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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章节:第404-411章 怒火 作者:吱吱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九重紫免费全文阅读。     第四百零四章怒火

    高高升起的太阳火辣辣照在小院的青石板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却不庑廊下那清贵少年的目光怵然。

    黎亮孑然一身地站在院子中间,望着有序散落在四处的护卫,心不断往下沉,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你,你是宋家的人?”大热天的,他脸色却雪般的白,“是英国公府的世子爷?还是…二爷?”

    宋翰?

    他怎么想到自己是宋翰呢?

    宋墨的心更冷了。

    “这有什么区别?”他问黎亮,背着手,慢慢地走到了台阶,俯视着院子中间那个因为惧恐而身子发抖的男子,“难道宋翰来了,又有什么不同?”

    黎亮抬起头来,看见宋墨眼底的不屑。

    多年前的往事,又一一浮现他的脑海里,埋在心里十几年的屈辱顿时像火山似的爆发出来。

    “遗贵呢?是不是你们把她从灯市俘走了?”他握着拳头瞪着宋墨,眼睛血红,“当初是你们像甩破烂一样的把她给甩给了我们…怎么?现在突然想到宋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找个教养嬷嬷告诉她几年规矩,就可以给你们宋家联姻了!我呸!她姓黎,与你们宋家没有关系,你们休想再害她!现在可不是十五年前,宋宜春那个畜生当家,连宋家的太子太傅都没有保住,不过得了个五军都督府掌印都督的职位,我们黎家也不是从前的黎家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要不把遗贵交出来,我就到长安大街去喊冤,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宋家当年都干了些什么?”他说着,就朝厢房冲了过去,“遗贵,遗贵。你是不是在里面?舅舅来了,你别害怕,我这就救你出去…”

    段公义几个怎么会让他靠近宋墨?三下两下就把他给按到了地上。

    屋里的遗贵听了却像小牛犊似朝外跑:“舅舅,舅舅,我在这里!”

    窦昭不敢拦她,还好金桂和银桂守在门外,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姐妹就把遗贵架在了门口。

    “舅舅。舅舅!”看见黎亮被人按在地上,遗贵哭得像泪人似的,挣扎着要去黎亮那里。

    黎亮也梗着脖子喊着“遗贵”,问她:“他们有没有把你怎样?”

    遗贵哭着摇头。

    好像宋墨他们是土匪,而他们是被土匪打劫的良民似的。

    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跟过来的窦昭只摇头,不禁朝宋墨望去。

    宋墨的脸果然黑得像锅底似的。

    窦昭只好轻轻地抚着遗贵的肩膀,柔声道:“你不吵不闹,乖乖地听话,我让他们放了你舅舅,可好?”

    遗贵不住地点头。还要跪下去给窦昭磕头:“我听话,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们别伤害我舅舅!”

    窦昭刚要点头,就听见院子里“咔嚓”一声响。

    大家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宋墨一脚把庑廊下的美人靠给踢断了。

    窦昭几个不由得苦笑。

    遗贵却吓得直哆嗦,连哭都不敢哭了。

    窦昭叹气,又怕遗贵突然挣扎起来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示意金桂银桂扶着遗贵回厢房坐下,又亲自斟了杯茶给遗贵,小声地安慰她:“世子爷的脾气平时挺好的。你这样哭,他心里烦燥,你快别哭了。他和你舅舅说几句话,就会放了你舅舅的。”

    “我不哭,我不哭!”遗贵连忙向窦昭保证,眼泪却比刚才落得更凶了。

    怎么是个泪美人!

    窦昭无奈,轻轻地帮她擦着眼泪。

    黎亮本就是色厉内荏,宋墨的那一脚,把他最后的一点勇气也给踢破了。

    他趴在地上,无声地流起眼泪来:“世子爷,我求您了,从前都是我妹妹的错,不关遗贵什么事,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遗贵吧,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给她说,她是个姑娘家,又已嫁人,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止上不足比下有余,您就高抬贵手,放她一条活路吧…”

    黎亮不提遗贵嫁人的事还好,他这么一提,宋墨的脸都青了。

    他沉着脸走了过去,脚尖看似轻巧地碾在黎亮的肩膀上。

    黎亮只觉得肩膀钻心地痛,“哎哟”了一声,肩膀就没有了感觉,却听到一阵“咔嚓”的骨折声。

    他脸色煞白。

    宋墨踩的正是他的右肩膀,他只怕一时半会都不能提笔写字了,他是账房,要是一时闭会都不能提笔写字了,还怎么做工?

    “世子爷,世子爷!”他低声求饶,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心里像刀剜似的。

    陈嘉手里不知道审过多少犯人,别人不知道,他一看宋墨踩的那个姿势和黎亮的伤就知道黎亮这条肩膀算是废了,而且看看宋墨这个样子,恐怕不仅仅是把他给弄废了完事。当然,就算宋墨真的把这姓黎的怎样了,有他这个锦衣卫抚镇司的人在这里,自然会给宋墨善后。可他刚才却瞧得清楚,遗贵和她这个舅舅倒是情真意重,若是黎亮就这么死了,遗贵又什么都不知道,倒时候恐怕要很费一番口舌劝遗贵。

    他上前就抱住了宋墨的脚,低声道:“世子爷,遗贵姑娘要紧。您有什么不舒服的,也等这姓黎的把话说完了再说,免得遗贵姑娘误会。”

    宋墨狠狠地又碾了黎亮两下,这才抬了脚。

    陈嘉松了口气。

    黎亮这时才感觉到痛,豆大的汗珠瞬时就布置了他的额头。

    陈嘉忙塞了颗丸子到他的嘴里,并道:“止痛的,你先忍忍,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等回了世子爷的话,我就让大夫来到给你诊脉。”

    黎亮痛得浑身直哆嗦,不由自主地低声地呻吟着着。

    陈嘉就朝段公义递了个眼色。

    段公义点了点头,和夏琏一左一右,把黎亮架到了旁边的茶房。

    没有宋墨点头,陈嘉怎么敢去给黎亮叫大夫,刚刚的话也不过是哄着黎亮好生地回答宋墨的话罢了。

    他无意让自己陷得更深,忙朝着宋墨揖礼。恭谨地道:“我去看看夫人那边有吩咐…”想借此脱身。

    谁知道宋墨见他行事颇有章法,却道:“夫人那边有什么事,自然会吩咐金桂银桂,你随我来。”说着,朝茶房走去。

    陈嘉无奈,只得上前几步走在了宋墨的前头,帮宋墨撩了帘子。

    这茶房是给来上香的女眷们用来烧热水蒸点主心的,不过半丈宽。除了个小小的炭炉子,临窗还放了张闷户柜,两把春凳,几个大男人挤在里面,转身都觉得有些困难。

    宋墨就吩咐段公义和夏琏:“你们去外面看着。”

    段公义和夏琏恭声退了下去,陈嘉不得已只好架了黎亮。

    宋墨就坐在了一旁的春凳上。

    药开始发挥效果,黎亮半边身子虽然没有知觉,还不能动弹,却不疼了。

    陈嘉用脚勾了炉子旁用来看火的小板给黎亮坐下,退到门口。

    宋墨就问黎亮:“当年发生了些什么事?”

    语气一如从前的冷静从容。

    陈嘉不由看了宋墨一眼。

    黎亮却奇道:“不是国公爷让您来的吗?”

    从见到遗贵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变得匪夷所思起来,宋墨知道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他含含糊糊地道:“每个人说得都不一样。我就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黎亮闻言,立刻像被击怒的牛似的赤红了眼睛。

    陈嘉怕他又像刚才似的,不顾一切地把宋家痛骂一顿,结果是什么对他心情舒畅了,却把宋墨给惹火了,白白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他忙提醒他:“当年的事,世子爷也不过是听长辈提起。要是世子爷全然相信。怎么会让下属去查遗贵姑娘,如果不是去查遗贵姑娘,又怎么会救了遗贵姑娘…”想到遗贵的遭遇宋墨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其他人提起。可若是黎亮不知道遗贵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事,多半还会像之前那样觉得自己抚养遗贵有功,对宋墨说话肯定会居功自傲不客气,与其到时候让宋墨发火,还不如让黎亮心痛心虚。

    陈嘉语气微顿,索性悄声把遗贵的事告诉了黎亮。

    宋墨并没有阻止。

    让这个姓黎的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也好,免得他厚颜无耻地自称是什么“舅舅”地恶心人。

    黎亮瞪大了眼睛。

    他望了望面沉如水的宋墨,又望了望神色凝重的陈嘉,嘶叫了一声“不可能”:“你们骗我的?你们定是瞧不上韦家,所以骗我让遗贵和韦百瑞和离的…”

    嘴里这么说,他心里却明白这个事十之八九是真的,要不然以宋家的显赫,宋墨怎么会保持沉默,遗贵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的消瘦羸弱。

    他捂着脸,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我当时要是坚持不把遗贵嫁给韦百瑞就好了…我明明觉得那姓韦的目光不正,心里打鼓,却被屋里的婆娘蒙眼,把遗贵就这样嫁了出去…最多一年,我要是再多留遗贵一年,你们找了来,遗贵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

    怎么又牵扯出黎亮的老婆来?

