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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见你的。”
我完全没想到TA这么直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周五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谈一谈,”TA这么解释,“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但毕竟隔着电话总是说不清楚,也显得不够真诚。你说过你每周四天在曼罗打工,我就想过来找你了。”
我抿了抿唇,有点疑惑。我母亲肯定不希望我跟TA接触太多,TA却顶风作案,跑来找我,这事显得很有趣味了。
章时宇沉默,拉着纪小蕊站起来,“我们出去一趟,你们慢慢谈。”
我睁大眼睛看着这位王牌经纪人。
咦咦?
就我零零散散的看到的八卦新闻里,不总是说经纪人对明星的私生活限制得挺紧么?明星要跟谁睡觉也许不会管,但如果跟异□往过密,经纪人总会干涉的呀,电影公司也不会袖手旁观。尤其是顾持钧这样的大明星,TA要跟谁传个绯闻,粉丝们的怨念都可以铺天盖地了,玻璃心碎得可以填满白莎海湾了。
怎么章时宇完全不干涉顾持钧?还有纪小蕊,身为我母亲的助理,应该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才是,怎么好像被顾持钧收买了呢。
我垂下眼睑,诡异的想法满脑子乱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带上门出去了,顾持钧才慢悠悠开口,“TA们是一对,谈恋爱也有大半年了吧。”
“噢,我也这么想,”我顺着TA的话往下说,“挺好的。”
“你也这么想,嗯?”顾持钧说,“难道很明显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说,“章先生那种一看就一板一眼,非常能干的人,对小蕊姐却蛮温柔的。”
“观察入微。”顾持钧面带微笑,这样评价我。曼罗的包间通常是给情侣设计的,灯光暧昧,顾持钧的五官在灯下就像是雕刻出来的,那么一个难以看懂的笑,让我半边身子一麻。
“你妈妈让你别跟我接触,是吗?”
我点头。TA都知道了问什么。
“你怎么想?准备遵从她的意思做吗?”
我觉得,跟我妈妈那言简意赅的要求或者说命令相比,顾持钧的话更复杂更难理解。TA平时都不跟我这么说话的,听上去温柔,但语调却很强硬。
TA语气和意思又递进了一层,“小真,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不论是看展览还是打球,或者在一起吃饭。我不希望你因为梁导的原因疏远我。但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感觉是不是这样。”
这次我听懂了,脸一热,自觉受宠若惊。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已经知道TA说话不打诳语,至少在我面前不打诳语的性格。
我摇了摇头,“顾先生,你很好。我不在乎我妈怎么想的,我只是怕你跟我妈再起冲突,这对谁都不好。”
“真心话?”
“当然,”我直视TA的目光,“顾先生,你以为我真在乎一个从来没抱过我从来没养过我消失了二十几年忽然一朝冒出来就要大肆干涉我私生活的母亲的一句话吗。”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比如我拿了母亲的钱,所谓拿人钱财自然手短。我更担心另一件事——这事处理得不好,我立马沦为我母亲和顾持钧斗法之间的炮灰。
“那就行了。我想你也不是那种完全听你妈妈安排的女孩子,”顾持钧笑得极为开心,支着头,“梁导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很想吐槽地问一句“你怎么处理”,终于忍住了。TA和我母亲之间的不快分歧,我才不要去当炮灰。
TA得到了答案,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站起来,扯过我的手腕站在了最亮的一盏壁灯下。
“谁给你化的妆?”
TA低下头地问着我,眼睛亮得可怕。如果不是因为TA正在说话的对象是我,我肯定认为这是□裸的勾引。TA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也知道,只要稍稍发挥一点,就可以达到势如破竹的效果。
“我自己随便弄的。”我讪讪回答。
“我刚刚就觉得你看上去有点不对,”顾持钧说,“眉毛有点浅,眼线却太浓了,有点花。”
我还真不怎么会化妆,来曼罗工作之前临时看了本速成手册,然后稀里糊涂的上工了。一直以来也没人说我化妆不好,我也就这么坚持了几个月。
顾持钧抬起手。我疑惑的看着TA,下一秒就知道了答案。我看到TA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最后似乎停在我的眼角眉梢处。TA的手指温度大抵是不高,干爽清亮,肯定没我的脸温度高,我的感觉不太准。
TA背着光,距离近了,五官却模糊了。
“把眼睛闭上。”
我闭上眼睛。心脏“砰砰”地跳,像面鼓一样撞击着前胸后背,都要蹦出来了;呼吸急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别动,头仰一点。”
TA似乎从桌上扯了块干净的湿巾,轻轻擦过我的眼睑,慢慢擦拭去我那过浓的眼线。TA的另一只手也动了起来,手心贴着我的后颈,一前一后固定住了我的头。我历来淡定的气场不翼而飞,很想高傲的一扬脑袋道“我才不要被你折腾来折腾去”,但随即想到——天啊,这个人是顾持钧啊!顾持钧啊!
身体根本不听我使唤,愣是乖乖地一动不动,任凭顾持钧在我脸上涂涂改改。眼睑很清凉。额头,脖子却烫起来,燃着热气。
片刻后TA终于满意了,指腹从我的眉梢离开,挪到了鬓角。
可算好了,我松了口气,再不好我的心脏就要爆炸了。睁开眼睛,发现我们的脸距离不到一指。
交睫之距,呼吸可闻。
TA的手贴在我的脸上,眉峰绷着,薄唇抿着,唇角上翘。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TA的唇打算贴到我的唇上。
吻我?我被这个天外飞仙的想法劈了一下。
我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绝对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不对场景不对人也不对。怎么想都不对劲。顾持钧是爱情片拍太多了,以至于生活中都在不自觉的扮演深情款款可以骗得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主角。TA确实不应该这么对我,太没有(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义气了,我想,TA知道我是TA粉丝经不起诱惑的,我只是一个无辜的看客而已。
顾持钧凝视着我,还是没说话。
我的头被TA用不重不轻的力度扶着,还是动不了。我想说话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发声,只能看着TA的眼神,像磁铁似的,根本挪不开。
门被推开了,纪小蕊和章时宇回来了。
顾持钧脸色一沉,锐利的视线朝门口一扫,纪小蕊后退了一步,用近乎赔笑的语气道:“……不然,我们晚点再回来?”
