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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梁园鹤唳华亭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9、逆风执炬逆风执炬
定权朝前走了两步,撩袍坐倒,道:“说吧。”半晌方闻阿宝道:“殿下想听什么?”声音不大,却颇是清楚。定权不料她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愣了一下方笑道:“你若是想再装下去,这么同孤说话可不行。”见阿宝只是不语,遂将手中折扇慢慢合上又打开,那扇子却还是上回蔻珠出事时写的,让周午裱好了,一副上好的湘妃竹骨,素白扇面除了几句诗,连印也没用,更显得极是雅致。只是定权瞧了这扇子,心里却莫名焦躁了起来,想是天气太热,直觉胸臆间都闷闷的不自在,终是清了清嗓子道:“你抬起头来说话,孤问你,你便如实答。若再有半句妄语,孤可以诛了你全族。”他这话语气甚是平淡,脸上也并无向来戾气,却是威严非常。
阿宝只觉心头狠狠一凛,回过神来,轻轻透了两口气,慢慢仰起脸道:“是。”定权一手倚了桌子,望着阿宝眼眸,一字一顿问道:“是谁叫你来的?”他从未这般正面瞧过阿宝,阿宝亦从未敢这般正面瞧过他,此时见了,竟觉得有些惊诧。他的清秀前额,一双剑眉,还有刀裁一般的鬓角,这样看过去,便仿似都是一个生人的。他的眼皮垂下来,原来还有一道漂亮的褶皱,窗外已渐斜的日光投到他的脸上,原来连那睫毛上都浮着一层金粉。原来日日相伴的人,竟也是不曾看清过他的面容的。
定权久不闻回话,方想发作,只听阿宝开口道:“殿下早已猜到了,为何还要问奴婢?”定权不想她一口便认了下来,只觉心向下一沉,冷笑了一声道:“孤就是要听你亲口说出来。”阿宝轻轻一笑,道:“是,是齐王殿下送奴婢进来的。蔻珠的那封信也是我写的,齐王说她早已背主,留不得她了。”定权虽早已疑心了许久,但此刻真的亲耳得证,不知如何,却只觉得失望已极,良久方道:“孤以为你还要抵赖,为何这次这么痛快就说了?”阿宝道:“奴婢知道这次瞒不过去了。”话锋一转,却又加了一句道:“何况殿下还要诛我全家,我父兄虽不把我当亲人,我却也没道理带累他们。”
定权从未听过此等揶揄话语,当即心内便觉怒火如炽,兀自克制了半晌方笑了出来,道:“孤到底还是小瞧了你了。看来你不光字写得好,书读得好,戏更是做得好。这下子孤倒是愈发奇怪了,你究竟是何人?”阿宝道:“奴婢不过便是个奴婢,就算写得出两笔字,读过两句诗,哪里就能够入了殿下的法眼?”定权笑道:“你不肯说,孤自然有的是办法叫你开口。只是孤还要再问一句,你苦心孤诣这许久,眼见垂成,明明可以接着装下去,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去找许昌平?”阿宝倒是忽然想起那夜的杜鹃啼声,微一迟疑方笑道:“殿下带我去齐王府,带我去许大人家,教奴婢写字,又教人日夜护着奴婢。种种恩荫,奴婢不敢不仔细体会了殿下的苦心,顺了殿下的意思去做。殿下何等天纵英明,奴婢这点伎俩哪里瞒得过殿下。既然迟早要事发,倒不如借了这个机会一搏,若是真有裨益于殿下,得蒙殿下青眼相加亦未可知。既已经输了,或杀或剐,便凭殿下处置。”
