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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流言
季红闻言脸色发白,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早就把苗安素的细软交给了金桂银桂两姐妹保管。
“二太太的东西全在这里了,”她怕苗安平看出端倪,战战兢兢地道,“您说的那些细软首饰什么的,我们都没有看见。”她说着,哀求般地瞥了一眼和她一起去四条胡同的丫鬟婆子,“舅爷您要是不相信,可以问她们。”
窦昭的人怎么会把苗安平放在眼里,又瞧不起他这副贪婪的嘴脸,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没人说话。
苗安平不相信。
他眼珠子一转,笑道:“我不是要把姑奶奶的东西占为己有,我是想问清楚,怕那些好东西都被宋家二爷给吞了,到时候姑奶奶可就亏了!”
如果能让苗安平误会东西是被宋翰留下了,岂不更好?
苗安平的话提醒了季红,她发誓自己没有收藏那些金银细软:“…如果是奴婢拿了,让奴婢天打五雷轰!”
这是很厉害的诅咒了。
苗安平顿时有些犹豫。
难道真的是宋翰把自己妹妹的细软给吞了不成?
他吩咐了身边的一个闲帮几句,转身又要进城。
他身边的闲帮一把拽住了他,悄声道:“你不是说要好好地敲你妹夫几笔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这样的急切?大可以等过些日子再去找宋家二爷——有账不怕算,你还怕他不把东西交出来?”
苗安平一想,这话有道理——他刚刚收了宋翰的遮羞费和汤药费,如果又急急地去向他讨要那些细软,万一把宋翰惹毛了,一拍两散,他可就亏大了!
他对季红几个道:“到时候你们都要给我作证,我们根本就没有拿到大姑奶奶的细软,那些东西都被宋墨给贪了。”
季红连连点头。
窦昭的人却不作声。
苗安平看着心中不悦。
季红却怕再生波澜。忙道:“舅爷辛苦了!我们家二太太恐怕还不知道舅爷去过四条胡同了吧?我这就派人去跟二太太说一声,灶上的婆子也好准备些好酒好菜地招待舅爷…”
苗安平和苗安素有言在先,在宋翰那里敲到的银子两人分成,这要是跟着季红几个一起去了田庄,他刚刚得到的银子岂不要分给苗安素?可如果不跟着去,这箱笼里的东西他又怎么弄到手呢?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把到手的银子藏起来了再说:“你跟你们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这边还有朋友要招待。等我送走了朋友,再去看望她不迟。”
季红松了口气,佯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恭敬地送了苗安平和他的一帮朋友离开,这才曲膝给金桂和银桂姐妹行礼:“不是我有意把两位姐姐牵扯进去,两位姐姐也看见了,如果我把二太太的细软交给了舅爷,只怕这些东西一件也落不到我们二太太的手里。”她说着,哽咽起来,“二爷是靠不住的了。二太太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如果这陪嫁的细软再给舅爷搜了去。我们二太太以后可怎么活啊!”
金桂年长,家变之后不是那么容易心软,而银桂一直有金桂保护,听着不免动容,忙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们出门的时候夫人交待过,一切都听姐姐的。不过是帮着姐姐拿点东西,姐姐不必如此客气。”
季红放下心来,对金桂银桂姐妹谢了又谢。由窦昭的人护着回了田庄。
苗安素知道自己的哥哥从四条胡同敲了四百两银子,不由愕然。
在田庄上陪苗安素的苗母忙道:“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他请了那么多人帮你出面打擂台,虽是交情,可人家也不能白白地随你哥哥跑一趟,不吃顿谢宴,每人赏几两银子,以后你哥哥有事,谁还会屁颠屁颠地帮你哥哥办事?你别以为你哥哥是为了他自己才去要这笔银子的。”
苗安素听了心中更冷,连应酬母亲的话都不想说了,让乳娘把箱笼抬进了临时当作库房的西间,自己则郑重地打赏了窦昭的人,叫了季红去内室说话。
知道自己的细软得以保全下来,全靠了金桂银桂,她忍不住泪盈于睫,吩咐季红:“你辛苦点,再帮我跑一趟颐志堂,把这些东西交给夫人帮我保管。我哥哥那个人我知道,他从宋翰那里讨不到这些细软,说不定会带了人来搜我的屋子。虽说这里有世子爷的人护着,可世子爷的人防的是二爷,总不能让人家插手我们兄妹的事吧?何况我还想让我哥哥帮着我把宋翰搞臭,此时不好和他撕破了脸。”
季红应是,水也没喝一口,随着窦昭的人去了英国公府。
窦昭觉得苗安素的顾忌不无道理,让若朱和季红清点了东西,列了清单,拿出个匣子装好,贴了封条,交给了若朱保管。
季红代苗安素给窦昭磕了头,这才回了田庄。
窦昭叫了刘章过来问话:“四条胡同那边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刘章笑道:“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苗家又来讹诈英国公府的银子了;二爷和国公爷的通房通奸了;二太太被二爷打变了样子,都不能见人了;国公爷被二爷气得嘴歪手颤,说不出话来了…都不知道这些话是怎么传成这样的,听了让人哭笑不得!”
“流言蜚语就是这样的了。”窦昭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笑道,“你派人盯着,若是有人出面为二爷辟谣,你们就再给二爷抹抹黑,必要时要让街坊邻居都知道二爷和国公爷的通房通奸,把二太太气得去了田庄静养。”
刘章笑着应“是”,盯宋翰盯得更紧了。
宋翰在家里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大可小,特别是沾上了苗家,无风都能起浪,何况还有苗安素从中搅和!
他换了件衣裳,急急去了樨香院。
宋宜春正因为算计宋墨不成还把杜若折了进去恼火着,听说宋翰来见,他阴着脸。冷冷地说了声“不见”。
丫鬟婆子们不敢跟宋翰说实话,支支吾吾地敷衍着。
宋翰哪里还看不出来,径直闯进了宋宜春的书房。
宋宜春正在练大字,把笔一丢,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宋翰忙陪着笑脸道:“我有要事想商量父亲,听说小厮说您在书房里练字,就想着来给父亲磨磨墨。”
伸手不打笑脸人。
宋宜春神色微霁。
宋翰趁机说明了来意:“我想明天就去拜访辽王爷——辽王爷马上就要走了,这件事办砸了。我们总得给辽王爷一个交待,这样不声不响的什么也不说,辽王爷十之八九会误会我们没有担当。这人可以没有本事,却不能没有担当。哥哥之所以能这样嚣张,不过是依仗着皇上的恩宠。如今哥哥和我们之间绝无转圜的余地了,若是我们再失去了皇后娘娘的支持,以后哥哥就更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宋宜春现在最怕的就是宋墨找他算账。
虽说宋墨是他的儿子,可他很早就知道,他这个儿子可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一不做二不休。想把宋墨除掉了。
宋翰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他想了想,从库房里找了几件贵重的东西出来。写了个拜帖,让人送到了辽王府。
辽王每年不知道给京都的这些王公大臣送了多少东西,现在他要回辽东了,又有皇上和皇后的宠信,给他送程仪的人很多。
宋翰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辽王却在书房里接见了宋翰。
宋翰见面就跪在了辽王的面前,满脸羞惭地道:“坏了王爷的大事。全是小人谋划不周,还请王爷责罚。”
宋墨这关绕不过去,那就得想办法攻下来。
现在计策失败了。他和宋墨之间再无合作的可能,那就索性想办法拿捏住宋墨。
没有比宋翰和宋宜春更好的人选了。
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那都是他们父子兄弟之间的恩怨,与他无关。
这才是他在书房里见宋翰的缘由。
他笑道:“天恩此话差矣!我和你哥哥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何来责罚?不过是可惜你们兄弟不和,我这个和事佬也没能让你们兄弟化干戈为玉帛罢了。”
宋翰立刻会意,笑道:“这次小人前来,就是多谢王爷大恩的。家兄实在是太固执,辜负了王爷的好意。小人在这里代家兄向王爷道谢了。”
辽王笑着“嗯”了一声,端茶送客。
宋翰恭敬地磕头,退了下去。
耿立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沉吟道:“只怕宋翰不是宋墨的对手!”
