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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4、问策 作者:紫微流年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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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下探听到的事实让心情越来越沉。

    九微的资历尚浅威望不足,加上千冥执掌教务私下以内线挑拔,根本难以收服弑杀组,多次执行任务的精锐杀手甚至私下抗令,阳奉阴违,虽不敢当面挑衅,却让诸多政令无法推行。

    拥有刑罚之权的紫夙抱臂而观,颇有幸灾乐祸之意,对一些惩饬的要求轻轻带过,益发使不驯之势高涨。相较之下,迦夜的不闻不问已是相当难得。教徒多是观望,甚至有人暗中赌这位月使何时失宠,被教王厌弃。

    显而易见,三使无一不对这介新起势力存有戒心。

    弹压不下,训练起自身力量的时间又不够,九微此时无异于在热锅上煎熬。从一介亡命杀手到统率群狼的枢脑,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教王的破格提拔并未能带给他更多筹码,多方挚肘让处境越来越艰难。

    恰逢此时,弑杀组传出暗地消息,正在私议以合力进谏的方法直呈教王,换掉九微。若直谏送达,加上三使推波助澜,下场可想而知。

    时间一天天过去,偶尔擦肩而过,九微神色如常,却能感觉出疲惫焦燥之意日渐加重,心事重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困境愈来愈危。

    徘徊数日,他终于敲开了迦夜的门。

    “进来。”

    推门而入,迦夜仍在桌前疾书,一旁堆积有尺许高的案牍,几乎挡住了身影。

    “有事?”

    她头也没抬,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微微踌躇。

    迦夜也没有再问,运笔如飞的批完一本又一本,速度快得惊人,有些案卷甚至扫了几眼便已下笔,少数需要推敲的被抽出丢在一旁,房间内一片寂静,只听见纸页翻动的哗响。

    毕竟年幼,她的身形过于娇小,桌椅都是匠师特制。眉尖微蹙,黑眸清亮,带着思索的专注凝神,看上去似一个稚嫩的孩童在灯下苦读,笔下书点的却是攸关生死的西域各国密报,着实有些怪异。

    灯花爆了一下,光影摇动,迦夜停下手剔了剔银灯,微倦的轻抚眉心。

    “这么晚过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问问九微的情况。”

    “他?”女孩闭上眼,并无多大意外。“你不是很清楚么,我知道你这一阵在暗中打听。”

    “他的处境……”

    “很糟糕,所有人都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打断他的话,迦夜睁开眼,黑眸静如深潭。“你想我怎样。”

    “我希望你能帮他。”

    “什么理由让你认为我会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放任千冥紫夙坐大,对你并无好处。”

    她转了转笔,无表情的点头。“说的不错,但扶值九微同样如此。”

    “九微若能自立抗衡千冥,你的压力会少许多。若九微被除,下一个月使必定会倒向千冥,届时处境会更危险。”

    “现在危险的可不是我,况且在我看来九微和千冥无甚差别。”

    “千冥操控了弑杀组,连你也会受制,你真希望他权力盛大到那个地步?”

    “所以你劝我眼下激怒他?”她永远是淡淡的口吻,事不关已的疏落。“若教王选的下一任月使与千冥无关,我根本只须坐看即可。”

    “你若此时暗助,九微必定感激。”

    “他的感激对我有何助益。”

    “四使失衡对你更无好处。”他稳了稳情绪,斟酎用词。

    “紫夙与千冥的关系在教中不是秘密,隐伏的势力极大。九微此时根基未稳,你们携手方能勉强平抑局面,失去了弑杀组的支持,稳固魔教在西域三十六国的影响便只是空谈,届时,千冥有绝佳的理由挤兑你,就像今日对九微一样。”

    静滞了片刻,清冷的话音如风送浮冰。

    “我若插手只会同时得罪风花二使,说不定死得更快。”

    “你不插手,他同样不会放过你。”

    “就算如此,千冥以内务挚肘,紫夙以刑律相扰,这两方非我权责我也帮不上忙。”

    “你有办法的。”他紧盯住她。“只要你真想。”

    她冷冷的回视。

    “教你看战国策可不是为了对付我。”

    “我只是陈述利弊。”

    静静对峙良久,她忽然别过头。

    “好吧,我给他一点建议。”迦夜又坐回椅上,沉吟了半晌。“目前他最大的弊病在于权限不足,最好去找教王争取。”

    “教王?”

    “不错。”

    “可此时去找教王,岂不更证明自己能力不足无法慑众?”弄得不好,反给了千冥攻讦的借口。

    或许是他疑惑的神色过于明显,迦夜似笑非笑的斜睨一眼,缓缓而谈。

    “最不希望千冥坐大的即是教王,赐封风使是迫不得已,他平乱时的功绩过高,不赏无以服众。”

    “只是他野心过盛,早为教王深忌,所以才提九微为月使,掐断了千冥控制弑杀营的机会。谁都知道九微经验尚浅,此时他完全可以直承,教王非但不会小视,反而会视为忠耿坦白,加恩扶持。若是九微只懂得紧抓权力死撑到底,在教王眼中便是缺乏变通人不足取,难当大任,放任他被千冥除掉也无甚可惜之处。”