章时宇扶着额头,跟顾持钧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我可看不懂,我只是红着一张脸,无辜地看着顾持钧身后的壁灯。那灯确实很亮,亮得过头了。心跳完全没减速的趋势,手心下意识攥紧,已经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凉的。
顾持钧贴在我后颈的另一只手慢腾腾挪开,对TA们点了个头。
我摆出标准的服务生笑,“那,那我出去了,你们慢慢吃。”
“等一等,”顾持钧低头问我:“你周末有没有空?”
“没有,”我还是紧张,语速飞快,“我跟(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约好了,去看TA的一出舞台剧。”
说完想起这是顾持钧的老本行,TA没准会有兴趣追问下去;果然TA“嗯”了一声,问我。
“什么戏?”
顾持钧看着我的眼神让我一瞬间疑心TA是要跟着我去看舞台剧,不觉悚然一惊。
“呃,我(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自己的一个小剧团的一出戏,”我语速飞快,“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真没什么好看的。”
顾持钧点了个头,在TA说出任何话之前,我光速开溜。
隐约的声音从包厢里传来。
“……你吓到她了……”
晚上收工后,我和沈钦言一道离开,闲聊起晚上的事情,TA问我:“你见到顾持钧了?”
“见到了,”我说,“还挺和蔼的。”
沈钦言看我一眼,没有回答。
——实际上是和蔼得过分了。TA特地追来找我,跟我解释一件并不是很要紧的事情。顾持钧实际上做人周详,态度亲切好,又没有架子。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板着脸的时候虽然让人觉得山雨欲来,但更有一种凛然的严肃。
我想起了第一次找持钧签名的可怜惨状。
那时候,TA挂上电话后,心情看起来实在不好,大步流星朝电梯走;我明明知道,还是忍不住凑前了一步——机会太难得了,下次见到TA不知道何年何月,TA代言的商品大都是奢侈品,名表名车服装钻石等等,能出现一次很不容易。
结果还没走到TA面前,就被助理和保镖拦住了。我记得那时候TA的经纪人也是章时宇,TA皱着眉头问我怎么知道这个隐秘后门的通道;我当时太紧张,准备好的台词一句没用上,支支吾吾、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知己知彼,调查这个又不难的。
顾持钧走在最前,被这骚动也惊到了,停住脚,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走回来,用中低音的男声问身边的人,什么事情?
TA神色严峻,脸色不太好,我当时完全沉浸在见到活人偶像的激动中,根本没注意到TA脸色不好。
我乱七八糟、语速飞快地解释我是TA粉丝崇拜TA很久了之类因为怀着对TA的无限憧憬才蹲守在出口之类的仰慕之词,还说我刚刚参加了活动得到了TA送出的礼物很感谢云云……因为太激动了,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了若干次,就是忘记请TA签名;TA还算有耐心,听我说了一车轱辘话后,终于没忍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打断我的话,淡淡说了句“下次吧”,转身走人。
没想到这句“下次”,就是几年后。
直到我在酒店里,再次遇到TA。
周六我一大早就出门,去找沈钦言。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我妈妈的年度大戏,我更期待在一个小剧团看话剧。
小剧场就在公园附近不远处,被废弃许久,阳光无法照耀,偏阴冷,墙角潮湿。然而这毕竟是一座剧院,古旧的座椅很少,只有八排,每排十二个人。
沈钦言跟我说:“我们的剧场环境不太好,但几乎不要租金。”
“能找到这种剧场已经很难得了,”我说,“能因地制宜,没有关系。”
但这里一点都不寂寞,我老远就听到高低不一、略带兴奋的说话声;现在就更看清了那些声音的来源,台子上站立着十几位年轻人,TA们各就各位,布置音响、挂面灯、顶灯、耳灯,搬桌子、抬沙发……这是在搭建一个室内场景。
看到我和沈钦言进来,所有人齐齐停下了动作,迅速把视线转向我们,“钦言,这就是你说要带来看我们话剧的人?”
“是我(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许真,”沈钦言边说,大跨步走向舞台,手摁住舞台边沿,矫健的一挺身,翻身上了一米高的小舞台,然后对我弯腰伸出胳膊,“上来。”
在沈钦言有力的支持下,我被拉上了舞台。
“你们好。”我立刻招呼。
TA的(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们都笑眯眯看着我,沈钦言将TA们一一介绍给我。我终于看清楚了TA们。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来的路上沈钦言介绍说,TA们每个人都怀着对戏剧的热爱,又通过网络而结识,组成了星光剧团。TA们每个人平时都有着各自的工作,但都会抽出(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来写剧本,找场地、排练戏剧。
因为人数太少,每个人都身兼数职。而今天是TA们第一次正式脱稿、有少量道具配合的彩排。
这群人里,最热情的是一个叫大郭的大个子,TA也是这出戏的导演和主演之一,之前在正式的剧团呆过好几年,经验相当丰富,沈钦言介绍说道具、服装、音响等都是TA借来的,剧团的灵魂人物。TA为人豪爽,对我上看下看,仿佛要辨认我是人类还是外星人那样,热情地跟我握手,险些捏碎我的手骨头。
“难得看到阿钦带(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来,”大郭乐呵呵地开口,“欢迎多提意见。”
“打扰你们了,”我说,“我完全是个外行。”
在《约法三章》的片场,我看过不少幕戏,虽然我从来只看不说,但当观众还是绝对够格的。
“你们是演的是什么剧目?”
沈钦言抿了抿唇,低咳了一声,还没答话,就被TA旁边一个叫小简的女孩抢了话端,“叫《逝者》,”她拿起桌上的一沓文稿递给我,“这是剧本。”
“这题目听上去倒是有趣,”我随口问,“谁写的剧本?”
“大郭和钦言啰。”
我诧异地看看沈钦言,没想到TA居然有这份才能。
“主演呢?”
“自然是钦言和安宁姐啦,啊,说起来,安宁姐还没来。”
“她刚刚下班,半小时后到。”大郭解释。
我从进入小剧场就注意到了小简,她笑起来非常甜美,语速非常快。我原以为她应该是这幕戏的女主角,没想到居然不是,主演居然是沈钦言和李安宁这对姐弟。
我接过剧本,翻了翻,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们的这幕剧是乔伊斯的《死者》的改编的?”
