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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首长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二号首长TXT第十五卷 女人是圈养的鹿群 作者:黄晓阳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二号首长免费全文阅读。     常委会之后,赵德良回了住所。他的住所,成了江南省扫黑行动的总指挥部。这个晚上,赵德良和唐小舟几乎没有睡觉。

    随着他们过来的,还有杨泰丰。杨泰丰手里有一个全省各公安局长轮调方案,

    唐小舟需要和他一起研究。公安厅确定的方案,自然有他们的考虑,唐小舟原

    本不需要括手,同时,他也知道,有些重点区域,赵书记是很希望抓一抓的。他

    仔细看了这个名单,作了一些小小的改动,然后将名单递给赵德良,赵德良很快

    在报告上签了字。

    第二天一早,公安厅将这一命令下达给各市州公安局。要求各公安局长,在

    三天之内到位。

    公安局长们接到这一命令,有些嗅觉不灵敏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四

    处打听。当然,如今没有秘密,省委常委会召开的时候,因为严格了纪律,不允

    许外出打电话,消息在当时并没有传出去。常委会在当晚十一点多散了以后,消

    息迅速传开了。当晚十二点左右,唐小舟已经不停地接到各处的电话,希望证实

    这一消息以及打听更加内幕的消息。接到这些电话,唐小舟目瞪口呆。这件事,

    除了常委们,再没有别人知道,这么快消息就公开了,只能说明一点,常委会一

    散,有人主动将消息透露了。透露消息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是为了好玩,也不

    是显示自己掌握着什么特殊的核心机密,而是为了通风报信。

    各地公安局长虽然来了个大轮调,并且要求三天之内到岗。毕竟还需要三天,

    在这三天时间里,各市州公安局需要组织班子,应对全省扫黑行动。有些地方

    比较积极主动,不待新的公安局长上任,便开始行动,也有些公安局没有丝毫动

    作,一定要等新局长上任。这里便形成了一个时间差,恰恰在这个时间差里,各

    地方黑恶势力的关键人物,提前知道消息,逃之天天。

    因为工作到很晚,唐小舟没有回家,留在赵德良这里。第二天一大早,赵德

    良按时起床了,两人一起去青山湖晨练。

    说来真是奇怪,以前他们在湖边晨练的时候,总会碰到很多熟人,这些人大

    部分是省委或者省政府机关的,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和赵德良搭一两句话或者点一

    点头。今天,人一下子少了许多。节气虽然早已经进入春天,寒气却远远没有离

    去,湖边的岸柳,褐色的叶苞早已经变成了绿茅,远远望去,如一团一团的绿雾,

    凌晨的风,仍如刀子般凌厉,害呀得人脸生疼,呼出的气,迅速凝结,成一团一

    团的白雾。正囚为这种寒冷,人的精神才越发的好,猛一口吸进一团冷空气,似

    乎有一股冰凉,顺流而下,迅速弥漫全身,而身体也随之惊了一下震了一下,人

    便突然抖掇起来。唐小舟陪着赵德良往前跑,少了那些特意跑来和赵德良接眼缘的人,湖边显

    得突然宽出了很多,他们跑起来,也更加顺畅。

    赵德良突然问,昨晚是不是很热闹?

    唐小舟说,料事如神,什么事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赵德良淡淡一笑,说,没办法,中国持色嘛。到处都一样,概莫能外。

    唐小舟说,我有些担心,这样一来,那些人恐怕早得到消息跑了,这次行动,还能有什么效果?

    赵德良问,你希望什么效果?

    唐小舟挥了挥手,说,把那些黑恶势力一网打尽呀。

    赵德良笑了笑,说,小舟,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唐小舟说,我本来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赵德良说,也对,我也曾经是个理想主义者。不过,时间把我身上理想主义

    的彩色外套剥去了,只留下了灰色的内衣。

    听了这话,唐小舟想笑。仅仅这句话,就露了赵德良理想主义的老底,理想

    主义基础还蛮深厚的。他又想,理想主义也没什么不好。正如赵德良刚才用到的

    两个词,理想主义是彩色的,而现实主义是灰色的。彩色浪漫而灰色残酷。就算

    你整个心空都是灰色的,只要有一点点彩色的角落,你的生命意义,就完全不一

    样。赵德良说他已经被时间剥去了彩色外套,只能说他现在忙得再也无暇去感受

    彩色的存在,并不能说明,他的整个心空,已经是完全的灰色。一个彻底失去色

    彩的心灵,是苍白而且无力的。赵德良仍然具有强大的力量,恰恰在于他的心中,

    有看浓烈的色彩。

    唐小舟说,从昨天开始,我一直在想,我这个联络员,应该做些什么?

    赵德良问,你认为你应该做些什么?

    唐小舟说,我想过,可没有想出头绪。或许应该去各地走一走看一看,不然

    怎么叫联络员?可是,我如果要走要看,你这里怎么办?

    赵德良说,这个你考虑太多了吧夕你不可能永远跟着我。总有一天,你要去

    独档一面。

    唐小舟说,那不一样。现在跟着你是我的工作。一个人干一种工作,就一定

    要全力以赴,努力将这个工作做好。

    赵德良说,你去当联络员,当然也是目前这个工作的一部分。扫黑,很可能

    是一个时期里,省委的关键性工作。同时,省委又不能仅仅只抓扫黑工作,还必

    须抓其他工作。如果没有一个人替我去抓这项工作,我自己就得抽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管这件事。

    唐小舟说,我明白了。我会尽一切所能,把这件工作分担好。

    赵德良说,你很善于思考,这一点很好。一个人的力量,并不来源于他的体

    力,而是来自于他的思考。你做这件事的时候,需要更多的思考,有时候,还需

    要独自承担某些东西。是你一个人跑,还是在一处带上一个人,你自己安排。我

    这里,你不必分心,相信余开鸿可以分担一部分。

    唐小舟有点担心,自己一走,余开鸿会不会将韦成鸥塞给赵德良?虽说赵德

    良不一定肯要韦成鹏,毕竟是临时的,赵德良大概也不好拒绝吧?真的出现这种

    局面,总会有些后遗症。唐小舟想了想,对赵德良说,能不能叫侯正德同志临时

    项一顶?

    赵德良说,可以考虑。你和开鸿同志以及正德同志说一说。

    唐小舟想,自己一个人跑联络,也够寂寞的,能不能带上徐稚宫呢?如果带

    上徐稚宫,一来解了自己路途的寂寞,二来,也正好趁此机会,给徐稚宫铺一下

    路。他说,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叫一个记者跟着我跑?

    关于扫黑行动的宣传,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扫黑行动是一把双刃剑,既可

    以伤人,也可能被他人利用而伤己。之所以能够被他人利用,恰恰在于行动规模

    巨大,控制可能出现盲点。这样的盲点一旦被对手抓住,便会引出一系列麻烦。

    相比而言,如果麻烦仅仅只是在省内,作为省委书记,自然可以控制。最大的隐

    患,正在于宣传。某些事一旦被谋体曝光,就不仅仅是一个省委书记的权力能够

    罩得住了。因此,在宣传方面,尤其要小心谨慎。听说唐小舟想带一名记者下去,

    赵德良不敢立即答应。

    唐小舟说,就是徐稚宫。这个人,我认为我还能把握得住,她不会乱来。

    赵德良对徐稚宫的印象也不错,这次扫黑行动打响第一枪的就是她。听说唐

    小舟想带徐稚宫下去,赵德良心里的疑虑消除了,说,小徐不错。可以让她跟进

    这件事,但写什么怎么写,需要好好研究,一定要慎重。

    回到办公室,替赵德良泡好茶并且整理好他这一天要看的文件和报纸,接着

    给侯正德打电话,把他叫上来。唐小舟将情况简单地说了,侯正德自然清楚唐小

    舟的用心。他当副处长这么长时间,即使主持工作,最终也没能升上去。此次如

    果能够代替唐小舟给赵德良当一段时间秘书,只要不出大的差错,让赵德良对这

    个人的人品产生反感,对其能力产生怀疑,将来的某个时候,解决正处,应该是

    不成问题的。那一瞬间,侯正德异常激动起来,对唐小舟千恩万谢。唐小舟说,

    你不用谢我,你要谢的是你自己。有一句话,我还要说清楚,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这事,我还要去找秘书长商量一下。如果他坚决不同意,我也无能为力。

    侯正德说,即使这样,我也要感谢你。关键时刻,你能想到我,你就是我这

    一辈子的恩人。

    唐小舟说,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吧。我现在就去找秘书长,成不成看你的运气了。

    侯正德说,要不要我找一下秘书长?或者晚上到他家去一下?

    唐小舟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复杂了。

    到底怎样复杂了,他也没有说明。

    进入余丹鸿的办公室,余丹鸿和他开玩笑,说,联络官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唐小舟说,秘书长,你千万别开这种玩笑。我干的是秘书工作,你永远是我

    的秘书长,是我的领导。何况,真正的联络官,省委常委会定的是你,我只是在

    你的领导下,做一些具体的事。

    余丹鸿说,小舟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唐小舟说,真的吗?看来,秘书长教导有方,把我这个顽冥不化的人,也教化了。

    余丹鸿也知道,唐小舟来找自己,肯定有什么事,便问,小舟你有事吗?

    唐小舟说,还不是为了这个联络员?赵书记的意思,是想让我别光靠电话联

    络,腿要勤一点。

    余开鸿说,那是,联络员嘛,不跑跑腿,怎么联络?

    唐小舟说,所以,我感到难办呀。我如果出去跑,赵书记这边怎么办?难道

    把所有事,都压在秘书长这里?秘书长那么多事,怎么能给秘书长添麻烦?

    余开鸿说,这倒也是个实际情况。赵书记是什么意思?

    唐小舟说,赵书记早晨和我谈了一下这个事,他的意思是不要搞出太大的动

    作,这个事,还是在一处内部解决一下。如果我有时间,事情就由我来做,如果

    我下去了,就让处里派个人临时顶一下。

    余开鸿说,恐怕只能这样了。赵书记有具体人选吗?

    唐小舟说,赵书记的意思,可以让侯处临时顶一下。

    余丹鸿猛地抽着烟,烟雾在他的面前缭绕,唐小舟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唐小

    舟想,如果余开鸿不同意,自己应该怎么说服他还是将这件事交给他,自己撒

    手不管了夕如果不管,对于侯正德来说,该做的人情,自己已经做了。然而,如

    果不争取,余丹鸿很可能把韦成鹏塞进来,反正是过渡嘛。

    他正想,如果余丹鸿不同意,自己怎么办,余丹鸿开口了,他说,你和正德

    同志提起过这事吗?

    唐小舟说,还没有。赵书记叫我下来和你商量一下,先听听你的意见。

    余开鸿说,那你先不要告诉他,我再和赵书记商量一下。

    唐小舟想,看来,这事黄了。即使他想好了什么话,也不好继续说,只得告

    锌离开。

    侯正德早已经等在走廊上,见他从秘书长办公室出来,不便上前打听,只是

    老远向他递眼色询问。他也不好说什么,装着没看见,直接上楼了。人还没进办

    公室,侯正德的电话来了,问,他不同意?

    唐小舟说,你要稳住,别急。

    侯正德说,我的哥,我能不急吗?也许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唐小舟说,你急也没用呀。再说了,这事我和赵书记已经商量好了的,赵书

    记心里认定了你,他也没办法吧。侯正德愤愤地说,妈的,老子每年还给他拜年,那些东西全他妈喂狗了。

    唐小舟说,老兄,隔墙有耳啊。尽人事听天命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当天下午,唐小舟随赵德良一起前往闻州。省里不仅赵德良去了,陈运达也

    去了,参加北方汽车集团闻州公司的奠基仪式。

    闻州汽车工业园早已经成型,合作单位谈了很多家,北方汽车集团是第一个

    决定落户闻州的国内汽车生产大型企业,计划在闻州建起一座年产三万辆的中档

    小轿车基地,以此实施北方汽车占领南方市场的总体战略。国内汽车企业的布点

    竞争,如火如茶,每个省,都将汽车列为本省经济发展的龙头支柱,真正是八仙

    过海各显神通,都希望成为中国未来汽车生产的十大基地。

    省市领导都清楚,闻州汽车工业园,至关重要的,还在于第一家厂的投建。

    有了第一只风凰,便不愁第二只第三只。这次的奠基仪式,省里自然是重视,不

    仅省里几大巨头全部出席,省委还投入资金,要求宣传部邀请全国各路媒体,进

    行全方位报道。

    当官是要出政绩的,有人认为,在中国当官,根本不需要本事,只需要你珠

    对线,跟对人,肯定可以升上去。其实,这仅仅只是看到了一个方面,另一个方

    面,就算上面有人照顾你,你也一定要出政绩。中国官场实行的是伯乐制,上面

    的伯乐,难道真的只要拿得出钱,就可以买通?绝对不是。伯乐也是需要政绩的,

    而他们的政绩,仅凭自己的三头六臂三拳两腿,绝对千不出来。他们还需要下

    面有能干的人。假如下面全都是一般齐,他就会矮子里面拔长子,看谁顺眼或者

    谁对自己好一些,他们便将赞成票投给谁。假若这些于之中,突然冒出一个巨

    人,干出了惊人的政绩,别人就算想踩也珠不着,想压也压不住。这就是全国各

    地,都在大搞政绩工程的原国,为了这个政绩,可谓各出奇谋,八仙过海。总体

    上说,花架子多,实事少。能像郑砚华这样,搞一个影响本地乃至全省经济格局

    的政绩工程,少之又少。有了这个政绩工程,再加上其他囚素,郑规华就算是不

    想上也难。

    唐小舟仔细分析过江南省未来的政治格局,按照中国地方官场结构模式,一

    个地方未来官场走向,不可测因素是外派干部部分,可测因素,则是本土千部中

    那些最具竞争实力者。唐小舟曾经很留意这些潜在的政治黑马,雍州市市长温瑞

    隆和闻州市市委书记郑砚华,被他列在前两位。温瑞隆比郑砚华大好几岁,作为

    省会城市的市长,并且已经两届,他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市委书记,接下来,便可

    能成为江南省省长最有力的竟争者。如果唐小舟的估计不错,几年之后,郑规华

    很可能成为江南省的副省长甚至常务副省长,当然,也可能成为副书记最终走向权力巅峰。

    对于这样的潜力股,他是一定要认真交结的,这些人,势必影响自己的未来。

    只不过,温瑞隆这个人,结交不易,他试过几次,温瑞隆显得不是太热

    情。这里面可能也有一个原国,他以前在省报,与市里的来往少,和;n瑞隆之间

    缺乏渊源。相反,郑砚华不同,以前就认识且不说,自己当上秘书之后,郑砚华

    曾主动表示过向他靠近的意思,彼此的关系,更加的亲密起来。

    这次到闻州,唐小舟没机会和郑砚华过多交往,郑砚华有太多的人需要去应

    酬,有太多的上级领导需要他去招待,自然没有时间分配给唐小舟。话说回来,

    他毕竟是地方首长,就算完全不理唐小舟,也是情理之中。他能够抽空与唐小舟

    握个手,已经将意思表达得非常清趁了。

    下午从闻州返回,到达雍州时接近六点。赵德良没有回省委,直接回家了。

    唐小舟将赵德良迎下车,又送他进门。

    赵德良说,小舟,你回去吧。

    唐小舟知道,令天晚上,赵德良这里不需要自己。冯彪要送他回家,他拒绝了。

    拒绝冯彪,一来是不想用省委书记的车,太招摇,二来他也确实不想回家去

    面对谷瑞开。他最近一直在想,自己在赵德良身边的位置已经稳定,是不是该把

    婚离了?既然想离婚,自然要事前做些铺垫。谷瑞开倒也变乖了,家庭生活如此

    不顺,她竟然不再抱怨,反而给他留下一个任劳任怨的印象。

    影响他作出离婚决定的因素还有很多,比如徐稚宫,比如孔思勤。尤其徐雅

    宫,他虽然迷恋她的身体,喜欢和她做爱的感觉,但他并不想做她的丈夫。现在

    自己有婚姻,彼此从不谈论婚嫁之事,一旦离婚了,恐怕就得面临这个问题。至

    于孔思勤,他们之间只能算是灵魂交往,没有任何实质性东西。如果有一天,他

    提出和她结婚的话,她一定乐意,但他觉得,他们只可能成为政治夫妻,很难在

    生活上达到高度默契。

    想到徐稚宫,他的身体有了反应,恰好又要和她商量一下采访扫黑行动的事,便拨通她的电话。

    他问,在哪儿呢?

