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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3、莎车 作者:紫微流年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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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日沉。

    一整天,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如失去了操控者的木偶。

    迦夜视而不见,依旧打坐进食,傍晚还去集市买了一方素巾。

    入夜,她盘腿坐在宽凳上入定,以这种方式代替睡眠。

    当曙光再次映上窗檐,少年抬起头。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微弱的光影下看不清眉眼,她的声音清晰凝静,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相衬的冷定。

    “别以为是什么好心,我只不过有个习惯,即使利用也要是对方心甘情愿。”

    “我不在乎有没有影卫,养一个闲人也无关痛痒,所以无须戒心过重,反正你也没什么好损失。”

    “那时……为什么救我。”

    沉默了半晌,她缓缓回答。“我也不是好人,但……闯过了战奴营和粹锋营的人,不该是那样耻辱的方式死掉。”

    那样的污辱,更甚于杀死一个人,即使是坚韧到极点,也有其不可忍受的底线,对这种精神保有一份尊重,如此而已。

    静寂良久,少年再度开口。

    “谢谢你,让我看清楚面对的是什么。”他一字一句。

    “请你教我,怎样才能做一个真正的杀手。”

    杀手,绝非光凭武技即可。

    不露痕迹的渗入,一击必杀的闪击,全身而退的精谨。

    三者齐备才能算是合格的刺杀。弑杀组的新手永远是折损率最高的,仗恃一腔血气孤勇行刺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以为全凭锐气就能成功,绝对是一种愚蠢。

    教中对于失利的杀手惩罚相当重,他们不仅任务失败浪费了机会,更打草惊蛇,令再次刺杀倍加棘手。

    影卫与弑杀组又有不同。

    必须全面辅助主人执行任务,需要极好的默契,最基础的便是说一不二的执行,影卫如同主人的一只手,对命令不管理解与否都要去做。

    目前他的经验太少,难以独当一面,此行唯一能做的就是观察揣摩。

    迦夜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以最简短的方式解释了此次任务。

    莎车国内隐伏的密探书信传报,于阗国近日私下谴使暗会莎车国主,密谋共抗魔教一事,此事甚至有疏勒牵连在内。

    一旦三国携手合盟形成密约,诸国之内教王扶植的大臣必受清洗,数年辛苦经营将岌岌可危,魔教声威大受影响。

    弑杀组尚未从两年前的重创中恢复,同时狙杀多个目标相当吃力,况且树敌过多引起各国震悚连横相抗亦非上策,此行的分寸拿捏极是不易。

    相当烫手的任务。

    迦夜从地图上抬起眼,微微一笑。

    “明日我们入城,谒见莎车国主。”

    莎车国王妃日前为国主诞下了公主。

    因着这个原因,莎车灯火通明,举行了整整三日的庆祝。豪华的宴会日夜不休,狂欢的气氛从宫廷延至民间。

    百姓对异地的来客皆是笑脸相迎,平和安乐,对国主也以赞誉居多,想来莎车王颇得民心。

    迦夜在官驿递交了玉敕,迎接的小吏一入手便脸色大变,不自觉的发抖,颤颤连声的禀报上级。

    放眼西域,无人不知一双黑翼标记象征着天山深处最可怕的魔头。

    等候事务处理的数十名莎车人不明所以,看着驿所长官以近乎恐惧的神态恭请,那两名出色的少年男女大大方方的踏进官轿,一路直入王宫。

    莎车国主是年过三旬的中年人。

    客气而有礼,明显掩不住紧张,左近的一位文臣轻咳一声,他才略为镇定下来。

    “两位尊使莅临莎车,真是意外之喜,未及相迎,还望尊使海涵。”

    “国主说哪里话,本是我们仓促到访,惊了主人,倒是失礼了。”迦夜落落大方的应对,言语颇有气度,虽然形容尚稚,却让人不敢小视。

    “敢问教王对莎车今年岁贡可还满意?”

    “这个当然。本教与贵国历来交好素有默契,教王多次提及国主,均是称誉有加。”

    “如此甚好,还请尊使在教王前多多美言,永结晋好,莎车感激不尽。”手微抬,一旁的随侍立即捧上金盘,满满的金珠上堆着硕大的宝石,灿亮耀眼。

    迦夜淡淡的扫了一眼,点头致谢。

    “多谢国主盛情,在下定当转告。”

    “敢问尊使此来是……”国主终究按捺不住。

    迦夜像是恍然想起,泛起浅笑。“此来是为了祝贺国主喜得爱女,并无他事。”

    国主惊疑不定,与近臣对望了一眼。朝贡往来之余,每值贺庆魔教确实也有使者到访,只是这个时候……

    “历来与各国往来俱是獍长老主理,两位可是长老属下?”一旁的文官开口,微笑着探问。

    “不错。”

