跟整蛊没关系?

拍卖会举办的酒店到了,光神思不属,下车,琛和文各自带着女朋友已然在座,光将拍卖品交给工作人员,也就座,他脑子没有在停,疯狂的运作,对,还有在琛家聚会那次,他们坐在一起聊天,一起跳舞,她望着他的目光……

“喂,是我。”陈柏青,嬉皮笑脸,一头乱发搭着正儿八经西装笔挺。

“你在这儿做什么?”文不掩暴躁,“还想挨揍?”

陈柏青谄媚,“哟,几位哥哥姐姐精气神真好……”

光神游往事,他还记得她与他共舞时候,目横秋波,含羞带怯,他当时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在户外舞蹈,现在看,根本不是,她只是高兴,能与他一舞而已。只要她乐意,没有华服,亦可出现在舞会上毫不自怯,何来不好意思呢?

光仍记得他为了阿彼和阿文的事情凶过永恩,“是让你去求和的,不是让你去添堵的。”那会儿,她一定气的狠了,嘴唇抖着,一语不发,耷拉下脑袋,披下的长发掩住面孔。后来琛说,“永恩都要被你骂哭了。”彼时的自己,还以为那只是因为琛喜欢季姑娘而生的夸张态度,现在想想,不是啊,他因为另个自己在意的女生而漠视她的感觉。而他的残忍还没完没了,再见她,没有道歉,没有体谅,好像她所有的付出都是应该应分的,只顾着劝阿彼,未曾顾念于她,即使知道她因被忽略而差点离席而去,却认定那多数是因为乔景琛之故,而事实上,她情绪上所有的落差,都是因他而起,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他让她有多难过?!

“该不是连你也不知道吧?”还是陈柏青。

韶光茫然,“什么?”

“季永恩啊,他们不知道她在哪里,你知道不?”

“不知道。”光冷淡,拍卖已经开始,他对着前方,假作专注。

陈柏青意图套近乎,聊,“看起来很烦的样子嘛,男人要么烦女人要么烦事业,你哪样?”

光敷衍,“两样都有。”

柏青,“哗,工程浩大。”

光随便,鼻子里哼一声。

陈柏青,“兄弟,我知道他们几个清楚永恩的下落,就是不告诉我,不如你告诉我一下吧。”

光摇头,“我真不知道。”糟糕,他忘了要帮妈妈拍哪件来着?对,明天启的磁青泥金写本《妙法莲华经》一函七册,织锦面封衣,他记得,记得沿街一树粉梨花,记得花阴微露一扇绿窗纱~~春天,他从伦敦回来,在医务室见到永恩,她瞪着他的表情难以言喻,似乎很不满,有哀怨,又似乎很高兴似的。那天,一起去吃饭,她在街边喝了五碗台湾爱玉冰。而今细寻思起,她不是高兴,是傻,用饮食无度的动作,掩饰她对他们谈话内容的紧张,韩美雪,她一直在乎的,在乎到又拉又吐被送去吊药水,可他仍然对此无所知无所觉,他总是把她当成爱捣蛋的孩子,从不相信被季远山夫妇当掌上明珠来呵护的她能承担什么,说到底,是他自视甚高,当她无知,轻视她,他让她难过,让她失望,让她疼痛,一直,最后,他遭了报应,不,暗算,如琛所言,他的命运,不知躲哪儿暗算他呢。

可是,即使他那样忽视她,她待他从来都是极好的,她总是在他闷闷的时候,主动逗他说话,哄他开心,光也记得,在唱片店偶遇,他们一起搭公车,因为感冒的关系,容易疲倦,后来他睡着了,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永恩肩头,而外面,日已偏西。那天,睏的东南西北不辨,下公车还是永恩叫的士送他回家,他接受她的照顾,当这是朋友之情,兄弟之谊,享受的天公地道,从没问过他,他在她肩头沉睡那么久,她累不累,苦不苦,倦不倦?却也没考虑过,为什么,她肯对他那么迁就那么好。而凡此种种,何止于此?她曾经做过一个风车,上面画满他的素描,迎着风转动起来,问他,“你晕了没有?”她的包包里,总有自己自家烤的小饼干,有时便问,“阿光,你又没精神了,饿不饿?”她对他的好,细若春雨,不动声色,已经把他惯坏了,以至于,让他认为,他在她面前,怎样都可以,反正她不会生他的气。以至于,被下了药,同床共枕一夜之后,他都可以毫无芥蒂羞愧,直面于她,“我冒犯你了吗?”她红着脸,他以为那只是女生的一点小矫情。