“很多人都不是宋墨的对手。”辽王不以为然地笑道,“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谁知道这颗棋子什么时候会起作用呢?”然后道,“以后宋翰想干什么,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你就帮帮他好了,这样用起来的时候才顺手嘛。”
耿立应喏。
宋翰很是兴奋。
他这样,算是和辽王搭上话了吧?
以后他有皇后娘娘撑着,他就不相信,以他的机敏,会混得比宋墨差!
宋墨也就不过胜在比他年长罢了!
宋翰从此巴结上司,结交同僚,不仅很快在锦衣卫里站稳了脚跟,而且还交到了几个对他言听计从的朋友。
等到辽王带着长子和耿立等随从离开了京都,宋翰开始打起了苗安平的主意来。
这个隔三岔五就来到“探望”他的苗安平,太让人膈应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庆祝
苗安平从酒楼里喝得醉醺醺地出来,被人用黑布袋套着拖进旁边的巷子就是一顿打。
那拳头,处处落在要害处,分明是要他的命。
他酒醒了十分,一边求饶,一边高声嚷道:“我是英国公府二爷的大舅兄,你们放过我,要钱给钱,要权给钱,决不食言。”
对方不理不睬。
苗安平心里拔凉拔凉的,吓得瑟瑟发抖,失了禁。
然后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喊着“在这里”,冲上来和要苗安平命的那伙人打了起来。
苗安平扯了头上的黑布袋,发现两拔人都是黑布蒙面,一身短褐,根本分不清敌我。
他手脚并爬地出了巷子。
路人看着一阵尖叫。
也有人认出他来,远远地躲开。
苗安平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家里一阵鸡飞狗跳,苗母更是抱着儿子泪如雨下:“这是怎么了?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你?我这就让你爹去衙门报案,解县令要不是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就告进宫去,让他的父母官也做不成!”
苗安平气结,一把推开了苗母:“你懂什么?”对着苗父揖了揖,道:“这是有人要谋害我!”
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苗家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苗安平这是得罪了谁,又是谁救了苗安平,为什么要救苗安平。
而苗安平想起当时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就有些后怕,他再也坐不住。站起来道:“不行,我要去找六妹,让她在我出个主意!”
苗父正为苗安素和宋翰闹翻了而气愤,闻言不屑道:“她能干什么?没有了英国公府,她狗屁也不是一个。”
“您知道些啥!”苗安平懒得和父亲多说,“六妹如今住的是英国公府的田庄,有世子爷庇护,只要她能守贞,比跟着宋翰不知道要强多少倍。”说完,也不管苗父吹乱子瞪眼睛。去了苗安素居住的田庄。
纵然这个哥哥再不好。也是一母同胞的,遇到了生死劫,苗安素也没办法坐视不理。
她听了心吓得砰砰乱跳,去求窦昭:“我哥哥是个惹是生非。您只要派两个护卫守着我哥哥。不让人打他黑棍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只当没看见就是了。”
苗安素只是想保住苗安平的性命,可没准备让他借着英国公府的名头狐假虎威。
窦昭想了想。提醒她道:“就算我安排两个护卫守护着你哥哥,可这也不是长久之事。我看解铃还得系铃人,你不如让你哥哥找找二爷。”
苗安素刚开始还没有明白窦昭的意思,等她坐上了回田庄的马车,这明白过来。
她不禁“哎哟”一声,吩咐马车:“我们回四条胡同。”
马车转头,走了快半个时辰,车厢里又传来苗安素沮丧的声音:“算了,我们还是回田庄吧!”
车夫再次转头。
苗安素扑在大迎枕上无声地哭了起来,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是敲了他几百两银子,他竟然就能要人性命,可见为人是如何的凉薄。自己要是这么一直和他耗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
不行,得想个办法快点离开宋翰才。
苗安素在马车里琢磨着,窦昭这边却接了静安寺胡同的请柬:“七老爷说了,让您到时候带着元哥儿一道去。”
历史并没有太大的偏差,窦德昌中了举人,窦世英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窦家在京都的人都请到家里热闹一番。
窦昭笑着收了请柬,对来送请柬的高升家的道:“你回去禀了父亲,那天沐休,我和世子爷一准到。”
高升家的笑盈盈地应了,窦昭让人带着她去了高兴那里。
宋墨看到请柬和窦昭一起在库房里给窦德昌挑选礼物:“不知道六伯父和六伯母会不会后悔——十一哥这次落了第。”
虽然窦政昌最后还是中了进士,但六伯母和六伯父此时并不知道。
窦昭去了静安寺胡同之后,不免打量着六伯母的神色。
纪氏见状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鬼机灵,都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顽皮!”
窦昭不由摸了摸鼻子反问:“我哪里顽皮了?”
“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纪氏嗔道,“你是怕我看见你十二哥中了举人,和你六伯父后悔吧?你十二哥过继到你父亲的名下,就是为了支应门庭,如今他有这能力,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又道,“而且我相信你十一哥也是个勤奋努力,定不会辜负十年寒窗苦的。”
窦昭动容,抱了纪氏的胳膊,嘻笑道:“六伯母心胸宽广,我要向您学的地方太多了。”
“少在这里拍马屁!”纪氏拍着她的手,和她说着体己话。
丫鬟进来禀道:“榆树胡同太太和奶奶们带着小姐和少爷过来了。”
纪氏和窦昭去迎客。
大家契阔之后去了花厅。
纪氏和五太太走在前面,说着京都哪些官宦人家的子弟这次中了举人,窦昭等人跟在他们身后。
郭氏朝着窦昭使眼色。
窦昭不动声色地落后几步,其他人进了花厅,两人站在花厅的庑廊下说话。
“我听你的话,”她悄声地道,“婆婆让我把白氏生的两个儿子都抱到屋里去养,我没有答应。是谁生的就是谁生的,他们的生母在世,我就是待他再好,也不过是个嫡母,与其和白氏争这些,不如好生生地待他们母子,把精力放在品媛的身上,把她教养好了,给她找一门好亲事。他们一样不敢怠慢我。”
窦昭微微地笑,道:“正是如此!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苦。”
郭氏不住地点头,笑着和窦昭手挽着手进了花厅。
很快,大堂嫂她们都来了,花厅里热闹起来。
高升家的神色有异地走了进来,在窦昭耳边道:“四姑奶奶,小纪大人要见您!”
纪咏?
窦昭非常的惊讶,她跟纪氏交待了几句,去了前院的书房。
纪咏穿了宝蓝色直裰。腰间系着同色的丝绦。英俊的脸上两道剑眉紧锁,正神色焦虑地在屋里打着转。
“喂!”见窦昭进来,他不客气对屋里服侍的人道,“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
书房的仆妇神色大变。全都惊恐不定地望着窦昭。
窦昭却从不疑他。沉声道:“你们退下去。”
纪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仆妇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纪咏上前几步,走到了窦昭的身边,低声道:“你家的那个小叔子是怎么一回事?他和辽王府走得很近。你跟宋墨说一声。让他管管他的这个便宜弟弟,别把全家都给拖累了。”
窦昭闻言心如擂鼓,跳得厉害,道:“你是怎么知道辽王有问题的?”
纪咏听着目光一沉,慢慢地后退了两步,道:“看来我白给你担心了,有些事你早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讽刺的味道。
等待太磨人了。
窦昭此时觉得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个帮手。
她坦言道:“是因为砚堂掌管着金吾卫,绕不过去。其他的话,我们却谁也不敢说。”
纪咏神色微霁,得意地道:“我是什么人?天天就琢磨着这朝中的人事,要是连这个看不清楚,还拜什么相入什么阁啊!”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奇货可居投靠辽王的,看样子你们是要站在太子这边了…算了,我也帮帮太子好了。免得我帮辽王登了基,你们却成了阶下囚,辽王这个人,天之骄子,此时吃亏吃大了,低头低狠了,等到登基的时候,脾气肯定跋扈,你又嫁给了宋墨这家伙,木摧于林,我怕到时候未必就保得住你和元哥儿…”
那自大的口吻,好像一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窦昭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纪咏看事极准。
前世辽王基登之后,的确有些刚愎自用,不是个好说话的皇王。
但她还是忍不住刺他,笑道:“你确定你现在只是个小小的行人司行人而不是内阁辅臣?”