    她说,在柳泉。

    他微微愣了一下,问,你怎么到柳泉去了?

    她说,社里派的任务。

    他说,你在柳泉的知名度很高,难道不怕危险?

    她说,那些人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我?

    他问,柳泉的情况怎么样?

    她说,省厅滕明处长在这里坐镇,行动很迅速,大部分已经落网,漏网之

    不多,现在正在扩大战果。

    他说,过几天,我要到下面去转一转,你跟我一起去吧。她显得有些犹豫。

    他问,怎么,没时间?

    她说,社里让我采访扫黑行动。

    他说,那你更要跟我走了,我是省里扫黑行动的联络员。

    她说,真的?那我就跟着你,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结束和她通话,他心里一阵茫然。平常,无数电话约自己吃饭,真的想找个

    人的时候,还真不知道能坐在一起的是谁。想一想,好久没和王宗平在一起了,

    这位老兄郁郁不得志,自己进入这个位置后,也怕有些人对王宗平的身份敏感,

    有意拉开了距离。令晚既然没什么别的安排,就和他一起吃个饭吧。

    打通王宗平的电话,刚说两句,电话被黎兆平接过去了。

    黎兆平问,首长,你在哪里?

    唐小舟说,你再这样叫,我生气了。

    黎兆平说,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了,你过来吃饭吧。

    唐小舟问,哪里?

    黎兆平说,一个小地方,你在哪里?我让向阳去接你。

    黎兆平的司机陶向阳不一会儿到了。黎兆平以前用的是自己的车,一辆路

    虎。当娱乐频道副总监时,台里没有给他安排车,他仍然坐自己的车。不仅将私

    车公用,就连司机陶向阳,也由黎兆平开工资。直到当了总监,才用上了奥迪,

    陶向阳也成了台里的司机。

    陶向阳接上唐小舟,开着车东穿西绕,走了一些什么地方,唐小舟闹不清。

    他是开车的人,竟然不知道雍州市还有这么多小巷。最终停下的地方,叫墨巷小

    镇。唐小舟对这个地方很陌生,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陶向阳说,这是雍州的一条老街,解放前专门卖笔墨纸规的,所以叫笔墨巷,

    现在省了一个字,叫墨巷。

    唐小舟知道笔墨巷很有名气,却不知道在这个角落里。

    解放前,笔墨巷和文街,是雍州市两条著名的文脉街,笔墨巷卖的是文房四

    宝,文街卖的是名人的文化作品。正因为笔墨巷和文街遥相呼应,人们才按照文

    街的叫法,将笔墨巷,也改成了一个字,叫墨巷。解放后尤其是近些年,文房四

    宝已经成了小众物品,很少有人购买,笔墨巷的生意,也就悄悄消失。令天的墨

    巷,早已见不到文气,只有一些最落拓的老雍州民居和一些日用百货的商铺和餐

    饮店。

    墨巷是一条很窄小的巷子,不能走大车,小车也只准单向行驶,根本没有地

    方停车。陶向阳将唐小舟放在门口,驾车走了。唐小舟上楼,见这个墨巷小镇外

    面虽然简单普通,里面却稚致,因为地方狭小,只有五个包间,分别取了五个奇

    怪的名字,分别叫一筒二索三万四喜五福。推开三万的门,见里面坐了五个人,

    两男三女。两个男的,自然就是黎兆平和王宗平,三个女的,唐小舟熟悉的仅仅

    只有一个,舒彦,省城著名的女律师。

    见门被推开,黎兆平已经望向门口,看到唐小舟,立即站起迎过来。唐小舟

    知道,黎兆平的架子端得很大,一般人,他是不会恭迎的,坊间传说,有一次,

    雍州市的某位副市长接受黎兆平的宴请,这位副市长故意端了一点架子,有意晚

    到了半个小时,进门的时候,颇有派头地站在门口,等着黎兆平过来请他入座。

    岂知黎兆平坐在那里只是招了招手,这位副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搞得极其尴尬

    黎兆平拉了唐小舟的手,说,听说你到闻州去了,以为你没时间。

    唐小舟说,刚从闻州回来,老板体惊我辛苦,放了我的假。

    黎兆平说,都是老朋友,也不用介绍了。给你找了一个小妹妹,正在路上。

    现在只能委屈你,暂时坐在这里,让这个老美女幸福一下。

    他嘴里的老美女,自然就是指舒彦。舒彦听了这话,顿时一声惊叫,说,黎

    兆平,我要阉了你。

    舒彦同黎兆平的渊源很深,两人是高中同学,又是彼此的初恋,后来由于极

    其复杂的原因,舒彦另择高枝把自己嫁了。此后的好多年间,两人再没有来往。

    九十年代末期,黎兆平打一场生意上的官司,对方请的律师竟然是舒彦,两人便

    在法庭上重逢,从此开始恢复关系。许多人认为他们旧情复炽,可黎兆平却说,

    几十年前的一裸草,那时没吃现在去吃,我怕磕坏了自己的牙。

    唐小舟和舒彦是熟悉的,只是没有深交。他主动伸出手,对舒彦说,来,我

    们握握手。

    舒彦倒是伸出了手,却没有和他相握,作势在他的手掌上打了一下。

    黎兆平便起哄,说,握呀,干嘛不握?这么好的机会。

    舒彦推了黎兆平一把,说,握你个头。

    黎兆平说,握的当然是头,只不过是大头或者小头而已。

    舒彦曾经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做爱就是更深层次的握手。这句话因此成了雍

    州的名人名言,至少整个雍州官场,都知道这句话。舒彦也知道,很多人在背后

    提起她根本不叫名字,就叫握手。一些熟人朋友见了她,便和她开玩笑,说,来

    ,我们握握手。她也无所谓,反正当律师若不想和法官握手,官司一定赢不了。

    王宗平和唐小舟打过招呼,聊了几句,彼此坐下。

    黎兆平坐的是主席,他的两边,分别是舒彦和一个美女。美女的另一边,便

    是王宗平。王宗平的身边,也是一位美女,很小巧玲珑的那种,五官长得很精致

    ,皮肤很白。唐小舟没有见过她,听到介绍之后,才意识到,她的名字,自己早

    已经熟悉。她叫阳春玉,开一间广告公司。黎兆平是认识阳春玉的,常常拿她开

    玩笑,叫她小一号。意思是说,她什么都比别人小一号,会不会那里也小一号?

    甚至更进一步开玩笑说,你什么都小一号,和宗平配不配套呀。

    王宗平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委宣传部,因而和当记者的唐小舟多有接触,大

    家年龄相仿,意气相投,又都是单身汉,便常常约在一起活动,看画展,游公园,

    或者是喝酒什么的。算起来,两人的交情,还真不浅,十几年了。后来,王宗

    平家的一位世交官运亨通,当上了雍州市委副书记,将他从省委宣传部调到市委

    办公厅,当了自己的秘书。王宗平给那位副书记当了三年多秘书,副书记去了政

    协,担任政协副主席。副书记离开之前,已经考虑好了安笠王宗平的方案,组织

    谈话都已经完成,任命文书却迟迟下不来。后来内幕揭晓才知道,这位副书记被安排去政协,

    是要将他调开以便调查。仅仅两个月后,这位领导便被双规,王宗

    平也因此接受长时间调查。最终结论是,王宗平洁身自好,屎洁自律,与副书记

    的贪腐案,没有半点关系。可原本的任命同时被搁置了,他的编制,仍然留在市

    委办公厅,却再也没有人给他安排工作。

    唐小舟曾经和他开玩笑,说,你这样还不好?竟然可以不用上班,工资一分

    不少。听了这话,王宗平只是苦涩一笑,说,不信你来试试。其实,唐小舟很理

    解他的处境,在他的那个圈子里,大家都将他看成不祥的人物,谁见了都绕着走,

    别说有人敢用他,就算是离他近一点,人家也怕沾了晦气。

    阳春玉是王宗平给那位倒霉领导当秘书时认识的,王宗平替她拉了很多广告

    业务,她的广告公司,也因此摆脱困境。这个女人还是很讲感情的,王宗平虽然

    步入了仕途逆境,她还是忠实地跟着他,无怨无悔。

    至于黎兆平身边的那个女人,他只是稍稍介绍了一下,是雍州师大的学生,

    具体什么情况,唐小舟没太在意。他很清楚,黎兆平的身边,有两样东西是不缺

    的,一是不缺钱,二是不缺美女。他换美女比换衣服还快,如果他身边的每一个

    女人,朋友们都要花心思精力记住的话,那是一件很累的事。

    黎兆平既然约了舒彦一起吃饭,身边又带了一个女人,似乎说明黎兆平和舒

    彦之间关系纯粹的说法是可信的。

    坐下之后,黎兆平问唐小舟,令晚应该没什么持别的事吧?

    唐小舟说,应该没有。

    黎兆平说,那我们整点白的。

    不等唐小舟答应,他已经拿起身边的茅台,往唐小舟面前倒了一杯。五个人

    面前,都已经倒了酒,除了两位年轻女士是半杯外,其他人都是满的。

    唐小舟说,少来点吧,我怕临时又有事。

    黎兆平说,你的量,我放心。

    大家喝了第一轮酒,一个很年轻秀气的女孩推门探进头来。

    黎兆平身边的师大女孩立即站起来,叫道,雅馨,快进来。就等你了。说着,

    从座位上起来,走到门边,将那个羞羞的女孩的手抓住,往黎兆平身边走。

    黎兆平指着唐小舟说,给他给他,我不掠人之美。

    于是,那个叫雅馨的女孩被带到了唐小舟身边。

    唐小舟看了她一眼,很青涩的一个女孩,看上去似乎还未成年。她M像天生

    为解释青涩一词而存在似的,看到她,你完全理解了人们用青涩来形容某个年龄

    段女性的全部含义。女人的性感,俨如被圈养的鹿群。幼齿的鹿虽然不安分,也会小鹿乱撞,

    毕竟圈的力量强大,从圈外看,波澜不惊。鹿群一旦成年,情况完全不同,所有鹿

    从各个不同的方向争相奔突,圈因此承受巨大的冲击力和考验。鹿群似乎有从任

    何一个方向破圈而出的可能,弹性良好耐力超卓的圈墙,又将这些不安分的鹿一

    只只拦了回去。有人将女人比喻成花,其实女人恰好体现了花的整个绽放过程。

    青涩就是小巧的花苞,外形上,它和植物的颜色保持一致,甚至让人误以为那就

    是植物的叶或者茎。性感成熟的时候,也就是含苞欲放的时候,这时,每一天甚

    至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变化,那是突变,是一个关于绽放的解释。女人性

    感的绽放,不仅光彩夺目,摄人心魄,而且千姿百态,千娇百媚。绽放之后,会

    出现一个漫长的沉寂期,表面上看,似乎不再变化,其实,这是一个漫长的萎谢期。

    面前这个女孩,个子小小巧巧的,看不到挺拔的胸脯,锁骨显得瘦弱,皮肤

    似乎在沉睡,缺乏那种由内向外奔突的力量。当然,她身体结构的优秀还是非常

    明显的,一张巴掌脸异常精致,有着瓷一样的肤色和一双会说话的眼晴,那双眼

    睛和那张小脸相比,大得有些夸张,睫毛很长,鼻子挺拔,嘴巴圆润,唇廓线条

    清晰优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她眼皮是奔拉着的,眼晴便像两轮黑色的弯月,

    嵌在哲白之中,黑得引人注目。她身体惟一向外张扬的部位,就是眼睛,此刻,

    她的眼皮虽然牵拉着,目光却从缝隙中射出来,显得有点张扬,睫毛更是舒展,

    弯曲成一个弧度。

    师大女孩向唐小舟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冷稚馨。再向冷推馨介绍说,这是

    唐哥唐小舟。又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唐小舟猜测,她一定是告诉冷稚馨,他是省委书记的秘书。

    听到冷稚馨这个名字,黎兆平故意耸了耸身子,说,真冷。

    师大女孩说,我跟你们说过,我这位妹妹是冷美人呀。

    王宗平说,冷……雅馨,这个名字怎么这么拗口?

    师大女孩说,你叫雅馨呀,那样就顺多了。

    王宗平说,稚馨,你迟到了,酒我们就不罚了,但是,你得给你唐哥敬一杯酒。

    冷雅馨显得十分害羞,却也端起面前的杯于。舒彦立即替她酌了酒。

    冷雅馨以一种极小却很好听的声音说,唐哥,我敬你。请。

    黎兆平和王宗平便闹,说声音太小太秀气,没有听清,重新说。

    冷推馨脸红了,那种红就像是一种电脑效果,迅速地扩散到整个脸。她倒是

    声音提高了一点,仍然很小。她说,唐哥,我敬你。

    黎兆平说,稚馨呀,这样可不行,怎么像要和你唐哥入洞房一样?如果真的

    入洞房,你怎么办?

    舒彦大概也觉得这个妹子有趣,说,你这么害羞怎么行?社会是老虎,将来

    会把你吃得连渣都不剩的。

    王宗平便拿舒彦开玩笑,说,是啊,你应该学一学这位舒姐姐,社会把她吃

    成了渣,吐出来。她摇身一变,又成美女了。

    唐小舟对冷稚馨生出了怜意,不想再闹下去,端起酒,和她碰了一下,自己

    先喝了。

    冷雅馨正要喝,黎兆平却不让,说,这样不行,没有过关。说着,走过来

    对她说,要不这样也行,喝一个交杯酒。冷推馨看了看黎兆平,又看了看唐小舟,不知所措。

    唐小舟说,算了,人家还未成年吧,看她这害羞样子,你们别闹了。

    舒彦便说,哟,唐处这么快就怜香惜玉了?

    黎兆平不依,一定要他们喝交杯酒。

    冷推馨以一种持别的眼神看着唐小舟,唐小舟看出了她乐意,站起来,端起

    师大女孩刚刚加满的酒杯。冷推馨将自己的手往前伸了伸,唐小舟也伸出自己的

    手,两人的手交叉着挽在一起。唐小舟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这种味

    道似乎不是香水味,更像是她本身的体味。这种气味让唐小舟心中一荡,顿时有

    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黎兆平恶作剧,趁着他们喝酒的时候,按住两人的头,往中间推,两人手中

    的酒泼了出来,脸却贴在了一起。仅仅只是一瞬间,唐小舟感觉到冷稚馨的皮肤

    极其细嫩,却发烫。两人的脸碰了一下,又迅速闪开了。酒洒到了两人身上,冷

    稚馨放下酒杯,抓过桌上的餐纸,没有替自己楷,而是替唐小舟楷。

    王宗平说,没事没事,酒的挥发性好,一会儿就千了。

    唐小舟说不清为什么,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他觉得黎兆平这些家伙闹

    得有点过了,人家毕竟还是青葱岁月呀,哪里经得起你们这些老油子的胡>}?找

    了个机会,他小声地对她说,别在意,他们只是喜欢玩,开心一下而已。

    她小声地说,我知道。

    他又说,你好像太胆小了。

    她说,我天生就这样。

    他说,那应该多接触社会,增长一些见识。

    她说,我妈也这样说。

    唐小舟突然觉得,这个女孩白得像一张纸,和她说话挺吃力的。恰好舒彦闹

    酒,要和他交杯。他便和舒彦开玩笑,说,交杯我就不喝了,我只握手。

    舒彦说,你怎么说不喝交杯?刚才不是交了?