    陈嘉在心里嘀咕着,想着宋墨肯定也很困惑,道:“遗贵嫁给那姓韦的,和你老婆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总是喜欢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去。

    黎亮道:“当初我娶妻的时候就说清楚了的人,家里有个寡母和一个大归的妹妹和外甥女,哪家的姑娘能容得下我这妹妹和外甥女,我就娶。可没想到时间一长,那婆娘就变了嘴脸,嫌弃我妹妹不说,还怂恿着我早点把遗贵嫁出去。遗贵年纪还小,我本来想多留她两年的,可家境日益艰难,我那婆娘就拿遗贵的陪嫁说事,说这个时候把遗贵嫁出去,还能给遗贵置办一副体面的嫁妆,再过几年,遗贵只能嫁个落魄户了,正巧韦全又来求亲,我这才遗贵嫁出去的…”他恨恨地道,“都是这婆娘,坏了遗贵的前程!”

    第四百零五章当年

    陈嘉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事都喜欢把过错算到别人头上,也难怪这个黎亮年过三旬却一事无成。

    他默默地瞥了黎亮一眼。

    宋墨却懒得听他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径直道:“遗贵是谁的孩子?”

    黎亮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宋墨,道:“当然是你们宋家的孩子!”他说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急急地道:“宋宜春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肯定跟你们家里的人说窕娘死了吧?当初老国公爷亲自带人来给窕娘灌落胎药,窕娘大出血,的确是昏死过去了。不过老天长眼,老国公爷带来的是几个大男人,见窕娘是服侍过宋宜春那畜生,没敢多看,试着没了鼻息,就退了出去予。我母亲不休不眠地照顾了窕娘大半个月,人参燕窝像不要银子似的往窕娘嘴里送,把我外祖父给我娘的陪嫁用空了,这才保住了窕娘的一条性命,我们又怕你们找来,发现窕娘还活着,立刻贱买卖了祖宅,谎称我妹妹得了急病,道士说京都阳气太盛,恐她性命不保,搬到了苑平乡下我舅舅家暂住,又将养了两年,窕娘才能下地。

    “谁知道你父亲又找了来。

    “可怜我妹妹,对你父亲一片痴情,一心一意想服侍你父亲,被你父亲哄着又作了堆。”

    他说着,又咬牙切齿起来。

    “你父亲却是个狼心狗肺的。

    “第二天把我妹妹送回来就不见了踪影。

    “偏偏我妹妹又怀了身孕。

    “大夫说她之前亏了身子,打不得胎,只好把孩子养着。

    “我悄悄去找你父亲。

    “你父亲先是避而不见,后来见到我只问我要多少银子。

    “我气得差点打了你父亲一耳光,回去就带着妹妹和母亲搬到了城外的柿子胡同,免得我妹妹生产的时候找不到稳婆。

    “没想到孩子快七个月的时候,你父亲又找了来。说什么你祖父病了,不像从前那样刚强了,窕娘怀的是宋家的子嗣。你祖父见了必定不会像从前那样倔强了,让窕娘跟他回去,说不定你祖父看在子嗣的份上,会让窕娘进门。

    “我觉得不如等窕娘生下孩子再说。如果是男孩,你们宋家肯定会认下窕娘和孩子的,如果是女孩子,宋家要个姑娘有什么用?

    “我母亲和窕娘却都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不顾我的阻拦。窕娘跟着你父亲去了英国公会。我一气之下,去了我舅舅家。

    “没过几天,我母亲就派人送信给我,说宋家的人不仅不认窕娘和孩子,还给窕娘下了药,孩子早产,窕娘命在旦夕。

    “我连夜从舅舅家往京都赶。

    “半路上遇到了从京都城时逃出来的母亲和窕娘。

    “窕娘已是奄奄一息,那孩子却健康活泼,虽然刚生出来,脐带都没落。却生得娇嫩白皙,十分的漂亮。不像别的孩子,皱巴巴,像个红皮猴子似的。

    “我一看就十分喜欢。

    “所以母亲主张把她送人的时候,我把这孩子留了下来。

    “还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遗贵’。

    “盼着她能沾沾宋家显贵,以后能一帆风顺,嫁个好人家。

    “窕娘身子虚,没有奶水。是我每天熬米糊给遗贵吃。

    “窕娘恨宋宜春,不想看见这遗贵,是我用买笔墨纸砚的银子给遗贵请了个乳娘。

    “我成亲后。遗贵就跟着我妻子。

    “我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我的儿女有什么,她就有什么,我儿女没有的,也要先仅了她。

    “我把她如珍似宝地养到了十几岁,谁知道关键的时候却害了她…”

    黎亮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陈嘉不由暗暗叹气。

    他相信黎亮说的都是真话。

    要不然遗贵也不会一听说他和黎亮是熟人,就急巴巴地跟着他走了,刚才遗贵也不可能为了黎亮低头了。

    可就算是真的有什么用?

    如果遗贵真是蒋夫人的女儿,就算黎亮当年舍身割肉喂了遗贵,遗贵如今这样,以宋墨脾气,一样不会放过黎亮。

    黎亮还不如想办法去求遗贵帮自己在宋墨面前求情,不,宋墨现在恨死黎家的人了,说不定遗贵越是帮黎家的人求情,宋墨对黎家的仇恨就越深。

    他一路上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离开过宋墨,每当宋墨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去拉窦夫人的手,可见窦夫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遗贵与其求宋墨,不如去求窦夫人。

    而且窦夫人又是局外人,在这件事上定比宋墨冷静。

    但这屋里只有他、黎亮和宋墨三个人,怎么给窦夫人送信呢?

    陈嘉有些着急。

    就听见宋墨对他道:“你去夏琏说一声,让他把黎窕娘带过来!”

    陈嘉忙出去传话,且在说话的功夫看着段公义朝着厢房撅了撅嘴。

    段公义会意地点了点头。

    陈嘉松了口气,接着就听见屋里“啪嗒”一声。

    他撩帘进了茶房。

    宋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黎亮的面前,一脚踢翻了黎亮坐着的小板凳。黎亮摔倒在地,因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身子像是虾虫似弯曲在地上起不来,低声地呻吟着。

    又是怎么惹恼了宋墨?

    英国公世子是出了名的不动声色,今日想来是气得狠了,竟然七情上面。

    陈嘉一面在心里嘀咕着,一面俯身想去扶了黎亮起来。

    宋墨却一脚就踩在了黎亮的大拇指上,问陈嘉:“我听人说,要是大拇指废了,就终身不能拿笔了,是这样的吗?”

    陈嘉吓了一大跳。

    黎亮却骇得大叫起来:“你要做什么?你还有没有王法?”

    宋墨露出浅浅的笑意,像三月的春风,明朗而温煦,声音越清地问黎亮:“你还没有告诉我,如果是宋翰来会有什么不同呢?”

    黎亮和陈嘉都愣住了。

    宋墨的脚尖就踩了下去。

    黎亮一声惨叫。

    陈嘉看都不用看。知道黎亮的大拇指算是废了。

    宋墨却面不改色地踩着了黎亮的食指,道:“如果是宋翰来,会有什么不同?”

    黎亮疼得满头大汗。

    宋墨又踩了下去。

    陈嘉耳边再次响起黎亮的惨叫。

    他不由在心里把黎亮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黎亮的眼头也太不亮了,照这样下去,非得把这条命交待在这里不可。

    陈嘉忙蹲下去劝他:“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就算是你不说,世子爷一样可以问你妹妹,问二爷。甚至是去问国公爷。可你自己却废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里的老婆孩子想想…”

    他却忘记了宋墨为何早不踩晚不踩,偏偏等到他办完了事才开始收拾黎亮。

    在黎亮看来,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比较起来也就是陈嘉好说话些,自己几次遇险,都是他从中说项,闻言表情就显得有些迟疑。

    陈嘉忙道:“你刚才也听到了,世子爷手下最得力的护卫去请令妹了,你又何苦眼睁睁地看着令妹受苦呢?世子爷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把遗贵姑娘的事弄清楚了。遗贵姑娘从小跟着你长大,你就不想她能认祖归宗。过上好日子?”

    黎亮眼神暗黯下去。

    他疼得呻吟了两声,这才喃喃地道:“我妹妹这个人…从小就不安份…英国公把他给甩了,照理说,她不会这么容易就认输的,可她这些年却乖乖地跟着我在一起过生活…她对遗贵的事,也很不上心。遗贵小的时候,稍有些不如她的意。她抓起鸡毛掸子就能把那孩子往死里打,那孩子常常是一边哭着求饶,一边喊‘娘亲’。她却不为所动,连一向主张把这孩子送人的母亲都看不下去了,这同意才把孩子交给拙荆照看的…”

    陈嘉听着,吓得脸都变了,忙睃了眼宋墨。

    宋墨面色温和地站在那里,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陈嘉的心却砰砰乱跳,不住地骂着黎亮。

    你就是说也要摘话说啊,你这样,不是嫌命长了吗?

    他恨不得上前去捂了黎亮的嘴。

    偏偏黎亮却一无所觉,继续低声道:“拙荆当时就说,见过狠心的娘,可没见过像这样狠心。还道,遗贵虽是早产,幸亏底子好,要不然像这样折腾,早就没命了…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宋家既然知道有子嗣流落在外,又把我妹妹接去待产,怎会突然连大人和孩子都不要了,就算是嫌弃我妹妹,不要我妹妹,怎么会连孩子也不要?难道我妹妹生的孩子留在了宋家,这孩子是我妹妹因失子之痛一时起意从什么地方抱回来得不成的?

    “我追问了她一回,她说我胡思乱想。

    “那些日子,她待遗贵好了很多。

    “我想可能真是我多心了,她只是不待见这个孩子罢了。

    “五年前我下场时受了风寒,吃了大半年的药还没有好,眼看着家里没米揭锅了,母亲和拙荆商量着把最后十几亩祖田卖了,她却突然拿了几张银票出来,说是她从前攒下的私房钱。

    “家里的东西我是有数的。

    “早年间为了给她调养身子,母亲的体己一分不剩了。后来她被宋家送回来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裳,只有遗贵的襁褓里塞最张二百两的银票。这些年家里困难,我一年最多也就给个五、六两银子她买胭脂水粉,她还要用最好的,还要做衣裳,还要卖零嘴,那二百两银子怎么可能不动?

