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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115-17章 前尘 作者:吱吱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九重紫免费全文阅读。     第一百一十五章前尘

    窦昭认识宋墨

    此时的宋墨虽然年纪尚轻,身型面貌也都还很青涩,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时候宋墨已经“名”满京都,妥娘病逝,她已经在济宁侯府站稳了脚跟,可莫名的,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只带了五岁的女儿悄悄前往真定奔丧回京的途中遇到大雨,马车陷在了泥泞中,轮毂断了,她们只好歇在村里的一户乡绅家中

    她当时疲惫不堪,身上的某一部分好像也随着妥娘的死而消失不见了,一点点风吹雨打就让她无力抵抗,靠在主人家腾出来的内室的临窗大炕上闭目养神,一睁眼,却不见了茵姐儿

    她心急如焚,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披了件披风就出了门,一路寻到前院的抄手游廊,正好遇到了同样遇到大雨来投宿的宋墨

    他正蹲在前院的庑廊下认真地听着茵姐儿说话:“……它就叫狗尾巴草,你看,它像不像狗尾巴似的摇来摇去?”

    大雨倾盆而下,如一道道水帘,将庑廊和抄手游廊分划成了两个世界

    他穿着了件玄色的粗布深衣,衣裳的四周镶了白色的粗麻,通身不见一件饰物,古朴典雅细致白皙的面孔如上了釉的白瓷,在暗淡的光线中散发着雍容淡雅的光泽,幽墨的眸子仿佛明亮的宝石,熠熠生辉

    重甲在身的护卫林立在院子里,沉默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任雨水涮洗着身上的盔甲

    茵姐儿稚嫩的声音如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清晰地回荡在院子里面

    他倾耳聆听着茵姐儿的童言稚语仿佛天下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不仅如此,他还不时地点头附合着“是吗”,“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她当时就惊呆了想也没想地做了手势制止了丫鬟、婆子的呼叫声,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女儿因激动而两颊通红的面孔因快活而闪闪发光的眸子,不忍发出半点声响,仿佛那样都会破坏了眼前唯美的画面,会让她遗憾不已

    “我和娘亲去给妥嬷嬷奔丧,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女儿眨着大眼睛问他

    他笑着用手拨了拨女儿手中举着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像喝醉了酒似的左右摇晃

    “我去祭拜我妹妹!”

    “你为什么不带着你的女儿?我娘亲走到哪里都带着我!”

    “我没有儿女”

    “你为什么没有儿女?每个人都有儿女”

    “我就没有儿女”他轻轻地抚着茵姐儿的头发,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仿佛茵姐儿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眼底却闪过浓浓的悲怆,“并不是每个人都配为人父母的……”他说着,突然展颜一笑,笑容如夏日般璀璨夺目让院子都亮了几分,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茵姐儿的肩膀,温柔地道:“好了,快回你娘亲那里去吧,小心她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茵姐儿用力地点头,蹬蹬蹬地沿着庑廊朝后院跑去

    他静立在那里,目送着茵姐儿的身影消失在了庑廊的转角这才转过身去面对着满院的护卫背手而立,肃杀之意顿时弥满整个庭院,让窦昭不由打了个寒颤

    有身着大红色正三品锦衣卫蟒服的男子神情敬畏地疾步穿过重甲林立护卫,卑微地单膝跪在他的面前,低眉顺眼地低声禀着话,她这才惊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连忙轻手轻脚地往后院退去

    她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刺在背,却不敢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朝内院急行

    直到第二天早上,乡绅的太太战战兢兢地告诉她,昨天晚上神机营都指挥使宋大人曾在他们家做短暂的停留,她这才知道那个形貌昳丽的美男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宋墨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但他倾听女儿说话时的认真表情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

    她有时候也会想,难怪那么多女人明知道他声名狼藉还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他也有对人好的一面

    有时也会猜测,那天他到底发现了自己没有?