    唐小舟说,正囚为刚才交了,我要从一而终,不能再交了,再交就是滥交。

    舒彦说,滥交你个头,这杯酒,你不喝也得喝。竟抓住他的手,硬是和他交

    了杯。

    王宗平又过来给唐小舟敬酒,唐小舟便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还能怎么样?混坝。

    不过,我最近可能会离开。

    唐小舟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准备去哪里?

    王宗平说,我爸妈的公司不太景气,想让我去帮忙。

    王宗平的父母足雍州市最早的商人,早在王宗平读大学前,就开始经营服装

    生意,从南方倒腾服装到雍州来卖。当时做这个生意的人少,他们占了先,最先

    富了起来。当时的商人完全没有社会地位,被人瞧不起。正因为如此,他们要求

    王宗平一定要读好书,并且一定要当官。王宗平大学毕业后,他们费了老大的劲,

    托了一个早年的关系,才将儿子弄进了省委机关。王宗平运气不佳,背景也不

    行,完全没有出头之日。他有些心灰意冷,见父母的生意还不错,将以前的服装

    摊子开成了服装公司,便动了念头,要辞职下海经商。父母却不同意,又出面替

    他活动,才捞到那个副书记秘书的职位。

    唐小舟问,你父母的生意怎么样?好像以前听你说不是太好?

    王宗平说,正因为不是太好,才想我过去帮忙。

    唐小舟说,能不能再等等看?

    王宗平不解地望着他。

    唐小舟说,彭清源的秘书从他当副省长时就跟着他,最近可能要动一动,彭

    清源正在为此事做工作。只要他的秘书一动,就需要一个新的秘书。我为你做了

    一些前期工作,彭清源对你印象还不错。

    王宗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举起酒杯,说,我们再碰一个。

    吃完饭,黎兆平提出去唱歌。唐小舟知道,这是在为自己安排活动。唐小舟

    虽然很想和冷稚馨多接触,却不想去那样的场所,担心被熟人碰到,说,算了。

    这几天没睡好觉。

    黎兆平说,那我们去喜来登喝茶,你也可以去那里睡觉。这个提议,倒有点

    让唐小舟心动。唱歌的地方很闹,想和冷雅馨说话也麻烦。喜来登三十八楼很静,

    说话方便。他正要答应时,手机响起来,拿起一看,是侯正德,他以为处里有

    什么事,立即接听了。

    侯正德说,唐处,我在你家门口了。

    唐小舟愣了一下,这个侯正德,怎么跑到我家里去了?转而一想,难道说,

    他的事定下来了?不然,他为什么要上自己家里?他问,有什么事吗?

    侯正德说,没什么事,当面感谢你一下。

    当面感谢7那就是事情定下来了。怎么定下来的?今天一整天,自己都和赵

    德良在闻州,余丹鸿应该没有机会和他碰头吧。这么说,是余丹鸿单方面定的?

    余丹鸿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侯正德要到自己家,估计是要给自己送札,自己

    如果不当面,这个礼,肯定又被谷瑞丹收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回去一趟比较好,便说,那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唐小舟要走,大家也只好散了。阳春玉有车,王宗平跟着阳春玉走。黎兆平

    身边有两个女人,只有舒彦独自一人,由舒彦送唐小舟回家。

    回到家,谷瑞丹和侯正德正坐在客厅里说话,保姆小花带看唐成蹊在房间里

    做作业。

    见门打开,唐小舟出现在门口,谷瑞丹便说,我们家领导回来了,今天难得

    女儿从房间里出来,说,爸爸,你是不是比省委书记还忙

    唐小舟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回房间做作业去。见侯正德站着,便说,侯处,

    你坐你坐,我先洗把脸。说着,进入自己的房间,放下包,脱下正装外套,换

    了一件居家休闲装,又去卫生间洗了脸,才回到客厅,陪侯正德坐下来。

    谷瑞开替侯正德的杯子里加了水,又给唐小舟端来一杯茶,进了房间。

    唐小舟问,是不是那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侯正德说,多亏唐处照顾。

    唐小舟问,怎么定的?昨天,他的口气好像不太乐意呀。

    侯正德说,因为事情没有眉目,我也就没有向你汇报。昨天下午,他把我叫

    过去,对我说了好多话。

    唐小舟哦了一声,问,他怎么说?

    侯正德说,总之就是那些话。说得含糊其词,大概是说,这几个月,你可能

    会更多地在下面跑,赵书记身边又需要人,所以,他考虑从一处安排一个人,临

    时跟在赵书记身边。

    唐小舟略笑了笑,暗想,他倒是会卖乖。

    侯正德继续说,他暗示我,赵书记已经同意了他的方案,交给他全权处理这

    件事。他仔细考虑过了,一处的几个人,我,杨卫新、韦成鸥以及其他人,都可

    以充当这一职务。他个人比较偏向由我来干,不过还没有最后定。

    唐小舟明白了,便说,于是,你晚上去他家了?

    侯正德说,我事后一琢磨,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向赵书记推荐了我,赵

    书记也同意了,他凭什么作梗?还不是想捞一点好处?我和他共事也不是一年两

    年,这么长时间,他是什么人,我心里清趁。厅里那么多人,过年过节,谁去过

    他家谁没去,他心里记得清楚着呢。我想,拜了这么多年的善萨,还差这最后一

    拜?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娘,我也

    顾不了许多了,就去拜访了一下。你别说,还真是有用,今天下午,他找到我说,

    已经和赵书记通了气,事情定下来了。要我从明天起,就跟着你。

    唐小舟心里觉得好笑,这么个事,竟然也成了某些人的生财之道。权力这东

    西,真是太可爱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侯正德起身告锌,唐小舟起身相送。谷瑞丹已经很熟悉

    套路,大概早就在里面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听到侯正德告别,连忙从里面出来,

    热情得有些夸张地说,侯处,怎么就走了多坐一会儿嘛。

    侯正德说,唐处这几天辛苦了,他需要早点休息,我还是不打扰了。

    谷瑞开说,他呀,傻里傻气的,就知道傻做,哪一天不是这样?没事的,多

    坐一会儿。

    侯正德说,唐处可不傻,他前程无量呀。

    侯正德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唐小舟要送,他伸手拦住,同时很快地从包

    里抽出一个信封,塞到了唐小舟手上。唐小舟被迫接住,掂了一下分量,心中暗

    自一惊,怕是有一万吧。他往自己这里送了一万,送到余丹鸿那里的,肯定也不

    少于这个数。为了这么个位子,侯正德还真舍得送,而余开鸿也敢收。

    唐小舟说,侯处,正德兄。在我这里,你不要这样。

    侯正德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应该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唐小舟拉着他的手,将信封往他手里塞,说,真的不行。我们都在这个圈里

    混,在一个办公室里进出,有些时候,我们是身不由己。但我们之间是兄弟,搞

    这一套就俗了。

    侯正德说,就算是亲兄弟,也要表达一点感情吧。请你一定接受我这点意思。

    说着,想抽出手逃走。唐小舟不肯放手。他是真的不肯收这笔钱。一方面,

    他并不喜欢这种官场风气,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侯正德给余开鸿送了钱,却又在自己这里说出来,

    难保他转过背,不将送钱给自己的事,对别人说起。

    他说,正德兄,老兄啊,我是真诚地希望,同事之间,朋友之间,兄弟之间,

    有一种干净纯洁的东西,就像春天的风,能够吹得人扬眉吐气,神清气爽。如

    果没一点春天的风吹拂,整天刮沙尘暴,这个官场,也太浊太无聊了。你说是

    口巴?

    侯正德仍然不肯收。他心里很清楚,官场就这么个风气,唐小舟作为省委书

    记的秘书,目前圣眷甚隆,日后前程无量。自己这时候在他身上投入,将来很可

    能获得巨大的回报。全省范围内,有多少人争着向他唐小舟献媚?都削尖了脑袋

    呢,自己近水楼台,如果连这个机会都放过,就只能后悔一辈子了。

    唐小舟见他执意不肯收回去,只好拿出了最后的刹手铜,对他说,你如果一

    定不肯收回去,我也没有办法。我只好明天交上去了。我们是兄弟,所以,我对

    你没有任何隐瞒,所有话都说在明处。我不希望这样做,大概你也不希望我走这

    一步吧。

    侯正德只好收回来,并且说,唐处你真是。事后感,表达一点心意,你都不让。

    唐小舟打开门,说,心领了。

    谷瑞丹在背后说,侯处,没事常来玩。

    关上门,谷瑞开就说,你也真是,人家是真诚来感谢你的。你小心得太过头

    了口巴。

    唐小舟原本不想和她说话,实在有些忍不住,便说,就你精明。你不想想,

    他昨天晚上去了余丹鸿那里,今天就告诉了我。今天晚上到了我这里,明天还不

    定会告诉什么人。

    谷瑞丹说,既然他是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值得你帮也需要你帮的人大把。

    唐小舟没好气地说,是啊,值得我帮的人有大把,不值得我帮的人,也有大

    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候,值得你帮的人,你不能帮,但不值得你帮的人,

    虽然你不愿帮,却又不能不帮。比如说吧,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我也也清

    廷呀。你早就觉得当我的老婆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也早就不把我当你老公看了。

    可我能怎么办?我不还得让你当我老婆?谷瑞丹猛地一愣,当即便要发作,

    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小舟说,没什么意忍,只是一个比喻。

    谷瑞开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件事。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

    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唐小舟说,你错了,我不说你和谁有什么事,我只是说,其实,你早就已经

    不当你是我老婆了,这是事实,对不对

    谷瑞开说,你说这话没有良心,我什么时候当你不是我老公?我什么时候不

    想当你老婆?我是你的,你如果要,随时都可以,是你自己不行。

    唐小舟知道这事说不清楚,举起双手,说,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我现

    在累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说着,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以为她

    会在自己的后面咆哮,可也奇怪,她竟然忍住了,并没有发难。

    她反而在外面说,我知道,你想激怒我,我不上你的当。

    唐小舟选择的第一站是沪源市。被调往沪源市指挥扫黑行动的,是雷江市公安局长蒋东培。省厅原本安排另

    一个市的公安局长到沪源,唐小舟考虑自己和蒋东培关系比较熟,他又是自己家

    乡的公安局长,且沪源市情况特殊,想暗中给蒋东培创造一次机会,便向杨泰丰

    建议换成了他。他没有说明这样调换的目的,杨泰丰也没有问,最终公布结果,

    蒋东培到了沪源。

    蒋东培是武警出身,在武警部队时,便已经干到了正师。按照新的军街制,

    正师只能授大校街,不能授少将。同时,军街又并不与职务并行,而与军龄相关。

    升了大校之后,到了年限,要么升少将,要么,就得转业。蒋东培升不上去了,

    只好打背包回家。以前,军转干部的安置,都对应着一个地方级别,正团职对

    应的是县处级,正师职,自然对应的就是正厅级。到了后来,军转干部越来越难

    以安置,级别也就越来越低,现在一个正团级干部转业,能给你一个正科级就不

    错了。当然,个别有很硬后台的,也可以安排正处。蒋东培回到雷江,别说正厅,

    副厅都捞不到,只给了他一个副局长职位,分管刊侦,副处级。

    一般分管副局长,仅仅只是挂个名,关键时刻出面做一番指示,等到有荣誉

    的时候,再往自己怀里捞。蒋东培却是军人作风,干什么事,都身先士卒,他一

    竿子才扎进了刊警队。

    刊警队属于公安队伍中最为军事化的部门之一,又都是一些年轻人,刊警们

    喜欢这个副局长身上那股军人气,很快和他成为了朋友哥们儿。蒋东培来到刊警

    队,却并不瞎指挥,刊警队的日常工作,他基本不闻不问,只是抽出两个中队,

    专门破旧案、疑案、悬案。他将所有这类案件清理出来,分给这两个中队,要求

    这两个中队将案情上墙,每桩案子上面擂一面白旗。哪个案子破了,就将白旗换

    成红旗。有许多案子之所以成为旧案悬案,不在于这案子怎么难破,而在于疑犯逃走

    了,未能归案。破这类案子,一项最大的工作,就是抓捕。有些疑犯逃到了极其

    偏远的地方藏匿,若想将他们抓到,刊警必须经历一段极其艰苦的日子。蒋东培

    不怕吃苦,他亲自带着一队人,奔赴全国各地。最艰难的时候,所有参战干警,

    大夏天的,竟然一个月没有洗过澡。将疑犯抓获钾到当地公安机关,当地同行发

    现,这些人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臭味。

    蒋东培就这样成了全省的典型,唐小舟奉命去采访这个典型,因而认识蒋东

    培并且成为好朋友。

    沪源市的扫黑指挥部设在废弃的小学校舍里。这里原是沪源市的远郊,有一

    个自然村,村里设有一所小学。后来,城市发展,这里由远郊变成了近郊,而自

    然村的村民,也都在城里买房子或者通过各种门路进了城,村里的人数越来越少,

    这所小学,就此废弃了。

    唐小舟驾的汽车是杨泰丰提供的,挂的是公安车牌,即使如此,进入这个

    指挥所,仍然受到严格检查。门口由持枪的公安干警站岗,他们拦停了唐小舟的车。

    唐小舟的车上,有一个特别通行证,上面是江南省公安厅扫黑指挥部特别通

    行证等字,盖着公安厅政治部的钢印。他觉得这个通行证太招摇,因此没有放在

    车头的档风玻璃上。此时,车子被拦住了,他便将这块牌子拿出来,递了过去。

    站岗的干警知道他有来头,立即敬礼放行。

    汽车进院内的操场停下,有一名干警看到了这辆车,大概认出了省厅的车

    牌,转身进了一间办公室。唐小舟和徐稚宫刚刚从车上下来,蒋东培便从那间办

    公室里走出来,远远看到了唐小舟,大声地说,哎呀呀哎呀呀,首长来了。便以

    军人的步幅,一路小跑着下楼。

    蒋东培身高一米七八,永远蓄着平头,中气很足,说话像打雷,走路一阵风。

    唐小舟自然不会军人那套,和徐稚宫一起慢慢向楼梯口走,他离楼梯口的距离

    虽然近,蒋东培却先一步下了楼,到了唐小舟面前,竟然来了一个立正敬礼,大

    声地说,报告首长,蒋东培听命,请首长指示。然后伸出手和唐小舟相握。

    唐小舟并没有先握他的手,而是在他的胸部擂了一拳,说,搞什么鬼,要出

    我的洋相呀。然后才握住了他的手。

    蒋东培说,首长这是批评我呢。你现在是首长,来这里视察,我怎么能怠慢。

    唐小舟说,首什么长2我永远是你的兵,是你的兄弟。说过之后,介绍徐雅

    宫,说她是江南日报的大记者,由赵书记钦点进行这次扫黑行动的采访。

    蒋东培顿时对徐稚宫倏然起敬,伸出双手,一面说着欢迎,一面和徐稚宫相握。

    徐稚宫没有精神准备,被他猛一握,竟然惊叫了一声。

    唐小舟便开玩笑,说,你以为是你手下的女兵呀,见了就拍人家的胸,说,

    肌肉练得不错。

    在楼上坐了不长时间,眼看该吃午饭了,蒋东培要请唐小舟和徐稚宫去外面

    吃。唐小舟说,我知道你的,还是不要出去了,就在这里吃吧。

    蒋东培说,这里吃的是军营伙食。

    唐小舟说,那我们就体验一下军营生活。

    蒋东培叫了一声,立即进来一位参谋。向他交待一番,不多久,那位参谋进

    来请他们去吃饭。

    吃饭的地点是原学校的一间教室改成的饭堂,里面摆了许多张桌子,桌子上

    铺着台布,看不清桌子的质地,但从大小判断,估计是以前的课桌。里面有许多

    干警在吃饭,他们吃的是份饭,一人一份。唐小舟等被请到了里面的一张桌子,

    这是由两张课桌拼在一起的,上面摆了几个菜,一大碗西红柿蛋汤。和他们一起

    吃饭的,除了蒋东培之外,还有沪源的刊侦支队长周平。蒋东培介绍了唐小舟和

    徐稚宫的身份,周平分别和他们握手,然后坐下来吃饭。蒋东培问唐小舟要不妥

    喝点酒,唐小舟说,你们这是在工作,中午肯定是不能喝酒的,我们还是别破这

    个例了吧。

    周平只是闷头吃饭,却不说话。唐小舟看出点状况来了,便问周平,周队长

    好像有点情绪?