现在吃惊的换成了TA们。大郭“啊”了一声:“好厉害!我们起初还在说这故事太冷僻了。这是钦言告诉你的?”
沈钦言摇头,“不是的。”
“我就这么觉得了,”我笑语,“我随口说的,没想到还猜得准了。乔伊斯的短篇小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篇,现在对你们的戏真是了充满期待。”
接下来的(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我都在仔细地看这出短剧的剧本,这出短剧沈钦言改了很多。角色比起原著来少了不多,也大都改了姓名,绝大多数场景都发生在室内,基本上变成了一幕室内剧。剧情有所删减,但大致不变。新年时分,阮家一年一度的家庭聚会上,刚刚结婚的三弟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拜访自己的兄长和姐姐。几家人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跳舞、喝茶,最后谈到了小夫妻俩的生活上。最后夫妻两离开兄长家,此时,外面正在下雪。
我坐在观众席上看剧本看得出神,直到听到一阵喧闹才抬起头,李安宁终于按时赶到,出现在舞台上。
她和这群人都很熟悉,招呼都不用打解释说“来迟了请原谅,可以开始了”;开始摘下围巾,环顾四方,就看到了我。
我跟她礼貌一笑,又对沈钦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在这样的剧场,不能追求灯光效果。舞台寒酸的可怜,但TA们真的很努力,还是竭力营造出老式客厅里那种温暖暧昧的效果。这幕短剧的导演是大郭,但鉴于TA在剧中也出演了那位大哥,我成了这部新出炉话剧的唯一观众;另一位观众大概就得算上观众席正中的那部摄像机了。
舞台上的灯光彻底黯淡下去,几扇顶窗一关,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预示着话剧很快开场。
灯光再一次亮起来是和门铃响起同时发生,小简饰演阮家最小的妹妹莉莉欢快地从楼上飞奔而下,前去开门。
第一位来访者是二姐和她丈夫,三个人就寒冷的天气的寒暄几句。沉着的大姐感慨着,谈到了关键的人物:“老三回来了吗?”
“马上就到了。”莉莉笑语轻快。
燃烧着炉火的客厅中,异常温暖。唱片机里放着老唱片。
很快门铃再一次响起。莉莉再一次去开门,阮翔和妻子逸云出现在门口。就像着剧中的所有人一样,这两个人没有更换服装,依然是我刚刚所见的打扮。
“又下雪了吗,三哥?”莉莉问。
“是的,我看要下一整夜呢。”阮翔回答妹妹。这妹妹比TA小了三岁,身材细长。TA微微一笑,别过脸去,伸手弹掉逸云肩上不存在的雪花,TA手抬得略高,手臂行走的方式就像抚摸着一层披肩;逸云对此却不甚在意,和莉莉低声说话,往客厅旁的女化妆室走去。
阮翔看着妻子的背影消失,站在门边,在鞋垫上专心致志地蹭着雪花;TA随后又慢慢解开粗呢大衣上的纽扣,动作并不灵活,我几乎能感觉到雪凝结在TA的手指和衣服的缝隙中。
葡萄干、杏子、无花果、巧克力、葡萄酒、雪利酒满桌传递着,一家人慢慢聊着天。
TA的兄长和姐姐对这件婚事都不赞成,因为TA的妻子比她年长且有很多的过去。TA太年轻,只有满腔的爱情,还没有学到跟妻子的相处之道。TA们的语气中也微妙地表达了这种情感,因此对逸云的存在视而不见。除了小妹妹莉莉,谁也不会主动跟她交谈,她一直沉默着。
TA们从曾经的(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聊到现在的社会,从这个新时代的年轻人聊到新的思绪。TA们最后聊到了音乐,阮翔走到了钢琴边弹起了轻快的舞曲。
大家在客厅跳舞。钢琴声慢慢停下来,老唱片转动,年轻男人的声音唱着:雨点打湿了我的头发,露水沾上了我的皮肤……
逸云扶着橱柜,站立在那一片浓密的阴影里,静静倾听着什么乐声。TA看不见妻子的脸,可是TA能看见她裙子上褐色和橙红色的拼花,在阴影中显得黑一块白一块的。
随后,场景隐没,客厅消失在黑暗之中。长街出现,路灯光芒闪烁,看不见的雪花飞舞。
剩下的部分和《死者》原著非常相似,改动不大。
年轻人扶着自己的妻子,“你好像好有点累了。”
“是的,”她轻声回答,“我累了。”
TA低声抚慰TA的妻子,她却忽然问:“那首歌,是什么?刚刚放的唱片。”声音哽咽而颤抖。
“《奥格里的姑娘》,这首歌怎么会让你哭起来的?”
她从臂弯里抬起头,满眼眶的泪,“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人,TA老是唱这支歌的。”
“这位很久以前的人是谁?”
“小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跟我奶奶住在一起,”她说。
笑容从TA的脸上消逝,怒气开始在TA年轻的脸上聚集。某些蛛丝马迹,一时的感悟,还有那些陈年旧事,都在TA心头涌动。
“是一个你爱过的人吧?”TA讥消地说。
“是个我从前认识的年轻人,”她问答说,“TA老是咱那支歌的,就在我的窗下。”
TA一声不吭,TA气坏了。
“我可以那么清楚地看见TA,”过了一会儿,她说:“TA有那么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眼睛里还有那么一种人情——那么一种表情!”
“这么说,你那时候爱TA了?”
“我不知道。”
TA说:“TA现在怎么样了?”
“TA死了,十七岁时就死了,那时候,我十五岁。这么年轻,难道不可怕吗?”
TA微微转过了脊背,刚刚的怒气被无能为力所取代,许许多多纠结的、羞愧的、悲哀的想法从眼中划过。TA声音轻了许多,“TA怎么去世的?”