    “下臣失礼了,过去獍长老的下属多是西域人,倒是少见两位这样的少年英杰。”文官的眼睛紧紧盯住她。

    魔教之内各部,唯有名震西域的杀手组皆是少年人,人所共知。

    “这位大人是?”她神色不变,不答反问。

    “是我的近臣沙瓦里。”国主挤出笑意,象征性的呵斥。“不得对尊使无礼。”

    不等对方躬身致歉,迦夜示意无妨。

    “其实大人说得对,我们本是夔长老下属。”话一出口,无异于直承自己是杀手,周围的莎车人脸都白了。

    “不过……”她缓缓道出下半句。“来此纯属偶然。”

    “尊使此言何意?”沙瓦里镇定的询问。

    迦夜露出一抹笑意,“原本我们前往大宛办事,恰遇上獍长老及随行被教王急召回山无法分身,是以谴我们顺途到访,以免失了对国主的礼数。”

    她微吐了一口气,仿若有憾。“教内事务不便详述,却未料到因此令国主受惊,是我们的不是。”

    “哪里哪里,只是久未见獍长老十分想念,顺道问候,还请尊使勿怪。”

    “国主太客气了,我代教王祝公主殿下多福多寿,长享安乐。”迦夜从怀中取出礼单,侍从转呈至国主手中,“这是教王的贺礼,愿莎车与本教永为睦邻。”

    “多谢尊使,一路辛苦还请入殿休息。”国主稍稍放松了一点,站起身满面带笑,“今日天色已晚,敝国明日再为尊使大宴洗尘。”

    居所相当的奢华,王候之尊也不过如此。

    对两个使者礼敬至斯,魔教在西域诸国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送上来的餐点丰盛诱人,迦夜每种尝了一点就放下玉箸,似乎并无多大兴趣,待他吃完立即吩咐。

    “殊影,去监视一个人。”

    “谁。”

    “沙瓦里。”她默默的思量了一会。“他功夫不错。你擅长轻功尽量贴近点,千万别让他警觉,看他和谁接触,说了些什么,有哪些布置,最后再让密探查查他的来历。”

    “是。”

    远处的灯火依旧喧哗,这个夜晚注定有人难以入眠。

    “怎样?”

    “他和国主密议了很久,国主认为我们只是想得到金珠而顺路过境,并非冲着莎车而来,但沙瓦里不这么看,说服了国主加强警戒,连夜布置了军队保护寝宫,明日的晚宴将是我们面见国主的最后机会。”

    宴会的侍从想必都会改由护卫充任,若要在这种空前的戒备下刺杀,确实困难重重,她无声的笑了笑。

    “还有呢?”

    “沙瓦里并非莎车国人,而是贸易商人。以虚职内臣的名义出入宫廷不到两个月,交际甚广,对其他重臣多有结纳。据闻出手阔绰,经常出入酒楼舞肆。”

    “殊影,去吩咐暗使尽量在城中散播流言,说于阗王病入沉苛,随时可能不治。明日继续监视沙瓦里,看他有什么动静。告诉侍从,我们远道跋涉需要休憩,除了晚宴其他应酬一概辞谢。”

    “是。”

    一日之间,于阗王病重的消息传遍了街巷,终于在傍晚传入沙瓦里耳中。

    他听到消息愕了半晌,迅速奔入马车,叱喝车夫赶至一处别苑。

    迦夜听着他的报告,似在意料之中,垂下眼看自己的手心。

    手很小,指尖幼细可怜,像玉琢的葱叶。

    她慢慢屈起,凝握成拳。

    “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很好。”

    谋胜

    妖娆的舞娘极速旋转,轻妙的舞步蹁跹飞扬。熊熊的火把在四壁燃烧,映得殿内一片通明。

    冠盖满坐,贵宾云集,羊羔美酒堆满了桌面,金杯银盏流光溢彩,一切的布置只为迎接两个少年人。

    迦夜坐在上首,神色自如的和国主谈笑,轻松愉悦,似乎对这场宴会甚为满意。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在场的莎车臣将均松了一口气。料想只要挨过晚宴,明日便可礼送凶神上路了。

    未料,殿外侍卫神色惊恐的急奔而至,正待重重传报,迦夜忽然立起身,面向国主开言,一时众人都侧目过来。

    “蒙国主盛情相待,迦夜感激不尽。”她微笑举杯祝酒,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饮而尽。国主慌忙举杯同饮,登时满堂喝彩。

    迦夜放下酒杯长身而立,“为我教与莎车永世交好,另备有一份礼物,尚请国主笑纳。”

    礼物?国主与沙瓦里交视一眼,俱是茫然。昨日礼单已收,还有何物值得殿上特别提出?