    他细思了半天,再度开口。

    “弑杀组的桀骜不驯又该如何,用重刑威慑恐怕更难驾驭。”

    “扬汤止沸,何如釜底抽薪。”迦夜的眼诡异而狡黠。“月使刚刚上任,还没有自己的影卫吧。”

    “你是指……”

    “我已经说的很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若是他连这都听不懂,也就没资格做月使了。”女孩抬手止住他的疑问,眉目又冷下来。

    “殊影,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但你也要清楚,教王并不希望一个中原人与月使过从太密,这会令他怀疑下属的忠诚度。”她点到即止,不曾把话说尽,他已全然洞悉,转为沉默。

    不只是与九微过从太密会招疑忌,恐怕教王也不希望九微与迦夜联合,四使互有嫌隙各怀所虑才是那个上位者乐见其成,这样任一方都必须仰仗教王来立身自保,压制同僚,才不致有一方独大之危。

    “下去吧,今天我说得够多,别指望我出面帮他,月使只能凭自己的实力在教中站稳脚跟。”

    既是不想,也是不便……

    此时明里襄助九微等于授人以柄,又会引起教王猜疑,殊为不智。

    淡漠少言的迦夜对各方势力的考量,自身处境的明析,教王机心的把握……精准得可怕。

    九微一直静默。

    听完一切,只说了两句话。

    “谢谢。”

    微黑的脸上勇毅决绝,破釜沉舟般一往无前。

    “殊影,你看着,我一定会成功。”

    此后的三年,他们不曾再有机会交谈。

    这三年,也是迦夜在教中巩固地位,建立自己的亲信助力的时候。

    执行了无数次任务,纵横西域各国,数不清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下。迦夜的手段比过去的獍长老更强硬,也更隐形。

    一方面以刺杀威慑诸国,另一方面却又以大量的金珠收买重臣后妃,刚柔并施,阴谋暗策,甚至操控了某些国家的王嗣废立,刀兵战事。一国之君难庇一室之安,一教支持可影响一国存亡。

    霹雳手段,雷霆威迫,又运用得恰到好处。

    魔教的声威在数年内达到顶峰,各国争相进献贡物,以求结纳安好,源源不断的财富如水般流入,教王都为之垂目。

    无人再敢小视这个纤弱如幼童的女孩。

    她以事实证明了雪使的尊号实至名归,连带她身后的影卫都是令人敬畏的对象。殊影率领的六翼丝毫不逊于弑杀组的菁华,各有所长配合精妙,历次任务中皆有斩获,面对这样的实力,执掌教务千冥都要避让三分。

    千冥紫夙在一跃成为四使之后反而若即若离,私下往来甚少。仅在贬抑迦夜九微时同气连枝,心无二致。

    而此时的九微,也已非吴下阿蒙。

    三年前,他戒慎戒惧的承接月使之位。一度风雨交迫,却在危时大胆觐见教王,坦然直承自身德才不足难以服众,请辞炙手可热的职位。教王感其诚,赐独断之权,准其对中等过错以下的教众自行惩罚,无须通过紫夙裁断。

    权限到手,九微又以淬锋营叛乱的前车之鉴为由,闭弑杀组于禁苑训诫一年,增众人效忠之诚。禁苑之内,任何人不得往来探视,唯九微至上,杀伐决断,令行禁止,无人敢复有异议。

    而后,他以厮杀互搏之法挑出两人以充影卫,又挑出五人为队长,代管营中事务,赏罚分明权责相关,稍有懈怠毫不姑息,自此,凡营中所出之事,事无巨细,一一入耳。偶有调动敕令,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三年间,不少好手在严杀历练下晋入弑杀营,屡建战勋,仿如一支断过利刃又重铸锋芒,颇得教王嘉许。月使九微之名稳如磐石,再不是初时任人猜议去留的新宠。

    光阴流转,四使都在教中打下了根基,各有拥簇。

    势均力敌,权力制衡之下,教中空前的繁荣安定。

    风起

    风尘仆仆的赶回天山,踏入水殿,莫名的安定下来。

    或许是殿中的水道青荷,贝铃轻飘,又或许是幽然静谧,纱帘如雾。忽然从连续不断的血腥杀伐中清醒过来,平复了心头的燥动。

    与中原时截然不同,摒弃了一切思虑,起手落刃之际再无犹疑,成了名符其实的杀人工具,却无法怨责那个在青荷尽头等他的少女。

    是他的选择,选择在她面前俯首称臣,任凭驱策。

    而她,永远是淡淡的颔首,点出行动的缺漏,指派下一次任务。

    时光仿佛在她身上凝定。

    尽管自初见已有数年,她仍是旧时模样,分毫不曾长大,教徒都忍不住私下议论,甚至有传言指其为妖。稚嫩的外貌,夺人的手腕,淡漠的性情,深居简出的习惯,仿佛都为流言做了注解。

    望着眼前白衣如雪的女孩,他亦觉不可思议,一时恍惚怔忡。

    “殊影!”久等不到回话,女孩蹙起眉。

    他回过神,道出她索要的答案。

    “你在想什么?”清冷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略为诧异。

    “你究竟有多大?”不知怎的,他竟道出了潜藏已久的疑问,说完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懊悔失言。