    蒋东培说,谁没有情绪?忙了几天,鬼影子也没捞到一个。没情绪那是神仙,

    不是人。再这么下去,我都会被憋死。

    徐稚宫不解了,问,不是全省统一行动吗?怎么抓不到人?

    蒋东培说,怎么抓?省里的力量还没有调齐,人家早已经听到风声,作乌兽

    散了。这样打乌,乌毛都打不到。早把乌惊了。

    唐小舟听了,心里略略一惊,问道,其他地区的情况会不会好些?

    周平说,能好到哪里去?如今是什么社会?信息社会。我们讲究信息,黑社

    会比我们更讲究,他们比我们的消息灵通得多,通讯设备比我们先进得多,我们

    还根本没有得到命令,他们早就已经躲开了。五天前,我们接到命令要抓人,

    可是,等我们过去一看,人家早已经在两天前就已经逃了。我们连鬼影子都抓不到一个。

    蒋东培说,据我了解,除了柳泉是提前行动,全省其他所有市州,没有一个例外。

    这消息让唐小舟大为心惊,他倒不是担心人能不能抓到,或者各个地区是否

    能够扫出威风扫出成绩,而是担心,如果这次风暴扫黑无功而返,他这个联络员,

    能拿出什么向省委交待向赵德良交待?

    他说,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人是地方一霸,在地方总有些根

    基,他们自己跑了,这些根基能跑吗?

    蒋东培叹了口气,说,难啦。周平也叹了口气,说,难啦。

    既然人都跑了,他这个联络员,也没有太多的事可做,下午便和蒋东培关在

    房间里聊天。唐小舟对蒋东培说,你有没有想过采取一些别的手段?

    蒋东培说,能有什么手段?

    唐小舟说,这次扫黑,与其说是要扫除各地的黑恶势力,不如说是要打掉黑

    恶势力背后的保护伞。既然那些黑恶势力逃散了,你们就以此为契机,大举调查,

    名义上是调查黑恶势力,实际上,却是在调查他们背后的保护伞。只要保护伞

    一倒,这些黑恶势力在当地还能站住脚?自然也就打掉了。

    蒋东培说,理也是这个理。问题是,保护伞是什么?是权力集团。我一个雷

    江公安局长,跑到沪源来打保护伞?我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就算我

    知道些什么,也是单枪匹马,你以为我能做些什么?我这里还没动,人家那里早

    已经了如指掌,提前做好了应对。昨天,我们听说城东有一个人,被那帮人下了

    一条胳膊,彻底残废了,就想上门去录取口供。可你知道怎么样?那个人今天一

    早走了,据说是到广东打工去了。他一个残疾人,到广东打什么工?不是被人提

    前安排了才怪。我还从来没办过这么窝囊的事,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真他娘的

    把人都给憋死了。

    一边和蒋东培聊天,唐小舟一边想。这一消息之所以如此之快地透露出来,

    恐怕还不仅仅是上面有人与黑恶势力有瓜葛,更为主要一点,应该是有人不想看

    到这次扫黑成功。

    赵德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结果连小鱼小虾都没有捞到一个的话,他怎么向

    中央交待?扫黑原本就敏感,赵德良闹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上面怪罪下来,他

    将如何了局?想到这里,唐小舟禁不住心惊肉跳。赵德良扫黑,显然是一场政治

    布局。可人家也没有闲着,在他布局之后,采取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计。说起来,

    这一招真够狠每的,当面支持你赵德良扫黑,背后却来这么一手,让你连黑恶势

    力的毛都抓不到。为了政治斗争,竟然连社会最起码的稳定都可以栖牲,这种残

    酷性,唐小舟是第一次体会。

    唐小舟问蒋东培,按照总指挥部的要求,每周各市州都要上报扫黑进度情况,

    现在一周已经快过去了,你准备怎么上报?

    蒋东培说,这也是我头痛的事情之一。情况我都告诉你老弟了,你认为我应

    该怎么上报?

    唐小舟说,恐怕只能据实上报吧。

    蒋东培说,据实上报,说我们连一个人都没有抓到,所有人全部逃了,上面

    相信吗?或者说,上面会怎样看待这件事?上面肯定认为我能力不够,不足以担

    大任。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可能会这样想吧?这个印象一旦落下,老弟你说说,

    我往后还怎么混?

    唐小舟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作为一名公安局长,你拥有一切资源,并不

    是要你去破多么大多么难的案子,而是将名单交给你,让你去抓几个人。让你去

    抓十个人,从你手里跑了四个,你抓到了六个,那好说,毕竟意外是谁都无法事

    先预料的,何况这种抓捕方式,本身就存在一些变数。就算你只抓到三个跑了七

    个,也还可以征一些客观原因。现在的情况却是,你连一个都没有抓到,仍然征

    客观原因,谁信?任何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恐怕是你的无能,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官场中人,谁不怕在上级面前留下个无能的印象2这个印象一旦形成,会成

    为你一辈子的灾难。只要这个领导还握有权力,你就永远都别想翻身。

    唐小舟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蒋东培点起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然后说,有人给我提了一个建议。

    唐小舟敏感地意识到,这个建议可能非常特别,便问,什么建议?

    蒋东培显得很犹豫。他显然意识到,这个建议非同小可,如果捅出去,

    会有很多的后遗症,因此不太愿意说。唐小舟做了半天工作,却又不能向他说明,

    这件事对于赵德良以及自己非常重要,只能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于你对于我

    以及对于很多人,都是一次巨大危机。要想化解此次危机,只能将所有事情摊开

    来,大家一起来想办法。最终,蒋东培还是说出来了。

    他说,有人向他建议,为了避免给上面造成一个无能的印象,只有一种办法,

    向上报告说,经过周密调查,当地根本没有黑恶势力。

    当地没有黑恶势力?唐小舟几乎跳了起来。

    这是一起极其严重的事件。如果所有市州全都上报说,经过周密调查当地根

    本不存在黑恶势力,这个结论一旦上报中央,结果会是什么?动用了一省之力,

    原想打一场世界波,结果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乌龙球,这是一定要有人负责的。

    此时,如果再有人向上说,赵德良只不过是想借此搞权力斗争,想借助所谓的扫

    黑,才巴某些人整下去。如此一来,赵德良只有灰溜溜地走人了。

    唐小舟已经看到,一次巨大的政治危机,将赵德良逼到了悬崖边上。

    赵德良如果在官场里粉身碎骨,自己命运的一现曙光,从此也就彻底消失了。

    这次危机可解吗?至少在唐小舟看来,这是一道无解题。赵德良总没有办法将

    那些逃跑的人在一夜间全部抓回吧。

    唐小舟问,你认为这给你建议的人,是仅仅只向你提出了建议,还是向其他

    所有公安局长,都提出了相似或者相同的建议?

    蒋东培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想,既然有人向我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也一定有人向别人提出了另外的建议吧。

    唐小舟还是不甘心,又问了一句,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向你提出建议

    的人,其实并不是和你关系非常密切的或者说政治上并不是和你走得比较近的人

    或许由于心急的缘故,唐小舟这句话问得太急也太没有水平了。蒋东培顿时

    引起了警惕,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唐小舟也不再向他隐瞒,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向你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就算你觉得不方便说明具体的人,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这个人,是雷江的还是沪源的?和你的私交怎么样?

    蒋东培说,没什么私交,是我到沪源以后在工作中认识的。

    唐小舟说,我明白了。

    蒋东培的思维跟不上,问他,你明白了什么?

    唐小舟已经站起来,对他说,我现在要赶回去,多的话,我就不说了。

    我给你一个建议,按照扫黑领导小组的规定,你可以从雷江调一个副局长和一个刑警

    队长过来。你应该尽快向省厅打报告,落实这件事。这两个人到位后,你应该加

    大力度进行调查取证,黑恶势力是你的调查方向,但黑恶势力背后的保护伞,更

    是你的重点。我还可以提醒你一下,有两个人,你要格外当心,一个叫孟小华,

    一个叫宗国军。这两个人,背景都非同一般。

    蒋东培说,你能不能再给我说清楚一些?

    唐小舟说,我能说清楚的是,这件事关系到你的政治生命,也关系到我的政

    治生命。然后对徐稚宫说,走,我们现在立即赶回去。

    徐稚宫就这一点好,她肯定不明白唐小舟心里在想什么,但肯定不会当着外

    人的面问。直到上了车,汽车驶出了老远,她才忍不住问道,怎么现在回去?你

    不是说今晚就住在沪源吗?

    唐小舟说,几句话很难说清楚,或者说,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不是用语言能够

    说清楚的。以后再找机会说吧。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确切地知道,这种事,

    跟徐稚宫是没法说清楚的,如果是孔思勤肯定不一样,只要稍稍提一句,她肯

    定能懂。

    唐小舟毕竟不是专职司机,又少跑长途,上午已经开了好几个小时车。中午

    没有怎么休息,现在又迅速往回赶,加上高速公路路况好,很容易疲劳。最初,

    唐小舟是喝茶,发现不行,又在一个服务区停下来,买了一包烟,一根接一根地

    抽,舌头都有些苦味了,还是觉得老想睡。

    唐小舟说,稚宫,你现在做一件事。

    徐稚宫问,做什么?

    唐小舟说,你每隔五分钟,在我的腿上猛掐一下。

    徐稚宫问,为什么?

    唐小舟一下子火了,大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叫你掐你就掐。

    徐稚宫没想到他会这样冲自己发火,感情上受不了,情绪一落万丈,当时就

    翘起了嘴,似乎要哭出来了。

    唐小舟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失控,无意中伤害到她了,便说,好

    了好了,我向你道歉。我想睡觉,你掐我,把我的磕睡赶跑,知道吗?

    徐稚宫到底是脑子转动不够灵敏,说,想睡觉那我们到下一个服务区先睡一觉再走呀。

    唐小舟哭笑不得,面对她,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说,我的大小姐,我有非常紧急的事,必须立即赶回去。如果能睡,我干嘛要你掐我?我发疯了不成?

    徐稚宫仍然不是非常明白,却也知道要执行他的命令了,便伸出手,在他的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唐小舟说,你挠痒呀,用力。

    徐稚宫再掐了一下,还是太轻。

    唐小舟一把抓住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指甲,虽然不是那种特长的,但也还过

    得去,便说,用你的指甲使劲掐,把我的裤腿卷起来掐。

    徐稚宫将他的裤腿卷起来,手指直接接触皮肤,并且加大点力气,又掐了一次。

    唐小舟已经有了痛感,仍然觉得不够,说,用力,再用力。

    徐稚宫毕竟是搞体育出身,力气她可是有。见唐小舟一再叫自己用力,果然

    力量越用越大。唐小舟已经痛得呲牙咧嘴,人却清醒了许多。

    唐小舟说,好了。

    徐稚宫松了手,低下头去看刚才掐的地方,见到有一个很深的血印。她吓坏

    了,差不多要哭出来,说,对不起,我把你掐出血了。

    唐小舟说,没事没事,男子大丈夫,这算什么?小事一桩。

    她摸着那个地方,关切地问道,痛吗?

    唐小舟说,当然痛,不痛我要你掐干什么?

    每向前走一段,唐小舟便叫徐稚宫掐自己。好在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

    困的时间段熬过去了,精神渐渐恢复了。

    从沪源出发时,是下午五点来钟,路上跑了四个小时,到达雍州,已经是晚

    上九点。进入市区后不久,唐小舟给侯正德打了个电话,问他赵书记在哪里,侯

    正德说在办公室。唐小舟问,办公室里还有别人吗?侯正德说没有。唐小舟说,

    那好,你让老板接电话。

    侯正德显然是从唐小舟的办公室走到隔壁,先敲了敲门,进去后,唐小舟听

    到赵德良的声音,问,正德呀,谁的电话?

    侯正德说,是小舟。

    赵德良接过了电话,问道,小舟,怎么样?

    唐小舟说,赵书记,我刚从沪源赶回来,现在快到省委了,我有一件重要的

    事,要向你汇报。

    赵德良说,好吧,我在办公室。

    到了徐稚宫离住所最近的地方,唐小舟将车停下了,对她说,你自己回去吧,

    我不送你了。

    徐稚宫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说,我先去开好房间等你吧。

    唐小舟说,我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时间,你还是先回去吧。

    对于此刻的唐小舟来说,有比做爱享受片刻鱼水之欢重要得多的事情。

    一个人的人生是否成功,其实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素质,那就是分清主次的素质。

    假如一个人同时面对人生重大选择的关键时刻,心里想着的,却是和某位心动已

    久的女士的艳情欢,这个人,注定是与成功无缘的。

    直接将车开到了五号楼前,下车后,迅速向楼上走。在楼梯上竟然碰到了正

    准备下班的余开鸿。

    唐小舟只是匆匆说了声秘书长好,脚步并不停。余开鸿显然想停下来和他说

    几句话,见他的身影已经擦身而过,只好作罢。

    进入赵德良的办公室,并且返身将门关上。赵德良问,小舟,什么事这么急?

    唐小舟顾不得坐下,站在赵德良的面前说,我得到一个消息,各个市州的行

    动很不成功,被列入名单的人,几乎全都跑了。

    赵德良也显得有些吃惊,说,跑了?怎么跑的?

    唐小舟说,因为是全省行动,需要时间部署。这个部署用了三天时间,而在

    这三天时间里,消息早已经传得全社会尽人皆知。那些被列入名单的人,肯定不

    会坐在家里,等我们上门去抓。

    赵德良点了点头,说,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对于这一回答,唐小舟倒是意外了。难道说,赵德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结果?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努力地想办法阻止这一局面的出现?如果说这是在赵德

    良的掌握之中,那么,自己如此急着赶回来,还有意义吗?

    他正想着,赵德良问了,还有别的事吗?

    唐小舟咬了咬牙,还是将他认为最重要的说出来了。

    他说,我还得到另一个消息,各地因为没有抓到人,公安局长都很急,不知

    道该怎么办,更没法向上面交待。这时候,有人给他们提了一个建议,希望他们

    向上提供一份假报告:经调查,本地没有黑恶势力存在。

    这事显然触动了赵德良,他猛地站起来,走到了办公桌的一侧,在那里来回

    踱了两圈,然后停下来,盯着唐小舟,指着他问,这是真的?

    唐小舟说,我还只来得及跑了一个市。我也反复问过,虽然这个公安局长不

    很清楚别人是不是也得到了这样的建议,但他说,估计差不多。

    赵德良又在房间里踱步。唐小舟站在一旁想,看来,自己有关此事的警惕还

    是对的,这事确实在赵德良的预料之外,属于最新动向。

    任何一个领导人做任何事,都希望这件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希望事

    前将所有可能全都考虑进去。然而,这毕竟只是一种良好愿望,尤其在官场之上,

    你所能考虑充分的,仅仅只是你怎么做,却不能考虑别人会怎么应对。这就像

    打牌,你打出的牌,在你采取这一行动之时,看上去是百分之百的合理。但也许

    别人应对之后,你才知道,所谓的百分之百合理,其实也可能是百分之百的臭牌。

    出臭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出完臭牌而别人应对之后,你束手无策。

    对手这一张牌实在太凌厉了,简直就催枯拉朽,所向无敌。面对这张牌,赵

    德良有良策吗?

    站在唐小舟的角度,他虽然能够想到一些补救之招,比如他让蒋东培做的主

    动出击之类。他想,此事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扫黑斗争,不知不觉中,上升到了江

    南官场的一场政治斗争。既然是政治斗争,那么,目前的这张牌,肯定是躲在幕

    后的赵德良的对立面打出来的。他们既然已经出牌,自己这边,最起码的对策,

    应该是主动出击,至少也要以主动出击的姿态,试一试对手的火力,算是进行一

    次火力侦察吧。同时他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最好的办法,却是使出一个杀

    手铜,来个一招致敌。

    可有这样的招数吗?至少他想不出来,现在他更期望于赵德良手里有这样的炸弹。

    赵德良转了好多圈之后,突然停下来,对他说,你马上给杨泰丰同志打个电话,叫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唐小舟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又将门轻轻关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侯正德

    还坐在那里,见到他,便问,什么事这么急?

