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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短信，舍不得删(1)
又是春天来车站接我！
他怎么老是知道我几点回来！他嘻嘻笑着说，是章小蒲告诉我的，所以，我请了假，然后来接你，来，给我看看，带什么好吃的给我了！
无聊。我骂他，就知道吃吃吃，你快吃成一个地瓜了！
也多亏他来接我，否则我这大包小包的真的拎不动，妈带了好多海产品给我，我嘴上说没有，其实是有好吃的带给春天的。
谁让我吃了他家的饺子呢？
一路上他和我汇报着，你走的这十多天，章小蒲去上海了，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吵得天翻地覆的，章小蒲一气之下回了北京，然后章小蒲就闹着绝食，天天嚷不活了，我劝了好多天了，不管事，还是你劝吧。
我心里隐隐作痛，为什么，他们爱情有了问题还要来找我？难道还嫌我不够疼吗？章小蒲，她明明知道我心里的这一朵隐秘之花，她明明知道，沈家白对我意味着什么。那些信，足以证明我有多爱他！
我始终是那个没有化成蝴蝶的蛹，自己包着小小的壳。那层硬硬的壳，是我的外壳，我用它保护着自己清苦的初恋，而这份初恋，是我一个人的战争，那样的薄凉，那样的惆怅。
可我还是去看章小蒲了，因为，春天说她真的是要死要活。到了宿舍，我看到了章小蒲。果然是瘦了，看到我她就委屈地哭了，她说，沈家白打了她，给了她一个耳光。
他打了你？我说，真的吗？
真的。
她说，我想和他分手。听到这，我心里居然升起惊喜，章小蒲又加上一句，可是夕夏，我舍不得。
唉，我叹息一声，舍不得就是有了爱情。我太明白了，一声舍不得，其实是男孩子女孩子之间最大的爱情了，舍不得了，就是要死缠烂打了。章小蒲说，我发过誓，我他妈的再也不理他了，再理他我就不是人，可是，我真的放不下他，我还是爱他！
到底怎么回事？
你走之后，我趁双休日去了上海，因为我想他啊。
然后呢？
然后他带我去见了一个上海的画家，是他同学的哥哥，我们住在哥特式的建筑里，你知道吗，那房子是西班牙人留下来的，几百年了，特别美，我喜欢死了。
那天晚上我们开了一个party，我扮了一个女巫，是化妆舞会，好玩极了。我太喜欢那种生活了，好像是上海中产玩的一些东西，也怪我太虚荣吧，我不停地和那个画家说话，他是搞行为艺术的，后来，他提议在午夜里大家搞一项行为艺术，很多人都鼓掌，我也想看看，什么是行为艺术，结果他贴近我的耳边说，章小蒲，等下灯黑了我们拥抱可以吗，我告诉你什么是最好的行为艺术。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转身去找沈家白，发现他出去了，我想他可能去卫生间了吧。
半夜的时候，灯，忽然就黑了。
我感觉被一个人抱住了，是那个画家。
他狠狠地亲着我，然后说，章小蒲，我爱你，我爱你！
灯，忽然在刹那间亮了，是沈家白打开的灯，他刚出去接了一个电话，以为停电了，没想到大家在这个派对上搞什么行为艺术！
灯亮的刹那，他看到了我正被那个画家抱在怀里亲着。他冲了过来，挥拳就打了画家！而我嚷着，你干什么啊，这是行为艺术！狗屁，他挥手给了我一个耳光，章小蒲，你这个烂女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打了我！
夕夏，你知道我多么委屈吗？我不过是配合别人搞了一项行为艺术，这个艺术叫美丽的午夜之吻，就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要亲吻，为了告诉人们这个世界是多么动荡多么无奈，活着就要快快相爱，对，就是这个主题，他们小圈子常常搞这些主题的行为艺术，夕夏，你说他是不是很浑？！
所以，我第二天就跑了回来，再也不要理他了！
说着，章小蒲说，麻烦你给我一根香蕉，我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
看着这个好像满脸委屈的章小蒲，我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么，你认同这项行为艺术了？
唯一的短信，舍不得删(2)
当然认同了。
我给章小蒲讲了另一项行为艺术，一帮男女，到了一个山顶上，然后开始脱衣服，最底下是十个人，第二层趴上去的是九个，然后八个，然后七个，最后上去的是一个。
啊？章小蒲很惊诧，这是什么艺术？
这是我哥给我讲过的，他参加了，这个行为艺术叫给山增高一米，你会去参加吗？你觉得也好玩吗？告诉你，好多行为艺术不过是天才和疯子玩弄的把戏，披着艺术的外衣到处招摇撞骗，我根本不喜欢什么行为艺术，我还是喜欢古典的那些东西，红袖添香夜读书，如韩剧《蓝色生死恋》里那样的爱情，所以，我觉得沈家白打了你一点都不过分。
哼，章小蒲说，你别护着他，我知道你的心思。
无聊，我很生气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以自己的看法说这件事情，和别人没有关系，你以为我喜欢管你们的破事！
你能帮我给沈家白发个短信吗？就说我病了，好吗？我不能直接承认自己错了，多没面子啊。
唉，冤家，我指了一下她的脑门，早晚我会让你害死。
这是我第一次给沈家白发短信，手居然有些颤抖，我写得却很理智：沈家白，我是夕夏，章小蒲病了，她知道错了，你来看她吧。
我等待着手机的短信声响起，这几秒，如此难熬，虽然说的是章小蒲的事情，可于我而言，却一样的紧张。
短信来了：夕夏，谢谢你，你总是这样善良，我很感动。眼泪，一滴滴落到我的手机上，我的手机，是一款黑色的诺基亚，屏保是九十九朵玫瑰花，可惜这些花是虚拟的，就像我的爱情是虚拟的一样！
第二天，沈家白来了，章小蒲打扮着，穿了新衣服，然后小鸽子一样扑向了他，而我却一个人黯然神伤，春天想请我吃老北京褡裢火烧，我说，不去，不舒服。
回到宿舍，看着外面的天，天空很蓝，有鸽子飞过，我翻看着沈家白曾经写给我的信，眼泪落到信上，我知道，我注定是那个变不成蝴蝶的蛹，自己包裹紧了悲伤吧。
而手机上那条短信，我却舍不得删。
沈家白，他说我是个善良的姑娘，是的，我善良而委屈，是那爱上了王子的美人鱼，太阳出来了，我就变成了海中泡沫，我的泡沫早晨，是在太阳中死去的。
爱情无罪。如果有罪，我愿意沉溺于这罪，并且，不逃。
春天跑来跑去，提了一大袋红橘，然后剥开给我吃，宿舍里的人都说他是我的男友，我不再解释，只有我和他知道，他不是，而他也知道，我的心里，装着另一个男孩儿。
他说过，爱情是件犯贱的事情，就是一个欠了，一个还，他欠了我的，我欠了沈家白的，不过，他不后悔，因为，能够喜欢一个人，那是件幸福的事情！
我不再来回往返北京上海之间了，因为，这样放肆放纵地追寻一份没有可能的爱情实在是一种煎熬！
大多数时候，我泡在教室和图书馆里，天天和书死缠烂打，我学习成绩优异，准备考托福，这一切太乱了，我准备出国，首选是英国，我喜欢那里浓烈的古典气氛，美国太现代了，我不喜欢，我希望一个人到英国后好好沉下心来，也许时间可能治疗一切。