    还会想他去祭拜的那个“妹妹”是谁——英国公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遇见了他

    窦昭揉了揉因一夜没睡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问素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先是惶恐不安,然后是惊慌失措,接着一夜未眠,素心看着心里像被猫抓了似地坐立难安,也跟着一夜没合眼,听到她问话,素心立刻起身看了看漏斗,道:“才寅时,小姐您再睡会吧!”

    窦昭坐起身来:“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然后问起投宿的客人,“他们走了没有?”

    “哪里走得了!”素心说着,帮窦昭撩了半边的帐子,用丹凤朝阳的鎏银挂勾勾了帐子,“雨越下越大了,院子里都能游鸭子了”

    窦昭竖了耳朵听

    雨点依旧像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瓦

    她想到自己有一次路过英国公府,合抱粗的古树树冠如伞,郁郁葱葱地从班驳的墙头舒展开来,虽然败落,却依旧古意盎然,浓郁匝地,静若千古

    她吩咐素心:“你去跟段公义、陈晓风说一声,那些人想干什么就让他们干,尽量做到礼数周到,不要和他们起什么冲突,恭恭敬敬地把人给送走”

    素心一愣

    窦家可是豪门大户,四小姐也不是怕事的人,可四小姐此时的口吻却透着退避三舍的惧意

    她想到昨天晚上窦昭煞白的面孔

    难道四小姐看出了什么?

    这帮人的来历连四小姐都不敢得罪?

    窦昭自然看出了素心的困惑,可她不能说

    英国公府位于城北的教忠坊一条胡同,占据了整个一条胡同英国府在那里开府百余年,盛眷不衰,老京都人都称那里为英国公胡同,反而很少知道它的原名一条胡同宋墨弑父杀弟之后附近二条胡同和剪刀胡同的人据说常常在半夜三更听到哀嚎声,有点家底都纷纷搬了出去,明明是京都颇为中心的一处地方却渐渐荒芜,成了那些下九流之人居住之地,就是这样,也没人敢往空无一人的英国公府里钻,大家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煊赫一时的英国公府一日日败落坍塌

    窦昭自认自己惹不起这样的人

    “你别问,只管照我的吩咐行事”她反复地叮嘱素心

    素心肃然应喏,出去告诉段公义回来的时候面露犹豫,低声道:“四小姐,陈先生好像也一夜没睡,刚刚我出去的时候,他贴身的小厮还问我您醒了没有说是陈先生已经让他来看过好几次了”

    窦昭有些意外

    难道陈先生也看出什么来了不成?

    陈先生对自己的过去虽然讳莫如深,但通过这两年的接触,听他点评起朝堂人物头头是道,她也知道陈先生为人不简单

    窦昭忙道:“请陈先生到厅堂里奉茶”

    素心应声而去

    甘露过来服侍她梳洗穿衣

    素兰一面在旁边帮忙递着汗巾袜子之类的小东西,一面低声和窦昭说话:“四小姐,您说,来我们家投宿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啊?他长得可真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是去什么地方做生意……”

    窦昭望着素兰盛满向往的眸子,“扑哧”一声笑,调侃道:“我把你送给他做侍女好了!”

    “不要不要”素兰立刻跳了起来,不满地嘟呶道,“小姐又拿我开玩笑我就是觉得他很漂亮,让人看了挪不开眼睛,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去给他做侍女啊!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窦昭只觉得有趣

    京都不知道有多少贵妇人喜欢在私底下议论宋墨,可如果大庭广众之下谁提起宋墨她们一个个又正襟危坐,如同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似的,还不如素兰大方坦然

    甘露笑着骂素兰:“你也知道小姐是在和你开玩笑啊?那你管他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素兰嘻嘻地笑,讨好地递了根簪子给甘露,由甘露帮窦昭插上

    窦昭微微地笑

    自从庞昆白的事之后,甘露、素绢和别氏姐妹的隔膜立刻消除了,她们现在说话做事亲如姐妹般亲昵,窦昭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温馨而热闹

    陈先生眼下有重重的青色,神色凝重,面容显得格外的憔悴,看得出来,他昨天夜里也辗转反侧没有休息好

    他请窦昭遣了屋里服侍的丫鬟

    “四小姐,我们恐怕惹上麻烦了”陈曲水沉声道,“那群人来历不简单,我怀疑那少年公子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宋墨”

    他一语道破天机,窦昭吓了一大跳,凝声道:“您怎么看出来的?”

