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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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的小镇生活，沈家白已经习惯了我在身边，我离开三分钟他就喊，夕夏夕夏。水乡小镇的每条街我们都如此熟悉了，当我要离开返回英国时，沈家白拥抱了我。

    这是我们的第一肌肤之亲！

    它这么的不真实，这么的让人如梦如幻！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啊！我甚至希望这一秒是天长，是地久！是此去经年，只有这一秒！

    你还会再回来，是吗？还会再来看我，对吗？

    对，我说，我还会再回来。

    是春天来接我的，他说我把沈家白养胖了，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和养猪的程序差不多！这个小子，总是这样戏虐！

    离别的时候终于来了，我答应了沈家白，春节的时候我会再来看他的，临走，我给了李嫂二万块钱，让她多买些营养品给沈家白，药还要坚持吃，没准哪天就管事了呢。

    上车时，我听到沈家白在喊我的名字，夕夏，一路顺风。

    好，我说，回去吧，外面风大。

    转过脸，眼泪就掉下来了。

    春天递了手帕给我，这个年代，居然还有用手帕的男子！蓝色的手帕，分外精致。亲爱的，用它擦眼泪行，千万别差鼻涕啊，尽管你是美女，美女的鼻涕它也脏啊。

    讨厌！我一拳挥了过去！

    飞机上，春天悄悄问我，怎么样？进行的如何了？我，还有戏吗？

    我假装睡着了，没有答。

    唉，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春天说，也许爱情真的要过尽千帆，也许爱情真的要千回百转，可是，我不悔，因为，真爱，从来值得等待。

    如果沈家白是我的左岸，是雾里看花的风暴，春天就是我的右岸，一直有脚踏实地的温暖，而我，却一直在中间，我不知道哪一边岸可以让我轻轻的把船舶在那里！

    到了北京，春天说，欧阳夕夏，我正式通知你，本人，倪春天，已经被公司委派到英国进修，这就是说，你要尽地主之谊，在我进修的三个月内负责接待工作，你是我驻英国的办事处，我们，一起飞走吧，到了英国，你必须为彻底的三陪！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真拿他没办法！

    我太了解他的心思了！谁知他想的什么办法争取的进修名额，反正他要去英国了，反正他要耗上我了。

    我的天！你去英国进修？我翻了一下眼睛说，春天，你真是个烦人虫！

    不，我是一只小蜜蜂，嗡嗡嗡，嗡嗡嗡，虽然有时讨人厌，可大多数时候，我带给你的是甜蜜！

    想想也是，自从和这小子撞上以来，不开心的时候，困难的时候，从来是他嗡嗡叫着来了，然后多大的事在他那里也变成小事了，唉，这个家伙！

    到达英国之后，我制定了一条旅游路线，准备带这个小子游遍英国，不过，导游不是我，而是瑞林。

    当春天看到瑞林时，他说，行啊你欧阳夕夏，还给我找了一个外国导游，不过，他当导游可以，他要是想当你男友，那就是我最大的敌人！

    这个家伙，总是在到处逗我开心。

    不过我们玩得十分开心，瑞林带我们几乎游遍了英国，春天说，如果在英国的乡间买两间房子变老也是不错的！

    是啊，我说，这里太像童话了，不真实。

    虽然玩的高兴，可是，我没有忘记给沈家白打电话，问他情况怎么样，他说，挺好的，正在学习盲文呢。我的电话让他感觉温暖，因为小镇上是安静的，大部分时间只能听到水声和摇橹声。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春天的培训结束了，我到机场送他回国，他说，我胡汉三还会再来的！

    进安检时，他对我嚷了一句：欧阳夕夏，你会想我的，对吗？

    我点点头，别贫了，我会的。

    我也会的，很想很想！

    他举起手，挥着，在转过身的刹那，我看到他眼角湿了。

    这样的分别总是让人伤感，大多时候，他是戏虐的，乐观的，全心全意逗我开心，但此时，他伤感的背影让我无比难过。

    他长得不如沈家白帅，不如沈家白高，可他有一种天生的乐观气质，阳光、开朗、大度、幽默，和他在一起，一点压力也没有。

    在他拉着箱子往前走时，我看到他的肩膀有些歪，是的，他的左肩比右肩要低半厘米！至少半厘米！

    我给春天发了短信：春天，你的左肩比右肩低半厘米！

    他回了短信给我：夕夏，别不承认你爱上了我，因为，只有爱上一个男人，才会这样细心地观察一个男人！

    我仔细想仔细想，我爱春天吗？还是因为他一直在身边，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感觉？

    当沈家白的影子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脑袋轰的一下，心软软地疼着，一层层地剥开，我看到自己的那颗心。

    那颗心，仍为一个人跳着，心悸着，是的，无论沈家白变成什么样，只要他爱我，我会立刻到他身边，我想，我还是爱沈家白。

    一个月之后，我忽然接到沈家白的电话。

    是我，夕夏！

    他声音异常激动，几乎难以自持，我说怎么了？沈家白你怎么了？

    是在半夜，他大声地嚷着：夕夏，我能看见了，我又能看见了！

    啊？

    真的吗？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忘记自己只穿了极少的衣服，外面的雾正浓，非常冷，可我却惊喜地跳下床，扑到窗前，好像到了窗前就能离沈家白近一些！

    是，是，是！

    我喜极而泣！

    夕夏，是突然能看见的，我刚给大夫打过电话，怕这只是海市蜃楼，大夫说，医学上有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是概率极低。我没有想到我这么幸运！

    我哽咽着说：太好了，沈家白，太好了……

    我一连数声地说着太好了，除了这句太好了，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沈家白又能看到了，天使给了他一双眼睛，让他再度拥有了光明！