时间有条不紊地往前走着，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二十一岁了，我的脸，那么饱满那么生动，可是，我的眼睛却如此忧郁，我常常去楼顶上一个人吹萧唱戏，楼顶上晒了太多白被子，我穿过那些白被子，吹着《阳关三叠》，唱着《孔雀东南飞》，有谁知道一个二十一岁女孩子的忧伤？
千里相思，前事休说啊。
这么古典，这么薄凉，如一片秋天的树叶，挂在枝头，挂的却是浓重的秋霜？
我身边，只有春天陪着我，这个调皮搞笑的男生，每天变着法子和我说笑。他说我瘦得难看死了，二级风以上别出门了。我常常不吃早餐，胃坏掉了，他找来偏方，逼我喝蜂蜜，不许我吃冰淇淋，每天晚上在楼下喊我，让我跟着他去散步。
唯一的短信，舍不得删(3)
不是爱情，却有这样一个人陪着，我一次次说他实在太烦，他却总是不正经地说，你就当我是条小狗好不好？你是我的主人，我愿意听你的领导。
两个人的孤单总比一个人的要好吧，我们常常去后面的操场上散步，走在星空下，看着月亮，我说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不对，它谁也代表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满含忧伤。
此时，离我们毕业还有不到五个月，太快了，我的大学，我在奔波之中完成了四年的大学生活，我的身边，多了一个死缠烂打的男生。
而我不爱他。
我爱的男子，他在云端，在我的对岸。这样的爱，是蚕，一点一点抽着丝，到最后，我成了他的空壳，空壳中的宇宙，已经这样小。
托福过了，我准备出国了，是的，我要离开这些，越远越好，永远不再回来才好。
父亲的公司已经萎缩了，从前连锁的机构也撤了好多，哥哥和云锦依然在云南，母亲长了白发，父亲已经开始看一些佛经，他能静下心来听母亲唱戏了，而且常常一起去散步。
梁家辉说过，年轻时拍拖是恋爱，过十年八年是感情，到了老年还能牵手，那才是爱情。
这句话很让人心动，也许，所有的刻骨铭心到最后都是过眼烟云。
所以，我准备放弃，远走高飞。
虽然，虽然我手机上仍然留着那条沈家白发给我的唯一的短信。
我终于明白，暗恋，是一种彻底的寂寞，有心动，有幸福，可是，更多的是，一个人的心酸。
爱空了，心就空了！
第三部分
【出国】
我们都在忙着自己的出路。
我出国的事基本定下来了，章小蒲想留北京，她想去做一名翻译，或去中直单位，最好是外事部门，而春天说，他想跟我出国，可他托福没有过，他说，等着我，明年我一定去找你。
别别别，我说，你好像是只大黄蜂，别人走到哪你跟到哪。
和他在一起四年，我终于学会了开玩笑，我说，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你的魔爪，快还我自由吧。
这样说春天的时候，他有点伤心的骂我，没良心的，放心吧，我一定会想你的，也一定会找你的，你休想逃了。
哈哈，你以为你是黄世仁，我是喜儿？我真要逃不出你的魔爪了！当我这样说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有淡淡伤感，四年，从初相遇，从撞到我，到薄荷糖，再到来来回回接站，到去海边找我，到初吻，唉，我与这个臭男儿居然纠缠不清！我能说与他没有关系吗？
可我坚定地说不爱他，让他少报幻想吧，如果做哥们还有得玩，如果想把关系发展成恋人，一点戏都没有。
那当哥们儿就当哥们儿，你看看你，以为自己多吸引人啊，男生都喜欢章小蒲那样的女生啊，又饱满又香艳，你只能当哥们儿！
这句话有伤害了我，我这次没有客气，挥了一个勾拳给他。
这才知道，和春天，熟悉到乱开玩笑，甚至动手打他，野蛮透了！
章小蒲跑着各种关系，当他兴冲冲地来找我时，我就知道，他有好结果了。
欧阳夕夏，欧阳夕夏，她在下楼时嚷着，快下来，猜我与到谁了？
我跑下来，她兴奋地站着，穿着一条水绿的裙子，嫩的快要滴出水来，她说，我遇到陈言了！
在人才交流会上！
他居然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了！
陈言？
对呀，就是那个武汉大学的男孩儿，当年与我通过信的男孩儿！
我终于想起来了，她放了他的鸽子的那个男孩儿，那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儿！没想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陈言，居然成了房地产商！
是啊，他要开发俄罗斯的房子呢，看到我，简直要叫起来，还问你了呢，他以为你才是我呢。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了实话呀。
我有点不悦地看着自己的这个闺蜜，到关键时刻，她一定会往自己有利的地方说的！唉！是的，她现在用的找他了，这个陈言，没准可以帮她，她可以留在北京了！
果然，她天天出去，有同学看到，宝马车停在北外门口，她上了车，绝尘而去！
她把沈家白放在一个多么尴尬的位置！
而她带回来的消息每天都不同，陈言给她找了这个单位，陈言给她找了那个单位，最后，她告诉我，陈言给她买了香水和一整套日本的化妆品！
当他炫耀这些的时候，我无限地悲哀着。是的，也许她和沈家白一开始就应该是一场悲剧，沈家白爱上的，不是这样虚荣的女子，可他已经深陷，不能自拔了。
我再次替沈家白不平了，我说，你对得起沈家白吗?
我们只是朋友啊。章小蒲解释着。
朋友能送这些东西吗？
无所谓吧，他有钱，何况当年他对我有意思，我能把信中细节全说对了，怎么说，我也算他的初恋吧。
你真够无耻无聊，我骂了章小蒲。她看了我一眼，欧阳夕夏，你嫉妒我吧？
这句话，让我立即愤怒了，章小蒲，你让我太伤心了，我怎么会嫉妒你，如果嫉妒你，我会把沈家白让给你吗？如果嫉妒你，我会这样保护你吗？
沈家白不是你让的！
沈家白是爱我的！
看着这个飞扬跋扈的女孩子，我忽然感觉那么无力那么伤心，是的，我让了又如何，我也和她一样，去说实话吗？去说我是那个写信的女孩子吗，去说我们在除夕夜里的呼喊吗？
不，我不能，我宁肯做这样一只沉默的蛹。
是的，我不能和章小蒲学，她浅薄轻浮，难道，难道我要去学她吗？
我想恨她，却恨不起来，是的，她有这样多的毛病，甚至撒谎，甚至欺骗，更不用说虚荣，可我却总拿她当朋友。
看，刚吵完，她又搂着我的腰，让我带她去逛中友，逛东单，让我帮她参谋一条裙子，因为明天，她要去一个公司面试，是陈言帮她介绍的！
陈言说，哪个公司的老总是他的同学，他可以帮忙的。
是一个日本公司，章小蒲恰好学的是日语，公司老总招一个秘书，真是天赐良机。虽然，在北外，日语系是最棒的，但我不后悔学了法语，因为不愿意给日本人做事。本来，去日本留学是最方便的，可我真的不喜欢日本，最后我选择了英国。