上次纪咏的差事完成的好,皇上顺手把他拎进了行人司里任了行人。
和他刚科的进士此时不是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就是刚刚散馆在六部里伏案牍,只有他,已经换了三个地方了,又年轻,非常的亮眼。
纪咏鄙视地瞥了窦昭一眼,道:“你知道不知道行人司是干什么的?天子近臣!是近臣!他们想夺宫,能绕得过行人司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不和你说了,你记得把我的话告诉宋墨,免得他把你给害死了。”
他说完,拂袖而去。
窦昭气得脸色发红,独自站在小花厅里,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心情才平静下来。
宋墨抱着元哥儿走了进来。
元哥儿远远地就喊着“娘”,伸了手要她抱。
窦昭笑盈盈地抱了儿子,奇道:“你怎么来了?”
宋墨笑道:“父亲要我把元哥儿抱出去给大家看看,谁知道他一直吵着要你,就想,不如让你先抱他一会,免得他到了前厅哭闹起来…”
谁知道他的话音未落,元哥儿已嘟着小嘴委屈地道:“我没哭,我没哭!”
窦昭不禁呵呵地笑,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我们元哥儿最乖不过,没有哭,没有哭。”
元哥儿这才笑了起来。
那笑容,比夏天的太阳还要灿烂。
窦昭情不自禁地亲了儿子一口。
第四百九十四章年关
宋墨见窦昭神色间全是慈爱,眼睛闪了闪,揽了窦昭的臂膀,笑道:“我们抱着元哥儿去前厅吧!”并不问窦昭和纪咏都说了些什么。
窦昭却觉得纪咏的话很重要。
她把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全告诉了宋墨。
宋墨有些意外,眉头微蹙但又很快地舒展开来,笑着赞道:“他不愧是少有慧名,和辽王没有多的接触却一眼就看清楚了辽王的野心。”
纪咏的聪明是无庸置疑的,窦昭点头,颇有些担心地道:“宋翰真的和辽王府的人走得很近吗?”
上次宋翰打苗安平的闷棍,被宋墨派去监视宋翰的人发现了,报给了宋墨,苗安平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宋墨“嗯”了一声,笑道:“我正愁用什么方法不动声色地让宋翰上了辽王这条船,他倒好,没等我动手,就自己跑了过去,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窦昭隐隐有点明白宋墨的用意了。
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不管是前世今生,宋墨虽然都没有准备放过宋翰。
不过,宋翰也的确不是个东西。苗安平虽然坏,可也罪不至死,宋翰却一个不悦就要坏人性命,也莫免太残忍了些。
他们和宋墨出了书房。
迎面却看见纪咏背着手站在院子中间冷眼看着他们。
窦昭一愣,道:“你还没有走啊?”
纪咏却一副懒得理睬她的样子,目光径直地落在了宋墨的身上,道:“眨眼的功夫,元哥儿都会说话了。”
宋墨应着“是”,笑容温和而从容。可不知道为什么,窦昭却觉得宋墨像只遇到天敌的猫似的,警惕地竖起了毛发。
她不由轻轻地喊了声“砚堂”。
宋墨回过头来,安抚般地朝着她笑了笑,然后回过头去和纪咏寒暄着:“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常留了你在乾清宫说话。你今天怎么有空到静安寺胡同来?”
纪咏冷笑,道:“窦德昌是我的表弟,我怎么来不得?”浑身带着刺似的。
宋墨不以为然,笑道:“纪大人有心了,前厅备了水酒,纪大人要是不嫌弃,等会不妨多喝两杯。”一副主人的模样。
纪咏额头的青筋就冒了出来,就在窦昭以为他又会说出什么恼人心的话之时。他却微微一笑,戾色尽消,抬手就掐了朵山茶花走到了元哥儿的面前。
“好看不?”他笑眯眯地问着元哥儿,把花递给了孩子,“拿着送给你外祖父,他一定很高兴。”
元哥儿不认识纪咏,可纪咏的样子却非常的和善,他回头朝窦昭望去。
宋墨嘴角微抿,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
窦昭却是哭笑不得,她嗔道:“纪表哥。花是用观赏不是用来摘的,你不要告诉孩子摘花。”
纪咏嗤笑。道:“用来观赏也好,用来摘戴也好,只要物尽其用,就不算暴殄天物。”他的目光转向了孩子,“元哥儿,别听你母亲的,她总是唠唠叨叨不得要领。你要是听你母亲的,你以后肯定会变成个迂腐先生。这花你拿着,你母亲要是敢给你脸色看。你就来找我——我是你舅舅!”
他算是哪门子舅舅!
窦昭啼笑皆非。
纪咏已把花塞给了元哥儿,然后摸了摸元哥儿的头,转身大步离开院子。
宋墨在纪咏摸儿子头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打掉纪咏的手,此时见纪咏离开了,他风轻云淡拿了纪咏塞给元哥儿的山茶花,随手就放在了庑廊下的美人靠上,对窦昭道了声“走吧”,抱着元哥儿往前厅去。
窦昭是个聪明人,觉得宋墨对纪咏好像有点敏感。
她想找个机会和宋墨说说,可惜宋墨一到前厅,就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番禺的匡卓然。
他是进京来参加来明年的春闱的,这么早到京都,就是来拜谢窦启俊,窦德昌和宋墨的。
窦德昌对匡卓然印象很好,拉着他胳膊道:“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同年!”
前厅的人闻言都有些惊讶,道:“你明天要继续下场吗?”
通常像窦德昌这样的情况,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会歇一场的,万一中了同进士,那可不是闹得玩的。
窦德昌虽然之前没有商量过任何人,他有些心虚地道:“我想乘胜追击!”
窦世横和窦世英都露同不以为然的表情来,宋墨却觉得此是不是谈这的时候,笑着问匡卓然,岔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到的京?住在哪里?”
匡卓然本是个机敏之人,经历过家变之后,行事越发的老练了。他忙笑道:“我昨天才到,暂时住在客栈,想先拜访了伯彦和几位长辈之后再赁个宅子…”
窦启俊就在一旁帮腔,道:“赁什么宅子,就到我哪里去住!”
一时间,倒把窦德昌的事丢到旁边。
窦德昌目光闪烁,抱了元哥儿去院子观鱼。
宋墨若有所思,晚上回去跟窦昭说起这件事,道:“你说,会不会与那个纪家的姑奶奶有关?”
窦昭闻言心中一跳,道:“你怎么想到这上面来了?”
宋墨笑道:“一个男子突然想要独立,不为女人还能为了什么?”
窦昭汗颜。
前有宋墨,后有纪咏。
自己如果不是窥得今生之事,恐怕根本就察觉不到宫变之事,由此可见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厉害的人不管放到哪里还是一样的厉害。
匡卓然搬去了窦启俊那里暂住,窦德昌则闭门读书,除了去探望过匡卓然一次,就没再迈出静安寺胡同。
窦昭知道他会金榜提名,倒也没有把窦德昌的变化放在眼里。
她让刘章注意着宋翰的变化。
陶二家的过来送信,说蒋琰诊出了喜脉。
窦昭喜出望外,大包小包地带了半车东西去看望蒋琰。
蒋琰被陈嘉限制在内室哪里也不让去,见到窦昭,她羞得满脸通红,喃喃地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窦昭璨然地笑。和蒋琰说了半天的家长里短,在陈家用了晚膳,回去后就把服侍自己做月子的妈妈派去了玉桥胡同。
宋墨直皱眉,道:“陈嘉不知道怎么照顾阿琰吗?”