    “我问她银子从哪里来的,她紧咬着说是宋家给的不松口。

    “后来我就发现她每年的花销比我赚得还多,不仅如此,而且还出手很大方,想买什么就卖什么,一点也不担心以后没银子使似的。

    “我就怀疑她还和宋宜春没有断。”

    第四百零六章瞪目

    “可我常年不在家,突然回来了几趟,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就想,是不是当初她曾经收了宋家一大笔钱藏了起来。

    “宋宜春把她害成了这样,拿些银子补偿给她,她不愿意拿出来,也是常情,我没有追究。可我家里的那位不乐意了,常常指桑骂槐,有一次把她给说恼火了,她冲着我家那位就嚷了起来,说什么让我们狗眼看人低,小心以后后悔什么的,可拙荆板了脸和她对骂的时候,她却只是冷笑。

    “等到遗贵出嫁的时候,她却一样陪嫁的物件都没有给孩子,我说她,她还和我嚷嚷。

    “拙荆气愤不过,带着丫鬟在她屋里搜了一通。

    “两人还为此打了一架。

    “可除了她平时穿戴的,也不过搜出了十几两碎银子和三百两银票。

    “最后她拿了几件鎏金的首饰给遗贵做了陪嫁。

    “其他的东西都是我给置办的,花了我一年的工钱。

    “为了这件事,直到今天拙荆还埋怨我事事都维护她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知道。

    “她定是有所倚仗才会这样。”

    黎亮说着,目光晦涩地望了宋墨一眼,垂睑道:“我听说英国公府的二爷和遗贵是同年的,当时我妹妹的肚子大得吓人,我就想,难道我妹妹生的是龙凤胎?英国公府留了儿子没要女儿…可英国公府的二爷是嫡子,英国公夫人生子时身边服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也不可能…要不就是英国公夫人生的孩子夭折了,英国公府的太夫人做主,把孩子养在了英国公夫人的名下…

    “可这念头我也不过是想不通的时候偶尔一闪而过,哪里敢往深里想…所以见到世子爷的时候才会脱口问是二爷还是世子爷…”

    他显得很是懊恼。

    宋墨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强压往心里的怒火,没有一脚把这个畜生给踢死。

    说来说去,心里还是暗暗地盘算着自己妹妹生的孩子在宋家站住了脚。还说什么对遗贵好!如果遗贵不是宋家的孩子,他会对遗贵这么好吗?

    想到遗贵的遭遇,他觉得锥心地疼,目光不由地沉了下来。

    陈嘉看着心中一紧。

    他忙将黎亮扶了起来,道:“世子爷,您要不要喝杯热茶歇口气?遗贵姑娘那里还什么也不知道呢,等会儿那黎窕娘来了,要不要让遗贵姑娘也听听?免得遗贵姑娘认仇为亲。让那黎窕娘钻了空子。”

    宋墨正觉得胸闷气短,闻言点了点头,高声喊“段公义”,道:“你让刘章去跟杜唯说一声,看看当年是谁给黎窕娘接的生。”

    隐隐有种感觉,当年母亲生产时的人十之八九恐怕都不在了,反而去找出当年是谁给黎窕娘接生的更靠谱一些。

    段公义应声而去。

    陈嘉陪着宋墨出了茶房。

    抬头却看见夏琏匆匆忙忙地走进了院子。

    “黎窕娘呢?”宋墨的神色陡然间变得十分冷峻,让陈嘉心头一凛。

    夏琏已急促地道:“世子爷,不好了!那黎窕娘投缳了…黎家隔壁的婆子把梯子架在墙上摘茄瓜,发现黎家东厢房的屋梁上吊着个人。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匆匆报了官。我们去的时候。仵作正在验尸。”

    陈嘉骇然,连声道:“是顺天府的哪位捕头接的案?左邻右舍的人都是如何议论的?顺天府那边可曾发现了什么?”

    宋墨冷笑。

    或者是在衙门里呆久了,他本着问罪先问男子的习惯,没想到竟然有人盯着黎家,钻了这个空子。

    这样也好。

    只要有动静,就会留下痕迹,怕就怕死水一潭。

    夏琏匀了口气。道:“是顺天府的秦捕头接的手,正在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我已派了人在那里等消息。左邻右舍的人都觉得是情杀,说那黎窕娘平日里招蜂引蝶的,多半是谁出于忌恨失手把黎窕娘给杀了,然后把人挂在屋梁上,伪装成自缢的样子。”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个小厮跑了进来。

    他匆匆地给宋墨和夏琏行了个礼,道:“顺天府那边有结果了,说黎家小娘子是自杀的。”

    夏琏听着眉头微蹙,想要说什么,宋墨已冷冷地道:“这还不容易,找个人把她挂在屋梁上,看着她断气就行了。”说完,朝茶房去了。

    陈嘉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干,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跟着宋墨去了茶房。

    宋墨下颔微抬,倨傲地看着黎亮,道:“你妹妹在我们的人找到她之前就已经被人杀了,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没有?”

    “你说什么?!”黎亮睁大了眼睛,声音尖锐,“我妹妹死了?不,这不可能!她昨天还在锦绣轩订了两件秋裳…”

    宋墨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喊声了“陈嘉”,转身走了出去。

    陈嘉叹气,蹲在了黎亮的面前…

    ※※※※※

    屋外,夏琏问宋墨:“世子爷,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宋墨笑道:“不会连英国公也都死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夏琏听着却觉得像有阵阴风从身边刮过似的。

    他低头垂目地拱手告退。

    宋墨去了厢房。

    窦昭正和遗贵低声说着话。

    相比刚才,遗贵显得镇定了很多。可看见宋墨,她还是很紧张地站了起来,躲到了窦昭的身后。

    宋墨暗暗叹气。

    还好有窦昭,不然这个妹妹还真是麻烦。

    窦昭安慰般地朝着宋墨笑了笑。

    自己的妹妹这样,他心里肯定既难过又无奈吧!

    窦昭转身拉了遗贵的手,柔声道:“他是你哥哥,你别害怕,你们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他只是看上去有些冷淡,待人却是极好的。我们坐下来说话。”

    遗贵想了想,挨着窦昭坐了下来。

    宋墨见状,犹豫了片刻,才把黎窕娘的死讯告诉了窦昭和遗贵。

    消息来得这么突然。不要说是遗贵了,就是窦昭,也有片刻的茫然。

    可茫然过后,窦昭立刻紧张地拉了遗贵的手。遗贵却没有像窦昭预料的那样伤心地大哭或是吵着要去找黎窕娘,而是低下头,小声地抽泣起来。

    这里面有文章!

    窦昭不禁朝宋墨望去。

    宋墨的眉头锁成了“川”字,漂亮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暴戾中带着几分阴森。

    窦昭忍不住上前轻抚着他的眉头。好像这样,就能抹去他心间的那些阴霾似的。

    宋墨握了她的手,温柔地道着“没事”,悄声把黎亮说过的话告诉了窦昭。

    窦昭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难怪遗贵的胆子这么小,可见是从小被黎窕娘给打怕了。

    她轻声对宋墨道:“你先出去,我来劝劝遗贵。”

    宋墨捏了捏她的手,出了厢房。

    窦昭掏了帕子给遗贵擦眼泪。

    遗贵这才注意到宋墨已经不在厢房里了。

    她问窦昭:“他说的是真的吗?”

    窦昭点头。

    遗贵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低声道:“我是不是很狠心…她走了,我虽然伤心…可更是松了口气…”

    窦昭温声地道:“我们就是养只小猫小狗的突然死了,也会觉得伤心。你却松了口气,可见她定是做过些什么让你难过的事?这又不是你的错。”

    遗贵眼底闪过一丝感激。垂下头又低声地抽泣起来。

    窦昭像哄孩子似的搂着她。

    她忙道:“我没事…你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竟有七分像宋墨。

    窦昭的心顿软了下来。

    她松开遗贵,轻轻地拍着她的手,道:“你想不想和我说说黎窕娘?”

    遗贵没有吭声。

    屋子静悄悄的,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窦昭觉得自己有点急切,正想找个别的话题,遗贵却低着头道:“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是她的女儿。小的时候,每次家里来了客人,她就把我塞到衣柜里;大一些了。就把我关在耳房里,从来都不曾带我在别人面前露面。那天却突然要带我去庙里上香,还给我换了身漂亮的衣裳。可到了庙里,她让我站在大殿里等她,自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拿了糖哄我和他回家,还有人拉着我说我是她走散的侄女,要不是我骗了寺里的一个小沙弥,那天就被人强行带走了…

    “后来她又做了点心给我吃。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给我做过吃食,我假装打碎了碟子,小黄跑过叼了一块点心就跑了,我赶出去,却看见小黄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她说是卖肉的卖了坏肉给她…”

    窦昭气得连喝了两口茶。

    还好黎窕娘死了,不然她肯定会怂恿宋墨好好地收拾她。

    “她要把我嫁给韦百瑞的时候,说韦百瑞如何如何的好,我嫁给他就能如何如何的享福。我见了百瑞每日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明明身上穿着件茧绸的道袍,却说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给她买东西,巴结她,我就知道他是个空架子,但我还是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嫁了过去…”

    窦昭突然就想到前世,自己也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嫁给了魏廷瑜。

    只是遗贵比她的命运更坎坷。

    她的眼睛立刻变得湿润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窦昭情不自禁地揽了遗贵的肩膀,低声地安慰她,“砚堂是你的亲哥哥,以后有事,他会保护你的。”又道,“我是你的嫂嫂,若是有什么事你不想跟他说,也可以跟我说,我们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遗贵踌躇道:“我,我真的是宋家的女儿吗?”