定权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随手抓起她的下颏,捏了捏,一面冷笑道:“杀你嫌无血,剐你嫌无肉,孤不愿费那气力。只是孤本打算抓一个穿窬探耳的小贼,却不仿碰上了一个胸中有大沟壑的女萧和。齐王还真瞧得起孤,这样的人才也舍得往孤这里送,竟还叫你这双研墨捧诗的手洗了许久的粗布衣服,这等焚琴煮鹤,岂不是孤的罪过?”阿宝偏头从他手中挣了出来,一哂道:“殿下是青宫,未来天下之主,奴婢虽不过是蒲柳贱质,齐王却也不敢用滥竽来搪塞殿下的。”定权哈的大笑了一声,道:“好个三尺喙,还要竟日装成闷葫芦,真是难为你得很了。”他虽嘴上如是说,心中却仍有诸多疑惑未解,一时倒也想不出该如何处置阿宝,思忖半日,终是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阿宝侧目望着壁上日影,如春波般悠悠浮动,忽而忆起那日定权嘴角粘着一颗米粒,漫步在街市中,神情温良得便如寻常少年;他的手指修长而冰凉,搭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气息就吹在耳边,他说:“孤来教你写字。”;他抬起头来,眼睛越过了自己,轻轻唤道:“阿宝,阿宝。”;日影投在他袍摆绣的银线蟒纹上,粲得她的双眸隐隐生痛。她终是回过了神,问道:“奴婢心中也有个疑惑,求殿下告解。”定权道:“你说。”阿宝道:“那个阿宝是什么人?”定权听了这话,竟觉得五内在一瞬间俱凝做了玄冰,握扇的手好容易动了一下,也是酸软无力,只闻阿宝接着道:“齐王也是因为奴婢这名字,才肯收留了奴婢的。”定权转过身去,忽而一扬手,将那柄半开的折扇狠狠从她的耳畔直批到了颧上。力道之劲,居然连坚刚如玉的竹骨都生生折断了一根。阿宝倒伏在地上,听得耳边嗡嗡乱响,颊上只是发木,便觉得似有温热水滴蜿蜒滑落。定权望了望被鲜血污浊的扇骨和扇面,殷红血滴飞溅,却有一点渐到了那个“思”字上,便是一枚丹心,观之只觉刺骨锥心。定权嫌恶的将它甩在一旁,咬牙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还想玩什么把戏?”
阿宝拭了拭颊畔,触手方觉刻骨的疼痛,那血渍干在脸上,扯得半边脸只是发紧。她抬手望了望掌中血痕,开口问道:“不杀不剐,殿下想要奴婢怎么死?”定权却已经平静了下来,笑道:“你想像蔻珠那样,一绳子就去了,天底下却没有这般便宜的事情。”他剪了手,从她身畔跨了过去,叫人唤过了周午来,指着阿宝吩咐道:“去叫人给顾孺人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离孤的寝居近些。安排仆婢日夜侍候着,务必要照顾好了。若是顾孺人短了一根头发,孤就先揭了你的皮。”
周午跑来得急,此刻望了望屋内情景,又见了定权脸色,伸手擦了一把汗,只是诺诺连声。定权却也不再理会他二人,甩手便走了。周午见他走远,呵斥两个探头探脑的侍从道:“殿下的话没有听见么?还不快去把东厢房收拾出一间来,迎接新孺人。”又慢慢蹭进了屋内,伸手扶起阿宝一支臂膊,脸上只是似笑非笑,道:“孺人快请起身吧。”
阿宝勉强支起身来,只觉得左眼下已肿得老高,连眼前物事都看不真切。那柄断扇就横在她脚下,她伸手拾了过来,慢慢展开。扇面已叫干涸血渍胶住,嗤啦一声便揭起了一片,那婉媚风流的笔迹也不是他常写的卢体,阿宝却终究是辨认出了那首诗,轻轻念道:“催送实情来。”周午咳了一声,又道:“请走吧。”只是语气早已不耐烦了。
府中的内侍手脚倒是颇快,不过一个多时辰,果然将离定权正寝不远处的东厢房收拾了一间出来,且是床榻妆台箱笼也都安排了进去。周午亲自送了阿宝过去,又派了四名侍女在身边日夜守着,又有两名内侍在门外日夜守着,疾声厉色吩咐了半晌方起身走了。一名侍女来擦阿宝脸上血渍,见阿宝只是偏让,无奈道:“孺人不肯上药,消不了肿,留下疤来可怎么了得?”阿宝这才仿似还过神来,问道:“你叫我什么?”那侍女奇道:“孺人啊。”阿宝轻轻一笑道:“我是哪门子的孺人?”那侍女道:“周总管说是殿下亲口说的,孺人没听见?”