面试的那天，我陪着，我们遇到了陈言，陈言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多年之后我们再一次见面。
我伸出手去，陈言，不好意思，上次骗了你，我是欧阳夕夏。
正是因为我伸出手，我和陈言成了好朋友，他说，一看我就是一个不会说谎的女孩子，他小声说，章小蒲太喜欢说谎了，他不可爱，不过，我愿意帮她，你知道的，当年，我很喜欢她的。
面试很顺利，章小蒲被录取了。
她请我们去后海酒吧里玩，当然，陈言买单。
我们被拉进一个靠近后海的酒吧，看到有歌手唱歌，那个歌手，眼睛长得太像沈家白了。
我呆了呆，坐在靠窗的位子，一个人喝一杯蓝山咖啡，章小蒲和陈言聊着，他们喝着科罗娜。那个歌手唱着马休的歌《布列瑟农》,我出一百块钱，点了五支歌，是的，我要让他唱给我听。
每次他都说，献给窗边那个七号桌的小姐。
然后，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这也是第一次，我如此专注的看着一个男人。
是的，如此专注！
我把他当成了沈家白，如果我和沈家白曾经这样眼神交缠多好。
他们喝到半夜，陈言和章小蒲都喝多了，我们又去后海里，红灯笼挂着，夜色弥漫上来了，我轻轻唱着：你问我爱你有我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们轻轻拥抱着，听着我的歌，我眼泪掉了下来，月亮，它到底能代表谁的心？四年，这么快就过去了，此时，我居然怀起了旧。
上了岸之后，陈言也轻轻拥抱了我，他说，姑娘们，好好干，缺钱了和哥哥说一声，我一定大力支援你们。
毕业了，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味道，到处是喝空了的啤酒瓶子，我嫌学校乱，和春天骑车再去逛那些胡同，我们每天要穿过长安街，要离开北京时我才发现，北京，在我骨子里生了根，我爱上了这个城市。
深夜里穿过长安街时，我会看到天安门。
夜色阑珊，灯火辉煌，我的爱却如一地散碎的烟花。有一天路过天安门时，春天转过头叫我，夕夏，看，毛主席像。
怎么了？
夕夏，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爱你。
我笑了，这个春天，开玩笑都开到天安门的毛主席像上来了，我跟了一句，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不爱你。
我们都笑着，他说，我说的是真的。
哈哈，我说的也是真的。
在快毕业的时候，我和春天成了胡同串子，我们几乎把北京的老胡同游了个遍，还骑车上了趟香山，在香山脚下一家叫“那家小馆”的饭店里吃了饭。
那家小馆，坐落在山脚下，情调十足，青砖的地板，红木的家具，有许多干花，楼下有许多小间，外面就是香山秀色。
那天，我喝醉了。
对面，坐着即将分别的男子，他陪了我四年，即使不爱，也一样会伤感。
春天说，爱情是一场病，是一场早早玩玩要生的感冒，总会发热几天，总会吃什么都不管用，唯一的药就是你！你是我的鸦片，我宁愿中毒，宁愿为你奔赴一生。
我们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从认识开始，到今天分离，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当说到我崴了脚他去上海接我时，我哭了，当说到我要离开这里去英国时，他哭了。
我们都哭了。
夕夏，她轻轻叫着，你知道吗？我真的喜欢你，真的是爱你，你应该明白，无论再过多少年，再认识多少女孩子，我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你了，再也找不到了
我无言，我无言！
只有哽咽着，伸出手去，吟了一句席慕容的诗：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什么时候，等我医好了伤，我会来找你的。
是的，我是这么答应春天的。
他是个多么好的男孩儿，幽默、大度、阳光、深情、宽容他知道我的脆弱，他包容着我，一厢情愿地爱着我，如同我一厢情愿地爱着沈家白！
那家小馆，那里的情调，有离别，有我恨别鸟惊心的泪水！
是章小蒲和春天送我上的飞机，在过了安检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眼里有泪，而我转过头去，没有回头！
是我不敢回头，所有的爱恨交织，所有的七情六欲，都让它随着我的离开，烟消云散吧。
为了让我去英国继续深造，父亲花了一大笔钱，我想，离开这里，也许，我能忘掉沈家白。
再见了，我的大学，再见了，我的爱情。
春天选择在北京的一个英国公司里做事情，他说，为什么要选英国的公司？是因为，有一天来英国方便些，他想，他总有机会来英国的！
临走前，春天送了我一块手表，瑞士LUMINOX,全球限量版发行，只有几十块。因为珍贵，所以，我拒绝着。
他很恼火，不要怎么行？这是哥们儿我的一份心意，省得让你忘记我。我要你在想家时分分秒秒都会想到我。
这一块电池可以用三十年，三十年后你就是老太太啦，到时候我再给你块一块电池，你这一辈子就拿下来啦。
算了算了，我说，谁知三十年后我在哪里？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在你身边！
行了行了，别表忠心了，我说，你好像个跟屁虫一样，总是阴魂不散。春天嘻嘻笑着，说了一句更让我难忘的话：
假如这世上有一百个人爱你
我会是其中一个
假如这世上有十个人爱你
我也会是其中一个
假如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爱你
那肯定会是我
假如这世界上没有人爱你
那说明我已不存在了
我一愣，因为，这是我说给沈家白听过的！
春天说，我偶尔从一个网站上看到的，特别惊心，一下子就记住了！
哎，全是痴梦人追梦人啊！
我说，你太煽情了，受不了！等待下辈子吧。是的，下一辈子，如果再有来生，我会选择和春天相遇。和沈家白相遇是一场错，一场太痛苦的飘零，好像一朵还没有开的花，年轻的我们，就已经凋零。
不，我不要来生，来生太远，夕夏，许我个今生吧！
我哈哈笑着，然后转头跑了，一边跑一边说：再见，春天，再见，我的朋友！
跑过很远，我蹲下来，然后捂住脸，哭了。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切的一切，已经过去，我和春天的北京四年，过去了，过去了！
知道我要出国，沈家白也送了我东西，他送我的是一枚印章，我没想到他还会刻印章！
这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刻的是三个字，虽说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却懂得，那三个字是：陌上花！
陌上花，陌上花！
多么美丽的名字!