    “当然!”窦昭斩钉截铁地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和世子爷长得很像吗?”

    她摇着头:“世子爷比我长得好看多了!”然后喃喃地道,“我有时候会悄悄地躲在被子里哭,盼着我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人拐跑了,被她捡着了,等我一睁开眼睛,我的亲生父母就找来了…”

    第四百零七章安置

    窦昭听着,眼前一片模糊。

    “你哥哥这不就找来了吗?”她忙擦了擦眼角,笑道:“你不仅是宋家的女儿,而且还英国公府的嫡长女,是世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并不是黎窕娘生的,只是你亲生的母亲已经病逝了,要是她知道你哥哥找到了你,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现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但前世宋墨的种种言行让窦昭相信遗贵肯定就是蒋夫人的亲生女儿。

    她又道:“英国公府应该有蒋夫人的画像,到时候我让你哥哥找出来你对着镜子看看就明白了。”

    遗贵就像所有被父母委屈的孩子一样,偶尔会幻想着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可当别人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真的另有其人的时候,还是会非常的震惊。

    她低着头,良久才迟疑地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我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是她吩咐哥哥来找我的吗?”

    遗贵说着,声音里渐渐带着哽咽。

    窦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来。

    “当然是真的!”她拉着遗贵的手道,“你生母就是我婆婆,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只是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回到英国公府,我再仔细地和你说,你看行吗?”

    遗贵乖顺地点着头。

    窦昭松了口气。

    她最怕女孩子像受气包似的,动不动就哭;其次是怕女孩子倔强,不分场合地固执。遗贵眼泪虽多,好在还受商量,要是真摊上了个受气包或是倔强的小姑子,真就让人头痛了。

    遗贵低下头去绞着手指头。不安地道:“不管怎么说,她总是养了我一场,我想去祭拜她…还有舅舅,能不能放了舅舅?我刚才看见哥哥把他打得都趴在地上了…”

    这样的遗贵,可以说是个烂好人。

    认贼作母。

    可如果她要是真的有棱有角,恐怕早就被黎窕娘给打死了吧?

    有些事,只能慢慢地来。

    窦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问问你哥哥。看外面的事办得怎样了?黎窕娘自缢,邻居报了官,你总不能去衙门里祭拜她吧?”

    实际上,她是怕宋墨听了愤然,连黎亮一块杀了。

    而宋墨听到遗贵的请求。果然黑了脸。

    窦昭忙道:“她从小被黎家养大的,黎窕娘又动辄就无缘无故地找由头把她打一顿,她只有顺从才能活下来,你不要对她太苛刻了。”说到这里,她问宋墨,“你准备怎么安置遗贵?”

    现在黎窕娘死了,遗贵的身份就成了问题。

    回英国公府。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总不能让她继续跟着黎亮吧?

    宋墨道:“你以为找到了黎窕娘,遗贵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英国公府了?你可别忘了,黎窕娘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就算是官司打到御前,只要父亲咬着牙不承认,难道皇上还会相信黎窕娘不成?说不定遗贵反而会被安上个‘冒认官亲’的罪名,害了她的性命。要知道。这天下间容貌相似却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可多得是!我只恨那黎窕娘死得这么轻易,太便宜她了!”

    窦昭不由道:“是谁杀了黎窕娘呢?”

    她怀疑不是宋宜春就是宋翰。

    宋墨却冷冷地道:“不管是谁。总和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之前我还不敢肯定遗贵是我妹妹,黎窕娘一死,反而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窦昭颔首,道:“那宋翰…”

    宋墨闻言神情一黯,道:“不管怎么说,他也做了我十四年的兄弟,母亲在世的时候,把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不能因为长辈的过错,就把账都算到他的头上。这件事,暂时就先瞒着他吧,等他再大一些了,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怎样选择,那就是他的事了。”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里还是带了几分萧瑟之意,对宋翰也不复从前的热络,“至于遗贵,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她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把她丢给黎窕娘不闻不问了,就让遗贵以蒋家远亲的身份住进颐志堂吧!”说到这里,他挑了挑眉,流露出些许冷意,“还有她那名字,也得改改,遗贵遗贵的,我听着就恶心…就让她从了我的名字,”他低头沉思,“笔墨纸砚,取个砚的谐音,叫‘琰’好了,也盼她从今以后能脱胎换骨,不要再想从前的事。”

    “蒋琰!”窦昭小声地念着,赞道,“好名字!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笔墨之端。我跟她说说,以后就改名叫蒋琰好了!”

    “姓蒋?”宋墨微愣。

    窦昭觉得宋墨都有些糊涂了。

    可这样的宋墨,又让她觉得非常的亲切和真实。

    “你不是说她以蒋家远亲的身份住进颐志堂吗?”窦昭笑道,“不姓蒋,难还姓宋吗?”

    宋墨听着叹了口气,道:“姓蒋也好,姓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跟着母亲姓,母亲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也不用看他的眼色了。”

    他,是指宋宜春。

    窦昭想到前世父亲待自己那样冷淡,自己还一心盼着能讨好父亲,就将自己听到遗贵说要去祭拜黎窕娘时的想法告诉了宋墨:“…不如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也免得她对国公爷起了孺慕之心。若只是成了个愚孝之人还好说,怕就怕国公爷对她没有半分的感情,反而利用她做些伤害她自己和你的事。”

    宋墨想到娇娇柔柔的妹妹,不由抚额道:“那就等回了府慢慢地告诉她吧!”

    “还是现在告诉她吧!”窦昭道,“做戏就要做足,我们暂时将蒋琰安置在别院里,等我给她好好地做几件像样的衣裳,打几件像样的首饰,给她找几个靠得住的丫鬟婆子。你再派人堂堂正正地把她给接回英国公府去,叫那些人找不到可以嚼舌的地方,她也可以趁着这机会好好地想想这件事,而我们也可以趁机查查当年的事,看看是谁对黎窕娘下的手。”

    宋墨点头,两人分头行事,到了傍晚的时候才不动声色地回了英国公府。

    宋翰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拉着宋墨道:“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顾玉等了你一上午,听说你陪着嫂嫂回了静安寺胡同。他也跟着赶了过去。”他说着,朝他们身后伸了伸脖子,奇道,“顾玉呢?怎么没有陪着哥哥和嫂嫂一道过来?”

    宋墨看着宋翰笑道:“我和你嫂嫂没有回静安寺胡同,而是去了庙里烧香…”

    窦昭感觉到宋墨看宋翰的目光有点冷。不再像从前那带着几分宠溺的欢欣。

    而宋翰显然没有感觉到。

    他略带兴奋地打断了宋墨的话,笑道:“我知道了,哥哥和嫂嫂定是去求菩萨保佑能顺利地生下麟儿!”

    宋墨就笑了笑,扶了窦昭往颐志堂去。

    宋翰就嘟着嘴,有些委屈地跟着他们的身后。

    宋墨笑道:“你嫂嫂累了,你也回去歇了吧!等会用了晚膳做完了功课,你再过来玩。”

    宋翰笑吟吟地高声应“好”。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上房。

    宋墨就悄声和窦昭道:“你有没有发现,宋翰长得像父亲,一点也不像母亲?”

    心境不一样了,看事情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以后。宋墨肯定还会发现宋翰身上有更多的不同。

    窦昭笑道:“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就觉宋翰和国公爷特别像,和你倒不是特别的像。”

    “是吗?”宋墨若有所思,扶窦昭回内室洗漱之后,在书房里折腾了半天。找了张蒋夫人的画像给窦昭看,“你看。宋翰哪点像母亲?”

    五官的确没有相似之处,倒是神态有点像——或许是因为他从小跟着蒋夫人长大的缘故。可现在宋墨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宋翰,窦昭自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宋墨而让他难过。

    “是不太像,”她仔细地看了看画卷,认真地道,“反而是琰妹妹的五官和婆婆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宋墨凝视着画像沉默半晌,才收起来交给了窦昭:“你明天就派人把画像送到琰妹妹那里去吧!”

    他把遗贵…不,现在要称蒋琰了,安排在了原来蒋四太太进京时住的宅子里,把夏琏留在了那里,而窦昭则留下了金桂。

    窦昭把画像接在了手里,刘章就匆匆地跑了过来:“世子爷,陆鸣和杜唯都到了,正在书房里等您。”

    宋墨对窦昭道:“我去去就来。”

    和刘章去了书房。

    窦昭问陈核是什么事。

    陈核笑道:“我上茶的时候只听见世子爷说什么贺家、韦家的,其他的却没有听清楚。”

    窦昭不禁打趣他:“你成了亲倒变得滑头了!”