    随着玉手轻击,两名仆役抬着一个描金漆凤的大箱,小心的在殿前搁下。

    迦夜缓缓行至箱前,“请国主一观。”

    好奇牵动,群臣俱伸长了脖子,就连国主也不例外。

    箱盖一分一分掀开,每掀一分,众人的心便揪紧一份,及至打开,满坐倒吸一口冷气,止不住惊怖,甚至有丽人惊呼半声,翻眼晕死过去。

    精致的箱内,整整齐齐搁着八颗头颅,鲜血淋淋,腥气直冲内殿,这些豪门权贵哪见过这般场面,不少人已忍不住捂鼻欲呕。

    国主面如土色退了几步,身边的侍卫簇拥而上剑拔弩张,眼看一触即发。

    迦夜从容自若,仿佛群锋所指的人不是她。

    “此八人为于阗密使,阴谋破坏我教与莎车之谊,杀之都是便宜了。前日获悉,又想国主恰逢喜事不便相扰,迦夜便擅作主张了,敢问国主对此份大礼可还满意。”

    殿内静如墓穴,华宴惊变至此,国主脸色忽青忽白,哪还能说得出话。

    沙瓦里满面通红,怒发欲狂,扬声召唤侍卫。

    话未出口,忽尔一道白光掠过殿内。

    像一缕无声无息的风乍起又住,在人们尚未察觉的时候便已消失。

    如一剪春风吹落了枝头的一片朽叶。

    息止的时候,一个人的生命亦已停息。

    男子的头滚落在厚软的地毯上,颈间喷起的热血溅满了屏风,临得近的侍卫洒了一身。

    尖叫响彻殿内,所有人蓦的退开,仿佛中间站的是可怕的恶魔。

    迦夜双手自然垂落,像是完全不曾动过,没有一丝杀气。

    “此人也是同党,且以重金收买大臣,多方挑拔,其罪当诛,还请国主恕迦夜擅专之过。”

    国主的喉间咯咯作响,几度无法发声。

    “是我……不察……有劳尊使……”勉强吐出的话语如哭一般。

    “哪里,我教与莎车休戚与共,并非外人,何来有劳一说。”她垂首抚胸致歉。“弄脏了国主的大殿,又惊扰了列位重臣,实在是遗憾。”

    委实挤不出敷衍的话,国主推说疲倦,逃一般的离宴而去。

    雪衣少女微笑着目送,执礼甚恭。

    回首环视鸦雀无声的大殿,一双双眼在她的目光中垂下,满座惊悚,无人敢掖其锋,连刀枪出鞘的廷侍都不禁退后。

    眼睁睁的看着她昂首而行,自阵列中穿过。

    长裙曳地,烛影摇红,衬在冷定苍白的颊上,竟有种夺人的威魄。

    他站在殿角默默注视着纤小的身形。

    凭一已之力运筹,一夜之间,令隐隐成形的三国联盟灰飞烟灭。

    巧计诱出于阗密使的栖身之处,当廷斩杀疏勒暗臣,堂而皇之威慑莎车君臣……

    这一刻,她呈露出远超过武技之上的实力。

    这就是七杀之一的手段。

    差距,仿如星辰与日月般遥远。

    夜宿荒漠,群星明茂。

    日色消失后的西疆,寒凉如水。

    她以素巾轻轻擦拭着短剑,轻软的毛毯从双肩斜披下来,愈发显得稚弱。

    剑细而窄,纤巧精致,一望即知是女子所用。

    不知是什么材质,剑光清沉,如吸了月华一般澄净。

    “你想问什么,现在可以开口了。”爱惜的轻摩短剑,女孩打破了沉寂。

    “七杀之中谁最强。”

    她微微一愕,转而沉吟了半晌。

    “这倒不清楚,我们没有较量过。”弹了弹剑锋,在寒夜中如龙吟轻鸣,“可以说绝对不是我。”

    “你们从不曾交手?”

    “七杀本就各有所长。”她牵牵嘴角。“若非迫不得已,谁也不会蠢到主动挑战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你们……”

    “和中原人不同,我们不在乎这些名份上的高下。”她斜睨一眼,说得很坦白。“杀人,办法多得是,死拼是最麻烦的一种。教王只在乎结果,不在乎是用了什么手段。”

    “你讨厌中原人?”

    她沉默片刻,不甚经心的回答。“谈不上,只不过中原人在教中很难活下来。”

    “出发前你为什么亲自检查行囊。”仔细的程度远超过了常理。

    “想问什么?”黑如点漆的眸子淡瞟。“我在教中的处境?”