去时陌上花似锦，在我与他的阡陌中，我们始终错过，一直错过，我是那隔岸的陌上之花，独自开着。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我还是那个在二中门前，合欢树下等待她的少女么？
而他还是那个让我惊艳，额发飞扬的樱花少年么？我的樱花少年，沈家白，我的樱花少年，立于落英缤纷下。
这枚印章，我保存得极好，往很多书上印了上去。有英国的同学问我，欧阳，这个陌上花什么意思？
我如何和他们解释？这是中国最美的古典诗词，是说年轻的女子在陌上等待自己远征的丈夫，一年又一年，陌上花开了谢，谢了开，可她一直在等待。
这是宿命吧。
为什么我要和沈家白一直错过？为什么他刻了“陌上花”给我？
【流年】
其实，章小蒲也没有想到再次遇到陈言。
当出现在人才交流市场上，当她为自己出路发愁时，他听到有人喊她。哎，哎。她回过头去，看到了陈言。
陈言，当年那么让她看不上的陈言，突然衣冠楚楚地出现在章小蒲的面前，一身黑色的范思哲真是人配衣裳马配鞍，章小蒲差点没有认出陈言来。
当有人管他叫陈总时，章小蒲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是的，当年错别了意中人啊。
谁知到几年之后会出现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的丑小鸭忽然变成了天鹅，而且前呼后拥了？
你叫？陈言说，我去找章小蒲时是你陪着的。
呵呵，章小蒲笑着，他把她当成了欧阳夕夏，而她当年本来就是游戏于他了。
他们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章小蒲说，陈言，不管怎么样，一会儿你要请我吃饭的。
陈言惊讶于章小蒲的这种说话口气，因为，有霸道，还有撒娇。他看了一眼这个美貌如花的女孩子，叹息一声说，时光真快啊，你们都长成大姑娘了。
那天晚上，他们去了海鲜城，陈言请章小蒲吃海鲜。章小蒲说，你记得我们在一起吃的也是海鲜吗？你记得那个高个子女孩子吗？
陈言说，我只记得与我写信的那个女孩子，不过后来，我很失望。
章小蒲终于笑着说，陈言，其实，我才是章小蒲呀，我才是给你写信的女孩子呀。
这下惊的是陈言了，他说，你别骗我了，怎么可能啊？
章小蒲笑得花枝乱颤了，一点一滴说起，从那篇文章说起，再说到他当年在武汉的地址，之后是信件的内容，最后，她撒谎了，因为当年年纪小，怕家长说，所以，她让欧阳夕夏当了替身。
其实陈言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他那样一般，怎么配得上如花似玉的章小蒲？可现在，一切不一样了，他有了身份地位，开宝马良车，身边美女如云，女孩子浅薄得很，别以为她们多深刻，见了钱，全都会成饿狼一样，他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局促自卑的男孩儿了。
至少，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
所以，他再度看到章小蒲，他是有信心喊她一声的。
而章小蒲给他的交代和告诉他的真相让他更感觉到这个女孩子的虚荣心，是的，当年，她嫌弃他，所以，推出了欧阳夕夏，到现在，她看到陈言成了事，却又后悔了，或者，她有事请求他？
果然，章小蒲提出了留在北京的要求。
我试试吧。陈言说。
我就知道你会帮我，你舍不得不帮我，是吗？章小蒲剥了一只小龙虾，很讨巧地放在陈言的盘子里。
章小蒲不是当年的章小蒲，陈言也不是当年的陈言了。
陈言顺水推舟，抓住章小蒲的手：章小蒲，当年，你是不是动过心？我记得你在信上说过的，是谁把心里相思种成红豆，待我来辗豆成尘，看还有相思没有？
章小蒲眨了眨眼睛，然后很肯定地说：我想，我是动过心的。
他们之间的暧昧已经一清二楚，陈言再找当年的失落，而章小蒲迫不及待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能抓多久，就抓多久。
于是就有了几天之后，陈言给章小蒲打电话。亲爱的，我给你找了一个日本公司，我的同学是中国分公司的老总，你来面试吧。
章小蒲，粉装上阵，从头到脚打扮自己，几乎一身的奢侈品，她几乎把所有的钱全花在了这一套行头上了：celine的裙子，VERSACE鞋子，GUCCI腕表。这四年的大学生活，章小蒲没有学会多少真正的日语，考试成绩总是勉强及格，可是，在穿衣打扮上，她总是有一整套自己的理论，她是那种即使世界打仗来临也要涂口红出去的女孩子！
章小蒲随身携带的除了手机钱包就是化妆品手袋，那是她的百宝箱，里面从眼影、鼻影、腮红、口红、到眉笔、眼线笔、唇线笔、睫毛膏、透明粉底液、定妆粉、仿佛战场上的十八般武器。她有自己的画皮理论，她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先涂了粉底，如果还有时间，就在意义的把各种颜色分期分批地涂上去。女人都是有画皮的，但凡知道了爱美，就哭着喊着要一张画皮来画自己，我们离了这些会觉得自己没穿衣服，没穿衣服还兼有性感和诱惑，但没化妆，你让我如何见人？
传说唐明皇给杨贵妃的脂粉钱高达百万银两，粉黛佳人，哪有一个不是靠了脂粉的功劳？那几乎成了我们引诱男人的道具。那样明艳美貌的女子都要粉黛，比邻家女子还要普通，再加上瘦小，很快就在人群中淹没，让记者惊呼半天。还有某大腕，上了妆的她，简直可以和二十岁的女子相媲美，她的化妆师也因此声名大振，但是，有人在路上遇到过她，看到她素面朝天的样子，然后说了一句话：就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太太！
而在穿衣上，章小蒲更是衣不惊人死不休。当去见男孩儿，去约会，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该穿什么。是谁说过，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于章小蒲而言就是这样，她永远记得自己穿哪件衣服见的哪个男孩儿。她也知道穿什么样的衣服见什么样的男孩儿合适。
比如去见黎明洛，她就希望自己妖娆一些，黎明洛喜欢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这种；比如去见沈家白，就越朴素越好，因为沈家白说过，希望她素着一张脸，白衣素裙就好，在沈家白心里，是愿意把她当女生，永远的女生来看的。
而爱上沈家白，她想来想去，也许和虚荣心有关的。
没想到自己的好友夕夏会合沈家白。
纠缠在一起的，没有想到这是个错中缘，沈家白爱的是她，一直把欧阳夕夏当成了她，两个人已经很缠绵了，可是，人却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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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和沈家白都是A城的风云人物，当她知道他暗恋自己这么多年，当她看到英俊挺拔的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心动了。
过尽了千帆皆不是，原来，白颦洲在这里啊。
他还上了复旦了，他还给“她”写过这么多的信。
他翻看那些信时，的确是心动的，他用情之真之深，让她真的感动了。章小蒲，她真的决定好好地爱这个男子。
可她天性中有不安的因子，她喜欢奇异的神秘的刺激，那次开party，她听到行为艺术几个字，就知道这个画家要干什么！
因为，从她一进门，他就一直看着她。
男人的情色的眼神，她是明白的。
她不是没有经历爱情的女孩子，不要说大多数男孩子和你接触是为了和你谈理想谈人生，不，不是这样的。
从黎明洛那里，她知道，原来，人的本性是欲望的。
所以，灯黑了之后，她被搂住，那一刻，她居然有些兴奋，她心底的罪恶感刹那间被兴奋掩饰了。
灯亮的刹那，沈家白冲过来打了她。
他居然打了她！
而后的冷淡和解释，好友夕夏的加入，让这场冷战终于结束，可是，她觉得和沈家白隔着什么，因为沈家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问一句话，章小蒲，你真的是章小蒲吗？
她很惊慌，难道，夕夏和他说了什么吗？
她又缠住他，百般地讨好他，最后的结果是，他们终于又一起骑着单车去看电影，或在北京的那些大街小巷穿来穿去了。
快毕业的时候她是慌了手脚的，是啊，留在北京谈何容易?