    陈核赧然地笑。

    窦昭挥手让他退了下去,想到蒋家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现在又只是庶民,让甘露开了箱笼,打发了丫鬟婆子,亲自挑了几匹不太名贵却又花色时新的尺头和几件鎏金镶珠的首饰来。想着蒋琰既然是以蒋家女儿的身份进府,蒋家又是百年世家,又从陪嫁中寻了几件有传承的老饰物放在了镜奁里,隔天一大早,把素兰叫了进来,细细地嘱咐了她一番,和那幅画像一起,送到了蒋琰的手里。

    素兰回来告诉窦昭,蒋琰看着那画像大哭了一场,然后拉着她的手问了很多府里的事:“…我照着夫人的吩咐,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琰姑娘。”

    “辛苦你了。”窦昭赏了饭,悄声吩咐她给蒋琰买两个年纪大些的丫鬟和婆子,“等进了府,在眼前晃一晃,我就把人放出去,用府里的丫鬟婆子。”

    第四百零八章理由

    素兰会意,第二天就去了牙行。

    窦昭又把嫁在了京都的蒋骊珠请进了府,遣退了丫鬟婆子单独在屋里说了半天的话。蒋骊珠出来的时候,腿都有些打颤,对自己陪嫁过来的乳娘道:“我让大爷的护卫护送你回趟濠州给大伯母送封信。你要记住了,信在人在,信亡人亡。”

    她所说的大爷,是指自己的丈夫吴子介。

    那乳娘是经过蒋家家变的,闻言并不惊慌,想着她是从窦昭屋里出来后说的这话,肯定是关系到蒋家安危的事,发誓道:“少奶奶放心,奴婢就是死,也要把信送到大太太手里。”

    蒋骊珠点点头,魂不守舍地回去写了封信。

    窦昭见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一面和宋墨在家里翻黄历,一面将蒋琰向素兰打听府里的事告诉了宋墨,并道:“我想把宋世泽派过去服侍琰妹妹一些日子,琰妹妹若是再问起府里的旧事来,也有个回答的人。”

    而且他是宋家的老人,忠诚方面不用担心。

    还可以证明窦昭和宋墨并没有骗她。

    “你安排就行了。”宋墨觉得这是内院的事,理应听窦昭的安排。

    他说着,把黄历翻到了六月初一,道,“你觉得这个日子怎样?”

    不是最好,但最近。

    窦昭笑道:“那就定在六月初一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顾玉跑了过来。

    他抱怨道:“天赐哥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呢?怎么我总是找不到人?”

    顾玉一天不知道要找宋墨几遍,而且每次都找得急,正经说事的时候又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宋墨想着他若真有急事,自然还会找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闻言不由笑道:“我这几天是挺忙的,你有什么事快说。我等会儿还要和你嫂子去后面的碧水轩看看。”

    碧水轩离颐志堂的正房隔着两个院子,有点偏僻,但旁边就是英国公府的后湖,还有座太湖石堆成的小山,景致却是一等一的好。

    顾玉看了窦昭一眼,道:“难道嫂嫂准备搬到那里去过夏天?”

    窦昭见宋墨无意说蒋琰的事,笑道:“不是我,是你哥哥的一个表妹。从小就很得你蒋伯母的喜欢。你也知道,你哥哥只有兄弟两个,你蒋伯母原本想将她收了干女儿养在膝下的,后来因二爷身体不好,怕照顾不来,还是放回家里去了。蒋家出事后,大家也顾不得她。她去年丈夫病故了,膝下又没有个一男半女的,蒋家就把她接了回来。蒋家十二小姐出阁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你哥哥想着蒋家如今也是老的老、小的小,我们就跟四舅母商量了。准备把蒋家表妹接到府里来住些日子,一来散散心。二来也可以和我做做伴,如果有那缘分,能再找个妥当的人家那就更好了。过不了两天人就要到了,你哥哥就特意抽空和我去看看给她住的地方布置得怎样了。”

    既然是宋墨的表妹,想来年纪不大。

    顾玉来了兴致,道:“今年春上五军营东营指挥使的老婆死了,你觉得怎样?”

    这种事就得跟顾玉这样知交满京都的人说。张口就是人选。

    窦昭忙道:“那人姓什么?多大年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脾气好不好?”

    宋墨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他的长子只比我小两岁,你们少在这里给我乱点鸳鸯谱了!”然后问顾玉。“你找我有什么事?”

    窦昭和顾玉不由讪然,顾玉更是小声和窦昭道:“嫂嫂,不会当初蒋伯母要把这个表妹许配给哥哥,所以哥哥才这么上心吧?人心隔肚皮,你当心引狼入室!我看还是把蒋家的这位表妹安置在外面的别院好了。蒋家的十二小姐不是嫁到了京都吗?她们可是堂姐妹,我看你把她安置到蒋家十二小姐那里去也成啊,大不了我们出银子好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窦昭忍俊不禁,只觉得这顾玉真是有趣,不怪宋墨这样冷清的人都很喜欢他。

    不过,顾玉的话也提醒了窦昭。

    蒋琰进府后,得带着她四处走走才行,不然别人还以为蒋琰是蒋家送给宋墨做妾的。

    宋墨却是气得脸都黑了,对顾玉道:“你到底有没有事?有事就说事,没事就给我回去蹲马步去!”

    顾玉忙道:“有事,有事!”他说着,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过两天我家就要和冯家交换庚帖了,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吧?我不想娶他们家的十一小姐!”

    宋墨道:“那你想娶哪样的?人家十一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格温顺,事孝至纯,配你这玩劣的性子,我看还委屈了人家。”

    窦昭愣住,道:“不是说冯家小姐相貌平常,性格十分怯懦,为人很是木讷吗?你到底打听清楚了没有?”

    顾玉一听,忙道:“是啊,是啊!我和嫂嫂听说的是一样的,那冯氏没有一点主张,除了乖顺,无一可取之处,她要是到了我们家,准得拉我的后腿,我可不想天天给她收拾乱摊子。”

    宋墨对窦昭道:“你别听他乱说,人我亲眼见过,哪有他说得那么不堪?他不过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而已!”

    窦昭却知道这门亲事最终害死了冯氏,因而坚决站在顾玉这边,道:“不管那冯家小姐如何好,顾玉自己不喜欢,她就是千好万好也没一处好的,你要是没有办法也就罢了,你要是有办法,还是帮帮顾玉吧!”

    顾玉这下子把窦昭当菩萨似的,在窦昭面前献殷勤:“嫂嫂,你帮了我这一回,我保证帮你们把蒋家的表妹给嫁出去!”

    “真真是胡闹!”宋墨板了脸道,“你舅舅也说这是门好亲事,你怎么可以随意就驳了长辈的意思…”

    顾玉听着就烦了起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舅舅更干脆,说要是娶进门不满意,过两年休了再娶就是,让我不要吵闹。无中生有,说得冯家姑娘好像是大白菜似,不喜欢扔了就是。那我呢?结发,结发,结百年之好,我想找个能干点的姑娘好生生地过日子,难道就不行?”

    你前世倒是找了个厉害的周氏,可还不是一样过不到一块去啊!

    窦昭听着不由摇头。

    想必这个时候万皇后全副心思都放在辽王的身上。对勋贵以安抚为主,怕顾玉为自己的婚事闹出什么风波来影响到辽王的大计,所以才在这件事上对顾玉妥协的吧?

    想想顾玉前世的放荡不羁,窦昭觉得顾玉也是个可怜人。

    宋墨头痛道:“那我去跟你祖父说说看。”

    顾玉高兴地跳了起来,道:“哥哥,我帮着嫂嫂给蒋家表妹布置院子好了,保证不让嫂嫂伸一根手指头。”

    宋墨冷哼,道:“你不帮着你嫂嫂,颐志堂也没人敢让人嫂嫂伸根手指头。”

    顾玉涎着脸嘻嘻笑,推着宋墨:“你快去云阳伯府吧。晚了我祖父该去什刹海的别院钓鱼去了。”

    宋墨嘱咐了窦昭几句,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顾玉就陪着窦昭往碧水轩去。

    路上,窦昭问他:“你怎么和你继母闹得这么僵?她虽是超品的外命妇,可皇后娘娘不喜欢她,随便给她双小鞋穿,也够她受的了。”

    “她要有这脑子,我早被她整死了!”顾玉不屑地道,“她不就仗着巴结上了沈家。觉得我姨母不好动她吗?要是哪天把我给弄烦了,我怂恿着沈青收拾她,我看她还得瑟个什么!”

    沈家是当今太子的母族。

    窦昭看着他一脸的凶相。不由地道:“瞧你这样子,手段还没使出来,口里倒先嚷出来了,别人怎么也要多留个心眼,你还能收拾谁啊?难怪你一个男孩子,还有皇后娘娘撑腰都没有斗赢过你继母!”

    顾玉很是不服气。

    窦昭道:“那你跟我说说,你哪次赢了你继母的?”

    顾玉嘴角翕翕,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窦昭就劝他:“对什么人使什么手段。像你继母这样的人,你要么不作声,视而不见;要么先做了再说,让她没个地方申冤。”

    顾玉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等宋墨傍晚时分回来,碧水轩已换上了新的湘妃竹帘,中堂上挂着月下美人图,百花炉里点着艾草香,炕上也换了芙蓉凉簟,丫鬟婆子也都准备好了,他不由满意地点点头,留了顾玉在家里用晚膳。

    顾玉却只顾着自己的事,拉着他的衣袖直问:“我祖父怎么说?你快告诉我!”

    “如果不成,我敢回来见你吗?”宋墨笑着,从顾玉手中抽了自己的衣袖,“你小心把我的衣裳给拉坏了,这件衣裳可是你嫂嫂亲手做给我的。”

    顾玉兴奋地跳了起来,揽着宋墨对窦昭直嚷:“嫂嫂,快拿整坛的酒来!”

    宋墨被他的心情所感染,难得地也露出了轻快的笑容,道:“这整坛的酒应该由你请吧?我不能既出力又请客啊?”