    “告诉你也无妨,事关生死,我从不信赖别人。”

    “绿夷是谁的人。”

    “看出来了?”她翻腕收剑,雪亮的剑身隐入宽袖,不露分毫。“她是千冥的人,可能还与紫夙互通消息。”

    “为什么留着她。”凭她的地位,不说换,杀掉几个侍女也不会有人言声。

    “何必那么麻烦,她从我这里也探不出什么。”眉目无波,全不放在心上。“这次回去你若不想去媚园,收了她也无妨。”

    媚园是教中寻乐之所。但凡弑杀组以上皆能畅行无阻,获得最殷勤的款待,集合了各国美人,从妩媚火辣的波斯丽人到婉转娇柔的江南女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诸多俊秀的童子迎合不同喜好,是西域最为销魂的温柔乡。

    “千冥是什么样的人。”少年眉微皱,问出下一个问题。

    “有野心,好色而城府深。”女孩无表情的道出评语。“如果可能,最好避开他。”

    “紫夙?”

    “长于色杀,手段高明,能获得不为人知的暗里情报。”不知想起什么,她似笑非笑。“别想从她身上套消息,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没这个打算。”他脱口否定,些微的揶揄下有些狼狈。

    “殊影,你很聪明,会学得很快。”她垂下眼,慢吞吞的蜷进毯子。

    “不过莫要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回程并不快。

    他们以不紧不松的速度赶回,甚至在孔雀海多耽了一段时间。

    孔雀海,荒漠中难得的绿州,犹如一颗明珠,吸引了异地风尘仆仆的行客。

    草木繁盛,杨柳依依,离开天山之后,还是首度在西域看见如此丰沛的水。

    连着几天休整,一扫数日赶路的疲惫之态。越近天山,迦夜的话也越来越少,像在思虑什么。

    恰在这时,遇见了一个人。

    那个一袭黑纱的女子甫一踏入客栈,迦夜便留上了心,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观察,仿佛觉察,那个女子抬眼望过来,蓦然色变。

    迦夜微微拢起了眉。

    “你怎么会在这儿?”微哑的声音比寻常女子略低。

    延至室内,对方除下纱笠,比迦夜年长,双十年华的女郎,秀致的鹅蛋脸不失风情。

    “绯钦,这话该是我问你。”

    “我奉命出教办事。”

    迦夜稍一犹疑。“我记得教王命你留驻内殿护法。”

    绯钦眼神微动。“那是你离开之前,后来又改命我到楼兰。”

    “楼兰……”

    “你既已到此处,想必莎车之行颇为顺利,还不快回天山。”

    “绯钦若已事了,不如结伴同行回教。”迦夜盯住她的双眼。

    “这次的任务需时稍长,你先回去吧。”

    “可是棘手?或者我来协助。”

    “不用。”她断然拒绝。“多谢好意,只是也请迦夜勿要小视于我。”

    “我离教日久,一切可还如常?”迦夜笑笑,问起其他。

    “与过去并无分别。”

    “獠长老可有回教?”

    “我下山前已抵教中。”

    “左右无事,不如我随你一同去楼兰看看。”

    “迦夜还是回教复命的好,教王对莎车之事颇为惦记。”

    ……

    “绯钦……”女孩的眸子渐渐冷下来。“你要去的,到底是楼兰……还是凉州。”

    凉州,已越过了敦煌,远离了魔教掌中的西域。

    空气忽然僵冷。

    不知何时,绯钦的手握上剑柄,眼中杀机盈动。

    “你可想清楚了。”迦夜神色冷肃,语音轻淡。

    “真动手……你未必杀得了我。”

    “可你也别逼我。”绯钦的手又紧了一分,斗室内溢满杀气。

    “你真要叛教?”

    “我不过是离教。”

    “你可想过后果?”

    “我已下定决心。”她的眼微眯。“迦夜,你我素无过节,何必逼人太甚。”

    “此时离教,教王必定视为背叛。”

    “我愿冒险。”她斩钉截铁。“纵死不悔。”

    迦夜垂下睫。“理由。”

    “与你无关。”她冷冷的回绝,忽尔又软下语气。“迦夜,你只需当作什么也没看见,我铭感终身。”

    “你想入中原?”

    “算是吧。”

    “为一个人?”

    “我……”坚定如石的眼神突然柔了一瞬。

    “值得?”

    “值得。”她咬了咬牙。“他就在凉州等我,入了敦煌便是天高皇帝远。”

    “他不来接你?”