她回答:“我想TA为我而死了。”
剧场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很低很低的音乐从角落里飘出来。
我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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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死心塌地爱着自己的妻子,TA愿意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她是她心中的女神。
但是,那错过的时光无法弥补。
因此TA注视她的时候,总带着那么一丝哀愁。
第八章风栉雨沐。
这剧场里,除了工作人员只有我一个观众,我立刻热情的鼓掌,“非常不错。”
TA们大概还沉浸在戏中没有回神,听到我的掌声后才四顾,喘息的喘息,慢慢的笑起来。
作为一部短剧来说,本出戏偏短,但对于这么个十几人的小剧团而言,已经是非常出色了。我是个没太多戏剧细胞的人,也无法对这出戏提出真知灼见,只有很朴实的评价观点——能感动我的表演,就是好的表演。至于其TA的,场景不够好、道具差劲,部分演员的台词没有记熟,结结巴巴;声音偏小这都是次要的。
等我把这些赞美之词一说,在场诸人都笑了起来。大家就在客厅坐下,擦汗的擦汗,喝水的喝水。
大郭一边看着手中的DV,还不忘记拍着我的肩膀,几乎要把我拍到地面上去,“小姑娘有眼光!”
我大笑,问离最近的沈钦言:“你们的剧什么时候上映?”
“谈不上公映了,”沈钦言说,“打算在新年的几天,那时候大家都放了假,有空。”
想法倒确实很好,如果安排在新年的话,那只有一个月了,什么准备工作都来得及,这出戏还有大大的提升机会。
正想再问点剧本相关情况,手机响了,是纪小蕊打来的电话。那边声音轰鸣,但我听得出她在声嘶力竭地大吼:“小真,你现在快到快艾瑟医院一趟。”
“什么?”
“梁导在片场忽然昏过去了。”
我五脏六腑瞬间冻结,握着手机,愣是没咬出一个字。
那边实在太过嘈杂,我隐约听到风声和巨大的发动机声音,纪小蕊的声音隐隐约约,我听不到任何关于病情的细节,随即挂了电话;本想着一会儿再打过去,手机邮件到了,是艾瑟医院的地址。
艾瑟医院是市内的一家私立医院,我之前从未听说,奔出小剧场,直接打车过去,计价器上的数字看得我眼皮直跳。
下了车,看到路边的花店,心思一动,跑去买了束鲜花,价格同样贵得离谱。
我不喜欢医院。因为父亲生病的缘故,有一度到达了闻到双氧水味就恶心反胃、看到白大褂就双脚颤抖的地步。万幸,艾瑟医院倒是没消毒水味道,更像个舒适的度假山庄。
我缓慢挪动脚步,从大门到医院大楼前也就一两百米的距离,我走得分外艰辛,脚抖个不停,勒令自己东想西想,比如最近的天气和生病的辩证问题——降温降得太快,生病的一个接着一个。
边走边想,眼看大楼到了眼前,愈发觉得腿灌了铅,沉重得不得了,被一辆忽然驶来的车吓了一跳。
车子“唰”地在我身边来了个急刹车,停在我面前几米远的地方,带来的风吹得我手里的百合花抖了好几下,紧张地侧头,看到车中走下来几位西装笔挺的男人,被簇拥着的那位是个并不年轻、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两鬓略有斑白,表情肃然,器宇轩昂。
出租车根本进不了医院大门,这车却可以直达楼下。
TA们跟一阵风似的走进大堂进了电梯,我走到前台问了我母亲的房间号,上了楼。
我妈住在五楼的单人病房,楼层不高,我没乘电梯,在旋转楼梯上抬头看,病房外站了六七个人,我都认识,都是剧组成员。大家正在三三两两的说话或者打手机,脸色都不好。
我看到顾持钧站在外围,蹙着眉心跟制片人和副导演小声交谈,声音压得很低,偶尔比划一个手势;而纪小蕊则捏着手机一圈圈地原地打转,紧张兮兮地念叨着“林先生居然来得这么快,我以为TA还在国外,TA万一跟小真撞上了怎么办呢”,章时宇轻拍她的肩膀,安抚之意非常明显。
我取出手机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我就坐在楼梯上,左思右想了十分钟,还是抱着花上了楼。
我跟TA们打了个招呼。
顾持钧回头看到我,立刻中止了和制片人的交谈,招呼我过去。
“我妈妈——”我慢腾腾地说。
顾持钧马上说:“医生半小时前检查过,梁导没有大碍,但疲劳导致了昏厥,几个小时后应该就会醒过来。”
纪小蕊拉着我的手,满脸的自责和痛苦,“我知道梁导身体不好,还有胃病,她这段(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是太拼命了,还有不少别的事情让她烦心。”
“没大碍”三个字实在太美好了,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心脏慢慢归位。这口气从我在小剧场就一直憋着,现在才能喘出来,“那就好,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几个人交换了视线,顾持钧说:“稍等,现在有人在里面。”
“好。”
剧组成员纷纷对我表示了慰问,我从TA们那里知道了当时的情况。
前几天TA们结束了在海轮上的拍摄,转而进入摄影棚。当时正在拍一幕很关键的室外戏,完全采取鸟瞰镜头,难度非常很高,对环境的要求也高,现在是冬天了,天气远不如几个月前那么舒适,NG了多次都没拍成,我妈妈对女主角秦子青发了顿火。
我妈发起火来就是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女皇,对谁都不客气。我亲眼见过她批秦子青,连剧本都摔了,说她一点生活阅历都没有,连哀而不伤的情绪都表现不出来,还当什么演员,直接滚回去当家庭主妇好了。当时所有人都吓得屏住呼吸,最后还是顾持钧劝住了我母亲,自己去跟她长谈了一番。
其TA人好容易劝住了我母亲,她终于消气了,正打算再一次跟秦子青说戏的时候,忽然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剧组里有医生,当即就做了急救处理,海轮当时正在海上,母亲的一位(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调用了私人飞机,把她接到了这家医院。
纪小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正在飞机上,难怪我在电话里听到那么大的杂音。
我站在探视窗口往病房一瞧,微微吃了一惊。
病房里一片肃然,刚刚在楼下碰到的那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居然就在我母亲的病房,那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病床前,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伸手轻抚她的脸颊。TA的头发盖住了眼睛,我看不到脸,更分辨不出表情,只看到绷紧的唇角。
病床上的母亲脸色白得像张蜡纸,正在昏睡,手臂上插着针头。
“TA是?”