所以,谢韶光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呢?因为她一生顺遂未历风雨,他以为她什么都担不起,轻视她。可因为她纵容他,于是他就使着性子欺负她,觉得对她怎么样她都不介意。可即使他如此辜负,她仍无悔无怨,愿意把自己的肩膀借给他哭。光眼窝湿润,他应该庆幸,他仍记得那么多,那些温暖的细节,清晰如昨,历历在目……时间冉冉而去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等一下。”有人按住光欲举起的手,是文少,轻声,“你疯了,搞什么呢。”

光面瘫,看上去似乎正常,目光却茫然的找不到重点,问,“怎么了?”

琛,“我记得你妈要的是南北朝的写本,《仁王般若波罗蜜经疏》不是吗?”

光思索,“是吗?我以为是明天启的《妙法莲华经》。”

陈柏青有点幸灾乐祸,但更多难以置信,“你一直对着朱彝尊墨梅绘本举手,又没人跟你抢,你要干吗?”

光失控的神智稍微收敛点,才发现,整个会场的人拧断脖子般瞅着他。失魂光站起来,对琛,“我去洗个脸,你帮我看着。”到底什么他妈的经和什么你妹的梅他真的没工夫理,让他静一会儿好不好呢?

洗脸,对着大镜子,恍惚见到拿鞭炮炸阿文的季永恩逃离中撞到自己,一脸的精灵古怪,对,一直觉得她那件事透着古怪,可后来审她,她说是因为帮琛出气,埋怨阿文总是在琛面前抱着阿彼秀恩爱,那也是假话吧,琛从来就没介意过阿彼,想必其中曲折琛通通透透,所以琛问永恩,“我该领你的情?这里没阿光什么事儿吗?”光又掬了把水拍到脸上,怪他,一窍不通,辜负永恩,也连累阿琛。永恩知道他在意阿彼,所以,丢阿文鞭炮其实是为了替他不平,这丫头怎么那么傻啊,这样的傻事情,她还做过多少?光瞪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他为了阿彼,去找阿文打架,一声尖叫,把自己放到他们两个大男生拳头下的永恩;是不是还有?方帜校园内,方逸文扬起巴掌,他想拦住,永恩已经冲出去,巴掌落在她脸上;所以,那一次,陈柏青挥刀相向,他要去救阿彼,挡在阿彼前面的还是永恩。琛说过,阿彼不是勇敢,可能只是忘我。他不同意见,那叫莽撞。现在,可以很肯定,她是忘我。光捂住嘴,似乎想要压抑住勘破季永恩这个人而发出的惊呼,是的,她为了谢韶光,忘了她自己,了解这一点,刹那间,一汪白水,将阿光淹没。后来,是个可怕的词汇,总是在后来,才会深刻了解,我们失去过什么。此时此刻,镜子里面的人,脸上已分不清是水是泪。可这样真的有点无耻,被一个女人用付出生命的方式热爱过,仍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还有脸哭呢?

没等到拍卖会结束,光短信给琛,拜托他帮忙处理所有事情,自己走出酒店,漫无目的,随便找间酒吧进去坐,期间手机上线打开邮箱和QQ,没有永恩的回复,他给她写邮件,仿佛是种习惯,“你骗了我,放了我鸽子。你猜我们相见那天,我应该带多少鸽子给你?十只?三十只?永恩,一年三百六十日,你别拿鸽子逼我成吗?”自然,伊人照旧杳无音讯,她想我存满十间屋子的白鸽后才出现吗?那太久了,他现在就想见她,在狠狠想念的这一刻,才惊觉,因为她的离开,所有一切分析崩离,碎的彻底干净。这就是思念,没有岁月,只有昼夜,阿光的内心阴暗的不见天日,跟酒保要酒。伏特加,斟满在透明玻璃杯里,清纯如水,也清醇可口,似乎没有任何味道,却如把利刃一样戳到心里去,神圣,庄严,力量无穷,象永恩。

也不知喝了多少,叫的士回家,光摇摇晃晃进厨房,给自己冲杯热茶,他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着,想起前不久,她在这里给他煮面,做三文治,当时她问他,“如果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办?”可悲可叹的,这话还是他曾经说过的。他笑她,“记那么牢?暗恋我啊。”光以手蒙面。他这个星座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残忍这么分裂的?“既然选了家族的责任,就不能再随便动心。”他给她的答案真是轻易,可不过二十四小时,他就动了心,或者,在说那句话之前,他已经动了心,自己却不知道。现在他把他的路和她的路,都堵死了,如何是好?