想到过回老家，家有什么意思？她这时才认识到，自己只是风筝，飞得越高越好，她不想回到起点，不，那不是她的性格。
遇到陈言，他才明白一句话：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陈言一定是上帝派来救她的。
陈言早就不是那个平凡中甚至带些窝囊的陈言了，他有钱了，有了男人的味道，从他身上，章小蒲嗅到了一种红尘中男女之间纠缠的味道，是的，陈言肯定有过女人了，只有经历过女人的男人，看女人时才会有那种眼神！
他们是棋逢对手了，她利用他，他也利用她，比如，分手时轻轻地一抱，显得既绅士又暧昧，他要把当年逝去的损失找回来。
和公司签了合同之后，陈言说，章小蒲，你要请我的客。
当然当然。
晚上，他们在三里屯的一个酒吧里庆祝，章小蒲说，我买单，你尽情喝，谢谢你帮我。
要了一瓶芝华士，点了几个小点心。陈言说，当年的章小蒲去了哪里？这是几杯酒下肚之后的话。章小蒲举着高脚杯，笑靥如花，吐了两个字：死了。的确实死了。从遇上黎明洛之后，就死了。
而此时的陈言再见到章小蒲，并且能帮上她，是怀着莫名的快意的，是男人得意后的张扬，也洗了自己的耻。当年，他曾经被怎样羞辱过啊！他帮她，其实有他自己的意图，他也不是当年的那个陈言了，是的，他要调戏她，游戏她，纵然知道她是有男友的，那又如何？
所以，在把一瓶芝华士喝完之后，陈言的脚搭在了章小蒲的脚上，章小蒲想往后缩。陈言说，章小蒲，你要做个真实的人，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是真空的。
章小蒲没收回自己的腿，她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忽然觉得自己离十七岁好远好远了。
她的心里，一片苍茫。
她并不想这样，可是，她得帮自己，没有人能帮她，夕夏有钱能出国，她有什么？沈家白更不行，她得替她和他的将来想啊。
这是世故的，是无聊的，可是，又是真实的。
有侍者来推销玫瑰，陈言买了几十枝送给章小蒲，章小蒲微笑着说，谢谢。她并不想要这玫瑰，可是，又觉得面子好看，况且，她还得依靠陈言啊。
为什么，为什么生活这么难啊？
其实，她只想，只想和沈家白过简单的生活，但这简单，却也需要钱啊。
【碎】
是的，章小蒲变了太多！
她发现这个社会是个大染缸，她以前的生活是多么单调啊，以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不是的，不是的。她留在了北京，可是，却住在地下室里。
章小蒲是偶然认识吴导演的。据说这个人拍的片子得过什么奖。章小蒲开始不以为然，但这个吴导演某大牌明星，好像在这个圈子混得特别热，章小蒲的明星梦终于又做了起来。
她能歌善舞，又长得如此美，为什么不做明星呢?在中央电视台做过几次观众，亲眼见到那些明星后，她更喜欢那种感觉了。而这个吴导演说，将来会考虑让她演个角色，比如，一部正要投拍的青春剧。
和沈家白说起时，沈家白说，你只要干好你的翻译就是了！千万别去当什么明星，否则，你会染一身污气的！
他们在电话中吵得很厉害，沈家白总是这样老土！
都什么年代啦！没看选秀节目一个接一个，到处不是超级这个就是超级那个！真不了解他怎么想的！
她才不管，反正她喜欢，她就是要去演戏！就是要去参加party！虽然沈家白不愿意，那是他太落伍了！
吴导演常常带她去一些使馆区，那是一些英国商人留下来的尖顶红砖的小洋楼，那些洋房花园几乎全是三十年代的中产阶级留下来的，花园中有积满了尘烟的鹅卵石，三层小屋有隐约的钢琴声飘荡而出。
有时会路过一座老房子，窗子很特别，是哥特式的长窗，玻璃全是用彩色玻璃拼成的，晚上，灯光会亮起来，斑斓晕黄的，家的感觉，一下子让人的心柔软起来。
北京，北京。章小蒲终于明白人们为什么如此贪恋这个城市，堕落腐朽的纸醉金迷里还有一丝粉艳艳的情欲，让人欲罢不能。
而吴导演却嫌章小蒲穿得过于朴素，他说，走，去东方新天地，选两套衣服去！
不，不要！章小蒲拒绝着。
是的，她是不能随便要男人的东西。沈家白会不高兴的，说到底，她还是爱沈家白的。
可是，吴导演很坚持，他说，亲爱的，你得做我的女一号啊。
显然，这是个有力的诱惑。
不要叫我亲爱的，章小蒲说。
面对这个四十岁略微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章小蒲是谈不上好感的，可她如此想出名，如此想成为明星，虽然知道娱乐圈有潜规则，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虽然她有小小的虚荣，可是，她还是喜欢他的沈家白！
在东方新天地，吴导演为她选了两套裙子。
一整套黑的，一整套白的！收腰，黑色，蕾丝，一大片的白花花的胸露出来，小小的锁骨支出来，那么美！大摆，有流苏，坠了小莲花，是那条白裙子，穿上，如天使！
但是，那么贵！一套要一万多！
她哪里买得起？
不，不要了……她自己都觉得拒绝的力气这样低，低到尘埃中去了。
是的，她是多么喜欢这两套裙子啊！
要，吴导演掏出卡来，亲爱的，小意思，你美似天仙啊，当然要！你就是我的女主角了！
章小蒲的心扑扑地跳着，他没有穿过这么贵重的裙子！是的，太贵重了！还没有完，接着吴导演拉她去做头发，他让她做今晚的皇后！
两个小时后——章小蒲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了：她穿了吊带蕾丝的黑色长裙，化着浓艳而迷人的妆，头发做了整整两个小时，从上色开始，到最后修剪盘头，再戴上水晶珠链，穿上六厘米的高跟鞋——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觉得分外迷恋。
也许每个人都喜欢堕落，只是有的有机会，有的没有机会而已？
无可置疑，她成了那天晚上的焦点。
走下楼去，有人拍掌，章小蒲看到很多女孩子的眼里掠过一丝丝嫉妒。是啊，她比她们美，他们有的已经演了几部戏了，看不起她，因为她刚出道。可她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啊。
吴导演介绍她，这是北外的高才生。
她用流利的日语和英语与大家打着招呼。
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如此优雅，散发出一种迷人的贵族气！
是的，这是她的资本！
她成了公主，被人拥着跳了一圈又一圈，吴导演是最后一个和她跳的，这一跳，就到了最后，再也没有松开手。
舞会是半夜散场的，吴导演把她拉回了她他的家！
她不想去，不想住地下室，她让吴导演把她送回去，可吴导演说，只是喝一杯咖啡，好吗？
嗯……她犹豫了一下，好吧。
不就喝一杯咖啡吗？
她并不知道，那杯咖啡里有迷幻药！
三百平米的房子天旋地转起来！
她感觉吴导演在脱她的衣服，可是，她无能为力，浑身软软的，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不……她挣扎着说。
家白，家白……在最后的关头，她喊着沈家白的名字。
凌晨，她醒来。
她看到自己裸着身子，身边是发了福的、有着小肚腩的吴导演，墙上，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如今，他太太和女儿在法国。
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地想，最后，章小蒲尖叫起来，那尖叫冲破凌晨的冷清，响彻云霄！
吴导演醒了！让她喊醒了！
她发了疯一般，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冲他扑来，他跑着，骂着她，你有病啊，这算什么事，你以为明星不和导演睡觉么？
最后，吴导演躲到卫生间里不敢出来了。
她用力地撕着裙子，把它们撕成一条条了！
她狼一样嚎叫着，她的心碎了——家白，沈家白！她多想扑到他怀里，让他温暖她。
她在清晨的街上疯狂的跑着，跑着，眼泪流干了，头发乱了，她嘴唇有些紫，是冻的么？牙齿上下打着哆嗦。
后来，她蹲在马路牙子边，在地上一遍遍写着沈家白的名字！
家白！
她犹豫着，是告诉他，还是瞒着他？
是她自己造成的啊！
如果她不虚荣，如果她不想当什么明星，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
天还没亮，有清洁工人开始扫街了，她继续写着沈家白的名字，写着，写着。
她对不起他！
可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也是他！
于是，章小蒲，满脸是泪的章小蒲打通了沈家白的电话！
是打到了沈家白的宿舍里。沈家白刚刚毕业，他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还在实习阶段，和另外一个男孩儿合租了屋子。
电话通了。
好久，好久，她才听到沈家白的声音！
家白，她叫了一声。
沈家白并不知道出了事，他只知道，这个无数次和他吵闹要和他分手的女孩子让他的心真的很乱！
每次都是清晨来电话！
每次都是！
狂欢了一夜，告诉他，她和哪个哪个明星在一起了，吃饭了，跳舞了，打牌了……他真怀疑自己爱错了人！
昨天他凌晨才睡，一直加班，有微微的发烧，工作压力这样大，她却不知道体谅他，还要闹，还要来电话告诉他她有多风光吗？
于是，在四点半听到这一声家白之后，他发了疯！
章小蒲！他疯了似地叫着：希望你有一点人性，体谅一点人好不好？你不要到处炫耀你那可怕的虚荣心了，我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是的，沈家白这天早晨脾气太坏了！
工作不顺利，加上在上海就业压力大，还有家里带给他的压力，还有章小蒲的不懂事，他真的快崩溃了！他的眼里，全是红血丝呀！
他继续嚷着，章小蒲，做人不要太过分，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是不是又说那个吴导演？是不是又要说和我分手?那么，分好了，请不要再打电话，我刚刚睡着，七点还要赶地铁去上班，就算我求你了？好吗？好吗？！