    迦夜愣了好一会,渐渐笑起来,有一抹自嘲。

    倒没有发怒,轻轻叹了口气。

    “我这样,很像妖怪吧。”

    苍白的手揉了揉额头,一贯无波的声音微微起伏。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以后……别再问了。”垂下手,又是冷定如冰,仿佛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错觉。“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孩子停止了成长。

    步出水殿,他仍在回想迦夜那一刹的神情。

    黯然,微倦,及一丝无可奈何的苍凉。

    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冷淡的表相,让她呈露出难以掩饰的情绪。

    没有弱点、从不失仪、冷静自制、掌控若定的面具下罕见的真实。

    这一刻,他才隐约感觉到,这个大权在握的少女,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迎面走来的绿夷碧衫如水,笑容深甜。

    在依教规行礼的一刻,极低的声音传入耳际。

    “今日亥时,媚园清嘉阁。”

    他默不作声的行过,刹那握紧了拳。

    媚园,人间少有的极乐之乡。

    放眼皆是绝色胭脂,娇俏迎人,花香粉黛袭来,温柔缠绵入骨。

    闪开附身过来的娇胴,他直接点了清嘉阁,被貌美语甜的女僮引入一栋玲珑小阁,留下身后一路怨嗔秋波。几道回廊之后,呈现于眼中的已是雕梁画栋,曲苑白墙,颇有江南风致。

    独苑多是相貌首屈一指的丽人所住,能出入的仅有教中上位之人。

    女僮引至门口,知机的退下。两个着浅粉薄衫的俏婢迎上来,眼睛俱是一亮。莺声婉转的下拜,又连拉带推的将他送入内室。

    屋内的丽人犹在镜前慵懒的梳头。

    闻得背后有人,并不回首,自顾自的挽起乌发,斜插上一根白玉簪,素衣轻浅,黑发如墨,一截粉颈纤细怜人,未见其面,心已柔了三分。

    约略感觉有些异样,却不知为何。及至丽人转过头,风致宛转的盈盈一笑,才蓦然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

    肌肤如雪,黑眸清冷,通身除一根玉簪再无余饰,竟有三份似迦夜的眉目。只是身量较长,曼妙动人,是个风韵十足的成熟女子。

    丽人见他不说话,抿嘴一笑,招呼小婢布酒置肴。

    待酒菜齐备,又摒退左右,素手执壶斟满了玉杯。

    “公子初来,烟容无以为敬,先饮一杯。”言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粉脸被酒气一激,漾起了两抹微红。

    “你叫烟容?”

    丽人嫣然一笑,尚未回答,身后已传来一声低笑。

    “烟容解语,媚园无双,你连这个也没听过么。”一个男子轻捷的从窗口翻入,笑吟吟的看着他。

    “九微!”他脱口轻唤。

    三年不曾对面交谈,险些按捺不住心情激荡。

    对方上下打量,走过来紧紧揽住他的肩,亦不禁感慨。

    “三年了,才能当面叫你一声。”

    眼前的九微脱去了锐气沉稳老练,又多了一种威势,再不复当年的青涩。

    两人相视而笑,百种滋味浮上心头,半晌才平静下来。

    烟容识趣的退至隔室抚琴,留下房间供两人密谈。

    “怎么这次突然想到找我?”多年不曾会面,此次九微甚至动用了伏在媚园的暗线,必定不是为寒喧。

    “近来有事,你刚回山,可能不太清楚。”九微盘腿在软垫上坐下,开门见山的谈起重点。

    “什么?”

    “你知道,前阵教王十分宠爱龟兹国献上的一位美人。”

    “听说过,可是叫雅丽丝?”

    “不错。”缓缓品着美酒,九微眼色深沉。时间的历练下,他们都不再是昔日飞扬跳脱的少年。“那个女人很不简单。”

    他飞快的搜索了一下印象,隐约记得是个柔媚至极的女人。

    “怎么说。”

    “教王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近期下了许多出格的命令。”浓眉紧皱,九微道出详情。“她并无职位,却能插手千冥的教务,教王还许可她随意指令弑杀组的人,前几天我手下的人刚替她杀了一个仇人。”

    “什么样的仇人?”

    “龟兹的左大臣。”九微笑的很冷。“折了数名高手,只为博她一悦。”

    “千冥紫夙如何应对?”默然片刻,他有些不能置信。

    “暂时还没算计到紫夙头上,而千冥……她很聪明,在尝试讨好笼络。”

    他微微动容。

    “这样放纵下去……”九微替自己倒了一杯,馥郁的酒香散在室内,中人欲醉。

    “你想怎么办?”

    “我想探探迦夜的态度,三十六国的事务由她所辖,龟兹的事只怕要亲自善后。”

    他点点头,“尚要待教王示下。”

    龟兹本有定期岁贡,历来恭顺,无可挑剔之处。这次教中擅杀重臣,确实难以交待,仅派下属已不足以安抚,说不得要逼得迦夜亲往了。

    “顺便查查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九微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我派出的暗使两个都没有回来。”

    能让九微手下的精锐消失得无声无息,绝非一般人能为。

    不由心中暗惊。“我记下了,可还有其他?”