    陈曲水沉默半晌,低声道:“承蒙小姐错爱,一直未曾问我不在真定的那几年去了哪里……”他说着,眼底露出几分戚苦之色,“那几年我在福州,给福建抚巡张楷做幕僚”他猜到窦昭可能不知道张楷是什么人,强忍着羞耻感解释道,“十三年前,倭寇围攻福州城,张大人弃城而逃,被福建总兵——定国公蒋梅荪生擒,斩于剑下按例,像我们这些张大人的幕僚私吏是要一并处死,以儆效尤的可蒋国公说,大敌当前,当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只要不是主犯,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把我等放了,要我等和巡抚衙门正式官吏一样,戴罪立功”

    第一百一十六章蒋家

    窦昭闻言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陈曲水苦笑。

    弃城而逃,不顾黎民死活的懦夫!罪人!

    任何人知道了他的经历都会对他嗤之以鼻吧?

    他不由低下了头,喃喃地道:“小姐,我年事已高,每逢刮风下雨膝盖都会酸痛难忍,恐怕不能再伺奉小姐左右,等这雨停了,我就回真定去……”

    厅堂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窦昭既没有出言挽留,也没有顺水推舟地让他离去,压抑的沉静,让屋外的落雨声就越发的清晰可闻,厅堂显得更加静谧。

    陈曲水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见窦昭呆呆地坐在那里,两眼发直。

    他不由心中骇然,高声喊着“四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窦昭心神恍惚,根本没听清楚陈曲水说了些什么。

    她正努力地回忆着从前的事。

    前世,蒋家出事没多久,英国公夫人就病逝了,还在孝期,宋墨被赶出了英国公府不知去向。

    这些她都没有经历过。

    宋墨比她小一岁。

    她那个时候满心只想着如何嫁入济宁侯府,对除了济宁侯府之外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直到她嫁入济宁侯府,进入了京都的勋贵圈子,这才断断续续地听说了当年的一些事。

    定国公府以军功立府,子弟通常一满十四岁就会被丢到军营中去历练,因此升官发财手握重兵的不在少数,可默默无闻死在战场上的更多。为了保证子嗣昌盛。蒋家有广纳姬妾的习惯,而且嫡庶之间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都一起跟着师傅学习武艺,到蒋家族学里读书。只看谁有带兵的本事,这一点,颇受京都豪门诟病。可也正因此如此。蒋家名将辈出,姻亲遍布大江南北。

    蒋梅荪是第六代定国公。他有兄弟十二人,成年的只有五人。永明三年,他奉命镇守福建,除了五弟蒋柏荪因年幼留在京都之外,二弟蒋竹荪、三弟蒋兰荪,四弟蒋松荪都跟着他南下。

    永明八年。蒋竹荪战死沙场,皇上追封他为清海侯。

    在蒋梅荪任福建总兵的十八年里,他战功显赫,几乎把沿海的倭寇剿灭一空,以至福建、浙江一带的私船白天都不敢下海。弄得南边那些贩私货的大商行、富绅都叫苦不迭,因此得罪的人不知凡己。可他偏偏又和几位内阁大学士都交好,不管都察院的御史们怎样弹劾他,他都能安然无恙,圣眷不减,渐渐的,也就没人去触这个霉头了。

    可那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御史弹劾蒋梅荪杀良冒功、养寇自重,皇上接到折子后不仅下旨问罪。还要锦衣卫把蒋氏兄弟押解到京都的大理寺审讯。