    “今天你请,明天我请!”顾玉嘻笑着坐在炕上坐下,对窦昭道,“嫂嫂,到时候你也去,免得天天闷在家里。”

    窦昭抿了嘴笑。

    宋翰提着坛酒走了进来。

    看见顾玉,他并没有意外,而是举了举手中的酒坛笑道:“你运气倒好。我好不容易从宁德长公主府讨了坛梨花白来准备孝敬哥哥,没想到你也在。”

    顾玉不以为意地道:“不就是坛梨花白吗?赶明儿我给你送一车来。”

    宋翰也不在意,笑吟吟地挨着宋墨坐了,对顾玉道:“你说话可要算话,我明天就等你的酒了。”

    顾玉直拍胸。

    窦昭笑着去吩咐丫鬟上菜,心里却想着宋翰。

    他这些日子都快赶上顾玉了,天天过来…

    晚上,送走了顾玉和宋翰,窦昭问宋墨:“你怎么说服云阳伯的?”

    宋墨笑道:“你别以为云阳伯老糊涂了?他只是谁都不想得罪。可若是为云阳伯府着想,自然是要娶个能干的孙媳妇才是正道。”说完,问窦昭:“你有没有发现宋翰喝酒的样子和父亲很像?”

    回过神来的宋墨,果然疑心很重。

    如果自己不是在他青葱年少的时候就遇到了他,想得到他的信任,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窦昭叹气,道:“我没有注意。”

    第四百零九章不认

    到了六月初一,蒋骊珠扶着窦昭去了蒋琰暂居的宅子。

    蒋琰穿了件湖色的杭绸褙子,底下是雪白的挑线裙子,乌黑的青丝用根梅花银簪绾着,清爽素雅,像朵儿小小的水仙花,让窦昭看着不由暗暗点头。

    蒋骊珠却是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像,真像!和家里姑母那张及笄时的画像一模一样!要不是这青天白日的,我还以为姑母回来看我了。”

    窦昭闻言心中一动,对蒋琰道:“毕竟是去见长辈,你这身也太素净了些。不如换上那件石青色绣粉色梅花的,更郑重些。等见过长辈了,回屋再换上这件。”

    大热天的穿身石青色?

    蒋骊珠讶然。

    蒋琰却乖乖地“哦”了一声,由丫鬟服侍着进屋换衣裳。

    窦昭对蒋骊珠道:“我记得家里的那幅婆婆的画像里穿着件石青色绣银白梅花的褙子。”

    蒋骊珠恍然,道:“原来表嫂早有准备!”

    “那倒不是。”窦昭道,“因对外人说琰妹妹是丧夫大归,我就寻了同那件衣裳颜色深些的尺头准备应景,正好有匹这样的料子罢了。”

    蒋骊珠叹道:“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说话间,蒋琰由丫鬟扶着走了出来。

    窦昭想到画上蒋夫人领口还戴了朵酒盅大小的赤金牡丹花,想了想,从首饰匣子里找了朵黄水玉的桂花扣饰给蒋琰戴上,上下打量了一通,这才和蒋琰上了轿。

    蒋琰一路上紧紧地攥着帕子。

    窦昭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

    蒋琰慢慢地放松下来,待轿子进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她的神情又紧张起来。

    窦昭只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牵着她下了轿。

    宋墨特意让人开了英国公府的大门迎接蒋琰,家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们也都林立在垂花门内外恭迎蒋琰。

    蒋琰吓得瑟瑟发抖,眼睛像小鹿似的乱转,却强忍着害怕和窦昭昂首挺胸地进了垂花门。

    窦昭暗赞。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蒋琰勉强地笑了笑,跟着窦昭去了樨香院。

    今天宋宜春和宋墨都休沐。宋宜春一大早就被宋墨堵在了屋里,说是要和他商量英国公府在大兴的田庄,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宋翰来给他请安,宋墨的话题还在那田庄每年有多少收益的话题上打转。

    他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墨笑道:“我看那田庄离皇上御赐给我的田庄不过两三里路,父亲不如把那田庄送给我算了。也免得统共不过二千多亩的田庄,还要安排两个管事打理。”

    宋宜春顿时气恨得直跺脚。

    宋墨御赐的那个田庄才五十亩,英国公府的田庄却有二千二百亩,而且还是太祖皇上在的时候御赐的,就算是要并在一处管,也应该是把宋墨的田庄并到英国公府的田庄里才是,怎么是他的田庄并到宋墨的田庄里去?宋墨这分明是要霸占他的产业!

    他脸一沉,喊宋翰:“天恩,你哥哥要我把大兴那二千二百亩的田庄白白地送给他,你怎么说?”

    宋翰一脸的茫然。道:“这英国公府以后不全都是哥哥的吗?大兴的田庄给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宋宜春气得差点倒仰。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这个东西还蠢的。

    他没好气地道:“朝廷律令。爵位不分,家产却是可以均分的。”

    宋翰“哦”了一声,傻傻地道:“那爹爹是要把大兴的田庄均分给我和哥哥吗?”

    宋宜春捂着胸口,半天都没有说话。

    宋墨冷眼旁观,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

    宋翰就像小狗似的凑了过来:“哥哥,这茶很好喝吗?你也给我尝尝?”

    “这是父亲屋里的茶。”宋墨淡淡地道,吩咐屋里服侍的丫鬟给宋翰也沏了一杯。“你要是觉得好喝,就向父亲讨要吧。”

    宋翰高高兴兴地应“是”。

    宋宜春就低声地骂了一句“蠢货”,起身要去书房。

    宋墨却逼着他表态:“田庄的事。您怎么说?要不,我直接吩咐下去?”

    宋宜春心中暗暗纳闷。

    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厉害,但钱财上却向来不太在意,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成?

    他心里不踏实,重新回厅堂坐下,道:“你在大兴的田庄,皇上曾有言在先,是给你的私产;英国公府的田庄,却是公中的,还是不要混为一谈的好。”

    宋墨咄咄逼人,道:“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祖父去世的时候,也曾将公中的一部分产业分割给了父亲做私产,可见公中的产业并不是动不得的。”

    一口浊气在宋宜春胸口翻滚:“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贪墨公中的产业也不迟!”

    “父亲这话说得我不喜欢听。”宋墨寡淡地道,“我自己家的产业,怎么就用上‘贪墨’一词了?父亲原来喜欢给人扣大帽子啊!上次是说我‘不孝’,这次是说我‘贪墨’,敢情在父亲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和宋宜春唇枪舌剑,宋翰也只好站在旁边干晾着。

    有小厮跑了进来,道:“国公爷,世子爷,二爷,夫人和蒋家十二姑奶奶带着蒋家的表小姐过来给您们磕头了。”

    宋宜春一惊,道:“蒋家的哪位表小姐来了京都?”

    宋墨也不多说,只道:“你见了就知道了。”

    宋宜春直皱眉。

    宋翰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宋墨但笑不语,站到门口迎接。

    宋宜春总不能推开宋墨扬长而去吧?

    他只好坐在太师椅上等。

    很快,窦昭和蒋骊珠就陪着蒋琰到了门口。

    宋墨见蒋琰一副虚弱得快要倒下去的样子,虚扶着她进了厅堂。

    正要喝茶的宋宜春一见,立刻傻了,手里的茶盅“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蕙荪,”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蒋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死了吗?”他喃喃地道,突然跳了起来,身子朝后直退,“阴阳相隔,你是鬼,我是人,你可别乱来,小心魂飞魄散…”

    他身后是中堂的香案。退无可退,却撞得香案上陈设的茶具鼎器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窦昭和宋墨不由对视了一眼。

    宋宜春和蒋夫人是夫妻,就算是阴阳相隔,他用得着这样害怕吗?

    蒋琰却嘴唇发白。

    嫂嫂虽然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透露出她之所以有今天,全是父亲的错。她之前还有些不敢相信,可现在父亲却避她如鬼…嫂嫂并没有骗她!

    虽然明白,但她还是伤心地眼角微红,垂下了头。

    一直注意着她的蒋骊珠忙上前握了蒋琰的手,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姑父果如表嫂所说。对蒋家不过是表面上的亲热,心里却并不待见蒋家。

    这样也好。

    英国公府继续走他的阳关道。做他的勋贵第一家;蒋家走蒋家的独木桥,做个与争无争的乡绅好了。

    她低声地安慰蒋琰:“没事,你长得和姑母太像了,国公爷估计是吓着了。”

    蒋琰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宋翰却跳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了宋宜春,高声喊着“爹爹”,急急地道:“您这是怎么了?蒋家表妹还等着给您磕头,你可别把蒋家表妹给吓坏了!”

    宋宜春一愣。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宋墨,慢慢地落在了蒋琰的脸上。

    蒋氏从来都是自信高傲的,何曾像眼前这样的畏畏缩缩?

    而且年纪也不对。

    她画那幅像的时候。是在生下宋墨不久,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顶多也就是刚刚及笄。

    宋宜春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太师椅上坐定,摆出一副倨傲的表情,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国公爷,喝斥着宋墨:“既然是女眷,交给窦氏接待就是了,带到我面前来,成何体统?还不快点退下去!”

    宋墨就朝着陈核使了个眼色。

    陈核忙带着蒋骊珠和蒋琰退了下去。

    屋里服侍的见状,一个个忙不迭地跟着他们退了下去,偌大一个厅堂,只剩下宋宜春、宋墨、窦昭和宋翰。

    宋墨就笑道:“好叫父亲知道,这位姑娘并不姓蒋,原来是姓黎,闺名叫遗贵,是黎窕娘的女儿…”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宋宜春已是满脸的惊骇。

    “前些日子黎亮来找我,说遗贵是我妹妹,让我把她接回家来。我知道那黎窕娘曾经做过您的外室,可您和她早在十七年前就断了,怎么我又冒出个妹妹来?待我见到遗贵,就更纳闷了:黎窕娘生的孩子,为何却和我母亲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那黎亮是个什么东西?”宋宜春暴跳如雷地打断了宋墨的话,“他随便找个和你母亲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你就认做妹妹,你还有没有一点脑子?还把那姑娘给带回来家来,你不怕被人笑话,我还怕被人笑话呢!你还不快把那姑娘给送走!”又道,“黎亮呢?你把他交给我,‘冒认官亲’这条罪名他是跑不了的!当年他敲诈我,我看在黎窕娘的面子上放过他一马,没想到他贼心不死,竟然找到了你面前!你不用理他,只管乱棍打死,官府那里,自有我去说项!”