光掏出手机,翻出永恩最后回复给他的短信,骂的真好,言浅意深,就像兰花拂穴手,猝不及防,又狠又准。他不介意她多骂他几句的,只要她别总硬撑着把自己当无敌小金刚就行。现在的她在做什么?想起她那条满布伤疤的手臂,他不知多担心。

生病了,身边有人照顾吗?

难过的时候,身边有人安慰吗?

遇到难事,身边有人帮助吗?

消极的时候,身边有人开导吗?

心烦的时候,身边有人逗笑吗?

受气的时候,身边有人当出气筒吗?

无助的时候,身边有人鼓励吗?

永恩,天涯海角,你到底在哪儿啊?

季永恩失踪的第十一天,谢韶光醉倒酩酊,泪流满面,凌晨四点电话给温哥华的慧,接电话的是阿泰。

光直接有效率,“找你也一样,我想知道,永恩在哪里,你一定知道。”

泰哥睡意惺忪,但清楚稳定,“不,阿光,我不知道。”

光,“你不是有她爸爸妈妈的联络方式吗?告诉我。”

其实江启泰从不知季远山夫妇的联络方式,是直接找的方明诚,此刻只能撒谎,“我找过他们,他们已经换了联络方式。”

光,“怎么可能?”

泰哥,“光,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间仍没有休息,打电话来找永恩,但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永恩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以致她不得不消失,不能和你们联络。或者你愿意体谅她,不要探听她的下落。”

光真是够了,“江启泰,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他什么都不知道。”电话里换成是慧,打着哈欠,“你不是会半夜发神经的那种人,是不是觉悟了,知道自己爱上永恩?”

知道的太晚了,光口气不好,“拜托,问问你老公,怎么找到她。”

慧,“稍安勿躁,光,听我说。我帮你们问过了,阿泰确实不知道,而且,我还拜托逸华姐去问方伯父,方伯父都说,找不到他们一家人。阿光,永恩是诚心让我们找不到的。重点是,你找到她又怎样呢?你已经有美雪了啊。”

似有一记闷雷,响在阿光耳边,想见她有一万个理由,可是,见到她的话,会发现,缺少一个可以好好面对她的身份。

慧还在劝,“阿光,我相信永恩只是不好见我们,但她绝对是安全的。”她叹气,“在家的时候,我就很想和你为永恩的事情仔细谈谈,可你忙的要命,也累的要死,好容易到我家,还牙痛,居然给我睡着了。我一直想跟你说,永恩喜欢你,喜欢的要命,早在我离开你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她有多喜欢你。所以,光,好好照顾自己,或者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壮,再遇见永恩的时候,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

季永恩消失后的第六十九天,三贱客出国进修,说好的,都去纽约,光变卦,“我去伦敦。”

琛提醒,“那是韩美雪的地盘。”

光,“美雪对这个项目很投入,她会回国内,筹备在国内分公司的事情。”

阿文,“我们说好了一起的,喂,光,中途变卦鼻子会变长哦。”

光笑,“我会常去看你们。”他不能不去找永恩,不能确定她安好,他的魂儿就没了。自她走后,他一直失魂落魄,从没活的如此辛苦过。

“好吧,我们也会去看你的。”阿彼握住阿光一只手,“我们都会为你加油。”阿彼的手上,加上阿文的手,加上芸涓的手,又加上阿琛的手。

永恩消失后的416天,纽约一家医院的病房里,还是这四双手,叠在一起。在送阿琛进手术室之前,他们一起喊,“加油。”琛少胃癌,必须做手术切除三分之二,之后会有半年的化疗期。现在胃癌的治愈率已经很高了,可这家伙却总是担心自己会死掉,差点再也不要见芸涓,怕拖累她。

谁也没想到芸涓会对一个患胃癌的家伙死缠烂打不离不弃,在阿琛还要固执下去的时候,阿光淡淡道,“想想你曾经为永恩操的心,如果觉得不够,你也可以想想永恩为我伤的神,再不够,就想想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女人放下自尊,放下骄傲,放下所有,只为放不下你,为你流的泪。琛,你舍得?用这种一切为她好的烂借口?她又不要你用这种方式对她好。现在芸涓就在外面,反正她一直都会在,开不开门,你自己看着办。”琛开了门,和芸涓一起,抱头痛哭。这么说不准确,那天,他们几个一起抱头痛哭,阿光心里无限焦灼,这样,她也不肯出现吗?她真的不知道最亲爱的朋友生了癌,就要进手术室了吗?