    “我不让他来。”她的脸白了白。“此次机会难测,我并无把握。”

    “绯钦,你一向理智。”

    “迦夜,算我求你,任我自生自灭可好。”

    默然良久,女孩阖上眼。

    “你去吧。”

    迦夜一直不曾说话。

    暮色渐深,他点上烛火,温暖黄光轻轻跃动,笼罩了一室。

    烛光下,她眉目低垂。

    绯钦也是七杀之一,常随教王左右,他只闻其名。

    “真是个傻瓜……”女孩轻轻的叹息,无限怅然。

    “出教很傻?”他忍不住反问。逃离这样的地方,在他看来是无上幸事。

    迦夜没有抬眼。

    “相信一个男人……绯钦竟也会这样天真。”

    “她认为值得。”

    “值得?”她微微冷哼。“到西域接她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值得甚么。”

    话中满是不屑,他心下不以为然,却也不再说。

    “此时叛教,西域绝无容身之处,而中原……又是怎么看魔教中人。”她喃喃自语,不无悯然。

    “但愿能真的不悔。”

    逆乱

    教中的气氛很奇怪。

    一入山便有这样的感觉。

    人比过去少了很多,警戒也异常森严。

    无意转过淬锋营的高墙,禁不住眼神一凝,日日厮杀斥打不断的训场静如死地,竟然成了一座空营。

    迦夜显然也看到了,只默默的绕过,径自行往大殿。

    一路所见的教众见两人行过,嗡嗡在身后低议,她只作不闻。

    大殿外的重阶之上,玉冠束发的男子含笑而立,等着她一步步走近。

    “离教日久,可算回来了。”那一双眸子有毫不掩饰的炽热。“教中近日风云翻涌,迦夜居然错过,真是可惜。”

    “不知千冥所指的风云为何。”迦夜象征性的笑了一下。

    倒也没有卖关子,男子大方吐实。“左使率枭长老獍长老逆谋犯上,作乱于殿前。”

    “好一帮大胆无知的贼子,想来是蚍浮撼树不自量力。”迦夜神色不动,淡淡的斥责。“教王岂是这帮肖小可以望项。”

    “确实愚蠢,却也不能小视。毕竟左使在教多年,党羽众多。”

    “有右使及夔长老在,又有千冥率七杀相佐,料也翻不起大浪。”

    “按说确实如此,可谁料到左使丧心病狂,居然煽动了淬锋营,那帮鼠辈闹起来倒是让人头疼。”

    “淬锋营……迦夜终于微微色变。“那不是夔长老的……”

    “夔长老治下不力,疏于警戒,蹈此大乱,纵然全力格杀了多位叛党也难赎其罪。”

    “教王可有受惊?”

    “教王早有明见,着绯钦紫夙护卫内殿,本当无事。”他笑容似带三分狡黠。“结果绯钦竟然借内乱之机叛教而出,弑杀组措手不及,被左使攻入正殿,险些惊了教王。”

    “那时千冥处于何地?”

    “说来惭愧,我与夔长老合力击杀枭獍两位长老,未及分身。”

    “右使安在?”

    “右使率弑杀组迎击乱贼,虽然力毙左使,却也身受重伤,眼下仅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迦夜沉默良久,“想不到左使阴谋竟然如此险恶。”

    “迦夜奔波一路风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男子俯首探近,未近身她已飘然退开。

    “多谢千冥好意,待我先向教王问安。”

    “教王还在歇息,目前只留紫夙于殿内,其余人等一律等候通传。”他无趣的扬扬眉,不怀好意的轻笑。

    “教王喻旨,概莫能外,自然也包括你。”

    左右二使互拼,三大长老齐坠,淬锋营与弑杀组白刃相见。

    数日之间,教中内斗变幻至此,怎不教人惊心动魄。

    他极担心九微。

    大变之中处境如何,实在令人牵挂。

    那日眉目飞扬的少年可还安然?

    直到看见熟悉的笑脸,他才放下了久悬的心。

    “你可还好?”仔细审视少年的模样,除了手臂处有包扎的痕迹外一切正常。

    “命还在,受了点轻伤,这种程度我已经很庆幸。”九微嬉皮笑脸的带过,毫不在意。“倒是听说你和迦夜去了莎车,真是不敢相信。”

    “当日果真如此凶险?你未免太冒险。”他忍不住微责。

    “还好,不博一把哪有出头之日。”九微笑嘻嘻的揽住他的肩。“至少现在证明我押对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死伤如此之重?”

    九微惫懒的坐下,拍拍身边的草皮,“坐下来听我说。”

    “这事的起因是千冥密告教王,言左使有欺瞒擅专之罪,私下将西域各国贡献的奇珍据为已有,又收取疏勒等国的重贿,为其在教王前粉饰开脱。其实这事教中上下大多知晓,只是左使行事滴水不漏,难有实据。不知这次千冥抓到了什么把柄,竟然让教王侧目,召獍长老急急回教探问,结果惊动了左使铤而走险,为免教王翻脸彻查,索性勾结獍枭两位长老一同谋反。”

    他微吁了一口气,踢了踢草皮,带出一截折断的剑刃,翻卷的刃口上残留着紫黑的血渍。“七杀都是人精,大多猜出了端倪。教王每隔三年的闭关修习更是左使的绝佳机会。如迦夜一般明哲保身的便借机远遁,避开冲突。另外如千冥紫夙则全力支持教王,以求平乱之后能趁权力空虚之时更进一步。再有就是绯钦般借内乱无力追缉之时叛教逃亡,还有……”他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说不出的神秘。“还有三个不够机灵的,在左使和长老的逆谋中不慎身亡。”

    “不慎……谁下的手?”思索了片刻,一个人渐渐浮上心头,“千冥?”