    电话中，我们都有些癫狂！

    沈家白说，夕夏，我太高兴了，第一个就把电话打给了你！我太兴奋了，我要打电话告诉朋友们了，你放电话吧，我要挨个打电话了！

    放了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他第一个就把电话打给了我？！这说明什么，他心里有我！

    因为，他做这些本来就是无意识的！

    不知何时，我的眼泪珍珠一样落下来，一粒粒染了我的新衣，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感觉真是今世何世啊！

    薄雾的早晨，我走上康桥，一个人走着，这样的消息于我而言是太大的喜讯，亲爱的沈家白，你终于又能看见了！

    伏在桥上，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回国？我要去找他！

    是的，去找他！

    原原本本告诉他，我才是那个写信的女孩子，我才是那个等待你千帆过尽来看你的女孩子！

    我再也不要等了！

    我要回国，我要去找他！

    当这个念头闪现时，好像一种巨大的力量在驱动着我，我收拾东西，然后准备回国，我要让他看着问我，然后我问他，沈家白，你，爱我吗？我要问！

    当然，回国的事情我没有告诉春天，这是我一个人的爱情，我宁愿飞蛾扑火，宁愿为玉而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我再也不要沉吟了！

    我把那些他写给我的信全带上了，我把他给我刻的陌上花也带上了，我还准备当着他的面写给他看，让他看我的字体，让他明白，我真的是那个写信的女孩子！

    十天后，我来到几个月前来过的江南小镇。

    当我推开那门，却发现，一切已变，物是人非。

    住在那里的换了另一家，是六安的一家人，来小镇做生意。

    沈家白呢，我问，沈家白呢？

    沈家白？不认识。

    李嫂呢，李嫂？

    李嫂？你说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啊，她回家了啊，我们哪里用得着保姆？

    天啊，沈家白走了！

    我打他手机，关机——沈家白关机了！

    他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万里迢迢来找他，他却走了？！托当地人，我找到李嫂，李嫂说，他只说要去找一个人，没说去哪里！

    万般无奈之下，我来到北京，春天来接我，他奇怪我的归来，我说，沈家白的眼睛好了，他能看见了，我想过了，我要和他说，我不想再辜负自己。

    傻女孩，他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你真傻。

    看着他的眼睛，我什么都明白，可是，明白又如何？

    求你，帮我打听他的下落好吗？

    唉，他叹息一声，抬起脸来，第一次，我发现春天的眼睛也变得这样忧郁了，他不是一直是个快乐的男孩儿么？

    还用打听吗？你和沈家白是一类人，认死理，即使知道那个人不属于你。沈家白，他最有可能去了日本，他去找章小蒲了，你信吗？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也要去日本！我要去找他！

    我想我的确是疯了，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偏执狂，不到黄可不死心，到了黄河也不死心！

    半场烟花，它同样让我寂寞！一个人爱到什么程度才算到入骨相思？我呆呆地想着，看着胳膊上刻着的英文名字，那是十八岁时我文上去的。Jessica，是我文上去的刺青，我的胳膊，因为有了这样的刺青，我常年只穿长袖衣服！

    这是我心底的秘密，而这个英文名字，只在我们通信时用过！

    而沈家白叫我Anita，这也是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秘密，他是否和章小蒲叫过，而章小蒲是否叫过他Jessica呢?

    后海。一个怀旧的酒吧里。

    我与春天面对面坐着。

    二十几瓶喜力，已经见了底。

    我哭了，他也哭了。

    我爱你，春天说，一直爱，从初相见。

    我知道，我说。

    我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春天的声音很颤抖，我负罪般地看着他，春天，不要，不要再痴心了！

    我会爱你到老，到白头，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下一秒就变老。可是你，一直让我受伤害，一直为你的爱情而奔波，而我，帮你奔波，这两场奔波，一场是为你，另一场还是为着你。

    青春庞大的记忆力，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所有有关爱情的记忆，全是你！

    没有你，就没了世界。你是我的世界，我的宇宙，我的所有。春天已经泪湿。

    我知道，我知道。到此时，我只能对春天说我知道，我还知道，我同样有一颗固执的心。

    他打开手机，你看，你发给我的短信，说我左肩比右肩低的短信，我一直留着，我舍不得删，我总觉得，你爱我，可你自己不知道！

    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

    很爱很爱。

    很爱很爱十多爱？

    他想了一下说，就是可以，到死。

    这是我的春天的对话，问完了，我的眼泪掉了。

    第一次我伸出手去，抚摸着对面男子的脸颊：春天，等我好吗？我找不到沈家白，我就会回来，然后，我们结婚生子变老，好吗——如果你肯等我!

    等！我肯等！哪怕一千年一万年，哪怕白了少年头，我都等。哪怕等到来生，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爱你，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我！

    还有，春天说，我希望你比我早死，因为，我怕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孤单。

    泪，一滴滴落到杯子里，我一饮而尽，为什么，人世间的爱情离散比欢聚要多，为什么，总是两两错过？

    春天拿起一支烟吸了起来。

    我看着他吸烟的样子终于明白：原来，爱到深处是寂寞！

    我以为擦掉这次眼泪就没有了，可是，刚擦掉一片，另一片又落了下来，这多像那些爱情，一片一片的，没完没了。

    【寻爱日本】

    到达日本后，春天为我联系了在日本留学的同学，他们为我千方百计找到了章小蒲！

    我欣喜若狂，因为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找到章小蒲。

    章小蒲住在东京的乡下，不过，她现在不叫章小蒲了，当我见到她时，她穿着和服，低眉顺眼和我问好，完全是日本人的装束，当年那个前卫时尚染了一头红发的女孩子不见了。

    此时的章小蒲，叫小井法子。

    我们面对面坐着，面前是一杯清茶，我坐不习惯日本的榻榻米，却感觉到日本乡下的清幽，是什么，让她洗心革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过两年时间，一切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来了日本的章小蒲，把钱投资拍了一部日剧，结果让人骗了，一大笔钱没有了，她只好边留学边生活。没了钱的章小蒲付不起房租水电，生活难以维系，又不肯回国，过着流落街头的生活，而她和沈家白的一切，好像前生的事情了！她曾经让同学转告沈家白，请他死心吧，她看不上他！