顾持钧解释,“TA就是你母亲的(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也是盖亚电影公司最大的股东。”
这么说就是这里所有人的大老板了,来头真是不小。我回头看了纪小蕊一眼,侧过头问顾持钧,“我要不要去谢谢TA?”
“不用。”
我点点头,从病房门口离开,走得远一点。顾持钧跟过来,似在打量我的神色。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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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被我的话问住了。顾持钧盯着我不做声;纪小蕊明显松了口气,把话说得很暧昧,“这也是我没想到……梁导没跟我说过这种情况怎么处理……我想,没什么关系吧,我们都知道你是梁导的女儿。林先生肯定也知道。呃,但是,但是——”
我听出她的为难了。
制片人孙大叔则干脆地说,“许真,你可以暂时避一避。”
我心领神会。
我母亲在电影圈沉浮多年,有如今的地位,还是绝对的美人一位,自然有自己的关系网。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个林先生跟我母亲关系非比寻常,绝对不仅仅是电影公司老板和导演的关系。我的身份又那么暧昧,啧啧。只要有心的话,我母亲这几个月有无数机会介绍我们认识,但她没那么干。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工作状态中的梁婉汀,至于她的私生活,那真是一个飘忽的谜。
顾持钧跟其TA人示意,又低声嘱咐了助理几句,带着我上了楼。那已经是医院的顶层了,冬日阳光正好,暖洋洋洒在异常宽阔的天台上。地上的飞机拖痕异常明显,还带着些气流翻滚的新鲜气味。
顶楼上有个漂亮花坛,还有长长的凳子。我扶着长凳坐下,伸手盖上了眼睛。心情不是不复杂的,有些飘忽的想一些事情,半晌才呼出一口气。
身边有人影晃动,有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匆匆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出现又消失,脸上觉得一烫。睁开眼睛一看,顾持钧递过来一罐加热后的咖啡。
“梁导跟TA认识很多年了,交情不一样。”
我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TA说的是刚刚我看到的站在我母亲床头的男人是电影公司的大老板。
明明知道自己问的有点多余,我还是说了出来,用打趣的口吻:“比认识你还久吗?”
“十几年吧。”
我悄悄松了口气。
“你介意?”
“介意的是我妈妈。我又不是傻子,我的身份,她谁都不避讳,偏偏只避讳那个男人,”我说,“如果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的饭也白吃了。不过,我没打算多管闲事,我妈爱跟谁好就跟谁好,也犯不着经过我的同意。”
顾持钧侧头看着我,“伤自尊心了?”
“没呢。”我啼笑皆非,“我哪有那么脆弱。”
TA还以为我是没接触过社会的孩子,长了一副玻璃水晶透明心肝,稍稍被刺激就露出受伤崩溃暗自神伤的样子,这怎么可能。真要是如此,我早在高中的时候就崩溃了,或者,更早的时候就被艰苦的野外生活打败了。
顾持钧舒展双臂,靠上长椅。我们并肩坐着,距离不到一指。TA穿着件灰色的大衣,扣子没扣,衣襟微敞,看得到里面的那件修身的褐色羊毛衫。
我问TA,“你这么闲着,不要紧吗?”
“不要紧,导演病了,我们也可以趁机放个假。”
剧组是没有假期的,我母亲这样严苛的导演,平时绝不会休息,她不休息,工作人员演员也不会休息。何况这片子要赶在明年的暑期档上映,二月前务必要拍摄完毕,所以母亲才会这么拼命,把自己都累倒了。
“恐怕我妈醒了后,说不定又要回片场了。”
“那是有可能的。梁导从来都是轻伤不下火线。”
“真的不容易,她要是嫁了人也不会这么辛苦吧,别的不说,就刚刚看到的那位林先生,应该还是很喜欢我母亲吧。”
顾持钧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睑覆上一层阴影。
“我认识这么多导演,演员,但我觉得,只有你母亲是为了电影而生的。”
这句话一字不拉的进入我的耳朵,在脑海里久久盘桓,仔细的消化。我就是相信TA的评判,TA既然这么说了,那事实必然如此。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阳光实在太暖和,TA挪了挪,坐到我身边,TA的衣服上有阳光的味道。
“你是怎么认识我妈妈的?”
平时绝不会聊起的话题,现在也有勇气说了出来。我盯着远方,看不见TA的脸,听到TA用微妙的语气回答我,“你很想知道?”
“我看娱乐新闻说,是我妈妈在路上找到你的。”
“并不完全是,”顾持钧瞧我一眼,“我最初并不想当演员。”
我“咦”了一声,精神抖擞地看着TA。大概我的神情太急切太八卦了,顾持钧视线停在我的脸上,微微笑了一下。
“我本来希望从事编剧,”顾持钧声音低沉,早已听惯的中低音在耳边不徐不重地响起来,“读大学的时候,我写了不少剧本,很想找人投资拍摄成电影,但很难。那时候全世界都在闹经济危机,每个老板都提心吊胆,一筹莫展。”
我醍醐灌顶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母亲时,顾持钧就是拿着改好的剧本来找她,TA说一个晚上只睡了两个小时,大部分(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都在改剧本。
“然后你找到我妈妈了?”
“我左右碰壁,也很绝望,甚至自己筹钱拍戏的想法都出来了。你妈妈那时也名声鹊起,她的一部电影刚刚获得了桑岛电影节的金奖,也是二十年来第一个得到这个奖项的女导演,”顾持钧说,“在经济危机的时候,谈电影的确太奢侈,如果导演是她的话,投资肯定不成问题。我就想到去找她,我想,女人也许好说话点。”
我无声地笑出来。以TA的长相,的确容易得到异性的好感。
“我带自己最出色的剧本,守在她住的酒店楼下四五天,终于见到了她。好容易搭了话说明了来意,她却完全没看我的剧本,只盯着我看了三分钟,最后说了句话。”
TA顿住不言,我大为好奇,扯了扯TA的袖子。
“是什么?”