    更蹊跷的是,蒋梅荪、蒋兰荪兄弟在回京的途中受刑而亡,蒋松荪刚被关进大理寺就畏罪自杀了,蒋家之后也被满门抄斩。

    据说蒋家太夫人梅氏在接到圣旨之后,趁着锦衣卫抄家的时候,带着蒋家的女眷包括一个三岁、一个两岁的孙女。全都服毒自尽。

    菜市口问斩的时候,只有蒋家的男人而没有女人。

    之后的十数年间,福建倭寇再无人能抗,屡屡出现上岸屠城之事。

    京都人每每听到这样的事都会摇着头叹息一声“如果定国公还活着就好了”。

    辽王登基后,为蒋家平了反。蒋梅荪的画像进了忠祠,被先帝赐给大长公主宁德的定国公府也被收了回来,辽王还特意招了宋墨去问蒋家还有没有什么人活下来。

    宋墨却回答说蒋家再无后裔。

    坊间却一直有传闻,说蒋梅荪的幼弟蒋柏荪有一遗腹子尚在人世,当年蒋家出事,被蒋家的忠仆悄悄地抱走,养在了衢街闾巷。

    宣宁侯夫人郭氏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还曾笑道:“既然是满门抄斩,锦衣卫的人肯定是要清点人数的,不要说蒋柏荪的儿子了,就是贴身的小厮、有头有脸的管事也不会少一个。那些市井之徒就是喜欢编造这些,让人觉得好人就一定有好报……”

    算算时间,宋墨是承平十四年被赶出家门的。

    再往前推,英国公夫人应该是在承平十四年夏天……也有可能是春天或是承平十三年的冬天去世的……

    蒋家应该是在承平十三年出的事。

    现在是承平十三年的四月……

    窦昭跳了起来。

    也就是说,蒋梅荪被下旨问罪有可能就在此时!

    窦昭想到那个还不满百天的婴儿。

    她顿时满头大汗,问陈曲水:“陈先生,您说,会不会是定国公出了什么事?”

    陈曲水被窦昭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忖道:“应该不会吧?定国公这个人看似粗犷,实则细腻,什么事都在他的心里。他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若是出事,应该有消息传出来才是。现在我们可什么也没有听说,而且定国公和曾贻芬私交非常的好……”

    他说到这里,不由神色一僵,朝窦昭望去。

    窦昭也正朝着他望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惊呼道:“现在曾贻芬死了……”

    是的,现在曾贻芬死了,内阁正是新旧交替之时,几位阁老自遐不顾,哪里还有空理会远在福建的蒋梅荪?

    如果谁和蒋梅荪有积怨,此时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难道定国公真的出了事?”陈曲水额头也冒出细细的汗来,“那,那个孩子……”

    “托孤!”窦昭说着,长长地透了口气。

    只有托孤,才可能行事这样隐秘,才可能让英国公世子宋墨轻车简从,亲自带着高手一路护送。

    她努力让心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冷静地道:“现在我们只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随后抬头望了一眼屋顶。喃喃地道,“希望这雨快点停下来,就是不停,也下得小一点。”

    他们为了赶路。就会早点启程。

    陈曲水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望着窦昭,轻声地道:“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窦昭眉头紧锁。认真地听他说话。

    “你注意到宋世子身边站的那位青衣文士没有?”陈曲水艰难地道,“他姓严,名云,字朝卿,曾是定国公麾下最得力的幕僚之一,我离开福建的时候,听说他被定国公的妹妹——英国公夫人瞧中。要去给自己的儿子做了西席,我就是认出了他,才猜测那少年公子是英国公世子爷宋墨的。”

    窦昭明白过来,忙道:“那人认出了你没有?”