    因为唯有这样说，她才能让他死心！

    一个人死了心，才可能开始新的爱情。

    爱情最好的方式就是以毒攻毒。

    她本来也曾想过在回国的！可她认为混成这样，她没脸回去，再有就是，她的心，死了。

    章小蒲最后去一些酒吧和茶馆唱歌，她嗓子好，可是，日本男人不仅要她唱歌，还要她脱衣服，还要她陪着睡觉，当然，这样来钱很快。

    不久，章小蒲遇到了酒井。

    酒井非常喜欢她，因为她有东方女孩子那种古典的韵味，而章小蒲，已经过腻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何况，酒井有钱，于是，她决定嫁给他。

    是谁说过的，一个女孩子心死之时，就会容易结婚。

    在决定结婚的刹那，章小蒲心里无比平静。

    是的，忘记一切。

    重新开始。

    当一个贤妇，低眉顺眼，忘记爱情，忘记沈家白！

    她决定嫁给他的时候，沈家白正在日本发疯一样找她。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为人妇。

    他们对看了一眼，章小蒲面色沉静如水，和对待我一样，坐在沈家白的对面，说，你好，请用茶。

    沈家白不信，跑过去摇她喊她，可是，她已经心凉如水，这个面容沉静的女子说：对不起，先生，我不便与你接触了。

    最后一次相见，他们面对面，无话可说，此时，纵便有千言万语，更与何人说？！

    她对他说，忘掉我。

    她对他说，也许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此时章小蒲心如刀绞，是的！对面坐着的是曾经的恋人，他和她，曾经有太多纠缠，如今，她为人妇，怎么可能在扑过去缠绵？怎么可以？

    当沈家白往外走的时候，章小蒲在心里一声声地叫着他，可是，沈家白没有再回头！

    章小蒲追到门外，看着沈家白小时，她知道，今生，她最爱的那个男子，这次，真的，真的离他而去了！

    而缘分，有时只有这么浅，浅到只够爱这么一点点，当她真的爱上一个男人时，却发现，她马上就要失去他了！

    此情可待，此情可待啊。

    她没有说出我的名字，没有说出那隐藏在心中巨大的秘密，章小蒲说，如果我和沈家白有缘，我们早晚会遇到，早晚会说出来，这最后的自尊，她仍然给自己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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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坐在我面前的章小蒲告诉我，夕夏，沈家白爱的不是我，他爱的是那个给他写信的女子！因为他说过，那个女孩子才是他梦中的女子，而我，辜负了他。

    他去了哪里？他说过去哪里了吗？

    章小蒲说，没有，他说可能留在日本，也可能回国。

    我叹息一声，我知道，我与沈家白，再次错过了。

    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你一直以为很爱他，结果爱的只是自己设计的影子而已，你一直以为不爱他，而他却如影随行。

    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我来日本时，沈家白才刚刚离开章小蒲三天。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以他的性格，漂泊终生也未可知，他曾在信中说过，他最喜欢做一个流浪的人，一个人放浪天涯最好，如果有个红颜知己在身边当然更好。

    看，这就是缘分，你能恨它吗？

    正是四月，章小蒲和我去看樱花。

    日本的樱花美得近乎凄艳，我们穿行于樱花树下，樱花一片片地凋落下来，落在脸上，落在衣服上。

    世事，有时看起来残酷，翻转过来想，也是一种慈悲吧，我们从少年就在一起，如今，那么疯狂的女孩子变成了面色沉静的女子。

    章小蒲走在我前面，她回过头来，粲然一笑，我为她拍了照片，照片中的她还是这样美，只是，这美已经与我们隔了沧海桑田。

    我们一同抬起头来，看到樱花片片飘着，好像我们惨绿的少年时代，一飘远去，再也没有回来。

    而我心中轻轻念着，章小蒲，亲爱的，祝福你，是的，我深深的祝福你，因为，你是唯一的你，你好，你坏，都是我唯一的朋友，永远的朋友，那从十六岁就开始的夹缠，是一辈子的痴，是永生的缘！

    章小蒲轻轻地抬头，接了几片樱花，她说，你知道吗夕夏，有时，天使的翅膀也会断的！为什么爱情要经历千回百转？为什么，初恋的这个人往往只是树枝上那摇摇欲坠的青涩果实？为什么，我们要寻要找的那个人总在河的对岸？为什么，我爱他时，他恰巧不爱我，为什么，他爱我时，我却正好错过？

    你看，这就是爱情。

    它总是如同顽皮的孩子，和你捉着迷藏，你去寻去找去要，结果发现，那个人并不爱你，你左等右等，结果那辆车原来早就拉着别人过去了。

    这世上的爱情，哪有那么正好，月圆之夜，花好之时，你路过，他也路过，金风玉露相逢了，然后粲然一笑：原来你也在这里？

    听完章小蒲的话，我只是拍拍她的肩说，行了，别伤感了，好好过日子吧。

    我哪里知道她话中有话！

    我哪里知道！

    最后离别时，章小蒲看着窗外的樱花说，夕夏，如果还有来生，还有下一辈子，我们换换，你当章小蒲，我当夕夏，我欠你的，我还给你……因为，我对不起你！

    我们轻轻地握着手，泪水溢了出来，我说，如果有来生，我还当夕夏，我宁愿被辜负，因为，我们是朋友！

    ……

    我的签证已经到期，没有在日本再做停留，我给春天打电话说，我要回来，等待我。

    是的，我应该回去了，从开始会那封信开始，我就一直在追求自己的爱情梦想，可到最后，我落得了什么，我追求到了什么？

    我只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腕上的手表，滴滴答答响着，每当我听到它的响声，我就想起春天说过的话：那是分分秒秒的爱情，是我分分秒秒都在想你。