    “最好是……”九微不曾说破,他自是心里有数。

    这样麻烦又摸不出来历的角色,及早铲除才是上佳,时间一长,必成心腹之患。

    “这次她若下山,我会尽量随行。”

    他举起杯,与对方重重一碰满饮而尽。芳香的美酒入喉却是凌洌,火辣辣的烧烫。

    九微瞥见他的脸色,不由失笑。

    “这么多年,还是喝不惯西域的烈酒?”

    他摇摇头。“我素来极少饮酒。”

    “好歹你现在也是教中坐控一方的人物,怎么酒都不喝。”九微谑笑,又替他满上,“跟着迦夜,可千万别学她那样冷情少欲,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连饮了几杯,或许是酒意上涌,温度高起来,他抬手制住。

    “别再倒了,塞外酒烈,醉了可不好。”

    拔开他的手,九微不依不饶。“难得兄弟见面,多喝几杯怎的,醉了又如何,在这里歇着便是。烟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还委屈了你不成。”

    “不必,我还是回去的好。”瞪了对方一眼,九微笑嘻嘻的全不在意,似乎又变回了昔时的促狭顽劣。

    “说起来烟容可比她好多了,体贴入微,又知情识趣。你何必那么矜持。”

    “你胡说什么。”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隔室,琴声清扬,一直不曾断过。

    “我有胡说?你为什么从不来媚园,不是顾忌她?”多年不见,九微仍是言语无忌,毒舌依旧。“不用担心,烟容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聪明温柔又极可人意。迦夜有什么好,冷冰冰的像雪人,还永远长不大。”

    “别说得这么难听。”他有些听不过去。

    看他的脸沉下来,九微倒是笑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事实如此,她练功伤了经脉,估计永远都是现在的模样,你受得了?那种身段根本不算女人,抱一个没胸没臀的孩子……嗯……”

    话音终止于一个软枕,不偏不倚的甩在他脸上,砸出一声闷哼。

    “你怎么知道她是练功所致?”满意的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他低问。

    九微揉了揉鼻子,丢过哀怨的一眼。

    “紫夙说的,教王问起来迦夜自己承认了,我说她那么年幼就武功高强至此,原来是练了邪门的功夫。”

    “什么样的武功?”

    “谁知道,前任长老是波斯人,有些秘术教王也不清楚。”

    空气静了半晌,九微再度开口。“所以我说烟容比较好,若不是趁着千冥这几天不在教中,还来不了呢。”

    “千冥?”

    “千冥常来清嘉阁,得不着镜花水月,望梅止渴也是好的。”九微邪邪一笑,带着男人的心照不宣,“连教王都召幸过烟容一段时间,就你死心眼。”

    “教王也……”

    “不错,所以她长不大未必是坏事。”九微敛了敛脸色,以防再次被袭。“以她的性子我很难想像她在教王身下婉转承欢。”

    他深深吸了口气,指尖用力握住酒杯,紧得骨节发白。

    “你还知道些什么。”

    “关于她?”

    “嗯。”

    收起戏谑,九微思考了片刻。“她和你一样,都是中原人,虽然她自己不记得。”

    他惊讶的抬眼,九微肯定的点头。“不觉得烟容和她有几分像?她们都是典型的南方女子。”

    他一直以为是混血,天山内许多是胡汉混杂的后裔。

    “十几年前,左使从敦煌附近掳来了一名容貌极美的女人,进献给教王。据说有倾国之色,还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大概才四五岁。教王用其女的性命相挟,以一天为期逼使她就范,结果……”

    他默默的听,一介弱女落入教王掌中,可以想见其下场。

    九微叹息了一声。“一日之后,那女子死了。”

    “死了?自尽么?”足有十余种方法教人求死不能,教中怎可能出此纰露。

    “按说不可能,当时用了玉香散,应该是连抬手都很勉强。”九微仿佛也觉得奇怪。“是被刺入胸口的烛台杀死的。”随手拔下银烛,烛座上的尖刺闪闪生寒。

    “奇的是人死在床上,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

    “被杀?是谁?”

    “教王的内殿,谁敢进去杀人。”九微摇摇头,“想来只有和那女子同处一室的幼女。”

    “你是说……”他扬起眉,随即脱口否定。“怎么可能。”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烛台刺得很深,当场毙命,小丫头就昏倒在床边,沾了一手的血。”

    “后来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

    “怎么没问,还是教王亲自问的,结果白搭,她什么都不记得。”九微摊了摊手,过于离奇的事找不出解释。“连她是谁,有个母亲都忘了,哭都没哭一下。不会是伪装,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绝不可能骗得过教王。”

    “后来见她是个美人胚子,便拟送入媚园,前任长老看她根骨不错,收去做了徒弟。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现在仍是什么也不记得?”静默良久,他勉强挤出问话。

    “应该是,弑亲之罪忘了也好。”九微垂下眼,难得的正经。“再说想起来又如何自处,教王也容不得。”

    一时愣愣得无法言声,恍惚良久,九微捶捶他的肩。

    “别想了,她现在过得不错,地位超然威风八面,羡慕的人不可计数,有什么好替她难过。”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收捺住心情,他忽然想起,此类秘辛根本不可能在教中流传。

    “我?”九微不正经的笑了笑,“紫夙那里听来的,她长于收集情报,况且当年她也十来岁了,有听说这件事。”