    这种事,他自然不能和侯正德说。他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

    侯正德看了看他,很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打住了。侯正德收拾自己的东西,

    准备下班回家。唐小舟则拿起电话,拨了杨泰丰的手机。

    唐小舟说,杨厅长,我是小唐唐小舟。吃饭没有?对,我回来了。是,临时

    有点事,需要回来处理一下。他在电话中和杨泰丰了几句闲话,见侯正德已经

    出门,脚步声已远,便说到了正题:赵书记请你马上到他的办公室来一下。

    等杨泰丰的时间里,手机铃声响了,拿起一看,竟然是冷稚的短信:佛曰:

    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

    的越多,越觉得拥有更多。

    唐小舟的心绪完全不在这上面,又觉得这个女孩有趣,便回了一句:怎么参

    起佛来了?

    女孩回复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

    换今生一次的擦肩。今生的一次邂逅,定然孕育前世太多甜蜜或痛苦的回忆。

    唐小舟再问,失恋了?要我给你送块手帕不?

    她回复说,不是,有些感慨。

    他说,人通常都是触景生情,你触到了那般景,才会生出这般情?

    她说,吹着江风望着江流,有些感慨。

    唐小舟觉得好笑,回道,少年不知愁滋味,欲赋新词说愁?

    她回答说,可能是。

    他忽然想起女儿小时候有一次很认真地对他说,爸爸,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他问,什么梦?女儿最初似乎想告诉他梦的内容,继尔又改变了主意,像个小大

    人般说,没什么,小孩做梦,老鼠打洞。

    人在不同年龄层次,有不同的感慨不同的领悟,你不能说他们的领悟或者感

    慨不真实,只是在成年人看来,那确实有些小儿科。但如果换一种心境,你会觉

    得,假如你的心智完全成熟之后,还能有小儿科的感慨,那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所以,他回复说,你真幸福。

    她说,是啊,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说,你今天肯定有点什么事。她突然说,能陪我吹吹江风吗?

    他的心中一动,真的很想去,可是,眼前有比风花雪月重要得多的事。他

    只好回复,手头有点事,暂时还不能定。

    她问,什么时候能定?

    他说,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

    她说,那好,我等你。

    他装着给赵德良续水,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景。

    唐小舟向外望了一眼,都市的夜虽然嘈杂,省委大院的夜却宁静,高大的香

    摔树盎立在那里,像一些站了百余年岗仍然不知疲倦的哨兵。路灯张大着胸怀,

    倾注着光明,很忠于职守的样子。偶尔有车辆忽啸而过,声音颇有点突出,似乎

    是想引人注目。外面的世界正在喧哮,省委大院,却像是世外桃源,有着一种与

    别不同的宁静。反过来,这种宁静,又似乎成了一种反衬,甚至一种反讽,尤其

    这个夜晚,反讽的意味,就更加的浓郁。

    赵德良显然知道进来的是他,身体动都没动,仍然是双手抱胸,一副凝重的

    样子。他揭开杯盖看了看,里面还是满的,这么长时间,赵德良竟然没有喝一口

    水。唐小舟又悄然退出来,到达自己的门前,听到楼梯口有脚步声,便停下来等

    了一下,果然是杨泰丰迈着军人的步子,急急地过来了。

    唐小舟原想迎上去,杨泰丰已经大步跨过来,并且和他招呼。

    杨泰丰握着唐小舟的手,小声地问他,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唐小舟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德良的声音传了过来,说,是泰丰厅长吗?

    杨泰丰只好松了唐小舟的手,随唐小舟一起进入赵书记办公室。

    赵德良已经转过身来,唐小舟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赵德良的脸很松驰。赵德

    良说,泰丰厅长,请坐。

    唐小舟给杨泰丰倒上茶,正准备离去,赵德良说,小舟,你也坐。

    唐小舟心里迫不及待,表面上还要装着很稳沉的样子,拿过笔记本,坐下来,准备记录。

    赵德良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得离杨泰丰稍远,问,听说情况不是太好?

    杨泰丰说,是的,指挥部事前提供了一份名单,要求各市州按名单抓人。从

    现在反应的情况来看,名单中所列的人,只抓到百分之十左右。绝大多数尤其是

    那些比较重要的人物,全都跑了。

    赵德良问,厅里有什么想法?

    杨泰丰说,我们原规定一星期一上报,看来这个规定有点问题。各市州的上

    报材料还没有上来,主要是我们自己摸的情况,还不十分准确。今天下午,我们

    才得到较准确的消息,所以,下午厅里一直在开会研究这件事。

    赵德良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一只手扶着座持的扶手,一只手放在桌

    子上,手心在桌面上轻轻地搓动着,问,有具体的措施没有?

    杨泰丰说,现在看来,我们当初的估计严重不足。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仅仅

    只是调动一个公安局长,力量还是薄弱了一些。现在有几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

    我们应该考虑同意公安局长从原局调一个刊侦小组过去,增强一点力量。另一

    种意见认为,省厅应该建立一个追捕小组,对那些外逃的首要分子,集中追捕。

    此外还有一种意见,对其中一部分,进行网上追辑。

    赵德良问,形成意见了吗?

    杨泰丰说,还没有,讨论还在继续。我是从会场赶来的。

    赵德良略想了想,说,第一条意见,我认为可以考虑。不过,有一个前提,

    市州认为必要的话,可以考虑。如果认为必要性不大,不宜太过兴师动众。另外

    两条意见,我看是不是先缓一缓。

    唐小舟暗自惊了一下。这等于说,三条意见,赵德良全部否了。而且,赵德

    良直接否定下面意见的做法,在以前是比较少见的,尤其是这种毫不犹豫的否定

    是他已经有了好的对策,还是准备收了2可是,箭已在弦,能收吗?收的话,

    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同时,唐小舟心中还震动了一下,自己想了那么多,竟

    然全都是怎么进。实际上,除了进,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退。

    看来,自己应该好好地想一想退,也应该好好地学一学这个退字。退也是政治智慧的一种,而且

    很可能是比进更高级更玄妙更难以把握的政治智慧,只是自己还没有学好怎么充

    分利用。以后,一定要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好好研究一下退这个字。

    杨泰丰说,好的。我通知下去,立即执行。

    更让唐小舟惊讶的是,赵德良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开始喝茶。

    古代官场,有端茶表示送客的意思,以前唐小舟看到这类介绍,以为这是官

    场的一种暗号,后来他理解了,其实不是暗号,而是无话可谈不想说时的一种心

    态调整。上下级在一起谈话,上级觉得再说下去,全都是废话,不必要再说了,

    却又不方便说,我们的谈话完了,你走了,最好的过渡,便是找件事来做,让自

    己放松一下。最近手的一件事,就是端起茶杯。这不是信号而是一种符号,就像

    写文章时,一句话写完,必然要打上句号一样。

    问题是,他们的谈话就这么完了?他向赵德良提起那件事时,赵德良分明高

    度重视,立即下命叫来杨泰丰。唐小舟以为,赵德良是想和杨泰丰充分讨论这一

    严峻局面,商量出一个应对之策。而现在,竟然急转直下,是赵德良并没有拿定

    主意,还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开始做退的准备?

    杨泰丰意识到自己该走了,站起来向赵德良告辞。赵德良并没有挽留,放下

    茶杯后也站了起来。杨泰丰上前一步,和赵德良握手。赵德良说,小舟,你送送

    泰丰厅长。

    杨泰丰显然也有些意外,在他看来,省委书记这么急把自己叫来,肯定有重

    要的事。可竟然是这么不疼不痒地聊了几句,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出门后,他

    便问唐小舟,老板今晚的行动好奇怪,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唐小舟绝对不敢妄测领导的意图,更不敢无事生非,只好说,或许,可能吧,

    我不知道。

    送走杨泰丰回来,唐小舟以为赵德良会对自己说点什么,却没有。赵德良对

    唐小舟说,你开了一天车,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唐小舟说,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赵德良说,不必了。他已经抬腿向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来,转身对他说,

    要不,明天你还是下去转转?

    唐小舟说,好。

    尽管赵德良说不必送,唐小舟觉得,不送肯定不行。现在已经很晚,侧门应

    该关上了,赵德良无论是去侧门叫门,还是去前门叫出租车,都不妥。尽管省委

    书记晚上走路回家,应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可此事一旦被省委办公厅知道,那就是一次政治事故了。

    路上,赵德良很沉默,唐小舟也没有说话。直到分手,赵德良也没有说一句

    话。独自站在赵德良的门前,唐小舟想,既然要退,赵书记为什么还要他去下面

    转?难道说,赵德良并不打算退而且准备进?

    想到这一点,唐小舟暗自一阵激动。俗话说,不进则退。退是最危险的。军

    队打仗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将军都宁愿进攻也不愿撤退,根本原因在于进攻的时

    候,面朝着敌人,对面的敌人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可能事前预判并且做出应对。

    撤退则不同,撤退时你背对着敌人,对于背后射来的冷枪,你防无可防,只能

    被动挨打。

    唐小舟认为,赵德良眼前所面临的形势,正是如此,他如果退,背后一定会

    伸出数支冷枪,哪一支会击中他,击中的是他的什么部位以及伤势将会如何,无

    法预料。赵德良被击倒,仕途的脚步,可能由此终结,官场却仍然会给他留下一

    席之地。唐小舟则不同,没有了赵德良,他就什么都不是,说不定还会被打回原

    形。所以,他绝对不希望赵德良在这关键时刻撤退。

    然而,若要前进,该怎么进?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甚至觉得,前进其实

    也是死路一条。前进而死,只不过死得壮烈一点汉子气一点而已。同时,他又坚

    定地相信赵德良,只要赵德良认为可以进,那就说明,他一定想到了进的办法。

    正因为这一判断,唐小舟始终认为,赵德良如果决定退,那将是自己命运的

    灾难。相反,他如果决定进,就一定有办法冲出重围。

    转而再想,让自己去下面转,并不等于赵德良已经决定进。就算是要退,也

    不能是溃退,一定要摆出决死一战的姿态,然后在对手悄然不觉的情况下,顺势

    并且悄然退下来。可见,仅此一事,并不能完全判断赵德良的真实想法。天威难

    侧呀。仕途如一条山崖上的狭道,两边峭壁万刃,中间是厚厚的杂草之间突着一

    串高低不平或光滑如卵或棱尖如刀的石头。就算光滑如卵,就一定安全吗?不一定。

    唐小舟曾随团去过缅北,当地人给他讲过这样一件事。

    由于当地是原始森林,虫蛇野兽不断出没,当地人出门,常常带一把大砍刀,

    逢棘开道,遇险防身。某日,一对少年兄弟在山间行走,哥哥十二岁,弟弟十

    岁。哥在前,弟在后。这是一条常走的道,这一对兄弟,几乎每天都要走那么几

    次,对于道中的一切,了然于心。这条道的某个部位,有一块大石头,谁也不知

    道这块石头躺在那里多少年了,似乎所有的传说,都不曾涉及过这块石头。

    当日,兄弟俩到了石头前,哥哥的脚一点,从这块石头上跃过。可脚刚刚着地,一只

    大蟒蛇突然从石头缝中钻了出来,高昂着头,张着血盆大口。蟒蛇是一种非常奇

    特的动物,身子不特别粗,却能吞下直径大自己几倍的动物。也就是说,这对兄

    弟若处置失当,大蟒蛇完全有可能将十岁的弟弟一口吞下。好在这位小兄弟山居

    生活经验极其丰畜,应变能力超强,兼且替力过人。就在弟弟感觉情况突变尚没

    有看清前面是何物时,手中的砍刀已经奋力挥了出去。结果,那条大蟒蛇被他砍

    断了脑袋。

    唐小舟想,这个故事,恰好映衬了官场。你千万别以为前面是一块自己熟悉

    的石头,便以为平安无事,说不准石头缝里正睡着一条大蟒蛇。遇到这种情形,

    惟一能救你的,只有你的判断、经验、运气和过硬的功夫。

    一直以为今晚会忙到很晚,没想到现在才九点多,自己往哪里去?回家?他

    不愿。给徐稚宫打电话?正想着,有手机短信进来。拿起一看,是冷稚馨,问他

    大忙人,工作忙完了没有?他竟然把她忘了。

    他说,刚刚完,正准备出门。你在哪里?

    她说,我在望江亭,你来吗?

    望江亭是雍山脚下临江的一个木结构凉亭,是沿江风光带保存下来惟一的古

    建筑,据说始建于明代,后来几经战火,屡次重修。最近一次重修是在解放初,

    世纪初市里决定修建沿江风光带,曾经有人提议,要将这个亭子拆掉重修,但也

    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最终还是保留下来了,是目前沿江风光带上,惟一可算古迹

    的建筑。还好,望江亭不算餐饮娱乐场所,自己这辆公安牌的车停过去,应该不

    算违规。

    到了江边,找地方把车停好,走上望江亭,见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那里,

    背靠着木柱,一只脚弯曲着搁在凳子上,一只脚吊在下面,双手抱着那只弯曲的

    腿,胸部和下巴缩在一起,搁在膝盖上,显然在想着什么心事。四月的天气,

    江边有风,又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因为冷,江边已经没有多少人,冷稚馨才有机

    会独占一个望江亭。

    他走过去,她竟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蓦然惊醒,抬起头来,望向他。夜色中,他分明看到她的眼中有精光射出

    来。她显得十分惊喜,欢叫着说,你真的来了?便小乌一般向他扑过来。

    他措手不及,想向后躲,又考虑到自己一旦后退,她可能摔倒,只得匆忙伸

    出双臂,将她的双臂抓住,却不是楼着。这个动作,让他有一种特别的温馨,似

    乎是面对自己的女儿。许多时候,他也曾有过要抱一抱她的冲动,可看到她那和

    谷瑞开一样的眼神,他心里那一丝温馨,顿时如被水泼的火星。

    她显得有些难为情,在两人的身体浅浅接触的一刹那,她愣了一下,略显犹

    豫,还是稍稍向后退了半步,抽出了自己的双手。他却从她的手中感受到了一种

    特别的体温,顿时惊了一下,向前半步,一把抓住她的手,感觉冰凉冰凉的。

    他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是不是冷?

    她害羞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将头低下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轻轻地

    说,有一点。

    唐小舟说,还有一点?你看看你的手,都像要结冰了。冻病了怎么办?

    她说,你好4哦。怎么像我多了个爸爸一样?

    他说,我如果是你爸爸,一定要揍你一顿,这么不听话的女儿,我才不喜欢她天真且乖巧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儿?

    喜欢什么样的女儿?自己的女儿,哪有不喜欢的?只是有些恨屋及乌了。他

    说,走,我送你回去。

    她在他面前撒娇,说,我不想回去嘛,再坐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他很坚决地说,一下,你明天就要睡在病床上了。不行,现在就回去。

    她说,我求你嘛,半个小时,好不好?我保证只半个小时。你本来就是来陪

    我的嘛,怎么一来就赶我走?

    他说,要不这样,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去坐坐,喝点热饮暖暖身子。

    她笑了,说,这还差不多。

    唐小舟虽然也感到江边的风很猛,却不得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然后和她一起上了汽车。为了让她尽快暖和起来,他打开了空调,却坐在那里

    没动,在想这时候有什么地方可以坐下来喝杯热饮。喜来登三十八楼自然可以,

    但在雍江的东边,离这里似乎有点太远了。此外,还有什么地方环境不错此时又

    在营业的?

    她见他不开车,只在那里愣神,就问,你怎么啦?想什么心事?