    而我与春天，算是今生的缘分吧。

    从撞到我，到去A城找我，再到第一次肌肤之亲，甚至那无心的初吻，甚至一次次给我买火车票飞机票，我崴了脚去上海接我回来，到英国去找我……想来想去，与跟春天的接触相比我和沈家白的接触能有多少？

    我与沈家白，是天空中的两片云，在空中流散了，却始终，不曾重叠。

    而我与春天，一直在脚踏实地地生活，接着地气，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一一闪现在我的脑子里。

    我甚至在日本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是的，我要回国。

    我要去找春天。

    在上飞机前，我发了短信给他：亲爱的，等待我，我要做你五月的新娘！

    当我决定嫁给春天时，我发现自己如此安定，好像一件多年悬而未决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二十四岁了，我不小了，应该嫁人了！不，这也不是理由，更重要的是，我不应该让一个爱我的男人等待得太久了。

    应该结束我一个人的单恋了！

    应该把这一个人的爱情战争结束了！

    在飞机上，我睡着了，我梦到自己结婚了，婚礼办得很盛大，是在一个旷地中举办的，我父母和春天的父母拉着我和春天的手，春天居然红了脸，他问我，夕夏，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我说，我真的愿意。

    你还爱沈家白吗？

    我停顿了一下。

    你还爱他吗？

    我哽咽了，我居然回答是：爱。

    春天转身就跑了，我在后面提着婚纱，一边跑一边喊春天：春天，你别跑呀，前面有深沟呀。

    正说着，春天掉了进去，我“啊”的尖叫一声，然后看到有空中小姐问我：小姐，你做噩梦了吧？你怎么哭了？

    我是哭了，我哭得很惨眼泪把纸巾全打湿了，当我醒来时，我看到了北京的阳光，而春天，正在机场等待我。

    还好，刚才是个梦。不然，多惨啊。

    当我走出来时，春天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没有动。

    我一步步走向他，好像电影镜头一样，我一边走一边笑。春天，我叫他，你愣着干什么啊，来，帮我拿箱子啊。

    媳妇。他突然叫。

    啊？

    媳妇，他再重复了一遍！

    讨厌！我尖叫起来，他扛起我就往外走，我拍打着他说，箱子，箱子！

    看，这就是我和春天在机场的见面，这个犯了花痴病的男子，一直扛着我，手里拉着箱子，然后扔到车上，对司机说：能直接去民政局吗？我要去领结婚证！

    疯了啊你，我们还没照相呢。

    我总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来得及来得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可我总怕豆腐没有了！

    有有有！我拧了一下他的耳朵说，这次，我哪也不去了，咱结婚生孩子，在香山那边买两间乡下小院，你耕田我织布，咱当柴米夫妻！

    我看到春天的眼里泛着泪光，他掏出一枚谢瑞麟的戒指，然后套在了我的手上：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

    我把头靠在春天的肩上：春天，我太累太累了。

    推开门的刹那，我看到了我和春天的新房。

    雪白的窗帘，木地板，红色的沙发，放大的我的照片——真人大小，放在玄关处。

    春天说，这个新房，是一年前就有的，只不过，常常是他一个人住，这个新房，始终在等待它的主人！

    我还能说什么？只是把自己深深陷在沙发里，然后掩了面。

    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人？上哪里去找？

    春天从后面抱住我，我们静静依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

    春天说，夕夏，如果你后悔，还来得及。

    我爱你，他说，正因为爱你，所以我宽容一切，我不忍心看到自己爱的女孩子受伤害，如果你后悔了，真的来得及。

    这次，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来对他说：我已经错过多次了，不想一再错过！

    那也得红月亮升了起来，春天说，他捡了一个宝贝！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我还能从日本再回来。

    这样的失而复得让他欣喜若狂。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傻，他告诉我，爱情就是一件犯傻的事情，如果爱情是一朵莲花，那么，他就是那清苦的莲子心，始终在等待一朵莲花的盛开。

    说着，他轻轻地抬起我的胳膊：傻女孩，这个刺青，我早就知道，如果你想穿短袖衣服，那么，就把它洗掉吧，尽管洗掉的过程很痛苦，如果你不想洗，那么，咱就一直带着它吧。

    洗，我说，我要洗掉。

    是春天陪我去洗的。

    如同当年刺它一样，清洗的过程同样痛苦，我隐忍着，没有哭。

    我的胳膊，已经光洁了，那些刺青，基本上没了痕迹。

    春天抱着我说：亲爱的，我希望，在心里，刺青也没有痕迹，好吗？

    我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远方，沈家白，你在哪里？我过多久可以忘记你？

    马上，我就要成为五月的新娘了。

    沈家白，你在哪里呢？

    【七年之远】

    我们开始张罗自己的婚礼。

    当然，春天跟着我回了A城，父母很喜欢这个未来的女婿，倒是母亲，担心的问我：夕夏，你和那个沈家白完了吗？

    我笑笑，岔开了话题。

    哥和云锦在英国结了婚，时间是最好的稀释剂，一切已经成为云烟成为了过去，父母把公司交给了一个亲戚打理，父亲整天就是陪着母亲唱戏，给母亲置备了好多行头，而母亲准备将来跟我来北京住，说换个环境会对父亲的身体有好处。