    “当年严朝卿是定国公前面的红人,而我不过是张楷的众多幕僚之一。但此人心思缜密,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曾因此而受命掌管总兵府文书。”陈曲水坦诚地道,“我当时一看见他就急急地退回了房间,不知道他看见了我没有。”

    宋墨也没有睡。

    屋里没有点灯,他站在窗扇大开的窗前,望着窗外倾盆大雨,表情平静。

    一阵风刮过,如线的雨水被吹散。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气。

    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在离宋墨三尺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恭声道:“公子,您小心别淋着雨了。要不要我把窗子关了?”

    宋墨没有理会他,问道:“严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那人正要回答,突然侧着耳朵倾听。接着露出一个笑容,道:“公子,严先生来了。”

    宋墨点头,回身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严朝卿和一个相貌有些憨厚的男子浑身湿透地走了进来,衣角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铺了青砖的地上。

    “公子。”两人朝着宋墨行礼,宋墨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瘦小的身影丝毫不受夜色的影响,手脚麻利地为两人各斟了杯茶,然后又无声无息地退到了黑暗中。

    宋墨语气淡然地问:“查到了什么没有?”

    严朝卿和同来的男子对望了一眼,不由都露出了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公子,这次只怕我们有麻烦了!”

    宋墨神色安详地望着两人。

    和严朝卿同来的男子道:“我们遇到了张楷手下的一个幕僚。”然后把蒋梅荪和张楷的恩怨说了一遍,“此人姓陈,名波,字曲水,号越川。他通晓文书典章,擅于识人断人,兼之言词锐利,有张仪之才,当年张楷出兵攻打度边五十郎,就是此人出面说服浙江抚巡安道源出兵相助的。他如今在这户人家做账房先生。”

    “你们能确定吗?”宋墨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肃然之色。

    “能!”严朝卿很肯定地道,“徐青带着我在他的门外趴了快半个时辰,而且他一直很不安,不停地派小厮打探窦家四小姐醒了没有,好像有什么话要和窦家四小姐说似的,想来也认出了我们。”

    宋黑沉默了半晌,轻声地道:“有个外家功夫练到了登峰造极的护卫,还有个做过张楷幕僚的账房先生,加上十几个身手不凡的随从,这位窦家四小姐,还真不简单。徐青,”他笑着吩咐和严朝卿同来的男子,“你好好盯着这宅子,不要让人进出。”又对严朝卿道,“明天我们恐怕还要在这里滞留一天,先生早点歇了吧!”

    严朝卿和徐青神色一紧。

    他们的行踪已经泄露,公子此言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徐青犹豫道:“他们一共有二十几个人……”

    “就更要慎重了。”宋墨不为所动,语气轻淡。

    两人不再说什么,齐声应是,退了下去。

    宋墨视黑夜如无物,从容地穿过屋子里的陈设,撩帘进了后面的暖阁。

    暖阁里只点了盏如豆的油灯。

    五官柔和的乳娘和衣曲身躺在婴儿的身边,听到动静立刻就警惕地坐了起来,看见是宋墨,她松了一口气,柔声喊了声“公子”,就要起身下床。

    宋墨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吵醒了孩子,然后弯腰轻轻地摸了摸孩子乌黑的头发,笑道:“孩子还好吧?”笑容十分的温和,在灯光下是如此安宁详和,让人看了心立刻就踏实起来。

    乳娘点头,笑容绽放:“小公子很听话,不哭也不闹。”说到这里,她想到为了保守秘密而投缳自缢的孩子生母,眼中不禁噙满了泪水。

    “不用担心,”宋墨安慰温声她,“我们很快就到了。”

    乳娘用力地点了点头,看他的目光充满了信任。

    宋墨身姿挺拔地走出了暖阁。

    第一百一十七章主意

    清晨,雨一直在下

    窦昭和陈曲水坐在厅堂黑漆彭牙四方桌前用早膳

    绿油油的小白菜,黄灿灿的鸡蛋,还有一碟十香酱瓜,一碟蒸鱼干,一碟炒双冬,一碟什锦菜,两碗粳米粥,大白馒头、鲜肉包子、葱油烧饼都有用小竹篮装着,满满一桌子

    两人却相对无言,毫无食欲

    段公义大步走了进来

    “四小姐,”他表情凝重,“我发现宅子四周能进出的地方好像都有人看监视似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察觉到不对劲,“会不会是那位投宿的客人惹了什么麻烦?您看我们要不要和他们说说?这要真是打起来,我们总得知道为什么吧?否则岂不是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陈曲水望向窦昭