“不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而是照顾得太好了。”窦昭抿了嘴笑,道,“我怕琰妹妹生产的时候受罪。”
蒋琰身子本来就有点弱,这样躺着不吃睡着喝的。等到生产的时候哪有力气。
宋墨知道后吩咐武夷去把陈嘉叫过来。
窦昭拦住了武夷,对宋墨道:“你别什么事都要插一手,让阿琰过自己的小日子。”
宋墨强忍着才没有和陈嘉说这件事。
等到窦昭下次去的时候,就看见陈嘉正扶着蒋琰在院子里散步。
她笑得不行。
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宋墨,并道:“怎样?我说他们会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吧!”
宋墨没有吭声,再看见陈嘉的时候,他神色微霁。
刘章告诉窦昭:“有人横行乡里,打死了人,被拘押在了衙门,想走二爷的路子改判罚钱。二爷这些日子正为这件事奔波着呢!”
窦昭冷笑。
这个宋翰,果然不干一桩好事。
她吩咐刘章:“别让他得逞!”
宋墨却道:“如果他求到了辽王府。辽王府又愿意帮他出面,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窦昭不解。
宋墨淡淡地道:“他四处碰壁之后,发现只有辽王府才能帮他的时候,他才会义无反顾地投靠辽王,死心踏地为辽王办事!”
这的确是个好计策!
窦昭灿然地笑,由此想到了宋宜春。
她提醒宋墨:“你说,国公爷会帮宋翰吗?”
“那就看他的命了!”宋墨不无讥讽地道。“以他的为人,只要有打击我的机会一定是不会放过的。”
到时候辽王事败,宋翰和宋宜春的下场可想而知。
窦昭握住了宋墨的手。
宋墨微微的笑。牵着窦昭的手去了元哥儿的房间。
元哥儿正和小丫鬟玩蹴鞠,见到父母走了进来,他跑着鞠啪哒啪哒地跑了过来把鞠递给宋墨:“爹爹,玩!”
宋墨呵呵地笑,接过了儿子手中的鞠。
窦昭去了正院。
还有一个多月要过年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蔡氏突然来拜访来。
窦昭狐疑地在暖阁里见了她。
她神神秘秘地问窦昭:“外面都在传,说你们家二爷和国公爷的通房通奸,国公爷因此打两个通房都打死了,有这回事吗?要是没有,你想办法辟辟谣吧!外面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事情终于传到了蔡氏这一层了吗?
一个通房被传成了两个通房。
窦昭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有笑出来。
她叹气道:“这种事怎么辟谣!我那妯娌还住在田庄上呢!说是今年过年也不回来了。”
蔡氏的眼睛瞪得了铜铃。
她失声道:“难怪这是真的!”
窦昭不置可否。
蔡氏慌慌张张地走了。
宋翰如宋墨所料,这里那里都走不通关系,那托他的人又口口声声地奉承他是“英国公府的二爷,连皇后娘娘都把您当子侄看待”,还拿出了五千两银子让他打点,他咬着牙求到了辽王府。
很快,打死了人的那家陪了一千两银子了事。
宋翰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
四条胡同顿时车水马龙,热闹起来。
不过,年关也将至,宋宜春、宋墨和窦昭都会去宫里吃团年饭。
窦昭不无恶意地想,如果有人问起宋翰的事就好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朝贺
年三十的团圆饭没人说什么,可等到初一的大朝贺,长兴侯夫人就忍不住把窦昭拉到了一边,问起了宋翰的事:“…真的假的?”
宋墨早就下了决心和宋翰撇清,甚至不惜借了陆家名头,窦昭被人问起来的时候,也就没有了什么荣辱与荣的羞耻感,可她也不好很直白的说确有实事,别人听了会觉得她在幸灾乐祸似的。
她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唉!”长兴侯夫人立刻明白过来,安慰她,“谁家没一两个不成气的东西,你也别放在心上。世子的人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断不会混淆黑白的。”
窦昭感激地道谢。
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参加大朝会的内外命妇都知道了这件事。
她们看窦昭的眼神中或是透着几分同情,或是透着几分好奇,一时间,窦昭成了全场的焦点。
窦昭不由暗暗叫苦。
她虽有让长兴侯夫人帮着传话的意思,可长兴侯夫人的这嘴也太快了些。
窦昭佯装不知道的模样。
太子妃看了就忍不住叹气,招了她到身边说话:“有些日子没看见翮哥儿了,他可长高了?这几天天气冷,我没敢让三皇孙出门,可他却是个坐不住的,闹腾起来没完没了,你们家翮哥儿这些日子都玩些什么呢?”
窦昭笑着一一回答。
太子妃的抬举,让殿中众人看她的神色就平添了几分热情,让窦昭好好地经历了一番人情冷暖。
待到朝贺散了,她听到有妇人小声地议论:“…又没有正妻,怎么就和府里的爷们勾搭上了?蒋夫人去世这么多年了,那英国公府也没有续弦,难道是身本违和,有些力不从心?”
大家的想像力可真丰富啊!
窦昭强忍着才没有“扑哧”一声地笑出来,可还是忍不住回头朝着说话的妇人瞥了一眼。
两个妇人感觉到她的目光。不安缩了缩肩膀,快步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回到家中,窦昭一想起那两位妇人的表情就会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等到过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连顾玉都听说了这个谣言。他跑来问宋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宋墨这才知道话被传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免有些张口结舌。
还好小厮进来禀“静安寺胡同的舅爷过来了”,解了宋墨的围。
顾玉不免有些奇怪:“他不是要参加会试吗?眼看着没几天就是会试了,他不在家里呆着,跑您这里来做什么?”
宋墨也有些不解,吩咐小厮请窦德昌到书房来。
不一会。窦德昌走了进来。
他满脸怒容,一言不发,坐下来咕噜噜地喝了盏茶。
宋墨和顾玉面面相觑,只见窦德昌把茶盅一推,挑了眉道:“魏廷瑜那个人模鬼样的东西,竟然在外面养女人!”
大年初三走岳家,魏廷瑜借口窦明身体不适,礼到人未到。等到正月十六祖母请他们去吃汤圆,魏廷瑜夫妻依旧没有出现。窦世英有些不快。祖母却是个心宽的,只当是魏廷瑜瞧不起自己的出身。劝窦世英:“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你看寿姑,她从小就亲我。可我也不过在她小的时候去见过她几面。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就不要为这些事伤神了。”
窦世英不怨明姐儿,却怨上了魏廷瑜,私下窦昭道:“堂前教子,枕边教妻。魏廷瑜比明姐儿大好几岁,当初他能勾引着明姐儿不顾一切地嫁给他,现在怎么就不知道教教明姐要孝顺长辈!”
窦昭不知道如何断这公案。只有不作声。
现在看来,却是另有乾坤。
宋墨心中一转,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玉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立刻支了耳朵听。
窦德昌知道顾玉和宋墨情同手足,又喜欢顾玉行事爽朗,直言道:“五妹妹一直没有露面,父亲很是担心,前些日子一直盯着我的功课,这两天看着要会试了,就收了功课,让我休息休息,嘱咐我去趟济宁侯府,看看五妹妹。谁知道济宁侯府却乱成了一窝粥,太夫人躺病不起,五妹妹又是骂又是闹的,阖府的丫鬟小厮避之不及——原来那魏廷珍借口五妹妹膝下空虚,年前送了两个丫鬟给魏廷瑜做通房,五妹妹不喜魏廷珍插手济宁侯府的事,人前脚送进门,她后脚就把两个丫鬟给卖了。这下子惹恼了魏廷珍。她索性从扬州买了两个瘦马回来,安置在离景国公府不远的一处宅子里,魏廷瑜说的是去了景国公府串门,实际上是在那宅子玩耍。五妹妹知道后就和魏廷瑜打了起来,把魏廷瑜的脸给抓花了,魏廷瑜羞于出门,过年的时候就躲在了外室那里,五妹妹就带了人过去捉奸,不曾想那魏廷瑜得了消息,竟然带着那两个瘦马躲了起来。五妹妹找不到人,只好在家里洒泼。你说,这件事我怎么跟父亲说好?”