“她说,你的剧本我完全没有兴趣,但我的新片需要一个年轻人。”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演戏了。”
我且叹且笑,导演从成千上万张脸里寻找到合适的那张,实在是一种缘分。
“简直跟小说一样,这叫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顾持钧正要说话,蹭蹭的脚步声在我们身后响起来,是章时宇上楼来。TA先跟我打了个招呼,又俯下身去,附耳跟顾持钧说了句什么。顾持钧眉目不动的听完,又站起来,满怀歉疚地跟我说了句“小真,我有点事,一刻钟后回来”,两人一起下了楼。
我是个挺善于自得其乐的人,顾持钧走了,我就独自坐在长椅上看天。阳光实在太温暖了,都不像是冬天。今天是这几个月来,第一个没有兼职的星期六下午。精神放松了,疲倦就像涨潮的海水般,弥漫上来。
我靠着椅背,打了个盹。
我向来睡眠极好,通常是不会做梦的,那天却不然,稀里糊涂的做了好多梦。医院、药水味,爸爸憔悴的脸纷至沓来;我正惶恐无依,又觉得天寒地冻,有人抱住了我,那人的手臂有点像父亲但似乎比父亲有力,我在梦里分辨不清,只觉得温暖得很,就像个暖炉一样,我忍不住朝TA怀里缩了缩。
拥抱得更紧了,脸颊都感觉到了温暖潮湿的热气。
我隐隐约约地想,还是做梦美好,在梦里什么都可以得到;甚至都有人抱着我,要是在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呢。
高中的时候不消说,林晋修威名笼罩全校,哪怕TA毕业了也是,我没可能有谈恋爱的心思主观意愿也不乐意;林晋修大学时代在本学院依然大杀四方,有时有外校、外学院的不明真相的男生向我表示好感,下一秒就会被会同学警告“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是林学长噢,那个林学长,你知道吧”类似的话,让我郁闷不已。
我许真,说起来长相不差,才干也不差,那些远不如我的女生都纷纷找到了男友,青春的爱情享受了一次又一次,只有我,混到这么一把年纪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男(看经典小说来——>书农在线书库)朋友依然是雾里看花的生物,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连梦都做得这么有逻辑,可见大脑依然在高速运转没有休息。因此,醒来的时候,疲倦没缓解,我异常头疼。
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才发现现在不是在顶楼,而是窝在母亲病房的沙发上,这屋子没别人,暖气充足,我的身上盖着条厚厚的毛毯。而我,我从来不记得自己有睡着之后再梦游的习性。
想到这层,脸一下子僵了。
我把脸埋在手心,心里复杂得开了锅。病房太安静,几乎可以听到门被轻轻的推开的纪小蕊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当心翼翼进了门。
我们眼神交汇,她对我做了个口型:“醒了?”
我点头,这就算是打了个招呼。她打开行李箱,一样样的拿出东西来,我看到有笔记本电脑,还有衣服,化妆品等等若干。
我蹲下去看着她收拾,很轻地问是不是我母亲这段(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要用的生活用品。她点了点头,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我,我母亲起码还要在医院呆上三天,她对待生活很挑剔,只习惯用自己的东西。
我想了想,犹犹豫豫问她,“我……我是怎么从楼顶上下来的?”
纪小蕊飞快地回答我,“顾先生抱你下来的。”
虽然我之前就在这么猜想,但知道事实后,还是被小幅度震惊了一下。有点茫然,还有点紧张,还有点受宠若惊,感觉异常复杂,大脑无法处理这么多感情,太阳穴有点疼。
“哈,这样,”我说,“原来是这样啊……”
“顾先生对你蛮好的。”她的表情和声音也微妙起来了。
我纳闷地看着她,“你在鼓励我跟TA多接触?不怕我妈妈知道了(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生气?她可是旗帜鲜明的反对我和影视圈的人来往。”
她“唰”一下回头去看病床,我母亲依然在昏睡。
她松了口气,放低了声音,“梁导心思缜密。她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自然会考虑各方面的因素,却不记得,你仅仅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她停了一下,“再说,顾先生可不是那种随便对人示好的人,你可以相信TA。”
小蕊的声音很轻,我的脸却热了起来。心里在骂自己没用,虽然知道她说的“喜欢”和我想象的不是一码事。
床上一动。
我和纪小蕊同时朝床扑过去。她醒来的(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比医生预计的早了两个小时。
我母亲微微睁开了眼睛,脸色还是很苍白,唇却很干。我一手扶着肩膀,一手托着她的头,轻轻喂她喝了口水,纪小蕊叫来医生,又去走廊上打电话。大概是去通知别人。
母亲眼神起初有点涣散,看了我一眼后视力慢慢聚焦,意识恢复了。
“许真。”她叫我,“许真。”
“是啊,”我说,“妈妈,你昏过去了,小蕊姐叫我过来的。”
她要坐起来,但身体虚弱,只能半靠着床,眼睛微微阖着,疲惫地开口让纪小蕊打水给她擦脸擦手,梳头。她是个很爱整洁漂亮的人,和其TA不修边幅的男导演可不一样,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外表都很严苛。
“不用叫小蕊姐了,我来吧。”
这病房里一应俱全,什么都是新的。我去卫生间打了热水,洗了条新毛巾,一点点帮她擦拭着脸,额头,颈窝,双手,她素颜的时候有一种憔悴的美丽。我做得很细心,然后又扶着她,接过温水给她漱口。
她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没说我照顾得好还是不好。
“爸爸生病的时候,都是我照顾TA的,”我轻声说,“妈妈,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说。”
她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任凭我给她梳头。母亲的头发平时挽起来,在脑后打了一个髻,放下来之后才发现她头发并不短,卷卷垂至半腰,发质其实不错,但掺着若干白发。
我当心翼翼地梳直了她的头发。
母亲这一醒过来,又投入到电影事业里。她不论如何都想要出院,我跟纪小蕊都苦劝无效,最后纪小蕊满脸强硬地说“林先生已经跟医院交代了,绝不许您出院”后,她才阴沉着脸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这并不是说她打算平心静气,不管不顾的养病。一部电影从筹建的那一天开始,就会陷入花钱的无底洞。拍戏耽误一天,就相当于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打了水漂。
我再一次见识到母亲的能力。这种能力和她是否正在手握导筒完全无关。手握导筒的时候,对任何东西都召之即来,哪怕是不合理的要求也有人迅速完成,此时躺在医院,她要见的人,一个小时内都出现在了病床前。
那种号召力就是无形的导筒,控制着每个人。