    “紫夙怎会告诉你?”他狐疑的追问。

    “这个……你也知道。”九微挠了挠头,环顾左右。“有些时候女人的嘴不会太紧,比如床上……”

    瞪了半天,他无言以对。

    “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我有分寸。”九微脸色一正,再无嬉笑之态。

    “我清楚她的手段。”

    暗流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

    只记得一杯接一杯的饮下去,九微天南海北的闲扯,他的脑中却始终浮着那张终年苍白淡漠的脸。

    清瘦的肩,细弱的腰,深如暗夜的瞳,清冷动听的声音徘徊不去。

    朦胧中有人语笑盈盈,温柔的斟满一杯又一杯,他不知不觉喝得更多。那个冷淡的,无情的,残酷多智的,永远不变的孩子似的女子,占满了所有思绪。究竟是怎样复杂的感情他不知道,只是着魔般的停不了。

    看着醉倒在软座上的人,九微低低的叹息。俯身把他抱至榻上,转首冷冷的吩咐。

    “好生照料,今晚的事不许吐露半句。”

    烟容敛妆称是,他扫了一眼,又叹了一声,如来时一般穿窗而出,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美丽的女子合上窗扉,坐在床边凝视着熟睡的人,伸指轻抚微蹙的眉,一寸寸移过年轻俊美的脸。

    “她有那么美?”

    “你们都念着她,一个两个……三个……”

    “连做梦……都想着她……”

    近乎呓语般的声音消失了,脱去他的长衣黑靴,垂下纱帘,在炉中撒了一把宁神香。

    香气散入静谧的夜,最后一丝光也随之熄灭,沉沉的黑暗湮灭了一切。

    醒过来,一时弄不清所在何处。

    帘幕低垂,红枕锦衾,身畔还睡着一个清婉丽人。

    他蓦的坐起来,宿醉后的头痛不期而至,禁不住晃了一下。一双温软的手扶上他的额,又掀开被子起身倒了一杯温好的醒酒汤。

    “公子昨夜喝多了。”

    他讷讷接过玉杯,不敢看晨光下的娇容,昨日的回忆一一涌入脑中,几乎懊恼的咒出来。该死的九微,若不是他,怎会醉在此地过了一夜。

    “我……可有……”他问不出来,只觉得脸渐渐发烫。

    丽人掩口笑了,善解人意的提供答案。

    “公子醉得太厉害,只是睡了,什么也不曾做过。”

    他心里登时松下来,又觉得愧疚。

    “抱歉,扰了姑娘。”

    “公子说哪里话,媚园本就是寻欢之所。”纤纤玉手卷起素帘,室内渐渐亮起来。“只盼着公子能常来坐坐,烟容虽不能解愁,陪着弹琴赏曲也是好的。”

    窗前的丽人长发垂肩,嫣然百媚,似一朵任君采撷的芳花。

    比起遥远不可及的那个人,拥在怀中的温度才最真实,或许才这是九微安排此处会面的深意?

    他一时怔忡。

    水殿的清池在晨曦中映着淡淡晖光。

    池面生出了薄雾,迷离氤氲,黛色朦胧,丝丝凉凉浸润着衣襟。踏过池中小桥,转入内殿,忽然定住了脚步。

    回廊之畔,层层花台之上。

    一个纤小的人影坐在廊下的长椅。

    晨风吹拂,雪白的裙裾轻扬,伶仃而寂落,像恒定的剪影。

    椅下散了一地的花,片片零落。

    纤细的指尖被花汁染得鲜红,似不曾感觉人来,缓缓扯下一片噙入口中。

    迦夜爱花,下令把旧时花苑所有的花都搬了过来。

    她很少摘花,偶尔有食花的习惯,扯下几片品尝,这么做的时候,心情多半是不好。

    走近了看,才发现裙摆早被雾气浸得透湿,不知坐了多久,黑发贴在额上,脸白得近乎透明。

    “你……”

    黑眸沾着雾气的微润,像透亮的宝石,幽凉。

    只看了一眼,他便停住了口,不知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便是这般遥远疏离,永远摸不透迦夜在想什么。

    椅子有点高,她的脚悬在空中,雪白的足轻晃,脚趾圆而小,十分秀气,尚不及成人的一掌之宽。

    脚底有点泥,在柔白细腻的肌肤上分外碍眼。

    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障,他鬼使神差的屈下左膝,以衣袖替她擦净,手指触到的足踝冰冷,她缩了缩,却又没有躲开,任他擦拭。

    小巧的双足连着脆弱的踝,曲线优美的腿,如莹玉雕成,也如玉一般毫无热度,若非在掌中柔软平滑,便像是无生命的物件。

    握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冰冷的脚仿佛一点点有了温度。

    蓦的掌中一空,她赤足跳下长椅,裙裾飘扬曳地。

    踏过花枝凌乱,拂过方砖路面,瞬间便已走远。

    只剩了落红一地,花叶狼籍,仿如清晨一梦。

    迦夜行事很少踌躇,这次却不一样。

    教王下令后,她殿上遵令,回来却思虑良久。一份又一份的拆看各国送来的情报,反复推敲,沉吟不决。

    “你在担心什么?”