    “聪明。”九微赞叹的看着他。“居然这么快猜出来。”

    “只有他得利。”

    “没错。”九微弹弹指。“整件事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他暗中挑动淬锋营哗变,未必会死那么多人。”

    “挑起哗变……夔长老便无法翻身,尽管他对教王忠心耿耿,连带也会削弱右使的声威……好个一石二鸟。”

    “而且内乱越盛他越容易排除异已,淬锋营全灭,弑杀组重创,他与紫夙功劳最大,必定受教王倚重。”九微甩出断刃,惊得飞鸟乍开在树间乱窜。“这次左右使和三大长老覆顶,七杀又去其四,连老天都在帮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这般顺利,眼下只差教王正式任命为新使,他便能顺理成章的执掌大权。”

    “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身份?”

    “弑杀组的精英折损不少,我是护教时最勇猛的一个,怎么说也能晋升七杀之列,还算是值得吧。”他些许自嘲的调侃。“在千冥看来我只是小角色,完全无需留意,想必也不会阻挠。”

    短短一年成为七杀,本身就足以令人侧目,付出的血汗更不必言说。九微的脸上并无沉重,一派轻松自在,他却禁不住暗叹。

    “迦夜会怎样?似乎已被排挤在外。”

    “她?你放心,这次莎车国的任务棘手,完成得如此漂亮,必定少不了功劳。若非仗恃于此,她怎么会在紧要关头离教远行。”

    “听千冥的口气像胜券在握。”

    “那倒是,至少未来的地位会凌驾于迦夜之上,加上紫夙的臂助,压制迦夜只是时日问题。”

    “迦夜为什么远行,她没有野心?”

    “谁知在盘算什么,七杀之中她最为低调,素来不露锋芒。”少年衔起一根草茎,望着远方的浮云。“不过这样下去她迟早被千冥拖上床,我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你是说……”

    “教中谁都知道,大概迦夜心里也有数,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她只是个……”他有点说不下去。

    任是何等冷静可怕,仍是垂髫幼女,还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

    “那个男人可不这么想。”见他表情异样,九微失笑。“平心而论,虽说小了点,迦夜的相貌也确是教中数一数二,无怪他垂涎。”

    想起雪白的素颜,他一时默然。

    “你担心她?”

    “没。”仅仅是觉得……有些可怜。

    纵是那般强悍犀利,终究抵不过残忍的现实。

    玩味着他的表情,九微挑起眉。

    “殊影,看你这样,我倒是有点相信教中的流言了。”

    “流言?”他莫名其妙的横视一眼,搞不清伙伴的调笑从何而来。

    “就是关于你和迦夜。”

    “我和她?”

    “她为什么突然带你去莎车。”

    “那是因为……”话语狼狈的顿住,那样的耻辱教他如何说得出。

    “离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避的撇开眼,九微却是兴致高涨,十分八卦的涎着脸追问。

    “没什么……我怎知道她怎么想。”他没好气的敷衍,一掌推开九微忤过来的脸。

    “你们真的……?”面孔被挤得变形,九微兀自笑得暖昧无比。

    他截口打断。“影卫本来就是协助同行,一起出门有什么奇怪。”

    “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九微岂容他轻易带过,不依不饶的探究。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

    “晚上?”他愕然转过脸。

    “听说你衣服被她撕得稀烂……”

    他的脸蓦然烧烫。

    “据说还是在室外,看不出她居然这么主动,我本以为她完全不解男女之事才对你置之不理,想来是走眼了,都怪你这张脸太勾人了,连清心寡欲的迦夜都……”

    一手勒住喋喋不休的嘴,俊颜乍红乍白,又窘又怒的低声斥责。“你在乱说什么,哪有这回事。”

    极力挣了半天,终于从他臂中挣脱,九微喘了半天,翻了个白眼。“差点被你憋死,没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谁教你说一堆无中生有的昏话。”

    “别怪我乱猜,你和她的变化确实奇怪。我本以为是传言,你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她若真以势相强你肯定受不了,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毁了自己,可今天你对她却……”九微迷惑的挠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罢一席话,他静了下来。

    “九微。”

    “嗯?”

    “其实我……非常无能吧。”

    “什么意思?”突然跳转话题,九微愣神,不明所以。

    “在你看来,我有可能逃回中原么?”