永恩消失后的713天,谢韶光花两年时间排查过英国和纽约的大学后,开始想办法排查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大学,找一个中文名字季永恩,英文名字叫Nancy的女生。那次在飞机上遇到永恩,是从阿根廷飞英国,说不定有可能她根本就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读书。谁也没想到,谢韶光没遇到永恩,却撞见季远山夫妇,他乐坏了,胡子拉碴的脸上,显露出的笑容,阳光一样,直照见人心里去。他难得一见的热情,使劲儿拥抱季uncle,说,“太好了,太好了。”

远山先生被这孩子的莫名热情感染的几近语无伦次,也说,“太好了太好了。”

阿光终于见到永恩的弟弟,那个白白嫩嫩雪团似的两岁孩子,黑头发,黑眼睛,漂亮的让人着急。想到这孩子与永恩血脉相系,阿光抱住他,有那么一瞬感天动地,差点要哭出来。赶紧问依云女士,“aunt,”他带着某种狼狈的热情与难以克制的急躁,“永恩呢?在哪里?没和你们一起?”

“没有。”依云一直保持冷静,她带着些许研究的意味,“你找永恩?”

光承认,“是啊,一直在找她。”追问,“她在哪里?”

依云,“你找永恩什么事?”

光,“她跟我们失去联系两年了,我们很记挂她。”

“她很安全。”依云说

终于,光意识到,以为见到季家夫妻,就能得到永恩的下落,他想的太简单了。字斟句酌,“永恩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们不想失去她。”

远山很温和,“光,我和你aunt明白你们几个孩子之间感情很好。可是,有些事情,总是很难解释。永恩有永恩的难处,也希望你们能理解。”

光坚持,“她的难处,可能我们帮得到。”

“不是所有难处,都需要帮忙。或者,”依云说,“你们一定要找到她的理由,可以超越她的难言之隐。”

光卡住,有片刻迷惑,超越难言之隐的理由?那是什么?随即,他领悟,是爱情。他对着远山夫妇,蓦然惊觉,他有未婚妻,他对永恩的爱情,适合放到台面上吗?无言以对

远山夫妇自然也不会纠结于这个话题,闲聊,“对了,来布宜诺斯艾利斯做什么?哦,几年不见,越发出挑,更帅了。听说你和美雪订婚?准备几时结婚?想想都觉得般配,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记得在国内时候,我们都还玩笑,你妈妈选儿媳妇象选太子妃……”

最终,只是在不失礼的情况下应对一二,光失落的雨雪飘零,甚至忘了问远山夫妇为何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只知道远山先生因工作关系回纽约。纽约那边的学校,又没找到永恩,所以,季永恩到底在哪里,还是毫无头绪。可是,光明白,他无须再寻找。胡乱买了张机票,飞出布宜诺斯艾利斯,到终点下机,是香港。

永恩消失后的第714天,飞的很累,暂时不想再飞,谢韶光背着他的双肩包,在香港的街市上乱晃。不知走多久,夜深了,他站在维多利亚港,夜空晴朗,深蓝,嵌几粒细碎的星。满眼灯火璀璨,让他想起那一夜,他执着一支糖葫芦,单纯快乐,去找永恩。烟花绽放,她不小心落进他怀里,他的唇,贴着她的额角,在那之前,他都不知道,一个浅浅拥吻的味道,有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可惜,也只如烟花一般,瞬间即逝。而那一切,竟发生在他的订婚之夜,不能更荒谬了。

整整两年,他找不到她,或者,并不是找不到她,而是她真的不能出现,以什么身份呢?曾经用生命去执着过,无路可退了。所以,纵然他寻她千百度,又几岁荣枯,她也不会出现在灯火阑珊处。剩下的,只有相忘于江湖。

永恩啊,光对着眼前无数灯火,说,我会试着记得,记得忘记你,一遍一遍,度日如年。

第三卷 不离不弃

第62章 62

早起,沐浴完的谢韶光举着电动剃须刀处理下巴上的碎胡渣,衣帽间一排排的正装里选工作服,米色长裤,白衬衫,藏蓝西装,对镜更衣。打开抽屉,众多腕表中选了一支cartier,再将一对蓝水晶袖扣安置在衬衫袖口,喷少少淡古龙水,打量一遍镜子里的人,清爽无垢,沉稳端正,下楼吃饭。