    他说,在想有什么地方可去。

    她突然弯下身子,头尽量往档风玻璃那里靠,顶着玻璃之后,再句过头来,

    脸朝向他,脑袋偏着,那双清激的眼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模样,又调皮又

    可爱。

    他问,干嘛这样看我?

    她说,我看你是不是在说假话。

    他真想笑起来,说,我脸上又没写个假字,说没说假话,你能看出来?

    她说,我看出来了,你说了假话。

    他说,我没有说。

    她说,你说了。

    他说,你有什么根据?

    她说,你如果没有说假话,就敢看着我的眼晴。可是,你不敢看,一定是说

    了假话。

    他想说,我不敢看,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你就像一只青涩的苹果,酸酸甜甜

    的味道,会句起的我的食欲。

    这话当然不能说,她还是个孩于,大一的小女生而已。他心中突然有一种感

    陇,这个女孩真是单纯,纯得就像一根刚刚冒出绿色头来的嫩豆茅。与她的清纯相比,

    自己还不到十岁的女儿,却过早地被世俗涂上了一些令人烦恼的颜色。

    他由此想到了赵德良关于理想主义的话。赵德良说,时间把我身上理想主义

    的彩色外套剥去了,只留下了灰色的内衣。那时,他甚至觉得,与赵德良相比,

    自己还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或者说,他的胸中,还燃烧着理想主义的绚丽火焰。

    而现在面对冷稚馨时,他突然觉得,理想主义就像更漏里的沙,更初之时,沙

    会装得满满的,却又在不知不觉间,被时间淘走,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也许只

    剩下空空的躯壳了。相对于赵德良而言,唐小舟认定自己的心中还有浪漫,还有

    理想主义色彩。换了个参照物,面对冷稚馨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早已经

    是一片沧桑而干枯的秋叶,写满的是世故和庸俗。

    这难道就是人生的必然轨迹?难怪一首歌《不想长大》竟然一时风靡,原来

    唱的不是歌,也不是某个人的心声,而是年轮对青春的呼咦。

    她说.要不.我们开着车到处乱跑.好不好?没有目标.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这就是青春了。拥有青春的人是最慷慨的人,而其慷慨的目的物,却是世界

    上最珍贵的东西—时间。青春拥有者可以盲无目标,可以错了重来,可以日复

    一日。青春挥霍起时间来,就像那些暴发户挥霍金钱,毫无节制。他们会觉得,

    这是他们最不缺的东西。唐小舟也曾青春过,也曾挥霍过,现在不一样了,现在

    知道了时间的宝贵,不敢再挥霍了,做每一件事,都要有极其明确的目标性。

    他开着车在城里乱转,心里却在想着几个和自己关系特别的女人。

    这几个女人就像是一面一面的镜子,照出来的,并不是她们的青春容颜,而

    是自己的人生侧影。

    比如身边这个冷稚馨,映照的是他曾经拥有过的青春,或者说是他对青春的

    依恋和怀想。她就像一场春天的透雨,挥洒而下,虽然并不痛快淋漓,却飘飘袅

    袅,扬扬洒洒,不经意间,将人世间的尘埃带走了,将寒冬的死亡气息浇灭了,

    留给你的,是一个盘然的春意。

    徐稚宫呢?她映照出来的,是他曾经苦苦挣扎的岁月,无数的人生弯道。她

    就像是他的影子,他曾经沧桑过曾经迷惘过曾经挣扎过,他却不希望自己的影子

    跟着自己受累。他希望她能够超出他,将人生的道路走得顺一些。他和她的感情

    十分复杂,就是主体和影子的感情,理性和情感交织在一起,爱情和肉欲捆扎

    在一起。这或许就是他们的现实,也或者说,就是他本人情感历程的现实。他知

    道自己一定会帮她,尽一切可能,让她的人生旅程走得更加顺畅。从另一重意义

    上说,他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自己的影子。邝京萍映照的,恐怕是他不太愿意面对的那一面,

    那恰恰是他最僧恶的一面,也是他作为人或者作为男人,最动物性的一面。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简单,

    简单到就像一张餐巾纸。你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自己的嘴,需要擦一擦,这

    张纸对你是非常有用的。但它毕竟是一张餐巾纸,相对于你的人生,你的追求,

    或者你心中深埋着的理想主义色彩,它可有可无,毫无意义。

    还有孔思勤,她映照着他未来的心路历程。他知道她并不属于自己,至少不

    属于现在的自己,她是一株需要权力的养料滋润的娇关的花,而他此时所缺乏的,

    恰恰是权力。或许,她是自己手里的一张期票,只有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才能变现。

    最难说清的是谷瑞开,这是一个让自己既爱又恨的女人,或者说,他曾经爱

    过她,现在却恨了。可悲的是,她也是一面镜子,她所照出的,是自己作为人的

    动物性本能。她不属于这个现实的世界,她是个魔鬼,因为她从始至终奴役着他

    的灵魂。

    所有的女人集合在一起,唐小舟的生命,便显现了完整。

    冷稚说,你怎么不说话?你好闷的。

    这话让他的心跳加速。他好闷吗?因为他是个过季的男人,不属于她所在的

    那个季节,所以才会让她觉得闷?或者,自从进入现在的社会角色之后,他真的

    完成了脱胎换骨,由以前那个张扬且无所顾忌的唐小舟,变成了一个很无聊很沉

    闷的唐小舟?

    他说,闷吗?可能。

    她说,和我一起,是不是会觉得好无聊?

    他说,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呀,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答案吧。

    她问,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

    他说,思考。思考会让我不开心,但思考也会让我很开心。

    她显然没懂,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说,你说得很深奥哟。我是不是要到

    你这么大才能懂?

    他说,不懂也不是什么坏事,其实像白痴一样活着,是最幸福的人生。

    她突然不干了,猛地挥拳打他,说,好哇,你骂我是白痴。

    因为她的动作,他不得不避让,汽车便开始扭起了摆摇舞。他高声大叫,停停停。

    她的身子歪来倒去几个来回,也知道自己差点闯大祸了,顿时缩在一旁,以

    眼角的余光看他,说,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他觉得好笑,说,你以前什么时候闯过祸?怎么说是又闯祸了?

    她忽然就变了,说,不告诉你。

    这样开车其实也挺好,晚上车不多,在大街上随意乱转,完全没有目的性,

    感觉就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当然,这只是一时的感觉,眼看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

    时,唐小舟实在觉得有些累了,加上明天还准备下去,需要好好休息,便自作主

    张,将车开到了江南师范大学。他说,哟,怎么转着转着就转到你的学校来了?

    她一笑,指着他说,哈,我知道,你是有预谋的。

    他说,没有,真的没有。是车子想去看看你上学的地方,自己跑来了。

    她用一根手指点了点他说,还说没有预谋?

    他将车开进了校园,说,你的地盘你作主,你指挥我往哪开就往哪开。我只

    有一个要求,到了你的宿舍门口,你要叫停下来。

    冷稚馨指了一条路,在校园区钻了不太长时间,她便叫停了,然后说,我到

    了.谢谢你陪我。唐小舟有些惊讶,说,这么快就到了2我以为你会在校园里转一下。

    她说,我知道,你很忙,我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

    唐小舟心中突然一热,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轻轻,竟然还如此善解人意。

    因为太晚,竟然忘了约徐稚宫,第二天给她打电话,她去了柳泉。

    唐小舟也可以去柳泉,毕竟,徐稚宫和他的目标一致,都是扫黑行动。柳泉

    是惟一扫到了黑了,其他地方,连一点黑影子都没有。徐稚宫要搞出一篇与扫黑

    相关的报告文学,自然要紧紧地盯住柳泉。唐小舟的想法不同,他考虑赵德良有

    可能退,那么,这次扫黑行动,对于自己或者赵德良,就是另一重意义。

    赵德良之后,江南省谁当书记?陈运达吗?有可能,但也不一定。一旦赵德

    良离开,将到来的陈运达时代或者类陈运达时代,唐小舟将处于漫长的沉寂期,

    所以,他必须充分考虑下一个政治周期,江南省政坛在告别了陈运达时代或者类

    陈运达时代之后,会是谁的势力?他必须趁此机会,找到将来最有可能成为政坛

    红人的人,提前投资。

    最东边的东涟市,也是冷稚馨的家乡,那里有一个人,是唐小舟一定要去结交的。

    这个人是位女性,江南省封疆大吏中惟一的女性官员,名叫吉戎菲,东涟市

    市委书记。

    唐小舟当记者的时候,和这个女人有过接触,对她的印象非常好。吉戎菲的

    相貌不是非常出色,不属于那种凭外貌吸引权力的女人,也不属于那种一步一个

    脚印从底层起来的人。她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里,在那里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来

    被彭清源发现,直接提拔到县委办副主任。时间并不长,彭清源又将她提拔到地

    委,两年后就放她到下面当了县委副书记,三年后当了县委书记,又过了三年,

    提拔为常务副市长。吉戎菲在常务副市长位子上也只搞了三年,东涟市班子出了

    问题,书记和市长闹矛盾,斗得不可开交,省里下定决心,将书记市长一齐换了,

    吉戎菲便从常务副市长位置直接升上了市委书记。

    唐小舟认识吉戎菲,还是她当县委办副主任的时候,他下去采访,吉戎菲负

    责接待,陪着他跑了几个乡镇,先后有一周时间,两人形影不离,因此成为好朋

    友。当然,吉戎菲后来官运亨通,而唐小舟一直在原地踏步,彼此的接触就少了。

    但女人和男人毕竟还是不一样,唐小舟从吉戎菲身上,并没有看到那种官员的

    市侩,这也是他们一直保持联系的原因。

    交换到东涟的公安局长,正是沪源市公安局长孟庆西。

    路上,唐小舟给吉戎菲打电话。听说他要来东涟,吉戎菲非常高兴,真高兴假高兴,

    唐小舟不好判断。至少有一点,现在的唐小舟主动接近哪一个市委书记

    市长,人家肯定会表现得异常高兴。毕竟唐小舟是一座桥,这座桥能够助他们渡

    到权力的彼岸。别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跨上这座桥,而这座桥主动靠近自己,谁

    会拒绝?

    吉戎菲说,小舟,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不过,我在下面一个县里检查工

    作,原准备在县里住一晚,明天去另一个县。

    唐小舟感到有点失望,说,既然你忙,那就算了。

    吉戎菲说,再忙,也不能慢怠了你啊。这样,我给市委办打个电话,让他们

    安排你先住下来。吃了晚饭,我就赶回市里。

    唐小舟说,接待就不需要了,我现在不是扫黑联络员吗?我要去联络联络。

    吉戎菲说,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先办你的事,晚上,我再给你电话。

    唐小舟和孟庆西不熟,也不想和他太多揪扯,因此自己去市里登记了住宿,

    然后才去市公安局。孟庆西的工作方法和蒋东培显然不同。蒋东培一头才扎进了扫

    黑专案组,孟庆西却在市里当局长,他将办公室安在了市公安局。

    唐小舟到的时候,孟庆西正在开局长办公会,讨论的并不是扫黑,而是人事。

    唐小舟的出现,将这个会议暂时地打断了,孟庆西出来和唐小舟见了面,说了

    几句话。唐小舟知道他们的会议与扫黑无关,便也不关心,坐在孟庆西的办公室

    里等他。

    中午孟庆西招待唐小舟吃饭,好大的排场,十几个人,一张特大的桌子,前

    呼后拥,全都是东涟市公安局的干部。

    孟庆西没有穿警服,但披着一件警用风衣,手里永远拿着一支烟,哪怕是开

    会的时候,会议室里也是烟雾缭绕。

    一般来说,就算是市委书记接待唐小舟,也要假意礼让一番,将他往主宾席

    上拉。可这位孟庆西就是不同,他进入单间后,自顾自往主位一坐,然后拍了拍

    旁边的位笠,示意唐小舟坐。

    唐小舟想,这个人太嚣张了,市公安局的局长,因为不再兼任政法委书记,

    都是正处级干部,和唐小舟是平级。何况,唐小舟的身份特殊,既是省委书记的

    秘书,又是省扫黑指挥小组的联络员,加上是省里下来的干部,这三项,哪一项

    都显示,唐小舟的地位,比孟庆西尊崇。至少也可以将持子移一下,形成一种并

    重的格局。他倒好,当仁不让,就坐到了中心位笠。

    唐小舟感到了孟庆西对自己的轻视。他也能想到,孟庆西所轻视的,大概还不是他,

    而是赵德良。是赵德良搞了这次扫黑行动,而这次行动中,他的儿子孟

    小华被列入了黑名单,因而不得不逃亡在外。他现在虽然作为公安局长交换到东

    涟办案,沪源那边,到底会怎样调查他的儿子以及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即使他

    有办法掌握,心里也会有些性恐有些恼怒吧。此时的一切,大概是一种表露。

    很快,唐小舟便意识到,孟庆西不仅仅是不满,简直就是仇恨。他将所有的

    仇恨,全都发泄到了唐小舟身上,具体的做法,就是灌他喝酒。

    坐上酒席,唐小舟便暗暗告诫自己,这个孟庆西大概不是善主,自己得当心

    点。公务员中午是禁酒的,他根本不管这一套,说什么唐小舟是省里来的领导可

    以例外。

    唐小舟说,中午还是不喝了吧。

    孟庆西说,那不行,省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不给下面的同志一个机会,我们

    干起工作来也没有劲头呀。

    酒上来了,服务员要倒酒,唐小舟拦住了。孟庆西说,满上,喝不喝是另一

    回事,酒杯不能空。唐小舟只好让步。谁知道酒一旦倒上,孟庆西立即端起了酒

    杯,要和他碰杯。唐小舟不肯,孟庆西直接在他面前的酒杯上碰了,然后一口干

    了。即使如此,唐小舟还是不肯端杯。

    孟庆西说,看来,二号首长是瞧不起我孟庆西了,也难怪,我是上了黑名单

    的人,对不对?

    唐小舟一下子被推到了尴尬的境地,他不得不端起酒杯,说,孟局长这是什

    么话?我只是觉得有规定,中午喝酒不好。既然孟局长发了话,我只好从命了。

    说过之后,也一口将杯中酒干了。

    这个头一开,麻烦就来了。接下来,孟庆西再一次端杯,对在座所有人说,

    唐处长可是省委书记的秘书,在江南省,大家叫秘书都不叫秘书,叫二号首长。

    既然是首长,就是我们的上级。上级到下面来检查工作,我们热烈欢迎。现在嘛,

    让首长检查一下我们这些酒精考验的忠诚卫士,来,大家把杯子都端起来,让

    首长检验。

    到底是纪律部队,所有人一齐站起来,竟然同声喊,请首长检验。

    这一杯酒,唐小舟又不得不喝了。

    喝过之后,孟庆西又发话了。说,下面是不是请首长给大家指示?

    指什么示?唐小舟站起来,刚要说话,孟庆西说了,这是在酒桌上,酒桌上

    的指示以酒代表,首长说喝几杯就几杯,首长叫谁喝谁就得喝。听了这话,唐小

    舟便想坐下来。孟庆西却扶住了他,说,这可不行,首长还没有发指示,怎么能

    坐呢?

    唐小舟想,喝就喝,这么几杯酒,还难不倒我。他端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

    上的话,敬了一杯酒。

    这一杯喝过,孟庆西又来了,要和唐小舟好事成双。唐小舟见这阵式有点招

    架不住,提出要求,只喝这一杯。

    放下杯子,孟庆西又说,我再讨一杯酒喝,行不?我敬了你两杯,你总该还

    我一杯吧。

    闹了一阵,推不掉,如若不喝,彼此都尴尬,这餐饭大概是没法吃下去了。

    唐小舟只得依了他,端起酒回敬。

    喝了这杯,孟庆西又有了新的说法。他说,唐秘,刚才这杯酒,我觉得不能

    算数。

    唐小舟问,为什么不能算数?

    孟庆西说,这杯是我讨的,讨的水不甜,讨的瓜不熟。你心甘情愿,真心诚

    意,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点,让我心里好想些?