    寂静了半晌,只听见草叶间的虫鸣沙沙。

    “几乎不可能,对吧。”他平静的笑笑。“内力被禁又服了赤丸,加上地位受制,根本无法逃走。”他放松身体,靠上背后的大树,像是自言自语。“我曾想尽量自保,等待万一的机会,只要能活下去……却连自己的处境都没认清。”

    九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只小小的白蝶不知怎的撞入了蛛网,被密密层层的蛛丝裹住,翅膀犹在微颤,却已无力挣动,眼看将成为别人的美食。

    “若非遇见你,我未必能挨到今天。”

    “怎么突然说这些。”

    “那天晚上不是迦夜,是枭长老。”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你提醒过我的。”

    九微一僵,忆起枭长老垂死的脸,眼神渐渐阴冷。早知如此,那一刀该扎得更狠些。

    “是她救了我。”垂下眼掩住不为人知的情绪。“虽然她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

    “殊影……”九微不知该说什么。

    “我会让自己变强。”抬起头,目光深处隐隐有寒芒闪动。“尽量更有利用的价值,这样对我,对你,对她,都更好。”

    “你变了。”

    寂静良久,九微笑了。虽不清楚是怎样刺激到了他,却不由得叹许。

    “这样,很好。”

    四使

    千冥跪在地上,作声不得。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捺住愤怒欲狂,强自低下头。

    玉座上的教王淡淡的微笑,俯视着大殿上跪倒的四人。无数教众如水银铺泻,密密的伏在殿外叩拜,聆听教王自内乱平定后的首度喻旨。

    “……废左右二使、三长老之谓。改立四使,辖教众,佐教王……”

    “……千冥平乱功勋卓著运筹得当,赐号风使,司掌教中事务。”

    “……紫夙于乱中拱卫内殿护法有功,赐号花使,执掌教中刑律,赏罚分明不得有误。”

    “……迦夜出使莎车远扬教威,赐号雪使,司三十六国通传交涉一应往来。”

    “……九微率弑杀组平逆,身先士卒勇猛过人,赐号月使,执掌淬锋弑杀两营之新手训诫。

    “以上四使年轻虽轻,却是教中不可多得之良材,才略武技过人,本教寄予厚望。凡有不服即视为对我不恭,严惩不殆。”教王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威迫在殿中回荡,传至远方,在山间回响。

    众人深深垂首以额触地,数万之众鸦雀无声。

    “四使初次担当重任,也应谨慎入微尽职尽责,不得有半点懈怠,记清楚了。”

    寂然片刻,迦夜第一个叩首下去。

    “教王英明,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九微随后伏首。“谨尊喻旨,教王重恩,属下赴汤蹈火粉身难报。”

    紫夙弯腰扬首,娇声呖呖。“紫夙谨尊教王喻旨,必当恪尽职守。”

    千冥伏下去,看不清面容,语音沉沉。“教王训诫,属下谨记于心。”

    他跪在殿外,耳听得一句句恭敬至极的言辞,心底冷笑。

    枉费机关算尽,到头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千冥的恼恨可想而知。早该料到,以教王的心机,怎会容忍他一人势大到直逼玉座的地步。

    废二使,立四使,无形中以迦夜和九微平衡即将倾斜的权力,微妙的挚肘千冥紫夙。

    迦夜年幼九微新晋,尚不足服众,必然倚仗教王支持,可保忠心无虞。

    四使中声望地位最末的九微掌淬锋营弑杀组,又有夔长老的前车之鉴,势必事事小心处处留意,断不容千冥染指。

    去除了最大的祸乱之源,千冥纵使野心勃勃也难翻大浪。

    看似对一切都不闻不问,放纵随意,实则轻轻拔弄即将各人操控掌中。

    殿下所跪的四名任一地都能独当一面手段过人的高手,不过是他指间聊供驱策的棋子。

    看着座上人高深莫测的微笑,他不禁暗暗猜疑,究竟是千冥策动了教王查戡左使,还是教王故意放纵二使互博,只等清洗一刻的到来。株大根深的各位长老,是否已惹来深忌而不自知?

    在这样深沉阴鸷的人手下效命,又是何其危险。

    九微要守住誓死拼来的权力,需得付出多少代价。

    一阵山风刮过,挟着森森雪意,数不清的木叶潇潇落下。

    天山深处的权力更迭迅速传遍了消息灵通的西域诸国。

    迦夜变得非常忙碌,纷至踏来的各色朝贡礼品应接不暇,她着人一一记录入库,对试探求好的官员均是以礼相接,并不因年小任重而有半分失措,深夜还翻读獍长老过去留下的记录帐册,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对诸国事务了如指掌。

    连与身份匹配的院落更换,都是忙至今日才有余暇顾及。

    新的住邸是一座水殿。

    以人力在山间凿出沟渠,引入雪水汇注成池,又在池上营建了整个殿堂。四面环水,素白的轻纱随风拂动,整块贝壳打磨成极薄的页铃,静静的垂在檐下,时而轻呤作响,殿中更有长长的水道,绽放着大朵荷花,碧绿的荷叶清圆摇曳,偶然滚落一滴透亮的水珠。