进修回来开始好好工作这一年,谢韶光逐渐变成一个如时钟般准确的人,除非很特殊情况,否则他一定踩着八点钟的点走进餐厅,老赵爱死少爷的守时刻板,这让他的工作变得更加有效率。牛奶,刚出炉的热面包喷香,黄油,起司,花生酱,煎蛋,培根,蔬果沙拉,报纸,老赵一一安置好,阿光沉默,看报纸,吃早餐。

谢家二老下楼时候,光一份早餐已经吃完,慢慢喝那杯牛奶。和爸妈道早,这时,静如秋水的脸上才泛起一丝几乎不易觉察的笑意,往热面包上涂花生酱,先后递给妈妈和爸爸,交流些对工作的看法。和韩家一起进行的那个项目合作案,因政策变动上的某些原因,未能如预期那样赚个盆满钵满,董事会不满意,韩家的掌舵人更是沮丧。虽说这个合作案两家都投入巨大,但好歹国内是谢展鹏的地盘,怎比韩志生,他是千山万水从地球那头飞地球这头,投入的心血不知多谢展鹏多少倍。

“当初是他跟董事会保证,未来十年我们的财富会翻几番。”闵柔说,“他太乐观轻率了。”

光,“虽然不如预期,好歹没亏。”给老父分点沙拉过去,问,“昨天和韩伯父打高尔夫,你们聊的很好,他怎么看?有没有放弃的打算?”

“就算项目停了,你和美雪之间的关系也不会终止。”谢展鹏眉眼始终在报纸上,儿子的心思却是体察入微,不掩犀利,“韩伯父昨天和爸在聊你和美雪的婚期。”

闵柔,“你韩伯父和韩伯母是真的喜欢你。光,美雪到底哪里不好呢?她孝顺懂事,很有分寸,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女孩子里面,算是无可挑剔了。”

在父母面前,光懒得祭出他的教养风度,将他个性中恶的那部分袒露无余,“我觉得我应该是不喜欢她脸上动过三刀,万一以后鼻子塌了眼睛斜了又补不回来,我的后半生该怎么办?”

上一次闵柔这么问,逆子给出来的答案是,他不要搂着个每晚糊一身牛奶蜂蜜象鼻涕虫样的女人过夜,闵柔横儿子一眼,嗔道,“男人别这么刻薄。”可这样的规劝如她的名字一样温柔,不具侵略性。

光也就不再言语,喝牛奶。沉默中,只听到爸爸翻报纸的沙沙声,妈妈刀叉切食物的些微动静,都知谢家人好静,所以主人们在家时候,工人已经习惯性拘谨,鸦雀无声。落地窗开着,春光正醒,花满枝桠,风入帘笼,偶尔,传进屋几丝鸟鸣。

忽而,闵柔一叹,“唉,光,妈还是希望你能和美雪早点结婚的,家里多一个人,热闹点,我们家太安静了。上次,慧和阿泰带孩子来玩儿,真开心啊。你和美雪早点结婚,要个孩子多好。”

光已经练出来了,很懂得如何应付这类题目,“你和爸都还很年轻,哪象做爷爷奶奶的人啊。等多老几年再说吧,不然带着孙子出去,人家以为你们又生一个,很尴尬的。”

终于,刺激到其实也很想很想做爷爷,但不肯轻易表现出来这种欲望的谢展鹏,眼睛从报纸里//拔//出来,瞪儿子,锋芒毕露,气势惊人。

光装没看见,取一只草莓嚼,他忽然想到,如果季永恩坐在这里吃早餐会怎样?她一定吵的要死,抓着老赵,眼睛和面孔因着食欲出色而发光,“哇,面包真好,可是明早能不能牛角包啊?吃的时候配炼乳,啊,那样会胖的,就全麦面包吧,多放点核桃仁,可还是牛角包酥香,赵叔,我能两种都要吗……”光忍不住笑。实在是笑的莫名其妙,谢展鹏两口子看看他,光收敛,“爸,妈,慢慢吃,我去上班。”

上车,司机送,光掏出手机,查阅短信。

阿文问前天光帮忙给他和阿彼预备的烛光晚餐上的烤肉是哪儿买的?帮忙再订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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