顾玉听得两眼发光。
他一直就看魏廷瑜不顺眼了,要不是碍着宋墨,他早就收拾魏廷瑜了。
“天赐哥,”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撸了衣袖,“魏廷瑜一个破落户,这几天仗着窦家的陪嫁吃饭了穿暖了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我们去教训他一顿。”
“这没你什么事!”宋墨眉头紧锁,喝斥着顾玉,“你好生生地给我坐好了。”
照理,这件事窦昭出面最好,可他实在不希望窦昭和魏廷瑜扯上什么关系,更不要说去为俩口子劝和了。
他想了想,道:“这件事我来跟岳父说,你就一心一意地准备会试好了。”
窦德昌来找宋墨也是此意,此时见宋墨接了手,不由得松了口气,和顾玉数落起魏廷瑜的不是来。
宋墨忍不住心里一阵舒坦,把这件事告诉了窦昭。
窦昭很是惊讶。
魏廷珍前世喜欢指手画脚的,却也没有往魏廷瑜屋里塞女人的道理;魏廷瑜前世不问稼穑。可也没有不尊重嫡妻的道理。
再好的日子,给窦明都会过糟糕了。
她不由摇头,问宋墨:“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巴掌拍不响!”宋墨冷酷地道,“我想劝岳父别管这件事了——不痴不聋,不做阿姑!他们又不是小孩子,我们总不能管头管脚地管他们一辈子。更不能因为这件事,耽搁了子贤的大事。”
这样最好!
他们自己种的因,结得果。自己咽去。
窦昭颔首。
宋墨隔天下了衙先去了静安寺胡同。
窦世英听了很是难过,却不得不承认宋墨的话有道理。
他拉了宋墨喝酒。
窦德昌作陪。
有小厮跑了进来,道:“新东举子邬善拜见十二爷!”
窦世英听着“哎呀”一声笑了起来,颇有些兴奋地道:“这小家伙,我有些年头没见到,没想他竟然会来静安寺胡同拜访!他应该是来参加今年春闱的。快请他进来。”他说完,扭头向宋墨解释两家的关系,至于当年的恩怨,一是他不太清楚,二是他觉得都是些内宅妇人引起的误会。倒没有放在心上,就更不会告诉宋墨了。
宋墨见邬善沉稳儒雅。谈吐谦和,知道他是窦家的四姑爷之后,看他的目光就透着几分审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心里打鼓,出了静安寺胡同就吩咐武夷:“让杜唯帮我好好地查查这个叫邬善的!”
武夷恭声应“喏”。
可查来查去,邬善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却传来了邬善和窦德昌,匡卓然同中进士的消息。
窦世英喜出望外。和窦世横一起把窦德昌拘在家里读书,准备庶吉士的甄选。
待到四月,庶吉士的名单出来。窦德昌和邬善都榜上有名,匡卓然却落选了。
可他并不丧气,欣然带了礼物来谢谢宋墨:“如果不是伯彦和世子,我匡家早就家破人亡了,哪还有我匡卓然的今天!”
宋墨觉得他太客气了,两人寒暄了半天,等窦昭收拾好了,一起去了静安寺胡同。
今天静安寺庆祝窦德昌进了庶吉士馆,窦世枢,窦世横,窦文昌,窦博昌,窦济昌都到了,非常的热闹。
元哥儿声音清脆的叮嘱窦世英:“外祖父,你不喝酒。我娘说,酒喝伤身!”
众人哄堂大笑。
窦世枢则抱了元哥,大赞道:“小小年纪就说话如此清楚,真是不简单。”
窦世英十分的得意,对窦德昌道:“我听说翰林院杜学士家的幼女和你年纪相仿,等过几天我去找杜学士喝酒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
窦德昌却脸色有些发白,落荒而逃。
众人还以为他这是害羞,宋墨却想起了窦昭的话,酒茶端在唇边半晌才轻轻地呷了一口。
晚膳的时候,邬善过来了。
冤家宜结不宜解。他如今是新晋进士,愿意主动亲近窦家,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闭口不提,不知道的只当是这几年他要闭门读书,和窦家走得远了些,依旧笑呵呵地热情招待他。
他却被窦德昌拉去了自己的书房。
大家也不以为忤,由着他们去说贴己话。
书房里的话题就渐渐地转移到了这几年金榜题名的年轻士子上来。
窦世枢道:“算来算去,还是纪见明最耀眼。他前几天去了詹士府,做了东宫属臣。”
第四百九十六章捕捉
宋墨不由挑眉。
这个纪咏,明明知道太子那边不太平还要往那边凑,他这是要干什么呢?
窦家倒没有谁想到要去提醒纪咏,两家毕竟属于不同的阵营,对方倒霉,说不定自家就能得些便宜。
话题慢慢地转移到了几位詹士府的大学士身上,窦世枢特别提到了赵培杰:“…不仅品行端方,而且为人稳健,很得太子相信。现在不显山不露水的,以后肯定是拜相入阁的人。”
宋墨记得窦昭提起过这个人,他不由认真地倾听。
纪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道:“不好了,四姑奶奶昏过去了。”
宋墨心中顿时一痛,仿佛魂飞魄散似的,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拔腿就朝内院跑去。
窦世英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其他人不好去内院探望,就问那小姑娘:“四姑奶奶怎么会昏过去的?当时还有谁在四姑奶奶身边?你来的时候是谁在照顾四姑奶奶?”
小丫鬟口齿清晰流利:“奴婢不知道四姑奶奶为什么会昏过去。当时五太太,六太太,大奶奶等都在,正说着话,四姑奶姑突然就捂了胸口说不舒服,六太太忙吩咐人去拿清凉丸,四姑奶奶突然就伏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六太太吓了一大跳,忙吩咐奴婢来请世子爷,五太太则有吩咐人去叫了大夫。”
几个人的气都提了起来。
窦德昌和邬善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
两人见书房气氛紧张,不由得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这是怎么了?”
窦济昌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窦德昌。
大夫没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画!
窦德昌想了想,道:“我去看看!”
邬善略一沉思,和窦德昌一同出了院子。
窦昭被安置在宴息室临室的大炕上,纪氏等人围在一旁。
大夫还没有来,她人已经清醒过来,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宋墨的臂弯里。
宋墨看着心痛如绞。口气有些生硬地对五太太道:“五伯母,您看要不要让丫鬟给她冲点红糖水?”
“哦!”五太太回过神来,忙吩咐丫鬟去冲红糖水——刚才宋墨冲进来的样子太吓人了,她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纪氏则温声对大奶奶等人道:“大家去暖阁里坐吧?都这样围着寿姑,让她越发的觉得难受!”
最主要的是宋墨在这里,她们这些人理应回避才是。
宴息室的人恍然,随着大奶奶去了旁边的暖阁,只留下了年长的五太太和六太太。
窦德昌和邬善撩帘而入。
宋墨暗暗惊讶。
窦德昌是窦昭的嗣兄。两人一块儿长大,他心慌意乱中冲突了进来还情有可愿,可邬善…
他飞快地瞥了邬善一眼。
却看见邬善熟络地和六太太打着招呼。
六太太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现的很诧异,倒是五太太,看见邬善进来有些错愕。
宋墨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搂紧了窦昭。
窦德昌和邬善的注意力都在窦昭的身上,并不曾留意宋墨的神色。窦德昌更是焦急地道:“你现在感觉怎样?”
窦昭就是觉得累,透不过气来似的。
她笑了笑,因面白如雪在而显得有些羸弱:“我没事。就是刚才起来急了…”
窦德昌和邬善都松了口气。
小丫鬟端了红糖水进来。
窦德昌站到了一旁,邬善却越过六伯母。急急地接过了小丫鬟的托盘,朝前走了两步后又脚步一顿,神色微怔地把托盘递给了站在宋墨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道:“把红糖水给四姑奶奶端过去吧!”