    这件事祸事是由他引起的,他原想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向窦昭请辞

    窦昭却道:“只怕已经晚了——就算他们之前没有认出您来,您一直派小厮来寻问我的动向,恐怕也引起他们的注意,猜出了您的身份您与其急急地撇清,还不如就呆在田庄里他们的目的是将那孩子悄无声息地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们能看出他们身边有高手护卫,想必他们也能看出我们的护卫身手不弱如果双方起了冲突,他们虽然身手好,但我们人多,这里又是我们的庄子,他们未必就能全身而退,你呆在田庄里更安全些为此就要请辞,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谁这一生不会碰上个坑坑坎坎的我们一起迈过去就是了”

    还有句话她怕说了让陈曲水更内疚

    事已至此,就算他走了,以宋墨的性格,只怕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未必就能把他们撇清

    陈曲水却被窦昭的一席话说的语塞,或者是说感激更贴切

    若论辩才有几个能说得过他,可在窦昭盛情之下,他觉得说什么都显苍白而无力

    他深深地给窦昭行了个揖礼,不再说什么,和窦昭一起静观其变

    听了段公义的话,窦昭心中一惊

    难道真的有什么人追了过来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照理说,连他们都发现有人窥视宋墨不可能不知道才是?

    她问段公义:“梅公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宋墨投宿时,自称姓梅

    这是他外祖母的姓氏

    段公义迟疑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梅公子一共带了一个账房,一个管事,两个车夫四个护卫,再就是乳娘和孩子乳娘和孩子,还有梅公子、账房、管事、车夫都在,四个护卫却不见了踪影您说,会不会是梅公子也发现了什么,把人给派了出去……”

    窦昭和陈曲水脸色大变

    如果宋墨真的发现了强敌,应该想办法祸水东引,让他们帮他挡一阵子,他带着孩子和护卫趁机开溜才是怎么会主动迎敌?双手难敌四拳他身边的护卫身手再好,毕竟人数有限,他不可能和那些人强拼……除非,窥视他们的就是宋墨的四个护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窦昭的心砰砰乱跳,脑海里浮现出“杀人灭口”四个字

    陈曲水则失声道:“我们不过是恰逢其事,他们不会这么狠吧?”

    他就是这么狠!

    窦昭在心里暗暗腹诽

    他连他爹和胞弟都能杀你、我在他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段公义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却能感觉到窦昭和陈曲水的紧张情绪

    他迟疑地问了一句他不应该问的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监视这座宅院的人真是宋墨的人,他们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动手是再所难免的

    与其让段公义他们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如把事情的真像告诉他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起,未必就不能商量出个脱险的好办法来!

    想到这些,窦昭把宋墨等人的来历,和陈曲水之间的恩怨一一告诉了段公义

    段公义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四小姐,您们会不会弄错了?”他喃喃地道,“定国公,那可是抗倭的大英雄,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福建要不是他镇守,那些倭冠早就上了岸福建那一带的百姓家家户户都给他老人家立了长生牌,早晚给他老人家烧香,求菩萨保佑他老人家出入平安,长命百岁呢!朝廷怎么可能把他老人家给捉起来?这不是陷害贤良吗!福建沿海一带的倭寇怎么办?”他说着,在厅堂里打着转,连道了几声“不行”,然后很认真地对窦昭道:“四小姐,那个孩子如果真是定国公的后人,我们不能和梅公子做对,这会被江湖人戳脊梁骨的!要不,我们护送这孩子离开真定吧?这样梅公子就会怀疑我们了,您觉得如何?”

    窦昭张口结舌望着他,没想到段公义是这样的反应

    要是她的护院都是这么想的,她还怎么和宋墨对抗!