    明知道会这样,当窦昭听到宋宜春的话时,还是忍不生出几分伤感来。

    还好她事先嘱咐蒋骊珠把蒋琰带了下去,不然让蒋琰听到宋宜春的这番话,恐怕宁愿跟着黎亮也不愿意踏进宋家的大门一步。

    第四百一十章三雕

    宋墨嘴角一勾,流露出几分冷峻来。

    他淡淡地道:“可我看那黎亮说话条理清楚,有根有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问从前的世仆,也都说有这回事,所以给这姑娘取得个名字叫蒋琰,带了回来。不好像父亲说的那样把人交给官衙。事情弄大了,就只能翻当年的事了。据说当年给我母亲接生的稳婆是大伯母介绍,恐怕大伯母他们也会牵扯进来,到时候宋家岂不成了京都的一大笑柄?我看这件事父亲还是要慎重为好。”

    “你想混淆宋氏的血脉不成?”宋宜春睁大了眼睛瞪着宋墨,一副狠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是不是混淆宋氏血脉,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又何必来质问我?”宋墨神定气闲地道,“要不,我们还是和黎家打官司?事情无常,有官府插手,说不定一些当年被黎家疏忽的人和事会突然间冒出来证明父亲的清白也不一定,您说,可是这个理?”

    他目光如霜地盯着宋宜春。

    窦昭脑子却“嗡”地一声。

    混淆血脉!

    寻常百姓自然不怕,只要宗族认了,这事也就成了。

    可勋贵之家不同,它涉及到爵位的传承。

    英国公府更不同。

    英国公府的祖上曾经做过太祖皇帝的养子,向来被皇家视为“自家兄弟”。

    她一时间好像有点明白,目光就不由地转向了宋翰。

    宋翰面如血色,正盯着宋墨看,眼角的余光就和与宋墨并肩而立窦昭撞了个正着。

    他眼帘一垂,避开了窦昭的眼神。

    窦昭若有所思,却被宋宜春一声暴喝打断了思路。

    “你这是在威胁我?”他面色铁青地指着宋墨展,“你这孽子!”

    宋墨并不把宋宜春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温声道:“子不言父过。我怎么会威胁父亲呢?父亲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人既然我已经带了回来,就断然没有送回出去的道理,何况还被黎家称为宋氏女,想请父亲答应我将这姑娘认下而已。父亲不必如此震怒,显得您好像心虚似的。”

    宋宜春脸涨得通红,瞪着宋墨刚说了声“你”,宋墨又道:“对了,前几天。天津那边有个叫宋世泽的,说是曾经服侍过祖父的老仆找了过来,您正好不在家,我就帮您见了宋世泽,您要不要也见见这个人?据他说,当年英国公府遭了贼,很多人都逃了出去,想回来,家里的管事仆妇都换了,没有门路。就纷纷找上了他们这些老人,父亲见了宋世泽。正可以向宋世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说英国公府不怕事,可家里那么多世仆失踪,闹到皇上那里,也不好看。”说完,他端起茶盅,低头轻轻地吹了吹水面上的拂叶,呷了一口。

    宋宜春又惊又恐地望着宋墨。

    宋世泽!

    要不是自己当时已经处置了很多人。没有正当的理由,怕再动其他人会引起其他世仆的惊慌,又怎么会放过这老货!

    没想到这老货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还投靠了宋墨。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英国公吗?

    他们这些老东西想干什么?

    还想反了天不成?

    早知道这些老货这么大的胆子,自己就应该痛下杀手,把他们全都除了才是。

    宋宜春气极而笑,道:“那你就把那个宋世泽叫进来好了,我倒要看看,仆役告东家,谁给他的这个胆?”

    宋墨微微地笑,让人去叫宋世泽。

    这孽子还真敢去叫!

    宋宜春一杯盅就朝宋墨扔了过来。

    宋墨侧身,很轻松地就避开了。

    宋宜春怒道:“孽子,你还敢顶撞父亲!”

    窦昭看着,心里真是腻烦透了。

    她在一旁小声嘀咕:“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是人!不过是看着那小姑娘可怜,想把人放下来,国公爷这样发脾气,莫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世子爷好心给您善后,您倒好,还嫌世子爷多事,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应该算这件事,让那些没有出路的世仆们去投奔广恩伯府好了…”

    宋宜春闻言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宋墨这么大的胆子,是因为和广恩伯勾搭到了一起。

    宋墨他不怕。

    他难怪还敢杀了他不成?

    可广恩伯不同。

    他有多狠心,他是亲眼见过的。

    宋宜春心里一阵慌乱,脸上红一阵白一块的,非常的精彩。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东西!

    窦昭真心不待见这个公公。

    宋世泽被武夷领了进来。

    他恭谨地给宋宜春行了大礼。

    宋宜春见他那张老于世故的脸,想到广恩伯,一时间只觉得兴味索然。

    他大声喝着护卫:“还不进来把这个老东西给人拉下给我打三十大板!”

    二十大板就能要人的命,何况是三十大板!

    宋世泽这下子真正的死心了。

    他们这些人,所求的不过是条活路而已。

    忠心侍主,也人投地,是一种活法。

    以死殉主,为后人留片余荫,也是一种活法。

    像宋宜春这样自毁长堤,就算是他们想忠心,想殉主,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别人根本不稀罕。

    他端肃给地宋宜春磕头。

    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是在向宋宜春作别一样。

    愤怒之下的宋宜春感觉不到,心细如发的窦昭却感觉到了。

    她不禁大为佩服地看了宋墨一眼。

    宋墨则慢慢地喊了一声“父亲”,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父亲要处置世仆,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好,我就不在这里惹父亲的眼,请您允许我们告退。”

    他置身事外的起身,朝着窦昭点头,示意她跟自己走。

    窦昭落后宋墨两步的距离,跟着宋墨朝外走。

    宋宜春和宋翰都有些傻眼。

    他们都以为宋墨会护着这个宋世泽。

    涌进来的护卫忙纷纷避让。站到了一旁。

    宋世泽却明白过来。

    这是世子爷在警告他,让他交投名状呢!

    他想活命,就得照着世子爷指得路走。

    而且,这到底是条什么样的路,还得他自己琢磨出来,否则没有这个机敏性,世子爷也不会用他。

    他苦地抱住了宋墨的大腿,哀求道:“世子爷。求您救救老奴的性命。老奴什么都愿意说。”

    宋墨轻蔑地瞥了宋世泽一眼,这才寡淡地对宋宜春道:“您也看见了,我不救他都不行!”

    夏琏几个冲了进来,和宋宜春的护卫对峙而立。

    宋宜春气得嘴角直哆嗦。

    宋墨看了夏琏一眼,带着窦昭退出了厅堂,急急地走到了院子中间。

    厅堂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宋宜春暴怒的喝斥。

    可没有谁把这当一回事。

    樨香院的仆妇早就不知道躲到了那里,宋墨刚才还美玉般的面孔顿时蒙上一层灰色,显得黯淡无光。

    窦昭还以为她是在为父亲情份荡然无存而伤感,不禁安慰他:“人和人都要讲缘分的。你看。我和父亲在一起就没有好气,可你和父亲却像亲生父子似的。我要是吃你的味。那可得被醋给淹死。”

    宋墨的神色一点也不见好转,而是喃喃地道:“不是父亲!”

    窦昭没明白。

    宋墨看了她一眼,那深沉的目光,像子夜无星无月的天空,让人渗得慌。

    “杀窕娘的,不是父亲。”他低声道,“如果是他。他就不会如此诧异了…”

    难道是宋翰?

    可他才十四岁!

    想到今生她初次遇到宋墨的时候,宋墨才十三岁,比宋翰还要小一岁。窦昭望了厅堂一眼,隐隐有点明白宋墨的意思。

    沉默中,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宋墨叹了口气,安抚般地轻轻地拍了拍窦昭的肩膀,柔声道:“我们回去吧!免得等会把人抢到手了,还要面对父亲虚伪的质问!”

    窦昭也没有这个心情。

    她抿着嘴朝着宋墨笑了笑,和宋墨离开了樨香院,轻声地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查他身边的人。”宋墨道,“他不可能亲手做这种事,他也做不来。”

    至于查出来怎么处置,他却没有说。

    窦昭能理解他的心情。

    溺爱容忍了十几年的弟弟,突然变成了陌路,甚至欺骗了他,他需要时间整理。但他没有回避,还能这样冷静地判断处理事情,还是让她心生敬佩。

    她想帮他调节一下心情,温声道:“还是你冷静,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比我可冷静多了。若是我,只怕心思全放在了和国公爷吵架上面了,你这样,既强迫国公爷让琰妹妹进府,还逼着宋世泽等表了态,查出了黎窕娘的死与国公爷有没有关系,可谓是一箭三雕了…”

    被窦昭安慰,宋墨的心情好了不止一点。

    他笑着摇了摇头,嘱咐窦昭:“你等回回去,当着阿琰的面,可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窦昭点头。

    在颐志堂的门口碰见了蒋骊珠。

    蒋骊珠松了口气,道:“琰妹妹正急得团团转,说不可因为她的事让表哥和姑父反目,非要我去樨香院看看不可。”

    “我和父亲反目,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与她何干?”宋墨第一次当着蒋家的人承认自己和父亲有隙,“让她不必担心!”