小丫鬟应喏。
宋墨眼皮直跳。
纪氏上前去扶着窦昭。
宋墨却道:“我来!”婉拒了六太太的好意。
纪氏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嘴角微翘,退到了一旁。
窦昭朝着邬善笑着点头。
邬善回了窦昭一个笑脸。
宋墨眼睛微垂,接过了小丫鬟手中的青花小碗。温柔地喂窦昭喝水。
窦昭暗暗惊讶。
宋墨对她好,无庸置疑,可他沉稳内敛。有人的时候更是温柔细腻,柔情蜜意都在不经意间,像这样直白的坦露,还是第一次,让她很不习惯。可当着五太太等人的面,她又不好泼了宋墨的好间,只好强忍着羞意,由着宋墨喂水她喝水。
邬善显得很惊讶。
窦德昌颇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五太太却知道宋墨很喜欢窦昭,只当是宋墨情急之下露了端倪,倒没有在意,只是转过身去连声催着丫鬟“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小丫鬟不敢慢怠,匆匆地跑了出去。
宋墨拿了帕子给窦昭擦嘴,柔声问她:“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再让丫鬟给你冲碗红糖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窦昭觉得有股浊气在胸间吐不出来似的,非常难受。但她不想宋墨担心,笑着摇头,道:“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人却软软地依在宋墨的怀里。
宋墨搂着窦昭,亲亲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地安慰着她:“别事,大夫马上就来了。他要是诊不出什么,我们回去再叫太医院的御医过来看看。”像哄孩子似的小声地哄着她。
窦昭全身无力,任宋墨行事。
窦德昌涨红了脸,轻轻地拉了拉邬善的衣袖,示意他们出去。
邬善神色复杂地瞥了窦昭一眼,这才转跟着窦德昌出了门。
望着晃动的门帘,宋墨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可底头看到窦昭的时候,他的目光又顿时变得充满了柔情。
高升领着大夫一路小跑了进来。
看见窦德昌和邬善神色焦急地站在庑廊下,他上前行了个礼,吩咐小丫鬟带着大夫进厅堂。
不一会,大夫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朝着庑廊下三人拱了拱手,道:“恭喜。姑奶奶是喜脉!”
窦德昌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兴奋地道:“打赏,打赏!”
高升也很高兴,封了个大红包给了大夫,兴高采烈地去给窦世英道谢。
窦昭昏了过去,吓坏了元哥儿,窦世英就抱着元哥儿去了小书房。把自己的收藏的那些把件都拿出来逗着元哥儿玩。听说窦昭脉出了喜诊,他跺着脚道:“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注意。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忙吩咐高升,“快去开了库房,我记得家里还有十几斤血燕,都拿了出给寿姑补补身子。”
高升呵呵笑着退了下去。
窦世英喜形于色地抱着元哥儿去了宴息室。
家里的亲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给宋墨和窦昭道谢。
元哥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母亲安然无恙,伸手就吵着要母亲抱。
宋墨抱了元哥儿,笑道:“娘不舒服。爹爹抱你不好吗?”
母亲昏倒的情景还残留在元哥儿脑海里,他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一副鱼与熊掌最好兼之的表情,让六太太等人都笑了起来。
窦昭也觉得儿子很有趣,她张开了双臂,道:“我没什么事,让元哥儿就留在我身边好了!”
但宋墨还是执意把元哥儿抱走了,把宴息室留给了一群女眷。他和儿子去了外面的书房。
书房里又是另一番热闹。
窦世枢提议大家到小花厅里再喝两盅。
窦世英积极响应。
众人移到了小花厅,推杯换盏,又重新开了三桌。
宋墨找了个机会和窦启俊喝了一盅。然后貌似随意地指了指邬善:“和你们家关系到底怎样?我也好知道怎样对待。”
窦启俊今天喝得有点多,红着脸道:“世交,从小在我们家族学里读书,人挺好,就是家里的长辈有些古板,大家这几年渐渐走得有点远了。”
宋墨眯了眼睛,回去后就让陈核打打听邬善在正定行踪。
当年的事虽然没有人多说,可也瞒不过有心人。
邬家竟然因为窦昭性情坚毅而瞧不上她!
宋墨愤然。可遇到窦昭,他又忍不住道:“听说邬善娶了他的表妹,两人的关系还挺好,前些日子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过几天做百日礼,你说我们要不要跟着随份礼?”
窦昭无意和邬家来往,正确的说,是不想和计氏再有什么交结。她想了想,笑道:“我看还是算了,有十二哥随礼就行了,邬家和窦家是世交,又不是宋家的世交。”
神色间并无异样。
宋墨放下心来,最后还是决定跟着窦德昌送份贺礼过去,至于邬善,窦昭这些日子在养胎,自然不能到处乱跑,等窦昭回娘家的时候,他每次都陪着就行了。
想到这些,他颇有兴致地在书房里练起大字来。
谁知道刚刚写了两个字,纪咏来拜访窦昭。
宋墨眉头微蹙,道:“他来干什么?”
武夷的嘴巴有些干,轻声道:“不知道!他一来就把夫人身边服侍的赶了出来,说是有要紧的事和夫人说…”
宋墨素来尊重窦昭,而窦昭又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府里的丫鬟小厮怎么待宋墨就怎么待窦昭。
他们不敢偷听宋墨说话,也不敢偷听窦昭说话。
宋墨不由在心里腹诽。
纪咏哪次来不是有要紧的事!
可他实在没看出来他所谓的那些要紧事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他写完了一页纸才放下笔,净了手,换了衣服,去了正房。
正如武夷所言,正房的丫鬟婆子都立在院子中间,门帘静垂,整个院子悄然无声。
第四百九十七章失踪
宋墨轻轻地咳了一声,院子里立刻动了起来。
若朱小跑着过来曲膝给宋墨行礼,恭敬地称着“世子爷”,若彤则高声禀着“世子爷回来了”。
宋墨径直朝正厅走去。
窦昭亲自撩着帘了迎了出来,笑盈盈地和他打着招呼:“过来了!”
宋墨微笑着点头,问:“元哥儿呢!”
“乳娘抱着在后院里荡秋千呢!”窦昭和他并肩进了厅堂。
纪咏大咧咧地坐在右排的太师椅上,见宋墨进来,喝了口茶,站起身来,对窦昭道:“我知道的可都告诉你了,你想怎样,早点拿主意。别到时候又说我自作主张。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元哥儿!”然后朝着宋墨颌首,扬长而去。
宋墨气得不行,神态间却很是随意,笑道:“这个纪见明,嚣张跋扈惯了,任何时候都不收敛,他能顺利平安地在官场上混到今天,也是个异数!”
“可不是。”窦昭很赞同他的话,道,“他父母恐怕为他操碎了心!”
她想到纪咏至今未婚,早两年纪家的长辈还敢训斥他几句,之后随着他圣着日隆,纪家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越来越少,她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宋墨看着就十分的别扭,笑道:“元哥儿只有他乳母陪着吗?女子力气小,要是把让他摔着碰着了可不得了,我去看看去!”
“高兴家的小儿子高赞和松萝都在后院陪着呢,不然我也不放心让乳母带着他,”窦昭道,“他如今能跑能跳,等闲的小厮都没他精力好,更不要说他乳母了。我正想和你商量,要不要找几个机敏些的小厮陪着他,也免得没人陪着他玩。”
窦昭现在是特殊时候,不敢和儿子淘气。
宋墨笑道:“那我们等会就看看哪家的小子合适。挑几个比他大个四、五岁的陪着他玩好了。”说罢就要起身去后院。
窦昭却道:“我还有话跟你说。”然后拉着他的手去了内室,“刚刚纪见明过来跟我说,他的堂姐纪令则陪着他的祖母到了京都,还说,纪令则到京的当天晚上,十二哥就去他家拜访。他让我小心点,提醒父亲早点把十二哥的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搞出什么事端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这纪咏也管得太宽了些?