    与此同时,她又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要不然两军对峙,他中途反伐,那可就有得瞧了

    窦昭强忍着太阳穴传来的隐隐阵痛,提醒他:“梅公子要是真的这么好说话,他只需悄悄地找到陈先生就行了,何必把整个宅院都监视起来了?”

    段公义朝陈曲水望去

    一向果断的陈曲水竟然也踌躇起来:“四小姐,要不,我去找梅公子谈谈?定国公虽然杀了我的主翁,可民族大义当前,他却是没有错的我虽庸碌是非却是分得清楚的……”

    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也许对别人有用,对宋墨却是绝对没用的

    窦昭不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拿什么取信于梅公子?”

    陈曲水默然

    梅公子是堂堂英国公府的世子爷,而他不过是一个浪迹市井的落魄文人人家凭什么相信他说的话?

    他的保证对英公国世子爷来说又有什么份量呢?

    窦昭见状又问:“如果梅公子只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呢?”

    段公义和陈曲水都低下了头

    屋子里一片死寂

    “我看这样好了,”窦昭语气微缓,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们礼后兵!陈先生去和梅公子谈谈,如果谈得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段护卫那里,还请对梅公子的身份暂时保密,你是忠肝义胆之人,其他人却未必,若是因此走漏了消息岂不是害了定国公?如果陈先生那边谈不拢,我们也不能引颈受戮、任何人宰割不是?你跟大家提个醒,让大家打起精神来,防着梅公子他们先动手”

    如果是别人,她有的是办法脱困

    可这个人是宋墨

    她只要一想到他上一世的狠心里就如同一阵凉风吹过,冷飕飕的,不敢和他翻脸怕就怕自己一时赢了他,若是坏了他正事,他事后会和她算帐——她自认为自己没有英国公的脖子硬

    窦昭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不能把他的身份和此行的目标泄露出去,又要保全自己,那就只能和宋墨徐徐图之,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

    段公义不住地点头,觉得这样他们在道义上也对得起定国公了道:“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千万别把他们的身份说出去”窦昭再次嘱咐他

    “我一定把这话烂在肚子里”段公义保证了又保证,这才退了下去

    陈曲水没有动

    窦昭的话如一瓢冷水淋在他的头上,他平静下来,反复地想着这件事,觉得窦昭的话很有道理等段公义走后他沉声道:“小姐,只怕梅公子不会相信我们……”

    他肯定不会相信他们

    但这却是一种友好的姿势

    窦昭道:“我们做了我们应该当的,梅公子领不领情,那就是他的事了”

    陈曲水明白过来,心情顿时轻松起来,道:“我这就去见梅公子”

    窦昭点头,送了陈曲水出门,却并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庑廊下深深地吸了口气

    潮湿的空气卷进胸腑,带来丝丝的凉意,让她的脑子也变得清醒几分

    如果他要动手,应该会在雨停之前吧?要不然雨一停,村民都出来了,他的行踪就会暴露……

    他应该不会屠村吧……宋墨饶有兴趣地看着乳娘给孩子喂水

    等孩子喝完了水,他伸出手去:“来,给我抱抱”

    乳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了宋墨的怀里,告诉他怎样托着孩子的头

    严朝卿走了进来:“公子,陈曲水要见您”

    “那你就和他谈谈吧!”宋墨头也没抬,照着乳娘告诉他的姿势抱住了孩子,然后笑着挨了挨孩子的小脸,轻轻地拍着孩子的

    严朝卿立刻明白过来

    公子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更改

    谈不谈,谈什么,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恭敬地应“是”,退了出去

    宋墨漆墨的眸子温柔地望着孩子,轻声地道:“你放心,你会安安稳稳地长大,然后娶妻生子,繁衍生息,平安顺遂地生活下去的……”

    他的声音如春风轻柔和煦,孩子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打了个嗝,沉沉地睡了过去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九重紫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