    “这花……”入眼一池与节令格格不入的花,两人都愣了。

    司掌宅邸的教吏知机的接口。

    “禀雪使,放眼天山,只有此地才有这般奇景。”

    “此殿是专从贵霜国请来的能工巧匠营建而成。据闻建殿之初从山间引入了寒热二泉,寒泉在外,热泉在内,中和二泉后才能让荷花四时绽放,冬夜不凋。”

    “其间设计了极其巧妙的架构回廊,使此殿冬暖夏凉,绝无水气而来的阴寒之敝。”

    立在光可鉴人的云石地上,她转首打量殿内,伸手轻触悬在半空的贝铃,雪色秀颔轻仰,长长的睫毛微扇,衬着阵阵青荷的香气。

    水殿时有轻风徐来,暗香盈袖。

    纯白的纤影仿佛散着微光。

    那一刹,他忽然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了千冥的执念从何而来。

    随意挑了一间偏室为栖居之所。

    从窗口望出去,水光潋滟,远山雾朦,几乎教人错看成江南。

    迦夜不喜人多,下令众多侍从仅在前殿值守,内殿只留了少数几名侍女,甚而还包括绿夷在内。偌大的地方轻悄无声,冷清沉寂,竟如无人之境。

    布置寝居的时候他瞥了一眼。

    书架漫壁,多得数不过来的典籍整整齐齐的列在架上,随手抽出翻看,涉猎之广,所藏之杂全然出乎意料。

    星象占卜、医毒药理、战策兵书、文武韬略……林林总总一应俱全,真不知她是否一一入目。

    环顾四壁,除几件教王赏赐的珍品外全无杂物,若非置有床塌,倒是更像书房多些。

    除了书,完全看不出任何个人喜好,十余岁的少女……淡薄至此……

    “你在看什么。”女孩立在门边,扫了一眼他犹握在手中的书。

    他抿了抿唇,拿不准她的喜怒,不知否会因擅入寝居而遭斥责。

    “神农尝毒经?”没有不快的神色,她有些意外,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你若喜欢就拿去看吧,多学点也好。”

    “这里的书你都看过?”

    迦夜走至桌前检视案上的文卷,并未留心他的问话。

    “七成吧,最近事情太多,已经很少看了。”

    他禁不住诧然。“怎么可能。”

    她茫然抬头,惑然不解。“你想问什么?”

    “你……记得住?”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册。

    放下卷宗,她凝思了片刻,从书架上挑出十余本书递给他。

    “一个月内看完,届时我会抽查。”

    素问、九卷,六韬,战国策、黄帝八十一难经、西域志……

    每翻一本,脸色就难看一分,如此艰深繁杂的轶典限于这般时间,简直无异于淬锋营的试炼。

    “这些……”

    “必须看完。”她俯首点批着近期的密报,口气毫无酎减的余地。“我做了四使,你要承担的也与过去截然不同,若在从前,我会仅要求你做好杀手的本份,但现在面对的还有教内倾轧的机关暗算,比对敌更危险。”

    “树大招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只会比从前更苛,稍有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手中的毛笔顿了顿,又平静无波的说下去。

    “你若不想无由送命,最好赶快适应。”黑眸轻飘飘的扫了一眼。“从下月起,我会派你单独下山执行任务。”

    “什么样的任务?”

    “还能有什么任务。”她叹了口气放下笔。“当然是杀人。”

    “刺杀,伏杀,毒杀,诱杀……”她拔着指数,微偏着头像个孩子,眼神殊无笑意,“当然,假若你觉得方便,还可以用色杀,你有这个本钱。手段随你,但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弑杀组?”辨不出迦夜的话是否暗含讥讽,他索性直接问出疑惑。

    “弑杀组受了重创,这点小事还是不要惊动的好。更何况……”她的语声缓下来,忽尔淡淡的微笑。

    “新上任的月使,未必能指得动他们。”

    九微以超乎常理的速度被提拔为四使之一,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戒慎。

    重整清洗一空的淬锋营成为当前最棘手的任务,千冥的刻意刁难,紫夙的隐然施压,迦夜的袖手观望,都让事情进行得倍加困难。

    好在莎车一事的余威尚在,没有哪一国在教中大换血的时候趁隙篡动,九微才得以有余地从一团乱麻般的纷杂中寻找头绪。

    平步青云有遂其志,俩人依然亲近如昔,但碍于迦夜不便会面,只剩了物件往来,偶尔捎来的东西精致程度与往日可称天壤之别,足见四使地位之重。

    听迦夜的言外之意,似乎九微的处境……很不妙。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夜行歌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