执行导演和几位主演站在病床前,制片人孙大叔则坐在旁边,递给母亲简单的(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表。母亲披着衣服坐在床上,眼睛扫了一扫,用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雷厉风行下了命令:这几天内由副导演代为履行职责,把后面的几幕不太重要的场景拍掉,剧本方面则完全交给顾持钧负责。剧组的其TA人显然是早已经熟悉我母亲的行事风格,犹如激烈交战的战场,无一人有异议,各自领命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那位林先生又打了电话过来,说一会儿来看我母亲,于是医院就变得不是我的久留之地。我委婉地表达了回学校的意思,顾持钧弯腰抓起沙发上的大衣。
“一起走吧。”
“哎,好。”
天色暗下来了,窗外的天空失去了光彩,好像凋敝了一样。母亲本来精神困顿地靠着床,凌厉的视线还是朝我们扫了过来。
顾持钧只做不查,跟我母亲颔首,“梁导,我送小真回学校。”
母亲神色不豫,只说:“不用你送。小蕊。”
纪小蕊看着我们,答应了一声,不甚热心的去摸手机。
“不麻烦了小蕊姐,”此言一出,气氛顿时有点僵,我心中叹气,飞快阐明态度,“妈妈,我跟顾先生一道先走,没事的。”
她阴沉地扫我一眼,或者精神实在不佳,偏了偏头,阖上了眼睛,也不再作声。
离开医院才知道,顾持钧的车就在医院大门外林荫道上。TA解释说是孙颖把车子开来的,但我往车子里看了几眼,什么孙颖?人影子都没有一个。
上车后顾持钧问我,“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
我吃惊地看着身边的这位大明星。的确,我们都没吃晚饭,不过去TA家……似乎不太对劲,直觉要出言拒绝,TA却打断了我的话。
“我其实不喜欢在饭店吃饭,演了多少年电影就吃了多少年盒饭,外面的饭都吃腻了。”顾持钧轻微地摇头,熟练的打着方向盘。TA的开车技术似乎比最开始好多了。
这念头刚一闪过,我就听到“砰”一声,身体猛然前后晃动,迎面一股大力把我压了椅背上。我第一反应就是车子撞到东西了,匆忙的回头去看,果然见到车屁股用力抵着后面的墙壁,好像很舍不得离开医院。
我边回过头去边开口,“顾——”
刚说了一个字,顾持钧双手扣上我的肩膀把我扳过去面向TA,急切地问我,“小真,有没有事?”TA的呼吸和急迫就在眼前,我微微闪了神。
“没有,”我抿着唇不看TA,微微侧开身子,“我下去看看车子怎么样了。”
原来车子撞到了墙上,车尾的撞痕相当明显,凹进去了一大块,又掉了好大一块漆。我叹了口气想,TA真是夸不得,车技完全不足以信任。
顾持钧也从车门的另一边下来,垂着眼睑审视地看了看车子的划痕,又抬头看着我,眉心打着结,神情很严峻,仿佛在思考自己怎么撞的车。
“我刚刚没注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这种局面了,还好人没大碍,”TA松了口气,“上车吧,我保证,不再犯这种错。”
“车子我来开。你打电话给助理,让她告诉保险公司。”
要是TA开车出了意外,肯定要上头条新闻,我可不打算享受这种待遇。
我打开左侧车门,重新启动了引擎,又招呼顾持钧上车。TA起初略有疑虑,但我娴熟的动作让TA惊讶了,换上了饶有兴趣的神色。TA坐在我刚刚的位置,把我放在副驾驶位上的包放到后排。
我瞧着倒视镜,开始打着方向盘,“放心吧,我十三四岁就会开车了,十六岁就拿到驾照了。越野车我都开得跟风似地,何况这辆呢。”
顾持钧手指蹭着下巴,心领神会地笑了,“因为常年跟着你爸爸的原因?”
“对啊,跟爸爸出去考察,开车是基本生存手段。在国外时我们会租车请当地导游,在国内都自己开车去,装很多仪器工具。每次去什么地方都非常远,要好些天,爸爸一个人太累了,早些年TA还年轻,后来年纪大了,我就学会了开车,和TA换着开。”
顾持钧靠着后座,听着我的故事。
“顾先生,你家在哪里,记住指路。”
TA微微笑着,“那你答应去我家了?”
我才想起我们刚刚聊起的话题,去TA家吃饭,对无数粉丝来说都是梦想吧。方向盘捏在手里,似乎也不得不去了,我破釜沉舟笑了一笑,“好吧。”
车子拐上了正路,长街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顷刻间照亮了半边的天空,整个城市变成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又或者是一块灿烂闪亮的宝石。
车子很快就到了TA家附近,这一带很是僻静,花园修得极美,附近不是宠物店就是高档饭店和奢侈品店,我在顾持钧的指点下,绕了一大圈在两条街外找到了一家还算大的超市。
我把车子稳稳停在停车场,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抬头看到顾持钧伸手去拉门,我大大吃了一惊,“你要下车吗?”
TA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跟你一起去。”
“别别,”我连连摆手,“你看这停车场也有不少车了,里面肯定人不少,你进去的话,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你还真是像我的经纪人了,不过,章时宇都不会干涉我到这个地步,”顾持钧脸色并不太好,但声音还算柔和,“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妇孺皆知到这个地步,连去个小超市都不行。”
被TA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尴尬,只好说:“哎,万一呢。”
TA的回答是直接拉开车门下车。我从来没觉得顾持钧会是这么任性的一个人,一愣,也只好马上扯下车钥匙,奔了出去。TA本来就走得不快,我估计是在等我。看我跟了上去,终于看我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TA叹了口气,“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觉得名声累赘。”
TA又不是第一天当影星了,怎么会现在才发现?我没做声,只是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握住TA的手——我这么想,竟然也这么做了——等到我发觉自己的动作时,脸一下子热起来,在碰到TA手指尖的一瞬改了个方向,改为扯了扯TA的衣角。
这衣服的面料真好,柔和的很。
顾持钧低头看着我,我也傻傻的看着TA。
一男一女杵在超市的门口实在不像话,TA低头,浅笑,视线扫过我的眉眼,手臂探出捞起了我的手腕,然后牵起我的手,TA手心比我想象的暖,也很干爽。和TA打网球的时候,我仔细看过TA手,手指修长有力——就像TA在无数电影里做的那样——持子之手,与子偕老,仿佛,带着某种契约。
只是(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地点人物,没一个对的。
我深呼吸一口气,并拢了五根手指,慢慢把手从TA手心褪出,暖意顿时就消失了;TA看我一眼,我指了指旁边的推车,神速抓过来一辆。
这超市不大,但果蔬倒是极多,顾客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大都是刚刚下班的上班族们,TA们神色匆匆,看上一件飞快的往推车里扔,一(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完全没人注意我和顾持钧。于是显得我刚刚的担心十分多余。
关于买什么菜,晚饭做什么,我没有一个确定的主意;正想跟TA征求意见,顾持钧已经拿起了一袋西红柿,低着头看着保质期和生产(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只留给我一个侧脸。
TA没转移视线,又换了一袋西红柿:“小真,晚饭你想吃什么?”