    当然，我也跟着春天回了他的家，他的母亲还是一样喜欢我，对我非常热情，开着自己儿子的玩笑：我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早晚是你的，因为，你太一根筋，认准了的事情，绝对不会放手。

    在灯下和春天的母亲一起包饺子时，她一直在夸自己的儿子：懂事，疼人，最重要的是善良！嫁给他呀，女人是最幸福的了！

    我羞涩地笑了，想想，春天应该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

    是谁说过，这世界上你爱的人和你嫁的人一定是两回事，你爱的人只适合谈爱情，而你嫁的人，才会和你谈生活。

    也许最终所有的悲欢离合都会落到生活中吧？

    当我和春天去拍婚纱照时，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我终于明白了爱情！爱情原来是这样的，当你苦苦去寻求时，它总在错过，而当你不再寻求时，它也许会悄悄降临！也许有些爱情就是用来错过的。

    春天是多么细心的男子，他会亲自看我的胭脂涂得好不好，然后小心的端来水说，喝水，一定要喝水，千万别上火。

    他只比我高一厘米，所以，在拍照时，摄影师会给他的脚下垫上了一个小板凳，他很得意地说：看，我比你高了！是不是你梦中的黑马王子？我扭过脸来去看他，突然想，如果高高帅帅的沈家白站在我身边，他一定是最合适的！这样一想，我心里充满了罪恶感。上帝说，每个人都是心怀鬼胎的，是的，我心怀鬼胎，我那长达数年的暗恋就要结束，是我，亲自为它拉上了大幕。

    婚期基本上定了五·一，父母准备及时赶过来，我开始着手买一些婚庆用品，一个商场又一个商场地转，每天大袋子小袋子地往回提。

    当我把这些东西摆到床上时，我问自己：我真的要结婚吗？

    忽然间，我这样茫然。

    茫然到不知所措了。

    婚纱照拿来了，我却想逃了。

    墙上的婚纱照片里是两个甜蜜的人，我笑着，他也笑着，他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腰上，我却想逃。

    亲爱的，我想逃。

    我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春天去上班了。

    我想来想去，为什么要结婚？是为了爱情？是为了了断？还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我想不清楚。

    那天晚上，我没有跟春天请假，关了手机，一个人去了后海。

    后海的酒吧，分外的风情，我临窗而坐，看着外面的红灯笼，明明灭灭的灯光，让我无限地恍惚。

    要了瓶科罗娜，一边喝一边看台子上的歌手唱着：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为什么呢？

    我轻轻地擦着眼角的泪。沈家白，为什么，隔了多年，你还是我心底的朱砂痣？为什么呢？

    手机上，还留着他当年发给我的那条短信，虽然平淡，可我留了这么多年。

    头发已经长了，是因为他说过，喜欢长发的女子。

    可是，如今你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难以忘记？

    我喝醉了，醉到不省人事。

    一个人跑到后海边上，然后轻轻地唱着歌。

    打开手机，全是春天的短信：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急死我了！

    电话也进来了，夕夏，你在哪里？我快找遍北京城了。

    春天，春天，我哽咽着说，我不想结婚了，我怕，我好怕我不想结婚了……

    好好好，不结，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好好的，行吗？

    我放声大哭，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纵容我？为什么？

    是凌晨三时，他找到我，然后背我到出租车上，我花痴一样给他唱歌，他抚摸着我的脸：夕夏，你会要了我的命！你总是这样的，这样的让人心疼！

    我们把婚期推迟了一个月。

    春天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再推迟，如果还觉得勉强，可以不结婚，我等得起。

    看着面前的男子，我走到他面前，整理着他的领带：别对我这样好了，有时，对人好也是一种伤害。

    我走了，一个人去了徽州小镇，宏村西递，那些小镇如此安静，我想一个人静静，想想，到底应不应该嫁给春天？

    是春天送我上的火车。买到黄山的火车票，再倒车去宏村。我住到了一所民居里，一夜只要二十块钱，房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是徽州的女人，典型的徽州女人，丈夫去做生意，总是不回家，她告诉我，女人是不经老的，别觉得你还年轻，马上你就老了。

    我总以为自己只有十七岁，可是，光阴告诉我，我二十四岁了，七年过去了！

    七年之远！我的七年之远！

    你我隔了银河，沈家白你始终在我的对岸。为了你的年华，为了我的年华，我们都曾经蹉跎。

    爱，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一再错过？

    我曾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可是最后却伤痕累累，我曾经看画满眼泪，如今，所有灯火已黄错！

    我的爱情，是一块华丽的锦缎，只在暗夜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我曾经的奔波，我曾经的一场场离散，如今，剩下了什么？

    我极力成全的两个人，如今一个嫁了人，一个不知了下落，而守在我身边的男子，我却让她伤透了心！

    为了我的奔波，他一次次地忍让着我，他说过，爱情是一朵千年莲花，而他，是那清苦的莲心！

    在徽州乡村的五月，我看着春天的新绿和宏村小桥池塘边再次绽放的初荷，我觉得，自己的心等待这朵荷花等待的太久太久了。

    我想，我以为的爱似锦，已经一寸寸地碎了，那曾经的光华已经千疮百孔暗淡无光，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甚至，连一个观众也没有，当春天上场时，字幕打出了gameover。不得不散的场，不得不冷下去的水，也或者成了冰，在心里堆积着，谁知到呢。

    好的爱情，应该是那样吧，我看你是似满月皎洁美丽，你看我是如花似玉为你而开，我是放弃独角戏才明白的，能够和一个人相爱，到老，那才是爱情的真境界，而一个人的单相思，算不得爱情。