    蒋骊珠不由叹了口气,望向了窦昭。

    窦昭朝着她微笑着点头。

    蒋骊珠心中稍安。

    窦昭道:“我和你去看看琰妹妹,也免得她乱想。”

    第四百一十一章走动

    蒋骊珠陪着窦昭去了安置蒋琰的碧水轩,宋墨则去了书房——等会儿夏琏带人把宋世泽“抢”了回来,想必宋世泽还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蒋琰正坐在内室临窗大炕的炕沿上望着一盆葡萄松鼠的玉石盆景发呆,听到动静,她立马就站了起来,上前给窦昭行礼。

    窦昭携了她的手,没等她开口,就三言两语地把在樨香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当然,宋宜春的有些言语就略过了。

    蒋琰闻言愣了半晌,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地低声道:“国公爷,不喜欢蒋夫人吗?”

    她心里虽然相信宋墨的话,但现在能证实她身份的两个人一个已经身亡、另一个却矢口否认,她还是很谨慎地称蒋氏为蒋夫人。

    “我也不太清楚。”窦昭真诚地道,“我嫁过来的时候,婆婆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她说到这里,灵机一动,问蒋琰,“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调查婆婆的事?”

    蒋琰激动地点头,墨玉般的眸子终于有了点光彩。

    蒋骊珠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她对窦昭处事的方法很是佩服,写信回蒋家的时候,不免推崇备至,让蒋家的大太太感慨不己,对着蒋家的女眷道:“世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我原以为大姑奶奶去后,没有个给他当家作主的长辈,谁知他却误打误撞地娶了窦氏,可见这有姻缘是上天注定了的。”

    蒋撷秀闻言沉默良久,第二天就答应了蒋家为她定下来的婚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蒋骊珠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了,笑着起身告辞,把时间留给窦昭姑嫂俩说悄悄话。

    窦昭就和蒋琰去了碧水轩旁的水榭里坐下,并道:“现在已经过了明路,你以后就安心在英国公府住下来,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蒋琰轻轻地点了点头。有心想问问黎亮,但知道自己亲生的哥哥嫂嫂恐怕会不高兴,到底把这话给咽了下去。

    窦昭就问起给她做的衣裳首饰来:“我和你哥哥商量过了,明天我就带你去陆家给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磕个头。”

    在外面住的那几天,窦昭派过去的一个嬷嬷已经详细地跟她讲了一遍宋家和各府的关系,她知道陆家是老英国公夫人的娘家,自己去陆家,是要认亲。她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既担心自己出错丢丑,又怕落到实处,自己最终不是宋家的女儿,此时有多欢喜雀跃,到时候就有多失望丢脸。

    但想到窦昭挺着个大肚子还为了她的事奔波,她就满心的愧疚,“不去”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低声地应“是”,第二天梳妆打扮一番,跟着窦昭去了陆家。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正在奇怪:“蒋家的小姐虽多。可让蒋氏心疼得要收为干女儿的好像还没有。砚堂这是搞什么鬼呢?难道是被下面的仆妇给糊弄了?蒋氏走得突然,有人假传蒋氏的遗嘱也有可能!”

    宁德长公主这几年的养气功夫越发的好了。笑着劝自己的这个嫂子:“人马上就要到了,见到面了不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窦昭和蒋琰过来了。

    陆家大奶奶亲自到垂花门口迎接,见到蒋琰之后,就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进了陆老夫人的内院,她还频频地抬头打量蒋琰。

    蒋琰十分的不自在。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却惊呆了。特别是宁德长公主,宫里的腌臜事见多了,想得也就远了。

    蒋琰给她们磕了头之后。宁德长公主立刻找了个借口让陆大奶奶带着蒋琰去了后花园,自己则打发了身边服侍的,只留了窦昭一个人说话。

    窦昭来这里,一来是陆家对他们俩口子一直充满了善意,蒋琰需要陆家的承认和支持;二来也是为了把蒋琰的身份挑明之后,看陆家对当年的事有没有一点印象,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宁德长公主问起,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两位老夫人。

    陆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宁德长公主则不停叹气,道:“我当年就觉得不对劲。明明是足月生的孩子,怎么虚弱成那个样子?可你婆婆一时被迷了心窍,全然没有发现,我们这些做叔伯婶娘还能说什么?宋翰从小到大不知道用了多少珍贵的药材调理身子,银子像水似的往外泼,可底子还是没有砚堂牢靠,可见这孩子当年不是早产就是被药催下来的。”又道,“如果是早产的还好说,怕就怕是被药催生下来的。可见英国公铁了心要把这儿子接进府,当年的蛛丝马迹十之八九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你们也不用查了。如果能肯定,就让这孩子以蒋家表小姐的身份认下来;如果不能肯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多双筷子,多陪送副嫁奁,总比万一错过要好。”

    “我们世子爷在这上面倒和您想到一块儿去了。”窦昭笑道,“就算这姑娘和世子没有血脉关系,可和我婆婆长得这么像,就是缘分,就当多了个妹妹的,好生照顾就是。”心里却早就认定了蒋琰和宋墨是亲兄妹。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颔首,问起韦家和贺家来:“砚堂有什么打算?”

    窦昭笑道:“世子爷说,今年春上起河南就不太平,有人流窜到清苑县做了流寇,和本地的乡绅勾结,打家劫舍,要让官衙仔细地查查才好,不可让这些人扰乱了地方的清静。听世子爷的意思,这几天就会有结果了。”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不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又道,“不必和那样的人家一般见识。”

    想当初,金桂银桂家不过是给了昔日的师兄弟十两银子,就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韦全和贺清远勾结流寇,还能有个什么好?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就让人请了蒋琰过来,从身上褪了两件饰物作了见面礼,细细地问了蒋琰一番。

    蒋琰虽答得滴水不漏。可也难掩神色间的局促。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不无可惜地摇头,觉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却从小跟着黎家在街衢小巷里长大,畏畏缩缩的,到底难脱小家子气。

    窦昭也知道,如果时间允许,能把蒋琰再养些日子再带出来最好,可她过些日子就要生了,等她能脱开身带着蒋琰露面。时间太长,就怕蒋琰被传出是蒋家送过来服侍宋墨的,坏了蒋琰的名声。

    她不停地给蒋琰打气,带着蒋琰回了趟窦家。

    宋墨心疼得不得了,不让她再出去:“对付父亲我有的是办法,你不能不顾着自己到处乱跑。”

    如果窦昭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觉得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没有了意义。

    窦昭笑道:“稳婆本就要我多走动,我正好没事,带着琰妹妹出去透透气也好。”

    宋墨的脸色却不见好转。

    窦昭只好道:“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我就立刻呆在家里。”

    宋墨这才神色微松。

    蒋琰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知道窦昭和宋墨这是为她好。可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特别是大家的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像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就担心那些人会知道她曾除丈夫之外,还和别人不清白,觉得自己好像随了养母黎窕娘似的,自以为自己的那点丑事别人都不知道,实际上满街坊没有一个不对她指指点点的,就是自己。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的非议…

    能躲到英国公府来,特别住进了僻静的碧水轩,不愁吃喝。每日只要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她觉得这样很好。

    京都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宋墨有个表妹住在英国公府,窦昭心疼这表妹文君新寡,正思寻着她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免就有人看在英国公府的份上打蒋琰的主意。

    蒋琰吓得面色如雪,去求窦昭:“我不想再嫁人,您把我送到庙里去吧!”又想着自己早应该是死了的人,可几次求死不成,反而胆子越来越小,受了宋墨和窦昭的庇护之后,就更加不敢死了,不禁小声地哭了起来。

    窦昭知道她受了伤害,没有那么快就能恢复过来,忙安抚她道:“这是为了防止别人说你的闲话,并不是要把你马上嫁出去。”

    可能是从认识窦昭以后,窦昭就显得特别的镇定自若又细心周到,蒋琰非常的信任窦昭,她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道:“那我以后就在家里做针线吧?嫂嫂要添小侄儿了,我也想为小侄儿尽尽心,只求嫂嫂不要嫌弃我是个没有福气的人就好。”

    “你能被你哥哥找到,就是个有福气的人!”窦昭能体会蒋琰的不安,就像她自己前世在静安寺胡同始终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一般的彷徨,因此不仅温柔地安慰她,还派了一堆绣活给她做。

    蒋琰反而安定下来,每天和新拨给她的贴身大丫鬟映红高高兴兴地做针线,人精神了很多,到了六月初六,见窦昭指挥着家里的丫鬟婆子晒书,她非常的羡慕,道:“原来嫂嫂还认得字。”

    窦昭一愣,笑道:“你不识字吗?”

    蒋琰红着脸着:“小时候跟着舅舅学了几天的《三字经》,她说女孩子学这些没用,舅舅后来忙着进学,就没学了,现在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窦昭想了想,笑道:“那你想不想学?如果你想学,我跟你哥哥说一声,让他给你请个老翰林回来教你读书写字。”

    蒋琰眼睛一亮,道:“能行吗?”

    “怎么不行?”窦昭笑道,“又不是去考状元,不过是学几个字明明理罢了,还分早晚不成?”又嘱咐她,“你当着你哥哥的面,可不能再称黎亮做‘舅舅’了,他正因为黎家拐了你去,又不曾好好待你,恨死黎家了。”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九重紫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