章小蒲呆了。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结果。
难道她要听的是这个吗？
沈家白挂了电话，章小蒲颓然地倒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一片冰凉，心里，身里，从内到外，她知道，她和沈家白完了。
沈家白十天没来电话。
章小蒲彻底失望了，她并不知道，沈家白的母亲病了，他回了老家，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他没有告诉章小蒲。
章小蒲彻底心碎了，她知道，她配不上那个男孩儿，她是被人染过的衣了，所以，在第十天，她果断地换了手机号码，并且，以肆无忌惮的心情投入到那个圈子中去了。
半年之后，她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交际花风范，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最重要的是，她学会了如何与男人周旋，那可是一项技术活，你要懂得，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动物就是男人，但最好玩让女人最有兴趣的也是男人。
比如汉斯。汉斯是真正的混血儿，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中瑞混血，有曾经在德国租界的房子，三十二岁，典型的钻石王老五。投资了地产，很老派的人物，爱听周璇，常常说自己生错了年代。他常常叫章小蒲英语名字Helen。
章小蒲起初并不知道汉斯是另外一个小明星的情人，那时汉斯总和她调情，说她生得这样骨感而美丽。她也开始穿露胸的衣服，最刺激的一次是穿露背装，整个背全裸露着，几乎到了底线，背上文了一朵大蝴蝶，汉斯拥着她跳舞时叫她，妖精。
她觉得，女人被叫妖精，那是对女人最大的褒扬。
谁不喜欢有情有趣的男人?何况汉斯生得美，潘安似的一张脸，因为轮廓清晰，章小蒲总是觉得，这样的男人生的这样好，对女人简直是一种引诱。
他们跳舞时，汉斯常常会把手放在她腰间，捏来捏去。总之，身体的语言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他在挑逗她。汉斯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多金，英俊，可是，章小蒲知道，汉斯对她，即使有半点真心也是借来的。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可言，但并不妨碍喜欢。
他喝醉了，把她逼到墙角问，你是不是处女呢?
她偏着头，有点凌厉的姿势，张狂的笑着；不是啊，谁还是处女呢。我才不做处女呢。
沈家白曾经说，章小蒲，你是我的天使。
可现在，她章小蒲不是天使，她要做魔鬼了。
那天晚上，她被汉斯带去了他的房子，德国人留下来的老房子，阴气极重。她在睡梦中念着沈家白的名字，汉斯说，谁是沈家白？
她侧过脸，忽然哭了，她蒙着被子，哭了好久，汉斯说，你一定特别爱他，对吗？
她在黑暗中，很坚定的告诉汉斯，这一辈子，人只能爱一次，只有一次，会刻骨铭心。
不久汉斯回国了，并没有带走她，而沈家白一次次来北京找她，有几个同学告诉她，沈家白快疯了，她淡淡一笑说，缘分尽了，她让同学捎话给沈家白，她不爱他了，早就不爱了，她爱钱。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如刀绞。
沈家白，我的沈家白。
到此时，章小蒲才发现，她这么爱沈家白，因为这么爱，所以，她舍不得在靠近他，她脏，怕那个纯粹的男孩儿嫌她脏。
吴灿就是这时走入她生活的，吴灿是IT业的精英，有老婆孩子在美国，他一个人寂寞，聚会时遇到章小蒲，章小蒲卓尔不群的气质吸引了他，她很高雅，亦很冷漠，可冷漠中闪着艳情。吴灿走到她身边。然后说，不如，去北京夜色中兜兜风？
章小蒲知道吴灿只是他的一个目标，她早就修炼到能做到一个好的诱饵。坐上他的奔驰车，她神情镇定，点了一支爱喜，一边吸，一边哼着陈慧琳的《花花宇宙》。
他们的亲吻是那样自然，车停在路边，然后就亲到了，忘记了谁碰到了喇叭，一阵乱响之后，章小蒲说，我不是要你的钱，我要你的股份。
自始至终，她是一个明白人。
她得到十个点的股份，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定期与吴灿约会，做他的秘密情人，不嚷着要结婚，听话，风情，在床上让吴灿感觉似在飞，她有这个本事，她相信自己。
她要带着这些钱走，远走高飞，越远越好。
她的目标是日本。
是的，日本。
章小蒲，从此，心死，寂灭，一个人，远走他乡。
再走之前，章小蒲用公用电话打了一个电话给沈家白，一年多了，他居然还没有换手机号码！她其实并不知道，沈家白就在北京！为了等待她，沈家白没有换手机号，整天漫游，只为了等待她！
电话通了。
章小蒲紧紧地握着听筒，泪流满面，亲爱的沈家白，为什么，你的声音如此好听？它好像云雀在叫唤？
为什么？
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章小蒲！电话那边沈家白疯狂的嚷着！
章小蒲安静地放了电话，蹭在电话边，抽泣着，开始是小声，到后来，放声大哭，知道很多人围着看她。
过去了，一切，真的过去了！而她并不知道，当她挂了电话之后，沈家白眼前一黑，一切，再也看不到了！
【一生的朱砂，一生的疼】
我在英国遇到了瑞林。
他是彻底的英国人，用他的话说，到现在，他仍是贵族。
和英国男子瑞林夜游康桥，想起二十年代，林徽因和徐志摩曾夜游康桥，我们也撑了一只小船，在康桥里游者，我轻轻唱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瑞林说，欧阳，你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伤气质。
瑞林，我轻唤着他。这个对我有好感的男子，出身贵族，有中世纪欧洲男子的英俊和挺拔，喜欢带着我去教堂做礼拜，喜欢带我去吃英国向下别墅的小吃，还带我去体会最风情的英国城堡。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的，他喜欢我。
因为他迷恋东方，迷恋一个眼睛深邃竖着麻花辫子的女子。
我们常常在一起发呆，他喜欢看我，我喜欢回忆。
我的心事，他不会懂。
我以为终有一天，我会彻底将爱情忘记，将你忘记，可是，忽然有一天，我听到了首旧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因为这首歌，我在最迷恋沈家白的时候听过。是王菲的《棋子》：……我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
来了英国之后，我给春天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英国的雾非常美，我很喜欢这里。
他回邮件说：我对你的爱恋是春夜的雨水涨满了湖面，我对你的缠绵是条不归路，走到黑，还要往更黑走。
而我却知道，没有沈家白，逃到哪里心全是死灰！
我没有沈家白的联系方式，也不能开口要，很多个夜晚，我只有看着那枚印章发呆。
转眼一年过去了，沈家白留在了上海，复旦的高才生，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而章小蒲却要去日本，她说，想去日本留学，而我知道，她的身边，肯定是出现了一个男人！
春天的邮件，每隔三四天就会发来，他出差的照片，他同事的照片，还有北京城的一点点变化，有了春天，我好像根本就没有离开北京一样。
又是，他也打长途。而且，一说就是半个多小时。
行了呀，我总是劝他，只是国际长途啊。
可能听你的声音就是价值连城啊。
电话中，他居然东家长西家短，说他养了一只小狗，他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夏夏。夏夏，好听吗？他问我，我一叫它，就觉得你来了，夏夏，多美丽的名字啊。
我说你讨厌不讨厌，你明知道我叫夕夏！
是啊，是你妹妹！
是你妹妹！
我和春天在电话中闹着，我说，给它改名吧。
叫什么？我听你的。
叫春天。哈哈，叫春天吧。这时，春天会在电话那端汪汪叫起来，叫得特别像狗，我终于开怀大笑了。
看，我和春天居然在国际长如中提起狗来。
他每次打电话都能逗得我特别开心，最后他总问我，还戴着表吗？
当然戴着。
想着三十年后我给你换电池啊。
讨厌。三十年后我可不见你，旧人最不适合见面了，那时我五十多了，老太婆了，满头白发了，让你看？才不呢，告诉你，我准备老死在英国，不回去了。
不不不，你还是回来吧，祖国多美啊，哪怕不嫁给我，也要死活嫁给一个中国人，咱肥水不流外人田。
呸，我骂他，不正经。
再半年，章小蒲也出国了，之后没了音信。春天说，她跟一个小日本跑了，还说不让沈家白去找她，你看这事整的。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是的，当初也曾轰轰烈烈爱过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而想不到的事情接踵而来！
春天半夜给我打电话，夕夏，你睡了吗？
又干什么？！我有些恼地说，难道你不让人睡觉了吗？我明天还要考试！
沈家白，沈家白失明了！
什么？！你说什么！
沈家白失明了！
他是突然失明的，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极小，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黑暗中了！
一霎时，我呆住。
静静坐在黑暗中，我的眼泪忽然掉下来了。沈家白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他一定是悲伤过度，一定是让章小蒲伤透了心!