宋墨在心里嘀咕,面上却带着笑,道:“你前些日子还说顺其自然,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十二哥毕竟是做哥哥的,这日子也是他自己过,你还是别插手了。他若真的娶了这位纪小姐,你难道还能不尊称纪小姐一声‘嫂嫂’不成?他若是东窗事发,你一个做晚辈的,又是嫁出去的女儿。哪里能轮到你说话。”他说着,牵着窦昭的手上了临窗的大炕。还帮她脱了鞋,“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生养胎。这孩子可比元哥儿顽皮多了。你看你怀元哥儿的时候,能吃能睡的,现在连玫瑰香露都闻不得,人也瘦了一圈。外面的事,我们别管了。好生把身体养好才是。”
窦昭闻言不由拿了靶镜照来照去:“我瘦了吗?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胖了?”
宋墨坐到了她身边,顺手抽了她的靶镜丢到了一旁。道:“这镜子哪里能看得出来。”然后说起避暑的事来,“今年早点过去,想必亲戚间也没什么话好说。”
宋家在香山有别院。景致十分的优美,夏天他们去好里避暑的时候都会闭门谢客,好好的清静两天。
这孩子也的确是闹腾,去那里歇歇也好。
窦昭笑道:“你定个日子,我先准备着,到时候你送我们过去。”
宋墨有差事在身,是走不开的。
“我想办法请个假。”宋墨去拿了黄历,道,“反天夏天的时候皇上会去西苑,西苑那边不像宫里这么多的规范,王公大臣们都卯足了劲地给皇上留个好印象,我走开了,正好给某些人挪地方,说不定还就真的能请得动假呢!”他说着,翻到了五月二十二,上面写着宜出行,“这天怎样?正好过了端午节,天气也渐渐的热了起来。”
窦昭寻思着前世辽王是十一月发动的宫变,如今还早,前世她离宫闱太远,皇上生病,辽王进京,都是事后才知道的,今生她进常进宫,宋墨对辽王又有所防备,皇上若有异样,肯定是瞒不过她的,香山离京都不过两个时辰路程,想回来也很简单,就懒洋洋地靠在了宋的肩头,道:“你决定就好,我听你的。”
宋墨见窦昭满脸的疲惫,不同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是不是很累?你休息一会。元哥儿那边有我呢!”说着,拿了迎枕,服侍她躺下。
窦昭享受着宋墨的温柔体贴,握着宋墨的手,很快睡着了。
宋墨微微地笑,望着窦昭恬静的睡姿,半晌才起身去了后院。
过了两天,窦昭让人给宋宜春递话,说自己过了端午节就会带着元哥儿去香山的别院住两个月。
自从知道窦昭怀了身孕,宋宜春的心情就很复杂,听说窦昭要去避暑,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是知道了。
窦昭开始准备过端午节和去避暑的事。
窦德昌失踪了。
纪氏来向她哭泣的时候,她瞠目结舌,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他会跑到哪里去?七叔都快急死了。”纪氏哭道,“之前好好的,过嗣的事,也是他同意了我们才答应的,七叔待他像亲生儿子似的…”她说着,紧紧地拽住了窦昭的手,“你说,他会不会是被歹人给绑了去——你出嫁的时候七叔给你装了一抬银票之后,就有很多传窦家是北直隶甚至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家…”
窦昭知道真相。她掏了帕子给纪氏擦眼泪,道:“庶吉士馆那边可知道十二哥失踪之事?十二哥这些日子和谁走得最近?也许对方知道十二哥的下落。邬善不是和十二哥挺好的吗?他们又是同乡又是同科,六伯父和父亲派人去问了没有?”
她沉着冷静的声音安抚了纪氏慌乱的心,纪氏擦着眼泪道:“庶吉士馆那七叔已去问了,邬善还帮着七叔一起找人呢!现在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窦昭听着不由暗暗地嗔怪邬善。
这个时候不跟长辈说明,等到事情闹大了,窦德昌有何脸面回庶吉士馆?
不过,绑架这倒是个好借口。
她很想让六伯母对外宣称窦德昌被绑架了。但又怕六伯母信以为真,担心害怕,索性道:“我看这事不如让世子出面,他有经验。”
纪氏如获救星,眼睛都亮几分,连连道“好”,迫不及待地要窦昭去找宋墨,并道:“我也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太过关心。乱了方寸呗!
窦昭留了纪氏用午膳,又让人去给安抚静安寺胡同和猫儿胡同,派了人去通知宋墨。
纪氏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此时有了主心骨,疲态立现,窦昭吩咐小丫鬟把客房打扫出来,哄着纪氏去睡了一觉。
其间宋墨让刘章带话给窦昭:“纪家的那位纪小姐也不见了,你放心,他们不会走远。最多明天晚上就能把人找到。”
窦昭放下心来。
纪咏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子息还扛了个插满了风车的竹把子。
七彩的风车在院子里呼呼作响。十分的的壮观。
肯定是把人家卖风车的连风车带竹把子都买了下来。
窦昭有些哭笑不得。
元哥儿却欢喜得直拍手。
纪咏就得意地道:“还是跟着舅舅好玩吧?”
元哥儿不住地点头,声音清脆地喊着“舅舅”。
纪咏很高兴。笑眯眯地抱了元哥儿,让他挑了个他自己最喜欢的风车,然后把元哥儿交给了子息:“带着大少爷玩风车去。”
子息恭敬地应“是”,牵着元哥儿去了一旁的抄手游廊,见缝插针地将风车插在抄手游廊的栏杆旁。
元哥儿跑来跑去,十分的兴奋。
纪咏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窦昭道:“窦德昌会不会和我堂姐私奔了?我堂姐也不见了。”
窦昭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纪咏真是太聪明了。
“现在还不好说。”她现在的倒是最怕纪咏胡来。“元哥儿他爹已经派人去查了。”
纪咏点了点头,朝着远处的子息喊道:“插几个在假山顶上,那边的风大。”
子息应声。抱着元哥儿上了太湖石假山。
纪咏扭过头来对窦昭道:“我去邬善那儿问问——他们俩个从小就要好,我就不相信,邬善一点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他瞥了窦昭一眼,“他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
那关我什么事啊!
窦昭在心底嘀咕了两句,道:“六伯母在我这里,你要不要去安慰她两句?”
“有什么好说的。”纪咏不以为然地道,“找不到人,她只会哭,我也只会说些没用的。还是等把人找到了再说吧!”他把子息留下来陪元哥儿玩,自己只身出了英国公府。
好在窦昭早就习惯了他的各种特立独行,得心应手地向纪氏解释,安排子息回府…
宋墨到半夜才回来。
满院子呼啦啦的风车让他不由驻足,奇道:“这是哪来的?夫人今天出门了?”
“不是。”松萝垂了眼帘,“是纪家舅爷买给大爷的。”
宋墨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才抬脚进了内室。
第四百九十八章警告
窦昭已经睡着了。
她被宋墨惊醒,索性披衣靠坐在床头等着宋墨一起歇息。
宋墨梳洗一番上了床,道:“十二舅兄和纪小姐在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窦昭张大了嘴巴。
窦家的人为了找窦德昌都快把京都翻了个遍,没想到他却近在眼前。
大相国寺是京都香火最旺的寺庙,他就不怕被人撞见?
窦昭在心里腹诽,宋墨却笑道:“十二舅兄的孙子兵法学得好。大隐隐于市,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躲在大相国寺里。就算被发现,一句‘各自去礼佛’就可以打发了问话的。大相国寺怕名声受损,也会极力证明两人没有任何瓜葛,十二舅兄打得好主意!”
难怪前世他们能结为夫妻,可见窦德昌并不是鲁莽行事。
窦昭松了口气,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给父亲和六伯父回话?”