挑菜的姿态倒是很娴熟,仿佛若干年的家庭主妇。
“我都好……”我险些结巴了,“顾先生,你决定吧……”
TA挑眉看我一眼。
“现在不提意见,可是你吃亏。你只能按着我的喜好来了。”
“吃亏吗……我也不觉得,”我说,“我不挑食的。”
顾持钧扶着额头低声笑,嘴角弯起了一个轻轻的弧度,那笑容因此而带着几分诙谐的意味。我看傻了眼。随后,我听到TA很轻又带着笑意的声音。
“还真是好养。”
第九章晚餐
车子进了车库,我和顾持钧一人抱着一个购物袋,乘电梯上楼。
顾持钧的公寓大概二十多层,在静海这座城市,算不上高楼大厦。我们直接到了顶层,电梯打开后我楞了一下,整个走廊异常安静,我们的脚步声让声控灯亮了起来,我环顾四下,视线所及的地方,只看到了一扇门。
“一层楼就一套房子?”我很有些吃惊。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买的。”
在外面就被关注得够呛了,肯定希望自己家是个安静的地方。我忍不住想,如果每层楼去敲门的话,不知道会看到多少大明星,想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
顾持钧把购物袋放在地上,“你在笑什么?”
“我在想,住在这里的人,很多都是大明星吧。”
“听说是有几位,不过从来没碰到过。你想认识?”
“完全没这个想法。”
TA低头浅笑,拿出门卡刷开了门,招呼我进去。
我吸了口气,一脚踏入了房门。脚步落地之前,我明显感受到心底的异样感受,还听到我的心灵在叹息——可怜我从来不在晚上六点后跟异性单独回家的良好记录终于、彻彻底底被打破了,我的纯洁啊天然啊,一去不复返。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方可是顾持钧啊,我默默地对着心里那个纯洁的自我说,要是几年前能到这里,难道你不会激动得昏过去吗。
原以为顾持钧这样级别的大明星的住处绝对是豪宅,结果进屋一看,不论是摆设还是装修,都很家居很普通——完完全全不会让人吃惊。户型很合理,过了玄关上两级台阶就是客厅。客厅铺着乳白色的木地板,大概两三米长的浅蓝色木质沙发,上面搁了条厚厚咖啡色的毛毯,沙发旁是个简易的书架,上面放着两排书,歪着倒着的;电视和音响看上去倒是真的很惊人,我可以想象播放出来的效果非常不错。
总之,非常居家的一套屋子。
唯一让人感慨的,是这套屋子很大,客厅至少有四十平米;环顾四周,我看到了四扇门,有关着的,有虚掩的;且在进门处右侧的那棵室内观赏树后,还有一道楼梯直达楼上,上面至少还有三扇门。而我身处的客厅,则是一般的客厅的两倍高,让人不觉肃然。
而厨房就在客厅的左手边,被一道透明的玻璃隔断遮住了大部分。
顾持钧走进厨房放下纸袋,厨房大且非常干净,整洁,只是看不出开过火的痕迹。
“放在流理台上就可以了。我做饭的(书农在线书库,收录经典小说免费阅读)时间不多,但每过几天都有人来打扫。”
我由衷地感慨了一句,“那还真是辛苦了。”
顾持钧微妙地“嗯”了一声,视线扫过我的脸,“什么意思?”
“屋子太大了吧,”我说,“上下两层怎么也有四百平方吧,不论谁打扫肯定都很辛苦。”
“差不多,我之前没想过这层,”顾持钧偏过头想了一想,“不过,我跟孙颖说一句。”
我决定不吱声了,只默默从袋子里往外拿刚刚买的蔬菜,心里琢磨着晚上做点什么。今天我们在医院忙了一个下午,都累得够呛,清淡点好了。顾持钧的厨艺我完全不敢抱希望,不,准确的说,TA的气质和容貌跟“厨房”的关系就像寒武纪时期的地球板块和当今的差距。说实话TA提出“去我家做饭吃”的时候,我心里真疑心TA就是想找个厨师——
“好了,小真,你出去吧。”
“啥?”
一回头就看到顾持钧把脱下来的外套扔给我,又迅速地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件蓝色的格子围裙,熟练地系上了带子,又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擦了点洗手液,开始洗手。
我目瞪口呆。
顾持钧回头扫我一眼,完全无视我的震惊,语速不急不缓:“许真,把衣服挂到衣帽间里去,然后去客厅看电视或者看书,书房就在衣帽间的隔壁,有电脑,没有密码。四十分钟后吃饭。”
顾持钧系围裙?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摸出手机或者相机不管了一切可以照相的东西都可以总之要把这一幕照下来绝对要照下来。可惜那些统统不在身边,我都没有,我只能努力发挥我的记忆力,把这厨房的一切细节记下来——例如厨房里的清新剂味道、白色流理台上的红辣椒、白色的地板、厨房墙壁上的淡色格子墙纸——这回忆太难得,我一定要一辈子记住。
TA拿过一条干毛巾擦了擦手,走到我面前,盯着我一眨不都不眨,微微俯下身来,跟我的脸相聚不到五厘米的时候,缓缓开口。
“小真,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瞪着眼看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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