    听见他的问话,她直起身,示意他合上门。

    他随手掩上,心下惊疑,鲜少见她如此慎重。

    “这次的时机不对。”

    “什么意思?”

    “龟兹目前的局势很复杂,左大臣的遇刺,绝非是雅丽丝所言的寻常家仇。”纤指点了点散了一案的密报,“龟兹王年老,宠爱侧妃所生的小儿子,冷淡朝臣支持的长子赤术,欲废长立幼,而这也正是教王期待的走向。”

    “赤术多年在军中历练,英勇果决,对岁贡早有不满,一旦由他继位,必定难以掌控,龟兹的军队训练有素,剽悍勇武,若是强行刺杀折损过大,不宜硬来。所以教中一力扶持侧妃幼子。”

    幼子既不获朝臣支持,只有倒向外戚,为了巩固地位必定对魔教言听计从,如此方可排挤反对的大臣,因自保而成为教王的傀儡便指日可待,只凭指间谋划,即轻易消减一个棘手的潜在威胁,这种手段,迦夜十分娴熟。

    他心下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http://www.qxtxt.com/,口中只是淡问。

    “左大臣是哪一方的人。”

    “他原本立场居中,不偏不倚,所以教王才会放纵雅丽丝的请求,反正杀掉他可以警告立威,迫使一些浮摇观望的臣子作出决定。”

    “但同样会刺激到保守的一方,让他们对教王更加敌视,转而支持赤术。”

    “现下看来确实如此了。”迦夜冷冷一笑。“巧的是刚刚收到秘报,左大臣与姑墨国有联系,曾对龟兹大王子的军政计划多有阻挠。”

    “姑墨?不是数年前曾与龟兹有过战事。”

    “大概是被姑墨收买,所以刻意挚肘,甚至进言龟兹国主削减军队,褥夺赤术的军权。”

    “听起来是对我们有益的人物。”他不无微讽,这般为了利益而出卖国家的内臣,迦夜向来长于利用。

    “他掩饰得很好,表面上忠耿无比,仿佛全然顾虑民生为重,又是赤术的舅舅,所以深得国主信赖。”她略为遗憾,“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收买,我猜他是觉得这个外甥过于精明难以驾驭。”

    “这么说这个亲舅舅死了反而对赤术有好处。”

    “去掉一个家贼,又激起龟兹上下对教王的仇恨,还有充足的理由整顿军备厉兵秣马,声势上全面压倒幼弟,真是一举兼得。”她淡淡的点评,不无赞赏之态。“献上雅丽丝若是赤术的计谋,我可是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去龟兹恐怕不是好时机。”

    “非常……糟糕。”迦夜喃喃自语,“更有可能的是赤术把我的头挂在城上向教中宣示,永绝臣服之心。”

    他微微色变,看她在房中踱步,犹疑难决。

    “这次的对手,真不简单。”

    “要不我去杀了他。”

    迦夜抬起眼,想了一刻。“不行,此时他一定防得很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连杀重臣,激起龟兹举国同仇更难收拾。”

    “那么明日上殿禀明教王,先拿下雅丽丝?”他心下知道成算不大。

    “雅丽丝既敢入教,便是死间,抱有必死之心,此时又无实据,光凭推测尚不足以动教王的宠嬖,如何能开口。”

    左右不行,教王又下令迦夜亲赴龟兹,此行凶险可想而知。他垂下眼,盯着案上的地图。室内一片寂静,良久,一个念头隐约浮现。

    他猝然起身,迦夜不知何时来到案旁,清冷的黑眸注视着同一个目标。

    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出现在唇边。

    “明日下山,先去姑墨。”

    “我和你同去。”

    迦夜微讶的抬眼,“不用,我带六翼中的两人随行即可。”

    “我去。”他罕见的坚持。

    迦夜静了半晌。

    “随你,吩咐他们把东西备齐一点。”

    夜会

    姑墨本是龟兹属国。

    百十年前姑墨王不甘为附庸,拥兵自守,与龟兹反目成仇。

    两国多次征战互有胜负,一直持续至今。

    与莎车之行不同,此次出行,行宿均已由他安排,迥异于数年前初出茅庐的无措。

    迦夜照例寡言,默默的骑着骆驼跟在身后,漫漫长路上只闻驼铃叮当。

    那一次清晨偶遇之后,距离仿佛更疏远了些。

    一列远行的婚嫁队伍从黄沙行过,漠漠的风吹起新娘的纱巾,艳红如火,嫁衣上的银铃在日光下闪着银芒,和风一起发出破碎的轻响。

    迦夜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望着那一列队伍渐行渐远,双瞳仿佛被映入了黄昏的郁色,茫然而怅惘。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

    在那样残酷凶险的环境下挣扎求存,让众多垂涎的手无从染指,她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明明是个踽踽独行的孩子。

    孤独寂寞,却从不纵容自己寻找寄托享乐。

    是什么信念让她支持下来,他想不出。

    “殊影。”

    “嗯?”

    “江南是什么样子?”