阿宝不再理她,转身倒在床上,那侍女只是不依不饶,定要帮阿宝收拾好了伤处,阿宝教她闹得无法,只得随了她去。一边里还有椅凳,盆架,烛盏,钿络等许多琐碎物件陆续搬了进来,阿宝也不愿看,只是蜷在床上假寐。那几个侍女受了严旨,就在床边站着,寸步也不肯离开。阿宝此刻却觉得疲倦极了,那摇曳的烛火,将帷幄的影子投在壁上,阴沉沉的,原来天早已黑了。这几日来,她已经想算到了太子所有可能的举动,只有这一条,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那个暴戾,阴骘,多疑却又言笑晏晏,温良如玉的少年,他的心到底有多深,她终究还是猜不透。
定权站在书房内,随手从阿宝房内找出的几件物事里拈起了一张纸,却都是她写的字,循序而进,从纸面上半点破陋都看不出。那日她出府用的路条并没有找到,许是早已经烧了。定权甩掉了手中纸张,又随便翻捡了一下,见并无甚特别之物,除了那只象牙小盒和那本诗帖,都是一个婢女的寻常用度。这才真叫心思缜密,滴水不漏,难怪蔻珠也把她当成了敦厚知己。定权叹了口气,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周午答道:“听说已经睡着了。”定权倒是有些诧异,问道:“她什么都没说?没说要见孤?”周午答道:“不曾,说是进了屋就躺下了。”定权想了想道:“看好了她,睡起来叫她吃些东西。”周午答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瞧了定权一眼,当心翼翼道:“殿下心里可要打算好了,这种人留着便是祸害。”定权哼道:“你知道什么,要杀她不过是翻手覆手的事情。她一个平头奴子,还怕她能翻上天去?只是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况且,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现下也难说呢。”周午答应道:“只怕殿下今日纳妾,宫里明日便知晓了。”定权笑道:“他们知道了最好。她不是说是河间顾家的人吗,你也再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午应道:“老奴这便派人去查。”定权点头嗯了一声,道:“你去吧。”
眼见着周午去远了,定权这才坐了下来,眼望着跳动的烛火,只觉得两太阳也在跳个不住。他伸出手来压在额畔,倒是突然想起许昌平的话:“殿下今后当临渊履冰,不可随意轻信半人。”他是一向如邻深渊,如履薄冰,活得战战兢兢,可是又如何,他们不还是一个又一个地算计上了他么?便是他许昌平,谁知道到底又怀着什么心思?他伸出手去,轻轻拨弄了一下烛火,那火苗得了人气窜得老高,直朝他指上舔去,炽烈滚烫的疼痛,从指尖一下子传进了心里。
财色于人,人之不舍,譬如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儿舐之,则有割舌之患。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他素来不信佛法广袤,慈悲无边;亦不信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只是,这烧手之痛,他却是真真切切的尝到了。
千峰翠色