    爱情这个东西就是个瘾。瘾没了，爱情就没了。

    这句话的却是千真万确的真理，爱他，就上了瘾。我曾经如此细致地观察着他的所有，他的衬衣颜色，他的发型，甚至，他嘴角轻轻上扬的性感，甚至，他盲了时的孤单，都曾经让我心碎。

    而身边始终守候我的男子我却一直，一直地错过。

    最爱我的人是他啊。

    是沈家白的光芒罩住了春天，原来，他是这样出色，有很多女孩子如此倾心他，在他等待我时，有个叫虹的女孩子一直等待着他。

    也许所有的爱情都一样，有因，有果。你是我的因，我是你的果。你是我的他城，你是我的他生。

    坐在湖边看着太阳落下时，我拿出手机，轻轻删掉沈家白那条短信，自此，我与这个纠缠了七年的男子，两两相忘吧。

    瘾没了，爱就没了。

    戒了爱，就戒了瘾。可是戒一切容易，戒爱好难，好难。

    不过几天，我突然发现一切空旷无聊，一个人，裹紧了衣衫，在夜的宏村下走。不信从前那样热烈过，回过头来时，有淡淡的酸浮上嘴角，哭过闹过，到此时云淡了风轻了，上瘾的事情，一般很难戒掉。

    何况，是对爱情上瘾？这是鸦片香，这是爱情香，所以，上瘾吧，一瘾再瘾，别怕上当受骗，王菲说，辜负了自己，那才真的是辜负。

    我不准备再辜负自己，不准备再辜负春天。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我回到了北京。

    我拿了新房钥匙，我买了菜，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围上雪白的围裙，换上家居服，我开始做菜。

    我做得很投入，是的，我想，一个好女孩应该会做菜，给自己喜欢的男子做最好吃的菜，是谁说过，留住一个男人，要先留住他的胃。

    做好了一桌子菜，有白斩三黄鸡，新鲜的鸡汤浸着嫩绿的蔬菜和乳白的鱼头，从法国空运的鱼子酱配上我的生菜沙拉……一切搞定之后，我打了春天的电话。

    很显然，他以为我是外星人降临。

    当他推门看到这一桌子菜时，这个大男孩儿，这个天天嬉皮笑脸的大男孩，居然趴在桌子上，哭了。

    【他生】

    春天开始带着我到处吃。他说，夕夏，你太瘦了，我要把你养胖点再结婚。

    听他说哪里的宫廷菜最好吃，有家叫美味珍膳的很正宗，吃涮羊肉不必只认准东来顺，阳坊大都更好，当然比萨是必胜客最正宗……听到我荤菜之后我也追加了几句：吃饺子要去南礼士路的饺子王，希尔顿的小面包做得不错，上海菜则是鹭鹭不错，吃杭州菜要去新街口的知味观吧，我抬起头看春天，他露出了惊讶之色，有种欣赏之感，他接着说下去，泰国菜，当然可以去艺苑皇冠吃，他说吃德式肘子不要第一就想到凯宾斯基，民族饭店的磨坊便宜又纯正，要喝俄式红汤就要去莫斯科餐厅，有四百元就可吃得很好了，你想吃什么菜？川菜、粤菜、京菜、上海菜、湖南菜、淮扬菜、苏杭菜、海鲜、烧烤、意式菜、法式菜、东南亚菜、德式菜、俄式菜……只要你想得出来，我就能带你去吃！

    我几乎是惊讶地看着他，因为他不仅是恋爱专家，还是个美食家！

    我太惊讶了。更惊讶的还在后边！

    当我们还有十天就到婚期时，他没有去给我买婚纱，而是亲手给我做了一套婚纱！

    天啊！我找的简直是个万能的男人啊。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我兴奋地问着，他悄悄地趴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的脸一下红了，一个勾拳打了过去。臭流氓，我骂他！

    那些天，我们简直是过得活色生香，我给章小蒲打了一个国际长途，是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死缠烂打，不离不弃，就算她再远，我也要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是半夜，我拿起电话给她打过去。

    亲爱的，我说，亲爱的，我要结婚了。

    和沈家白？

    她问我，是和沈家白吧？我早知道你们两个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和沈家白？！我疑惑地问她，你疯了吗？我怎么会和沈家白结婚？他不是一直在日本吗？他不是想守着你过地老天荒的日子吗？

    啊？不是和沈家白，那和谁？

    和春天啊，我和春天就要结婚了，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天啊！

    怎么了？

    两天前，沈家白来和我告别，他要回国了，我想，也许今生我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何况，我已经怀孕，和他根本不可能了，于是，我说了！我想，我再也不能一错再错了，我错过了沈家白，不能再让你错过，这么好的男孩儿，应该属于我们两个其中一个的！

    夕夏，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是的，我对不起你。

    小蒲，你别这么说……

    不，你听我说，从一开始，沈家白就应该是你的！而你当了一条美人鱼，当太阳出来时，自己就变成了泡沫！夕夏，当我经历了这一些挫折和失败之后，我才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女孩子，难怪沈家白即使和我热恋时也夸你，现在，是应该把他还给你的时候了！而我也郑重地说一声：夕夏，原谅我吧……

    小蒲的声音哽咽了，而我也流了泪，我们，我们啊，离十七岁有多远了？

    你说了什么？我轻轻地问，眼里含着泪。

    说了咱们两个的秘密！说了你多年的暗恋！我都告诉他了！

    啊？你——

    是的，我告诉他了，我要让他自己考虑何去何从！

    我震惊了，为什么，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又是恰巧错过！

    我握着电话的手一直在颤抖，而章小蒲还在喋喋不休地告诉我细节……沈家白回国了，他知道了所有一切，他是不是会来找我，他会震撼吗？还是会沉默到底？

    那天晚上，我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天亮了，春天说，走，去领结婚证吧。好，我说，去领结婚证。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有什么问题吗？春天问我。