    “……很美,满城都是轻浅的绿色,铺天盖地的荷花开遍了湖面……晴雨多娇,烟柳画桥,还有长街上各色叫卖……”

    闭上眼就能看见的杏花春雨,睁开眼只有绵延万里的大漠黄沙。

    他忽然觉得疲倦。

    迦夜也不曾再开口。

    天光在跋涉中渐渐寂灭,取而代之的是灿灿星芒。

    夜色中篝火跳动,熊熊的火焰烈烈扬扬,风都炙烫起来。

    姑墨与龟兹的边境有一处小小的绿洲,一个小小的村落沿水而居,散落着大小屋宇,与黄沙淹然一体。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水源便是这处荒漠中涌出的甘泉,屡屡有行客驻足补充食水。一队粗旷的西域汉子在村外卸马拢火,架起了铁枝,翻烤着从村里买来的羊,滋滋的油脂不断滴在红亮的火炭上,香气飘得极远。粗豪的笑语传开,热闹十足,甚至吸引了村中的孩子围观。

    一位青年斜披大氅,硬朗英气的面庞带着微笑,默不作声的看着众人喧嚷忙碌。架上的羊肉渐渐变为金黄,执架翻烤的汉子熟练的撒上各种香料,抹上盐粒,脂香诱得人垂涎欲滴,一个十余岁的孩子不住的吞口水,忍不住扬声。

    “各位大哥还是进村里去吧,这样会引来野狼的。”

    几个汉子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怕什么,来了野狼正好打了剥皮,明天的份也有了。”

    “大漠里的沙暴我们都不怕,还怕野狼。”

    “没杀过狼的还算真男人么。”

    “小子心肠倒好,可惜胆小了点。”

    一言一语的戏谑,让孩子的脸越来越红,不自在极了。

    一旁的青年笑着轻斥,伸手把孩子召到身边。

    “多谢小兄弟,我们人太多,兄弟们又粗鲁惯了,进去反而扰了村子的安静。”

    “这个季节的狼很多,上次还叼走了在外放牧的一只小羊。”孩子嗫嚅的回答,“村长都不让晚上出寨。”

    “那你还跑出来?”青年笑戏。“不怕你娘骂你?”

    “你们人多,又是在村口,不会有事的。”训令挡不住爱热闹的天性,孩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索普。”刚说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嚎叫,从黑沉沉的远方闪电一般划入耳际,瞬时一片寂静。

    孩子的脸猝然惨白,嘴唇都哆嗦了。

    “是野狼!”

    接二连三的狼嚎一声接一声,汉子们默不作声,迅速把马牵至火边围成一圈,抽出雪亮的马刀,炯炯的目光迎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别怕,看我们杀狼。”青年站起来,仿佛面对的是一场刺激的挑战,兴奋而愉快。

    狼的叫声悠长而刺耳,在空旷的大漠上传得极远,往往随着嚎叫群袭而至,凶猛残狠,奔行如风,足以令胆小者起栗。

    可这群风尘仆仆的汉子却全无惧色,无须交谈已分配好了最佳攻防位置,静谧中凝神以待,只听见狼越来越近的尖号。

    突而响起极锐的一声狼嚎,一位汉子露出疑惑,伏在地上侧耳听了听。

    “怎么?”青年沉声喝问。

    “有人。”汉子边听边答,神色诧然。“两匹马从那边来,刚才那一声是头狼下令攻击,看来目标不是这里。”

    青年静默了一下,淡淡道。“他们运气可真不好。”

    “是赶夜路的行客?”索普的同情战胜了恐惧,“有没有办法救救他们。”

    青年摇摇头坐下。“太远,狼又多,去了只会多送几条人命。”

    “可是你们有这么多人。”看起来又都很勇武。

    说着说着,孩子涨红了脸,“村长说在大漠里生存不易,互相帮忙才能过得好。”

    “你是个好孩子,村长说的也没错。”青年嘴上夸赞,眼中却是事不关已的冷淡。“可我不能用兄弟们的命去冒险,救毫不相干的人。都知道狼群的厉害,是他们自己不小心,没有在日落前赶到这,怨得了谁。”

    孩子憋得没了词句,呆呆的望着漆黑的远方。

    狼群的叫声越来越急,开头说话的汉子越来越凝肃。

    “狼群乱了,看来遇上了硬点子,不知道是哪路人,竟然能同时对付这么多狼。”伏地又听了听,讶异万分。“还护住了马。”

    索普听得半懂不懂,却知道对方没有死,不禁露出了欢颜。

    青年的目光愕了一瞬。“你确定没听错?”

    “绝不会错。”汉子肯定的回答。“马往这边来了。”

    确实听得极准,没过多久,远处隐隐绰绰的出现了身影,一前一后的两匹骏马进入了视线。马上的人裹着白色的蔽巾,驱驰极快,转眼已奔至近前。

    “好厉害的控马术。”竟能从狼群环伺中脱身而出。

    青年不自觉的站了起来,锐利的目光盯住了马上的人。

    狼在马附近跟随,伺机跃动攻击,刚一近身即像被无形的手击中,从半空跌落抽搐着死去,数量越来越少,渐渐不敢上前。及至看见猎物踏入火光笼罩内,颓然的轻呜,转了几圈,不甘心的去了。

    蹄声得得趋近,终于在篝火不远处停下来。马背上的人一跃而下,轻捷的身姿令众多常年与马为伴的汉子心里喝了一采。解开围在面上的布巾,却是个剑眉星目的少年。

    后面的一人平平无奇的下马,身量瘦小,犹不及西域汉子的胸膛之高。一双漆黑的眸子默默打量着火边的一群人。

    “抱歉打扰了各位,实在是狼群追的太急。”少年踏前按西域的礼节致歉,清朗的声音全无半点被遇险的紧张。

    火边的青年漾出一笑,目光映着火焰益加深沉。“朋友说哪里话,这般高明的身手,竟然能在野狼群中行动自如,真是令人佩服。”

    到底是孩子,索普一脸崇拜的凑上去。“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杀了很多狼,要进村歇息吗?”