    这样闹下去,唐小舟只好自罚一杯,再补敬他一杯。

    有人来给孟庆西敬酒。孟庆西便说,这不对,二号首长坐在这里,你不先敬首长,

    却先敬我,这杯酒我不能喝。喝了就是大不敬。那个人于是给唐小舟敬酒,

    孟庆西在一旁苦劝。

    唐小舟当记者,虽然见过一些场面,可孟庆西这样敬酒,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孟庆西安排的。或者说,孟庆西就是这样一个人,到

    东涟的时间虽然不长,下面那些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酒场习惯,为了讨好他,尽

    可能地配合他。那个人一再劝说唐小舟,无论如何,要让他喝了这杯酒。唐小舟

    无可奈何,只得喝了这一杯。哪知如此一来,坏事了,所有人都轮着过来给他敬

    酒。唐小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这么多人,一个一个上来敬,就算是敬过一

    次来敬第二次,自己也不一定认得出。他不得不改变策略,由被动防守,变为主

    动进攻。

    他说,这样不行,要喝大家一起来。我保证,你们喝一杯,我就喝一杯。但

    有一个条件,如果有一个人不喝,我也就不喝。

    他以为,自己这样一说,肯定过关了。毕竟,这里有十几个人,就算有几个

    酒量厉害的,也不可能个个人厉害。如果大家一起往下拼,总会有几个人先倒下,

    那样,就只好收场了。唐小舟想错了,这些人竟然真的和他干上了。结果,他

    喝过量了,好在没有当场出丑,回到酒店之后,才猛吐了一气,吐过之后,倒上

    床,睡着了。

    可睡得并不好,电话太多。电信部门将手机转换服务称为秘书台,可见秘书

    工作的第一大任务,就是接听电话。秘书是领导的一道防火墙,必须替领导将所

    有的垃圾信息档在门外。所以,秘书就得不断地接收垃圾信息,并且从各种垃圾

    信息中去伪存真,提取潜在的可用信息。因为办公厅公布了侯正德的工作手机,

    许多人不知原因,不断打电话来询问。有人担心唐小舟不受赵德良重视,有可能

    被边缘化:也有人希望唐小舟得到提升,希望这次是一个信号。唐小舟很清楚,

    秘书是一个奴凭主贵的职位,他现在人模狗样,一旦离开了首长身边,屁都不是。

    很多人需要得出判断,是继续在他身上投资,还是改换门庭。

    他想,这也好,正可以趁此机会判断一下,哪些人是真心对自己好,哪些人

    的调仓换股是技术性操作,哪些人是真正的投机主义者。

    面对这类询问试探,他的回答千篇一律。领导肯定有领导的想法,反正我只

    抱着一点,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没有必要去猜测领导的意图。

    就这样无数次睡着,无数次又被电话吵醒,头痛欲裂,精神状态不佳。中午

    喝酒真是误事,看来以后要给自己立个规矩,无论何种情况,中午绝对不饮酒。

    折腾了一下午,晚饭也没吃,饿得不行,却又不想动,只到吉戎菲打来电话,

    他才猛然想起,晚上还有一个约会。第一时间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洗了

    个澡,穿戴整齐出门,赶到约会地点。

    吉戎菲选择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一幢单独的三层小楼,一楼看上去更像是

    酒吧,是那种普通的卡座,二楼和三楼是单间。吉戎菲选择的是最里面一间。唐

    小舟是从正门进去的,所以要从一楼爬上三楼,到了吉戎菲选择的那个单间后,

    他才意识到,吉戎菲之所以选择这里,肯定是因为这幢楼还有后门,从后门进来,

    可以直接到达她所在的房间。对于这样一幢小楼来说,吉戎菲选择的房间够大,

    有二十多个平米,地上铺的是踏踏米,当中放一张方桌,三面是U形皮沙发,

    一面是走道。

    吉戎菲早已经等在此地,见到他便说,真不好意思,直到现在才有时间。

    唐小舟说,看大姐你说的。

    吉戎菲说,喝什么,你自己点。

    唐小舟说,先别喝了,我还没吃饭呢。

    吉戎菲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这位钦差大臣。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唐小舟说,还换地方?再换,我都饿昏过去了。这里有什么吃的,随便吃点算了。

    点餐的时候,吉戎菲说,你不是说你去公安局吗?公安局连饭都不招待你?

    我明天去找他们算账。

    唐小舟说,与他们无关。中午和他们在一起,被他们灌醉了。所以,晚上就

    不太想吃,没想到现在又觉得饿了。

    吉戎菲听了这话,有点恼火,说,灌你的酒?中午灌你的酒?你告诉我,是谁?

    唐小舟说,我的姐,算了吧。你别见了风就是雨。如果你下面哪个人中午违

    规喝了点酒,你一定要追究,那你这里还能太平?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们

    姐弟两个,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了。说说你吧。

    吉戎菲说,我有什么好说的?我的情况,你应该清楚吧?

    唐小舟说,说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有些事,我也听说了。江南那

    么多市,只有几个市风气比较正,东涟算是一个。尤其东涟的治安,全省恐怕能

    够排在第一。这次省里搞扫黑,又让我当联络员,而我又是搞记者出身。我想,

    最终我需要总结一点东西。吉戎菲说,你想我给你提供什么?

    唐小舟说,菲姐,你不是这样敷衍我吧?

    吉戎菲说,我不是敷衍你,而是确实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想抓一个治安典型。我可以告诉你,东涟的治安,确实是很好,东涟人有一

    种说法,说东涟是九十年代的经济,五十年代的治安。五十年代的治安是什么样

    子,我不知道,你肯定也不知道。据说那时候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果真是

    那样,用五十年代的治安来形容东涟,显然言过其实。东涟的治安是不错,黑恶

    势力没有生存的土壤,集团性犯罪,在东涟不是没有,很少见,而且规模很小。

    恶性案件也有一些,但与其他地区相比,我敢说,百分之三十都不到。这就是东

    涟的现状。老百性之所以有九十年代的经济,五十年代的治安一说,还是和其他

    地区对比着说的,也是对东涟市委市政府的肯定。不过,我听这句话,听的却是

    前半句。九十年代的经济,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二十一世纪,东涟的经济,还停

    留在九十年代,显然是对我们的批评。当然,你也可以找些理由说,东涟是江南

    省的西伯利亚,属于老少边穷地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

    并不这样认为。我们可以做到更好,却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失职。

    唐小舟说,我们不谈经济,只谈治安。

    吉戎菲说,治安真没什么好谈的。在东涟,我基本不怎么抓治安。当然,要

    说体会,我也有一点。最大的体会就是,把你该抓的工作抓好。谁的工作没有抓

    好,我就问谁的责。我也一样,不该我管的事,我绝不擂手。该我管的,那对不

    起,我肯定抓着不放。

    唐小舟说,在其位谋其政,各人自扫门前雪。对于官场来说,可能是最好的

    方式。

    吉戎菲说,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官场,最大的问题,

    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或者在其位谋他政。不谋其政,说得难听点,叫尸位素

    餐,说得通俗一点,叫不作为。老百性很多怨言,积聚了很多矛盾,为什么?因

    为干部不作为嘛。其实,老百性是很好的,很讲道理的,他们的要求很低。我们

    的干部,只要真心实意为老百性做一点点好事,他们就会记你的好,还到处替你

    宣传。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金杯银杯,不如老百性的口碑。谋他政,也可以

    说是谋私政,哪怕干任何一点事,都必须有好处,不给好处就不干事。无论是不

    作为,还是以权谋私利,都属于腐败。在我这里,我不敢说完全杜绝了这两类腐

    败,但我敢说,只要发现了,我就会严肃处理。我所说的处理,并不是等这个干

    部成了贪污腐化分子以后才处理。相反,我不怎么抓腐败案件,那是纪委抓的。

    我要抓的,就是那些不作为的干部。如果是普通干部,一旦查实,立即除名,什

    么人说情都不行。如果有点职位的干部,一旦查实不作为,立即降职,并且五年

    内,不准升职。我一直这样想,如果我们的每一个干部,都能在其位谋其政,都

    能把本职工作做好。那么,我们还需要将哪一项工作单列出来,搞什么专项整治?

    为什么要专项整治?只有一个原因,屁股上的屎太多了,不得不集中时间和

    精力去楷一楷。

    唐小舟立即制止了吉戎菲,说,后面这句话,你可别轻易说出来。犯忌。

    吉戎菲说,我当然知道犯忌。这不是跟你说嘛。

    唐小舟说,单就后面这句话说,有道理,但也不一定完全有道理。人事管理,

    恐怕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有人说,权力是座金字塔,可这座金字塔,并不是

    由身处塔尖的那个人搭建的,而是由一种组织形式搭建的。这个金字塔,在你到

    达塔尖之前,就已经存在。这就出现了一种情况,身处塔尖的那个人,并没有权

    力组建这个金字塔,他只能对这个金字塔进行有限度的调整。问题在于,这种调

    整,很可能仅仅是微调,起不到太大作用。从这种意义上说,我觉得,将某一项

    工作单列出来,恐怕不完全是为了解决某个问题,着力点,恐怕还在权力结构的

    调整吧。

    吉戎菲说,你说得太好了。我也觉得,我的第一大工作,就是人事管理,只

    要管好了人,其他所有事,都好办了。问题是,人怎么管?这是个大难题。我越

    来越觉得,我们现在的人事管理,不是在管理,是在放牛。将一大群牛往那里一

    赶,就撒手不管了。直到其中一些牛出了事,才把这些牛杀掉。

    吉戎菲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说我在东涟搞得好,要抓我做典型。我告诉

    你,在我自己的标准里,我做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最想做的是什么?是人事

    制度改革,希望建立一套更严谨更科学的人事制度。有了这套制度,就能把粗放

    型管理变成精细型管理,就不是出事后才来惩罚,而是事前就将程序设计好。

    就人事制度改革的话题,他们谈了很长时间,唐小舟帮她出了很多主意。后

    来,唐小舟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毕竟,他需要的是另一些东西。

    吉戎菲说,看来,我不谈东涟的治安,你是不肯放过我了。我告诉你,我没

    有抓东涟的治安,我抓干部,抓干部在其位要谋其政,要有所作为。这种话,是

    给你写文章用的。若是按我的理解,作为市委书记,我其实只有一项工作,那就

    是掌握权力平衡。只有权力平衡了,那些拥有权力的人,才有所忌惮,才会对权

    力产生敬畏。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什么?不是敬畏权力,而是占有权力。敬畏权力,

    权力才是公器,占有权力,权力就成了私器。你如果要问我在东涟市都干了些

    什么。我只做一件事,努力避免权力成为某些人的私器。

    唐小舟说,看来我的感觉没错。

    吉戎菲问,你什么感觉?

    唐小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了个话题,说,既然东涟是这种情况,其

    实,你们没有必要扫黑呀,你怎么不向上面提出来?

    吉戎菲说,我不能开这个头吧?我这个市委书记跑到省里去说,我们那里没

    有黑恶势力?第一,省里信吗?第二,我这样说了,别的市怎么看怎么说?再说,

    我作为市委书记,总要和省委保持一致吧。省里反黑,我这里也促一促,不是

    坏事呀。

    接着,吉戎菲也转了话题,说,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们好多年没这样说

    过话了。这次的扫黑行动之后,会不会考虑给你安排一下?

    唐小舟说,这不是我考虑的问题吧。再说,我到办公厅才一年。

    吉戎菲说,这么说,你还会回去?

    唐小舟突然指着她说,好呀,菲姐,你狡猾大大的,套我的话。

    接下来几天,唐小舟在东涟转了转,就东涟的治安情况,作了一番了解。

    离开东涟,又去了雷江。雷江不是重灾区,但并非没有黑恶势力。虽然如此,

    雷江的矛盾,却比较突出。上次,唐小舟借题发挥了一番,钟绍基回到雷江后,

    和刘延光的关系,确实大大改善,工作局面,也有了改观。可这种改观,显然

    还是表面上的,整个雷江官场,绝大多数是刘延光的人。

    唐小舟在雷江的时间并不长,在雷江住了一个晚上,回高岚陪父母亲住了一

    个晚上。

    在雷江的晚上,唐小舟住在钟绍基的隔壁。

    钟绍基的妻子秋月婷是省司法厅的副厅长,他家安在省里,一个人住在雷江,

    因此住在市委办的雷江宾馆。晚上,钟绍基请唐小舟在雷江宾馆吃饭,刘延光

    因为另外有一桌客,只是过来敬酒。吃完饭后回到宾馆,刘延光过来坐了一下,

    给唐小舟留了两条烟两瓶酒。东征西拉闲聊了几句,说还有个事,先离开了。

    钟绍基不知是有事,还是有意避开了,好长时间不见人。反倒是雷江的其他

    一些领导,一个接着一个登门。

    唐小舟心里很清楚,这些人登门,并非真有什么事,仅仅因为他是省委书记

    的秘书,说不准哪一天,会用到这个关系。他们来也只有惟一的目的,那就是送

    礼。官场就是这么个风气,要想升官,就要多敬菩萨,到时候哪一个菩萨显灵,

    自己都赚回来了。何况这些上门的人,个个都是有职有权的,花出去的这点钱,

    又不需要他们自掏腰包。如果这类酬醉真的需要他们自己掏,你看看,社会上札

    尚往来的事,就会少很多。

    陈运达当常务副省长时,曾遇到过一件事,被江南官场盛传一时。

    香港特别行政区某位高官曾率团来江南省访问,陈运达接待极其热情,每一

    餐都是最丰盛的酒席,吃得香港客人后来都有些怕了。不久以后,陈运达率团到

    香港招商,自然要和那位高官联系。那位高官不好不回请他,便请江南省的招商

    团部分成员去吃自助餐。而且,自助餐也仅此一次,此后再没有请过。这个招商

    团回来之后,不少人都骂香港人是小气鬼,他们到这里来,招待那可是超一流,

    待自己过去,吃自助餐不说,连白酒也没有一杯。因此,江南省有一种说法,香

    港真不是人去的地方,那里实在没有某些文章说的那么好。但还有另一种说法,

    那是江南省招商局的人传出来的。据招商局的人说,香港代表团到江南省,江南

    省招待得好是不错,那都是公款招待,费用由财政出了。可人家香港不同,香港

    对于招待费以及招待规格,是有严格规定的。人家那位高官,请他们去吃自助餐,

    根本无处报悄,是自掏腰包。自掏腰包的事,谁能慷慨得了?

    唐小舟知道,这些烟呀酒呀,都是公款送出来的,慷国家之慨,结私人之谊。

    他还不能不收,如若不收,人家会怎么看?别说是他,就算是赵德良,有些礼尚往来,

    不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否则,工作没法开展,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了。

    当然,唐小舟也不是照单全收。他在东涟已经收了不少烟酒,现在到了雷江,

    便将那些烟酒派上用场,人家送他两瓶酒两条烟,他就还人家两条烟或者还人

    家两瓶酒。总体上,比人家送的略少一点。这也算是札尚往来了。

    即使如此,等到第二天回高岚的时候,汽车后尾箱里,还是装满了这些东西

    一直到转钟,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钟绍基打来的,问他,忙完了没有?

    他说,是钟书记呀,我不忙呀。

    钟绍基说,那我过来坐坐。

    尽管两个房间在隔壁,但要一位市委书记到自己的房间来,实在太不像话。

    唐小舟连忙说,我到你那里去吧。

    钟绍基说,也行,你过来吧。

    唐小舟知道钟绍基抽的是中华烟,便在当晚别人送来的烟中,选择了四条软

    中华,装在一只塑料袋里,提着出门,来到钟绍基的房间。房间的门没有关,他

    敲了几下,得到答复后推门进去。和他那个房间一样,这是一个大套间,相当于

    普通居室的三室一厅。室内除了放几盆唐小舟叫不出名的绿色植物,一切都很简

    单。钟绍基的秘书不在,茶几上,已经泡了一杯茶。钟绍基的紫砂茶杯,也已经

    放在了茶几的另一角。钟基绍本人在厕所,似乎在为谈话做前期准备。唐小舟将

    烟放在茶几的后部,转身过去,将门关了。

    钟绍基恰好从里面出来,热情地说,小弟,感谢你记得我这个哥呀,坐坐坐

    钟绍基坐下来的时候,看到了茶几上的东西,说,你这是千什么?