    没……没有。

    沈家白，我们注定错过什么？难道错过一天，就要错过一生么？

    我心神恍惚。春天盯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有事么？

    没，没有。

    你确定？

    我确定，我迟疑了一下说。

    不后悔了？

    不——后——悔——了！我几乎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你后悔了，就害死了我，没了你，我活不下去，春天一边开玩笑一边很正式地说。

    我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男人的意义。

    春天说，我讨厌再见这两个字，那么，我们永远不说再见好吗？再见，也是为了下一次见，好吗？

    那么，沈家白，我们再见吧。

    几个小时之后，结婚证领到了。我，在法律上，已经成为了春天的妻子。阳光很好，我们牵着手在马路上走着，春天很兴奋：我的小妻子，他轻轻地笑着。

    后天，后天，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在那个东正教的教堂里，牧师问我们一些天荒地老的问题。而沈家白，知道了我多年的秘密。

    他终于知道，那个写信的女孩子是我！而章小蒲，不过是个替身而已！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失明时我会出现，我会陪着他，无怨无悔！

    春天去四处送请帖了，我一个人在新房里，看看这摸摸那，心魂不定，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电话，是下午四点突然响的！

    是我。为一个我盼望了多年向往了多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了。

    是我。沈家白说。

    是沈家白！是沈家白！是沈家白！

    我知道……我哽咽着说。

    我在北京。

    好。

    我想了几天，还是想和你见个面，夕夏，能给我个机会吗？

    沈家白，我要结婚了，就是明天！

    我想见你！

    可是我要结婚了！

    我想见你！！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我犹豫了，他还在电话中低沉地叫我，夕夏，见我一下，好吗？

    不好。我说。

    我想见你，想见！

    给我个机会，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我哽咽着，说不出话，什么也说不出。

    夕夏夕夏夕夏夕夏夕夏……他一声声叫着，叫得我心碎。

    我觉得有什么从眼里流了出来。

    夕夏，你还要让我苦到什么时候？

    夕夏，你还要让我们再错到什么时候？

    夕夏，让我看你一眼，哪怕一眼，好吗？我要让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从此与我，两两相忘！

    见我吧，夕夏夕夏夕夏夕夏！

    不不不不——我疯狂地嚷着，是的，我不能，不能见他啊！

    夕夏夕夏夕夏夕夏……他小声地叫着我，哽咽着，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那里面，有脆弱，有缠绵，有心寒，有往昔！

    别再坚持了，夕夏夕夏夕夏夕夏！

    我终于崩溃了，这个我爱了多年的男子，他是我的毒，是我的刺青，是我的藤，是我的薄荷香，而薄荷，是永远的爱么？可是，薄荷又这样凉，凉到了我的骨子里。

    夕夏夕夏夕夏夕夏，他仍然在叫着。

    好……我小声地答应了，我不再坚持了，我要死了。

    心扑扑地跳着，哪里见？

    天安门前！天安门金水桥边，世界上最著名的地方，准走不错！半个小时后，我等你！

    电话，挂了！

    见，还是不见？去，还是不去？

    只犹豫了五分钟，我开始化妆，这是第一次，我化妆给他看，也将是最后一次了！

    我的手颤抖着，我的眼里流着眼泪，七年，整整七年，我和这个爱到刻骨的男子要见了，可是，却是最后的别离！从此，永远别离！

    半小时之后，我看到了他，在天安门前站着，金水桥边，站着玉树临风的男子，枕着我那七年之远的男子！

    我们彼此看着，隔着五米的距离，好久好久，我听到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而我也叹息了一声，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夕夏，他轻轻唤我。

    沈家白，我想笑，却哽咽得掉出了眼泪，你知道吗？我几乎把所有秘密告诉了章小蒲，但有一个秘密，她一直不知道！

    我知道是哪个秘密！

    是哪个？

    是那个除夕夜的秘密！我们向着天空呼喊对方的名字！

    是的是的是的！我坚定地点着头，这是我最幸福最心酸的秘密。

    他额前的散发在风中飘着，夕夏，我一直喜欢信中的那个女子，她是这样温柔坚定自信，有着素色的光芒，当我和章小蒲相爱以后，很多次我怀疑她不是那个写信的女子，因为她的言行与信里大相径庭，当我提起除夕夜时，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所以，当章小蒲终于在最后一刻告诉我一切时，我并没有太吃惊，夕夏，我想，我前世应该认识你，但今生，你却与我离别！我们看着彼此，两双眼，全是泪！

    你爱我吗？我问。

    我爱你。他答。

    我爱你。这三个字，温情无比，薄凉无比，也决绝无比！

    夕夏，夕夏。沈家白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爱过那个给我写信的女子。

    我已经满眼是泪了，毛主席的画像在天安门前挂着，他抬起头正好看到那张画像。

    我也是。是的，我也是。

    你再说一遍，他轻轻抬起我的下颌。

    我也是，我向毛主席保证，我曾经，曾经……曾经这样的爱过你。可是，你是我心里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化了。我的心里，有一张通向你的地图，条条道路都曾通向你，然而，你不知道。