    少年并未因对方是个孩子而轻忽。“不,我们只是路过取些水,不进村子,谢谢。”

    “进去吧,村长一定当英雄一样欢迎,会准备很多东西招待你们。”索普热心的劝说,极想把刚才所见的好生在伙伴面前炫耀一番。

    少年笑了笑,塞过一块银子。“能否替我们向村里买点干粮,随便什么都可以。”

    索普望着手心的银块愣了一下,仰起脸点点头,飞快的跑回了村落。

    远处的另一人没有走近,径自把马拴在树上,走到湖边掬水洗面,从火边只看见一个朦胧的背影。

    “不介意的话一起坐吧。”青年微笑着建议。“反正都是在外的行客,也不讲究,凑和着在火边歇息一下。”

    “多谢好意,我们习惯了行旅,不必麻烦了。”少年有礼的颔首,对这厢的热情相请客气而坚决的婉拒,走到湖边升起了另一堆火。

    确实是老道而娴熟的取火方式,而后又从马上卸下了物件取水煮汤,在地上铺开两卷软毯,动作干净利落,熟练已极。

    洗完手脸,瘦小的身形在毯子上坐下,倚着树等水开,一动不动的似已睡着。

    两堆篝火遥遥相对,一堆盛大夺目,另一堆比起来小得不值一看,声息也极低,完全被粗汉的喝笑哄压。

    一场意外过去,羊肉也烤得火候十足,开始了大肆吃喝,羊皮软袋装的烈酒在一双双手中传递,割肉的小刀在火光中闪亮,西域汉子的吃法是大块朵颐,纵情而尽兴。那边却是安静之极,饮食也极简单,就水咽着粗糙的干粮,并不因肉香而多望一眼。

    “他们吃的什么?”青年似不经意的问晃到身边的索普,递过一块油香的肉。

    “肉干和面饼。”索普挠了挠头,不懂对方为什么不升火烤现成的狼肉。

    “那个人长什么样?”始终留意着小个子的人,连脸都看不清。

    “是说那个小姑娘么?”索普脸有点红的笑了。“长得很好看。”

    “是个小姑娘?”青年愣了愣。

    “和我差不多大,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想起那张脸,孩子频频望过去,只能看见隐约的火光。“好像雪山仙女一样。”

    少年、稚女、荒漠夜行……这样的身手……

    青年思索片刻,提起半片烤好的羊走了过去。

    “光吃干粮太难受了吧,出门就是朋友,请尝尝我们的手艺。”

    少年站起来接了过去,也不推辞。

    “多谢朋友,没什么可以回报,只有心意相祝了。”

    青年微笑,目光掠过稍远处坐着的另一人,为对方的稚嫩所惊讶。“你们这个年纪,怎么会夜行大漠,没有其他同伴么?”

    “就我们两人。”

    “这样怎么放心,荒漠危险难测,又有狼群又有横匪,要去哪?或者与我们同行一段?”青年出言责备,仿佛好意的劝诫。

    “我们去姑墨找舅舅,这条路是走惯了的,不必麻烦各位了。”

    “你们是姑墨人?”青年的眼光打了个转,“是……兄妹?”相处的情形……并不像。

    “那是我家小姐。”少年纠正。“家里出了点事,由我护送着去姑墨。”

    “你们从哪里来?”

    “敦煌。”少年答得很流畅。“尊驾要去?”

    “我们是行走的商人,经常在各国之间转悠。”青年爽朗的一笑,又寒喧了几句,客气的告别转回了营地。

    火堆旁的大汉好奇的凑近,“主上,没什么问题吧?”

    “暂时看不出。”

    “会不会……最近不是说那边有人来?”没说出口,都心知所指何方。

    “怎么可能,要是也不会带个这么小的女孩,那不累赘么。”一名汉子否定。

    “你忘了?几年前在莎车殿上杀人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据说长得相当出色。”青年冷冷的提醒。“说不定是同一个。”

    同伴语塞,仍认为不可能。“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年纪又对不上。”

    青年静了半晌。“明天留神看他们往哪里去,真要去姑墨也就罢了,要是往龟兹……”一抹阴狠的厉色掠过。

    “往龟兹就让他们尝尝我们的手段。”众人心领神会。

    “正好把那丫头捉来仔细瞧瞧,仙女到底长什么样。”

    望着火边入睡的模糊身影,一阵哄笑响起,夹杂着粗俗不堪的玩笑。

    左近的沙丘无声无息的滑落了一缕细尘,一双暗处的眸子微闪,悄然隐去。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夜行歌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