    唐小舟说,不是我的,借花献佛。反正我也不抽烟。

    钟绍基笑了笑,说,看来这些东西对你是一个负担,我正好帮你处理。

    唐小舟说,是啊,省了我的事。

    钟绍基站起来,拉开电视柜下面的一排抽屉,拿出一包茶叶,说,这个你带走。

    唐小舟说,算了吧。我嫌麻烦。

    钟绍基说,总得有点礼尚往来吧。

    唐小舟说,我们还是算了。东西多了是负担,还要花心事去处理,累。

    钟绍基说,你花心思处理和我花心思处理是一样。

    唐小舟因此感慨,说,中国自诩是礼仪之邦,说什么礼多人不怪。结果形成

    了一个怪圈,没有礼的时候,你知道你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你成了另类。礼

    一旦多了,你就苦不堪言,放在家里吧,一是有很多东西会过期,二是没有那么

    大的空间堆放。每隔一段时间,你就得像处理垃圾一样处理一次,非常麻烦。

    钟绍基也感慨,说,你说的情况,实际上是中国每一个官员面临的现实。

    人家送的如果不是钱以及极其贵重物品,你还真不能不收。你如果不收,那等于告

    诉所有的人,你是另类,和这个官场格格不入,所有人都会防着你,担心你有一

    天会坏了他们的事。如此一来,你就自绝于官场了,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人家

    不会和你合作。官场是灰色的,你不得不让自己也成为灰色,以便融入这个圈子

    唐小舟说,这件事很让人痛苦。谁都知道,这也是腐败,可这种腐败,又披

    上了人情礼教的外衣,很冠冕堂皇,甚至很温情。可这种温情集少成多,集腋成

    裘,加在一起,就是一个让人无法承受的心理负担。

    钟绍基便笑,说,看来,你还没有成为灰色,你心中还有色彩。这很难得。

    唐小舟说,人生其实挺可悲的,时间是一条残酷的蚕,不断蚕食的是你心灵

    的色彩。所以,我总希望,给自己留一片自留地,让自留地里多一些色彩。

    钟绍基说,这样的话,你内心深处,常常充满了挣扎。

    唐小舟说,是啊。也许,我骨子里是个文化人,不适合这个圈子吧。

    钟绍基说,并非官员心中就一定没有色彩吧?相反,我倒是觉得,官员是最

    有色彩的人,他们心中都有自己的理想、抱负、目标。只不过,官场要实现自己

    的理想抱负,首先要将自己融入这个圈子。这就像军队执行潜伏任务,你首先得

    穿上迷彩服。我倒是觉得,迷彩服始终是一种适应环境的技术手段,而不真的就

    是环境。有些人穿迷彩服的时候长了,忘了自己穿着衣服,错误地将自己与环境

    混为一谈,最终失去了自己。

    唐小舟说,虽然如此,每个月都要处理一大堆这类东西,心理上总是个负担

    钟绍基说,不是有人说,当官是个充满风险的职业吗?有人将风险理解成贪

    污受贿,我觉得,真正的风险,是灰色风险。你不得不将自己弄成灰色,等到你

    真的成了灰色之后,却又受欲望的控制,很难不滑向黑色。灰色可以说是官场色

    彩,可黑色不是。一旦染上黑色,你就彻底变质了,所以,官场需要扫黑。

    唐小舟说,说到扫黑,雷江的情况怎么样?

    钟绍基说,这个不好说,毕竟是省里抓的,各个市的党政领导,口头上说支

    持,实际上都在观望。谁心里不清楚,扫黑行动名义上是反黑恶势力,可黑恶势

    力凭什么存在?还不是凭官场保护伞?你在一个地方为官,当地黑恶势力盛行,

    真的与你无关?我看不一定。有很多黑恶势力,一开始都是以扶持经济增长的名

    义搞起来的,都是当地政府扶持的对象。许多时候,政府或者某个官员,

    自己也并不愿意扶持这样一些对象,可为了经济发展,为了政绩,为了GDP,不得不

    做一些违心的事,甚至违法的事。现在要扫黑,你能完全撇清你和这些黑恶势力

    的关系?不能。撇不清,就是你政治上的污点,可能影响你的政治前途。

    唐小舟说,哥,你这种观点,我不赞成。

    钟绍基问,那谈谈你不赞成的原因?

    唐小舟说,扫黑是省委的决定,你作为市委书记,肯定要坚定地和省委站在

    同一条线上,这是最起码的。一个党的市委书记,如果不积极支持省委的工作,

    不和省委站在同一立场,本身就是错误。更何况,假若所有的市委书记都不执行,

    或者抵触,或者想置身事外,其中有一两个市委书记,做得很好,那他就脱颖

    而出了。

    钟绍基说,这一点,我也想过。何况,雷江的过去,与我没什么关系,从理

    论上说,我不怕扫黑扫出我自己的某些错误。但有些情况,相信你也知道,扫黑

    令一下,那些有点黑势力背景的人,闻风而逃。大动干戈一场,连黑势力的鬼毛

    都没抓到一根。不说这次行动是否真能打击甚至遇制本省的黑恶势力发展,单从

    政治上评估,风险也确实太大了。你不认为,这次行动,搞不好就难以收场吗?

    唐小舟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能不能收场,与你钟绍基钟书记有什

    么关系?最终承担政治风险的,肯定是省委对不对?既然你不需要承担任何政治

    风险,那你又何必替古人担忧?

    钟绍基说,可是……后面的话,他打住了。

    唐小舟自然明白钟绍基的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实际上,这是一

    次站队,站对了队伍,往后你肯定可以获得相当的回报,至少你的政治前途会顺

    一些。如果没有站对,后果是很麻烦的。这种事,有点像赌博,你将自己的筹码

    钾下去,肯定是想赢,如果你的信心不足,又怎么可能往下钾?唐小舟不一样,

    他是赵德良的秘书,赵德良要扫黑,他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将自己钾了下去,

    他只有主贵奴荣这条路可走。人家是另一种类型,人家原本就有自己的路,只不

    过现在需要判断,是不是应该将自己原来的路和赵德良的路合而为一。此时,如

    果一脚踏进去,自然就染上了赵德良烙印,带有赵德良的政治色彩。扫黑成功,

    自然好说,趁机捞足了政治筹码。赵德良一旦因为扫黑行动失败,在江南省呆不

    下去,留下来的人,要想将这种4印褪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倒不是褪不掉,

    而是需要时间。官场人物,最缺的就是时间。眼前的例子是马昭武。当初,马

    昭武是德山的市委书记,哀百鸣来到江南省,他迅速站队,当然也获得了相当的回报,

    当上了组织部长。可没料到的是,哀百鸣最后是灰溜溜地离开了,马昭武

    便成了江南省的政坛另类、孤家寡人。

    进入官场,就像进行一场跨越障碍的爬楼梯比赛,早期,跨越和上爬,都相

    对容易。可是,因为你缺少经验,往往会浪费大量时间。到了后来,你有丰畜经

    验了,可时间也越来越紧,楼梯的跨度也越来越高,途中的障碍又更加复杂,而

    时间却会对你越来越吝音,某一个梯级,你未能在规定时间里跨越,落后的结果

    是,你不得不和后面比你年轻、精力旺盛得多的人竞争。和后来人相比,他们的

    优势是时间,你的弱势却是心态。

    既然他不说,唐小舟也不好就这个话题更进一步深入地谈,只好打住,换了

    个话题,问他,最近有一批去中央党校学习的名额,你们谁去了?

    钟绍基说,文周同志去了。

    文周是专职副书记,第三把手。丁应平在雷州的时候,文周就是三把手,现

    在还是三把手,在这个位置已经很多年了。雷江有一种说法,文周之所以能够当

    上副书记,是因为他除了会和稀泥,没什么别的本事:他之所以在副书记这个位

    置动不了,也恰恰因为他没什么本事。这次中央党校的高干班,最后名单都是赵

    德良敲定的,文周名列其中,正是赵德良钦点。这件事,唐小舟非常清楚,他之

    所以没话找话,有自己的目的。

    唐小舟说,据说,中央党校的老师思维非常活跃,有很多出人意料的观点?

    钟绍基说,是的,尤其是哲学和党史老师。

    唐小舟说,是吗?可惜我没有机会,我倒是有些观点,很想和他们探讨一下

    钟绍基说,没事呀,下次去北京,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你想探讨什么问题呢?

    唐小舟说,太多了,比如杭日战争时,党的政策和策略。

    钟绍基说,这个问题,教科书上都有呀。难道你有些别的看法?

    唐小舟说,是啊,我有一种感觉,毛主席在判断杭战形势的时候,比蒋介石

    清晰、准确。他很清楚,战争是实力的比拼,既是军事实力,更是政治实力和经

    济实力。这三种实力中,日本有的是军事实力,缺乏的是政治实力,因为他们没

    有国际社会的普遍支持。没有政治实力,将直接影响经济实力。因为政治上没有

    后援,战争一定会将日本的经济施垮,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也就是说,中国人

    的杭日战争,虽然没有军事实力,但有政治实力,可以利用自己的政治实力,想

    方设法消耗日本的经济实力。日本的经济实力一旦垮了,战争自然就失败了。中

    国共产党的杭战政策和策略,都是基于这一判断制定的。

    钟绍基说,以时间换空间,大概就是你说的经济实力吧?这一点,毛主席很

    多关于杭战的政策和策略的文章,已经谈得很清楚。毛主席说,政策和策略,是

    党的生命。

    唐小舟说,对,在这一认识的基础上,再来讨论杭日战争时期,党的政策和

    策略,是不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钟绍基说,老弟总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观点,说出来听听。

    唐小舟说,杭战开始,共产党和军队可以说非常弱小,国民党却异常强大。

    共产党只有十几万军队,我估计可能还没有这么多,国民党却有几百万军队,

    共产党只是国民党领导下的杭日民族统一阵线中一个小派别而已。这样的小派别,

    在这个阵线中,显然不止共产党一个,还有其他一些政治派别,同时也包括国民

    党内部的一些军事派系,例如阎锡山的晋系,李宗仁的桂系,龙云的滇系,以及

    其他一些政治或者军事派系。这些军事派系,哪一个都有几十上百万人,比当时

    的共产党强大得多。

    钟绍基说,不错,当时共产党的军队实力,可能远不如这些军事派别。

    唐小舟说,在当时的形势下,杭日,肯定是所有政治军事派系一致的目标。

    谁不杭日,谁就死路一条。这其实是不用讨论的,有人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这

    个人就是汪精卫。汪精卫选择了和杭日完全相反的路,选择了和日本人同流合污,

    结果,他败得很惨,成为了历史的罪人。当然,还有其他人或者其他政治派别,

    选择了投靠日本人,结果也都一样。所以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家,根本

    就不会选择一个必败的结局。这是要点之一。

    钟绍基似乎有些明白了,问道,要点之二呢?

    唐小舟说,要点之二,在杭日统一阵线内部呢?是不是和国民党紧密团结,

    就是惟一出路?共产党的经历告诉我们,绝非如此。

    钟绍基说,这大概就是你的立点了。

    唐小舟说,我一直在想,国民党为什么选择了正面抵杭?为什么不像共产党

    一样,选择侧后迁回?国民党的正面抵杭,可以说是在正面消耗,而共产党的侧

    面迁回,却是在侧面发展。

    钟绍基说,国民党必须正面抵杭,它拥有一国的资源,如果不正面抵杭,用

    不了多久,日本就会占领中国的全部,那样的局面一旦出来,杭战就失去了意义,

    国民党作为政府也就失去了对全国的领导和控制。

    唐小舟说,对,国民党作为中央政府,它必须正面抵杭,哪怕明知是巨大的

    消耗,他也必须消耗。这是一级政府对国民必须承担的。可是,国民党是否就只

    有正面抵杭一条路可走?这一点,就很有必要讨论了。现代战争是立体的全面的

    多方位的战争,是多种形式的结合。任何一个战略家,都应该明白一点,一条道

    走到黑的战争,肯定是失败的战争。可非常不幸,国民党却坚持正面抵杭,并没

    有很好地采取其他形式,尤其是像共产党那样,建立敌后根据地。我知道,国民

    党也曾想到过建立敌后根据地。可他们试了试,弄了一些所谓的游击队组织,可

    这些组织并不成功,他们最终放弃了。共产党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得非

    常艰难,非常曲折,毕竟成功了。正是借助杭战,共产党发展和壮大了自己。用

    今天的话,也许可以这样说,共产党利用杭战,经营了自己。

    钟绍基说,这好像也不是什么新观点吧2

    唐小舟说,可能不是。但我想,共产党如果不这样走呢?他会怎么走,能怎

    么走?恐怕只有两条路,要么走汪精卫的路,不和蒋介石合作,就和日本人合作。

    要么走晋系桂系的路,和蒋介石紧密合作。这三条路,只有一条路,后来的历

    史证明,是完全错误的,那就是和日本人合作。也只有一条路,证明是最正确的,

    那就是既和蒋介石合作,又保留自己的特点和策略,有相对的独立性。

    钟绍基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时那种形势下,要能判断

    出哪条路是最正确的,实在太难了。像汪精卫陈公博这样一些人,都不是傻子,

    而且是非常杰出的人。

    唐小舟说,是,只要能够在社会的顶端领导潮流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我

    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汪精卫没有看明白,毛主席看明白了?我注意

    到一点,像汪精卫蒋介石这样一些人,是一些读洋书的人,受的是日本教育。毛

    主席呢?受的是中国教育,甚至教育程度远远不如汪精卫蒋介石,因为不足,所

    以他更加努力勤奋。他对于古代一些东西的研究和理解,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比。

    比如三国史。如果撇开某些因素进行一番比较的话,三国的历史,和中国杭日

    战争的历史是不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钟绍基说,也是三股力量,而且是对比极其悬殊的三种力量。

    唐小舟说,仅以军事政治力量判断,曹操势力如同日本,强大无比。孙权势

    力就如国民党,虽然远远比不上曹操,却比第三股势力强得多。最弱的是刘备,

    弱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如果历史能够重来的话,曹操应该怎么干?联合孙权,

    把刘备先干掉,然后再和孙权争天下。

    钟绍基点起一支烟,猛地吸了几口,说,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明白了。

    唐小舟说,当然,三国和杭日战争,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我同时也想,或许

    毛主席当年并没有从三国受到多少借鉴,只是处境和刘备以及诸葛亮极其相似,

    被逼出来的。阎锡山、龙云、李宗仁那些人,虽然和蒋介石有政治分歧,但他们

    同属于国民党。只不过国民党不同的派系而已,总体来说,他们既会有斗争,又

    会有共同的政治利益,所以,他们无论怎样斗来斗去,也是在一口锅里搅和。共

    产党不同,属于完全不同的政党,共产党如果走阎锡山他们的路,最终不是被国

    民党同化,就是被国民党消灭。如果被国民党同化,就只可能成为国民党内的另

    一个政治派系,其实力,甚至会远远弱于晋、桂、滇。像东北系、四川系、广东

    系这样强大的派系,都能被蒋介石逐步蚕食,何况实力最弱的一个派系。

    如果不愿成为国民党的一个政治派系,结局肯定就是被消灭。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研

    究的?既不想当汪精卫,又不想成为国民党内的另一个阎锡山、李宗仁甚至更不

    想成为杨虎城张学良,就只有另辟蹊径。

    钟绍基说,有道理,有道理,每次和你谈话,都让我学到很多。老弟呀,干

    脆,我向赵书记把你要来如何?先当副秘书长,过几年再给你解决。

    唐小舟说,好呀,哪一天,赵书记同意放我的时候,我一定到你这里来。

    第二天,唐小舟在市公安局转了一天,下午回了高岚,晚上和刘风民一起吃

    饭,在家里住了一晚,次日返回雍州。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二号首长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