如果不是我，如果当年我没有回他那一封信，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灾难。全怪我！我不应该回他的信，不应该将这一场错继续下去！我后悔了，却也晚了。伤了他，也伤了我！
沈家白，沈家白，沈家白，我轻轻的呼喊着他的名字，我能为你做什么？我能帮你做什么？
回忆着与沈家白交往的片段，我无语泪流，是上天一定要来惩罚他吗？所以，让他遇到章小蒲？
我那时并不知道章小蒲所经历的一切，只是无比的埋怨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那个夜晚如此漫长，漫长到好想回到了十七岁，我们初相见，合欢树下，那惊鸿一瞥，我无限地震惊了，一生的缘，一生的疼，就此开始！
寻寻觅觅之间，声声叹了，声声慢了，独上高楼了，将阳春走成了秋暮了。我的心，仍然是条思春的小蛇。可是，什么都是空，我会坚持到什么时候？
春天又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为什么总是恰巧错过？为什么？
暑假正好来临了，我决定回国!两个月，我准备陪伴在沈家白的身边，是的，我种下的果，让我自己慢慢收拾吧。
当春天听了我的决定后，沉默了许久，终于他说，回来吧，也许，沈家白真的需要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陪伴他。
春天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他需要多大的勇气。这个世界上的感情，总是两两相欠，你欠了我的，我欠了你的，然后，一一偿还。
是春天帮我打听到了沈家白的下落，沈家白去了一个江南小镇。春天说，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安静，我们一起去看他吧。
当飞机再次降落在北京的机场时，我看到了走向我的春天。一年半的时光，他瘦了高了，脸上呈现出一种成熟男子的魅力，二十三岁的他，看起来这么阳光那么灿烂，好像一株风中的白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春天吧。
看到我的刹那，他几乎如风一样卷过来，然后一把将我拥进怀里。老铁！他叫我。
老铁！我也叫他。
四目相对，我们不是当年青涩的小男生小女生了，我们的眼里，有了那么深那么深的寂寞！
春天陪着我先回了滨海小城，父亲已经好多了，母亲每天陪他散步，哥哥和云锦正在办理着去英国的手续，是父亲亲自办的。父亲看着我，摸了我的头，夕夏，你长大了，比我都要高了。
父亲的手上长了老年斑，头发里有了白发，母亲还是那样崇拜地看着他。风浪过后，终于换来了平淡生活，我从父母的眼神里终于明白，爱情原来是两个人的相守！
踏上去江南小镇的火车，春天一直陪着我。
火车上，是他来回去锅炉房取热水让我喝，一定不要让我上火，是他跑去火车广播站为我点歌《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我说你总是让人感动，如果，如果有来生，我……
得得得，他说，千万别许我下一辈子，我不要。
下一辈子，我当小狗，天天守在你们家门前，看见男人就汪汪！
看，这就是春天，当你想正经时，他总是不正经，当你想不正经时，他又非常正经！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才发现一直靠在春天的身上。他说，我一动不敢动，怕你睡的太香惊醒你，我发现你头发里有根白发，来，我给你拔了吧。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给我拔掉那根白发，然后看了看我说，嗯，这下看着不那么老啦！
讨厌！
我的拳挥了过去！
这个家伙！
可是，我又盼望着你老，老的没牙了才好呢。
为什么？
因为你老了，就没有男人来抢了，就属于我一个人了。
春天拉着我的手，伤感地说。生死的别离，一次就足够了。如果你爱我，你会舍不得。
我把脸扭向窗外，假装没有听到。
除了假装，我还能如何？我的心里，还是只有，只有那个叫沈家白的男子，这是一生的刺青，一生的疼！
【原来，爱情是一棵苦楝树】
见到沈家白的刹那我呆住了。
这时那个风度翩翩清风瘦骨的男子吗？这事吗？这是我的春闺梦里人吗？这是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正在天井里生炉子，炉子旁边放着中药罐，而沈家白坐在一张椅子上，两眼空茫的看着前方！
我和春天都呆了。
是的，和从前的沈家白相比，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
他瘦，黑，衣服晃荡着，白衬衣上有油渍。大概是看不见，所以也就不挑剔了，鞋子很脏，蒙了一层土，回家我才听说，他母亲因为脑血栓去世了，他成了孤儿，所以，即使失明他也没有回到家乡，而是选择一个人住在不知名的江南小镇，春天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他的。
谁？谁？沈家白唤道。
人如果眼睛失明了，耳朵就会灵敏起来，这也许是有科学依据的吧。
我一步步走上前去，然后蹲下身来，仰起头看着他。
这个我心心念念的男子，这个我爱了多年的男子，他怎么会知道，当我得知他失明了，我是怀着多么复杂的心情来看他照顾他，他怎么会明白我？
谁?他伸出手来。
是章小蒲吗？是你回来看我了吗？
我没有出声，眼泪却夺眶而出。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十指交缠，这是第一次，我们握手，十指交缠，我宁愿他把我当成章小蒲！
反正是错了！
他又伸出手，抚摸我的脸，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嘴唇……章小蒲，你怎么哭了，没事的，看不见了，还有心。
我多想说，沈家白，你看不见了，还有我！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
可是，他爱的人还是章小蒲！
他欠了她的！
是我，我终于轻轻地吐了一句。
呵，是夕夏，看，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还有我！春天站在我身后说。
你们都来了，真是好，李嫂，快去买几条鱼，再买些螃蟹，我们好好庆贺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们，夕夏你不是在英国读书吗？春天，你不是在北京吗？
是啊，我说，我们专门来看你的。
我有两个月的假期，我想陪你待一阵子，章小蒲不在，我是她的好友，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不，不要，我没事的。
一定要！春天说，这是夕夏的心思，你就当有一个免费的保姆算了，没事的！
我不要钱的，我大声说着，开玩笑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张。
沈家白的公司只给他不多的钱，所以，他基本上只能勉强维持生活，而眼睛的失明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他说，他把章小蒲弄丢了，有一天，他要把她找回来。
她在日本还好吗？沈家白问我们。
还好吧，春天说，就是忙总也不和我们联系。我发现，当沈家白提到章小蒲的时候，眼睛会一闪一闪的，虽然他看不见，可是，我仍然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内心波动。
那天我亲手炒了几个小菜，然后去小店里买来了酒，这是一年半之后我们再度在一起吃饭喝酒，只是少了一个人，那个人，去了日本。