    在金水桥边，我和沈家白在风中站着，很多有人来去，这将是我和他的真正分别，从此连绵相思化作了云，我们从开始就是错过，所以，一直错过了昨日，又错过了今朝。

    静静地，他看着我，夕夏，告诉我，我还有机会，对不对？爱如此脆弱，似一滴泪，一吹就散。爱又如此绵长，我想用一生可能再也忘不掉你。

    用一辈子爱你够不够？如果不够，那么，加上下一辈子好了……

    我哭了，声音哽咽，我告诉沈家白，当他走了，没有了他，这座城于我就是空城，有了他，这座城就是我的桐花万里路，是我的锦瑟五十弦，弦弦有琴音。

    那么，跟我走吧，他说，我们现在就走。

    我轻轻地摇头，风已经吹过了千山，我没有留下痕迹！骊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终不怨啊！

    明天，明天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我轻轻地说，这句话说出来，我已经哽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他轻轻地吟着，目光薄凉，一如多年以前。

    夕夏，我能抱你一下吗？

    我点点头。

    他过来，轻轻地抱我。

    我放声大哭。

    开始的开始，我就知道，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而你一定是我心里的那一滴泪，纯粹、干净、忧伤！

    如果爱情注定是等待，如果爱情注定是错过，我还会选择再度与你相遇么？我想，会的，因为，我爱。

    他开始用力地抱我，紧紧地抱我，把我勒得骨头疼，可我喜欢这疼！是的，这疼多么让人喜欢啊！

    这是爱情的疼！

    它这么芬芳，充满了薄荷的芬芳！

    我喜欢的男子，散发淡淡薄荷的香味，永远这样清新，永远这样清凉！一如多年前！

    爱你有多难，忘记你就有多难。爱你有多苦，恨你就有多苦……爱情是，让人想着，然后用一辈子去忘记吗？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上（我们都在哭着）：夕夏，答应我，如果真有来生，不需再错过我了，行吗？夕夏，如果有来生，就说你是那个瘦瘦高高的欧阳夕夏，不用假借别人的名义好么？即使你不是如花似玉，即使你不是倾国倾城，我还是喜欢那个在信上与我相互缠绵的女子，她如此懂我，她是我的前生！

    我终于知道，那些年轻的岁月，那些暗恋的时光，甚至那些让人心疼的刺青，竟然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眉毛，他的眼睛。我的梦中人，再见了！

    再见了，我的青春恋人！

    再见了，我的春天闺梦里人！

    无语凝噎，我们相顾无言，泪千行……惟有泪千行，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我与沈家白，天安门前说了再见。爱情的别离，原来只是一个手势，孤独、苍凉、凄美，散发着烟花开过的味道，冷冷的，一地相思，两处凄凉。

    他说，让我们退着走，看着对方消失，好吗？

    好，我哽咽着说。

    我们慢慢低往后退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我们几乎是一寸寸地挪着挪着，如此艰难如此沉重，如此依依不舍！天色渐晚，风渐起，他的白风衣在风中扬起衣角，他的人分外孤单，我的眼前终于一片模糊……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彩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浅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我脑中一遍遍地回响着这首老诗，年华已褪，谁记得那年青涩的我？谁还能与我同行？我发了短信给沈家白：

    不是所有的梦都来得及实现，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告诉你，年轻的离愁，总要深深地种植在离别后的心中。

    终于，他转过了身，走了！

    他没有回头，他一直没有回头。

    我扶着金水桥的栏杆，哽咽到难言。

    我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夕夏，不论我在或多少年，不论我再爱多少次，我知道，这世上，你是唯一的你，我再也，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你！

    我们如此爱，又如此伤害，如此近过，却又如此远，爱情曾经触手可及，如今我们各分东西。

    此生，我们已然两两错过！

    【我。春天。北京。婚礼。】

    我。春天。北京。婚礼。

    在教堂里，牧师问我和春天，问我们哪些天荒地老的问题。

    你愿意嫁给春天，不论生老病死，不论……吗？牧师问。

    是的，我愿意，我愿意。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时间到远古还是永远。我愿意和这个男子执手偕老，做柴米夫妻，分担生命中的风雨和彩虹。

    我愿意，是他近旁的木棉树，和他站在一起。

    而春天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当春天把那枚谢瑞麟戒指套在我的手上时，我的心颤抖着。这是一双多么纯粹的眼睛，这么美，这么干净，好像湖水一样。

    而透过人群，我看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沈家白，他远远地看着我，眼神忧伤。我的眼里有熠熠的眼泪，春天轻轻地擦去了它。

    是的，我曾经爱过的人，祝福我吧。

    他依然那样清风秀骨的美，依然穿着最好看的白衣。当春天把戒指套在我的手上时，我再回头，沈家白走了。

    蜜月我们选择去了法国，春天说，法国是个浪漫到底的国家，那么，让我门沉溺在爱情中吧。

    婚礼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了沈家白的信：世间种种/最后终必成空/我并不是立意要错过/可是我一直都在这样做/错过那花满枝桠的昨日/又错过今朝/今朝仍要重复那相同的别离/余生将成陌路/一去千里/在暮霭里/向你深深地俯首/请为我珍重

    在我的婚礼上，我落泪了。

    如果我曾经是一只毛虫，是春天的爱情让我变成了蝴蝶，在变成蝴蝶之前，我曾经，曾经努力地去爱过，但那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是我一个人的爱情。

    感谢春天，让我知道原来爱情应该这样，有贴心贴肺的温暖。

    感谢沈家白，是他使我从一个青涩的孩子变成一个羞涩的少女，让我情窦初开，让我在整个青春里不停为爱情奔波。

    感谢爱情，是爱情让我明白，生命如此美妙，可以疼，并且，快乐着。

    ……

    我醉了，有人嚷着，新娘子呢，新娘子呢，我们要和新娘子喝酒。

    春天轻轻地扶着我，我回过头看他，他的脸似一张芙蓉面，那样动人，他伏在我的耳边说：新娘子，在我的怀中。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刺青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