早点告诉窦家的人,趁着窦德昌和纪令则私奔的事还没有人知晓,窦家和纪家联手,大可将这件事扼杀在萌芽;时间长了,纸就未必关得住火了。
宋墨笑道:“我明天一早就去趟静安寺胡同——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窦家的家事。十二舅兄就算是有意娶纪家的小姐为妻,也不能这样畏畏缩缩地躲着不出来。他既然敢把纪家小姐带去大相国寺暂时住,就应该能面前前面的困难才是。何况庶吉士馆的庶吉士是十二舅兄最大的保障,他要是因此丢了这个保障,纪家小姐和他的婚事可就没有一点指望了!”
前世,窦德昌也没弃官,可见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没有了收益,连吃食都要依靠珠时候,又怎么能在婚姻上做主呢?
她轻点头,和宋墨歇下不提。
宋墨闭着眼睛。耳边却仿佛还能听风车响起来的声音。
他强忍着没有动弹,直到三更鼓响,才勉勉强强睡着了。
为了赶在去衙门之前把这个消息告诉静安寺胡同,他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起了床,亲了亲还在睡梦中的窦昭,出了内室。
窦家顿时乱了套。
一面是自己娘家的侄女,一面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纪氏气得直接昏了过去。
韩氏则定认是纪令则勾引了窦德昌。并对闻言赶来的五太太道:“十二叔还是个孩子,懂些什么?要不是纪令则使了手段,十二叔怎么连会连前程,西窦的家业统统都不要了?”
五太太却知道这件事情嚷不得,不管是谁家,出个进士都不简单,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坏了个家族的助力。
她不顾身份把韩氏训斥了一顿:“瞎嚷嚷些什么呢?不过是发现子贤和纪家小姐都在大相国寺罢了。有你这样唯恐自家不乱的吗?”
韩氏窘得脸涨得通红,说不出句话来。
醒过来的纪氏无声地哭了起来,道:“这可怎么办?寿姑行事向来沉稳,子贤又是砚堂找到的。本来这事除了寿姑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出面的了,可寿姑却怀了身孕。动不得气…”
五太太和纪氏想到一块去了。
两人都决定不打扰窦昭。
五太太安慰纪氏:“先看看老爷们怎么说吧!西窦以后可得靠子贤支应门庭的。”
这件事已经轮不到她们拿主意了。
纪氏红着眼睛点头,不知道怪谁好。
最后窦世枢拍板,决定把窦德昌“接”回来完事,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被宵晓绑架,宋墨出面把人给救了回来。至于纪令纪,依旧当表小姐看待就行了。
纪氏心中难受。
经此一事。纪令则恐怕就是个死字了。
可生死关头,她只能狠下心下救儿子。
宋墨却知道这件事不像窦家的人想像的那样简单,而且他还指望着以后有什么事窦德昌能帮窦昭出头。窦家的人救他出面去接人的时候,他推辞道:“我毕竟是做妹夫的,接人的人手我来安排,接人的事却不好插手。”
窦世枢想想也觉得宋墨出面不好,可这件事窦家还捂着,派其他人去更不好。
窦世横暴跳如雷:“这个孽子,我亲自去接他!”
宋墨见窦世英被撇到了一旁,朝着窦世英使眼色,道:“我看还是岳父去比较好。”
毕竟窦世英现在才是窦德昌的父亲。
窦世枢和窦世窘然,连连点头。
窦世英向来对子侄很好,窦德昌过继过来,他只当是有个侄儿过来陪他一块过日子,还没有转换角色把窦德昌当成是儿子。直到宋墨为他出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因为是宋墨的意思,他又十分信任宋墨,虽然心里觉得不妥,还是随着宋墨一起去“接”窦德昌。但一出猫儿胡同,他就悄声地对宋墨道:“你是怕子贤被六哥凑吗?六哥不是那种人!”
宋墨啼笑皆非,也不解释,笑道:“您怎么看这件事?”
“我?”窦世英奇道,“我没什么看法啊!”
宋墨语噎,好一会才道:“若是十二舅兄非要娶纪家小姐为妻,您愿意有纪家小姐这样一个媳妇吗?”
窦世英笑道:“这日子是他自己的,他若是觉得纪家小姐,我能说什么。倒是六哥,只怕不会答应。”
宋墨笑道:“只要您答应就行了。纪家小姐以后可是西窦的宗妇。”
窦世英连家产都分了一半给窦昭,对所谓的家族传承之类并不是十分的热衷,因而笑道:“西窦也是乱七八糟的,有什么挑衅别人的。”
有个王映雪这样的继婆婆存在,的确是够乱的。
宋墨目光微闪,笑道:“既然您觉得无所谓,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窦世英还在懵懂中,宋墨已拉着他下了马车。
窦德昌早就被宋墨的人监视起来,他们直接就找到了窦德昌。
窦德昌见是窦世英和宋墨连袂而来,满脸的错愕,但立刻就跪在了窦世英的面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父亲能把令则一起带回窦家。”
窦世英想到窦世枢的决定,不免有些犹豫。宋墨却道:“五伯父和六伯父的意思。把你‘接’回去就行了。可岳父觉得不妥,让我亲自陪着他老人家来‘接’你,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跟岳父说清楚好了,等回了窦家,未必就有这样的机会了,就算有这样的机会,岳父也未必能给你做主。”
只要窦家愿意把纪令则一起接回去。就算是承认了这门亲事。
窦德昌欣喜若狂,把自己怎样欣赏纪令则有的才学,又怎样为纪令则抱不平等等一一说给窦世英听。
窦家家学渊源,他能中进士,才学不庸置疑,又有心要打动窦世英,娓娓道来,堪比名古名篇,让窦世英不由得动容,踌躇着去看宋墨。
宋墨怎么会煞风景。笑着吩咐小厮备了顶轿子,安排婆子扶着纪令则上了轿。
窦德昌眼眶微湿。抿着嘴给窦世英行了大礼。
“你这是干什么呢?”窦世英吓了一大跳,忙携了窦德昌起来。
宋墨脸上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笑意,护送着窦世英等人回了静安寺胡同。
窦世横知道纪令则也跟着回来了,气得青筋直冒,道:“我就知道,让老七出面准得把事情办砸了!砚堂怎么也不拦着他?”他站起来就要冲去静安寺胡同。
窦世枢却一把将他拉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老七才是子贤的父亲!”
窦世横一愣,道:“那怎么能行?您又不是不知道。老七连个蚂蚁都不踩的人,让他管教子贤,那还不是放羊吃草…”
窦世枢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宋砚堂一直在为老七出头呢!”
窦世横神色一紧。
窦世枢有些疲惫地道:“老六,老七有了宋砚堂这个女婿,西窦的事,我们以后都要留个心眼才是。”
宋墨这是借着窦德昌的婚事告诫他们,谁才是西窦的当家人!
只是这话说出来有些伤感慨,窦世枢最终也没有宣之于口。
窦世横脑子转了转就明白了窦世枢的意思。
他不由神色黯然,道:“难道子贤就这样娶个寡妇为结发妻子不成?”
窦世枢苦笑道:“除非你要和老七翻脸!”
窦世横半晌无语。
纪氏却心情复杂地伏在大迎枕上哭了起来。
宋墨就来求纪氏派人去纪家提亲,道:“手心手背都是肉,除开了纪家小姐曾经嫁过,她等你如亲生母亲一样,你总不能看着她命丧黄泉吧!何况十二哥已是两榜进士了,他若是连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又何况安邦治国?您就放手让十二哥去闯一闯吧?”
纪氏没有做声。
可到了下午,却请了官媒到猫儿胡同。
窦世横知道后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不和纪氏说话。
窦昭知道后很是担心,道:“要不要让父亲去劝劝六伯父?”
“那就是十二哥的事了!”宋墨忙了一天,觉得累得骨头都散了架,这些家务事一点也不比庙堂的那事简单,“我们都帮他帮到这个份上了,他若还是摆不平,我看他就是娶了纪令则也一样没有安生日子过,西窦也就别指望在他手里撑起来了。我还想让孩子们有个得力的舅舅呢!”
也免得纪咏一天到晚得嚷他是孩子的舅舅!
他亲吻着窦昭的脸。
从前自己怎么会觉得窦昭在家里不过是主持一下中馈,日子很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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