小桥流水的气氛，加上故人归来，沈家白很快就喝多了，沈家白看不到，我把菜放在他面前的碗里，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没想到你还会做菜，沈家白说，真是想不到。
呵呵，去英国后学的，吃不惯英国那些菜，专门跑到唐人街买的材料，再照着菜谱做的，一来二去，就学会了。
春天夸我，夕夏就是天才，学什么都学得快。
那天晚上，我们喝到很晚，都渐渐喝多了，沈家白的兴致很好，李嫂说，他难得说上一两句话，你们来了，话就多了，真好。
夜游江南小镇。
我和春天积极响应着。
月光如水，坐在小船上，我坐船头，沈家白坐船尾，春天坐在中间，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和水声。我看着月亮，想起多年前，我一个人在故乡，去二中门口等待着沈家白出来，初相见，我如但丁看到贝德丽采，是一生的疼，那个瞬间，注定了我昨天的因今天的果。
唱支歌吧，沈家白说。
好，我说。
我轻轻的唱着，是许巍的《晴朗》：
一切就是电影
比电影还要精彩
如此真实的场景
让我分不出悲喜
还是初次的感觉
我想了解这世界
充满悬念的生活
击打我的心……
唱完了，我们要到了水乡外面。沈家白说，夕夏，你的声音真好听。我看着这个我喜欢了多年的男子，他再也看不到了，可他的眼睛依然这样执着这样清澈，我看着他，眼睛慢慢地湿了。
春天也唱了歌，他唱了周杰伦的《七里香》，我们都笑了，因为他的声音太难听了，很明显五音不全，他说算了算了，我给你们说个笑话吧。
他说了一个关于饭局的笑话，并且说，你说中国式饭局有意思吧，一场饭局，既是亲朋故友之间的沟通交流，也是生意对手的交锋谈判，所谓人脉，所谓圈子，所谓社会关系，所谓资源，所谓一个人的能量，所谓友谊，所谓生意和交易，最后通通绕不开饭局。饭局之妙，不在饭而尽在局，一个完美的中国式饭局有设局人，局精，局托，陪客，花瓶，众角色一个都不能少，有组织，有派别，有结交，有承诺，有阴谋，有称兄道弟，有借东打西，有局中的元老，有礼拜山的新人。饭局在中国，也是社会身份的认同体系，透过饭局里的中国人，看得到饮食之道里的社会利益，社会关系和人际规则，最后是吃饭事小，出局事大……听了春天这一系列念叨，我和沈家白都笑了，他行阿，没两天成社会油子了！
淡然，春天时开玩笑了，我知道他，这个搞笑版的人物，不希望今天的气氛太沉重了。
那天我们凌晨才回去，三个人唱着歌。青春，青春是什么？其实，那天夜里我的感觉就是，青春是一支稍纵即逝的歌，别看你刚才还在唱着，也许转眼就没有了踪影，当我看到沈家白摸索着往前走时，那个在风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再也不见了。
三天后，春天回北京上班，而我留下来陪着沈家白。
日出日落，我们聊天，一起去小镇上散步，说着故乡的往事，我们都在逃避一个话题，尽量少提起章小蒲。
我习惯了早晨六点钟起床，去买些青菜回来，然后做上早饭，再为沈家白熬上中药，据说那是一个偏方。他是突然在电脑前失明的，我总觉得应该有希望治好。
大部分时间，我们在一起聊天。在一个很好的黄昏里，只有我和他，我们坐在天井里，他忽然叫住我。
夕夏。
我在这。我说，我在煲汤。
夕夏。
哎，我在。
他的声音一如多年前动人，只是更多了一份磁性。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他依然清风秀骨，依然看一眼就让我心动不已，是的，我欠了他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要来看我？要来陪我？
能告诉我吗？
我的心扑通通跳着，我能说吗？能说我多么多么爱他吗？他在我心里，一直在，是我心里的刺青，是我心里的朱砂！
呵呵，我说的确是，我能说吗？能说你是章小蒲的男友啊。因为我听说你眼睛失明了要来看看你，结果来了一看，这江南小镇风景如画，我想不如索性住下来，就当是度假了，你不会嫌我麻烦吧？
不不，我只是怕麻烦你。
我们礼貌而客气的说着。
麻烦你件事情，他说，如果能找到章小蒲，给章小蒲发邮件，告诉她，让她……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把耳朵贴近他嘴边，抬起头看着他，让他如何？
让她原谅我，当她说不要我时，我曾经发疯一样折磨过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薄情！我们无数次的吵过闹过，可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她。她说过和我好一辈子的，难道就因为我失明就不要我了吗？如果我伤害了她，那么请她原谅我好么？
我觉得章小蒲是多么地不可原谅，在沈家白最需要安慰和帮助的时候，她却选择了逃离！
而沈家白于我而言，即使是双腿瘫了，我也要！
是的，我要！
章小蒲做的很多事情都不能原谅，可沈家白全都原谅了他，我问他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我一直想知道。
沈家白叹息一声，我一直相信，章小蒲就是她信上写的那样，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她难以割舍吗，因为那些信上的承诺让我不忍心离开她伤害她，她，一直是我梦中的女孩！
眼泪，再也没有忍住，沈家白如此爱的人，是我，是我啊！
我问了一句，你有多爱章小蒲？
很爱很爱。
很爱很爱是多爱？
可以爱到来生，来时，爱到三生石上去！
就因为那些信？
是的，就因为那些信！
我多想入脱口而出，那些信是我写的，是我和你的缠绵啊，可是，我却选择了沉默，因为，他的心里满是章小蒲。等待吧，等待他把章小蒲连根拔起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他，沈家白，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待你。
茫然的我茫然的问着：沈家白，你还能再爱吗？
我多么希望他点点头，是的，只要他一点头，我就会告诉他，写信的那个女孩子是我，是我！
我还会告诉他，沈家白，你知道我多么爱你，那些风雨中去等待你的黄昏，那些一趟趟去上海看你的火车，那一次次的擦肩而过！那红围巾，那电子录音笔！甚至，我能背下那些信的内容！
可是，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夕夏，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一个受过爱情伤害的男子，此生，再难爱了!我是一块煤，不会轻易被点燃，可烧起来，就会成一堆灰，再燃，已经没了可能。
我的心凉下去，我伏在他的膝上，轻轻地说，知道了。
因为我听过他说梦话，在梦里，他依然叫的是章小蒲的名字！
此生，此生我们因此而错过了吗？
我想，我等得起，等到沈家白把旧爱忘掉，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一粒牙齿，当它坏掉时，要拔去，去后，肯定会有一个牙洞，当牙齿漫漫长平时，旧爱就会忘掉的。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一颗苦楝树，只有当旧叶子落去后，新叶子才会长出来！
所以，我知道，自己还会用一颗悲悯的心，慢慢等待。此时，沈家白刚刚经历了失明和失恋，他如何有新心情谈新的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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