此后数日并无大事,阿宝只是终日昏睡,便是醒了也不过呆坐。定权也只是偶尔询问服侍她的侍婢,并不曾亲自再去看过她。又过了五六日,周午回来向定权秉道:“派去河间府的人已经回来了,只说是顾家长子顾琮仍在,只是既不袭职,又早已分了家,亦是败落了,另有几房也已经迁居它处。向顾琮的家人和乡人打听,都说是顾眉山活着的时候妻妾仆婢无算,子女更是不胜数。庶出小姐的闺名原本就是各自母亲取的,他们本就不知,上一辈的人分家时又流散得差不多了,是以顾孺人的名讳,也无人说得上来。”定权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便算了罢。”转念又笑道:“不想民间也有这般人家。”周午道:“正是。殿下现下如何打算。”定权用手指轻轻叩了叩几案,扯了张纸出来,望着案前摆的一只天青色美人觚,沉吟了片刻,又取过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下三个字来,周午延颈瞧时,却是顾瑟瑟三字。定权想算着阿宝年纪,又随意写了生辰八字。交给周午,吩咐道:“你明日便到宗正寺去,将事情办好。”周午答应着要去,定权又指着那美人觚道:“将这个送到顾孺人那边去。”周午虽是疑惑,终是应了一声,抱着那觚出去了。
太子纳侧妃,这事情说小不小,说大倒也算不得多大,何况娶得又只是最末一等的六品孺人。只是因为定权的元妃侧妃俱是他冠礼后皇帝为其选定的,说到正经自己选妃,这还是头一遭。是以周午将定权为阿宝捏造的名字,生辰,家世等等报到宗正寺,不等玉牒造好,阖宫上下,便都知晓了此事。
定权次日一早入朝向皇帝问安,皇帝正展了双手,一旁有内侍在为他束玉带,见他进来,遂挥手叫那内侍下去了,笑问定权道:“朕听宗正寺的人说你新纳了一个孺人?”定权答道:“是。此等小事还劳父皇操心,儿臣惶恐。”皇帝笑道:“也不算小事了,虽只是侧妃,终究算是朕的媳妇,却是谁家的女儿?”定权答道:“是前河间府知州顾眉山之女,原本是儿臣近侍。”皇帝拈须轻道:“知州。”定权脸上微微一红,道:“儿臣见她素来温柔知礼,便抬举她作了这个孺人,若是父皇觉得不妥,儿臣这就去告诉宗正寺的人,将玉牒撤了下来。”皇帝笑道:“那倒也不必,你如今也大了,这种事情就自己打算吧。”定权答应了一声是,见皇帝没有别的话,这才施礼退了出去。皇帝望着他的背影,似是若有所思,良久方又轻轻念道:“顾眉山。”
东宫筵讲于时并未开始,定棠并无话说,二人相对一揖便各自坐下,倒是定楷笑道:“恭喜三哥新娶了小嫂嫂。”定权笑道:“你也敢拿我来取笑了。这是什么事情,还值得一说?”
定楷嬉笑道:“是,只是听说这位小嫂嫂亦是出于河西顾家,看来我朝要有两位顾皇后了。”
定权听了这话,把起桌上一卷宣纸敲了定楷额头一下,笑道:“你这是听了谁翻嘴嚼舌,我纳个侧妃都能传出这种谣言来?”定楷吐舌道:“众人也只是这般乱传,殿下要怪,就怪母家实在是钟鸣鼎食的大族,听了这顾姓,谁能不往这上边想。”定权冷笑道:“原来如此,幸而我不过是娶个孺人,若是娶了良娣,那顾大人怕还真要认个女儿了。”定楷瞧了瞧他面色,笑道:“不过说出来博殿下一笑罢了,殿下若不爱听,我在这里给殿下赔罪。”说着作势便要跪倒,定权扶住他道:“你好生坐着吧,我就是着恼,也不恼你一个小孩子家的。”顺势瞥了齐王一眼,见他只是坐着翻书,不由微微一哂,叫了一声:“二哥。”定棠闻言抬首,笑道:“三弟有什么事?”定权笑道:“二哥过来一起说说话,闷坐着有什么意思?”一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三人便换了话由,略说了几句,见宋侍郎进来,便各自箴口。
定权夜间却是去了阿宝的新居处,进得门来,见屋内陈设,已是颇具气象。阿宝正坐在几前,只是呆望窗外。一个侍婢见定权入来,忙提点阿宝道:“孺人,殿下来了。”阿宝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朝定权拂了一拂,道:“殿下。”定权点了点头,到椅前坐了,上下打量阿宝,这才发现她已经装饰一新。身着着金线缂丝碧罗抹胸,外罩一件鹅黄色褙子,胸前露出的肌肤,真是如凝霜皓雪一般。一头乌丝挽作一个同心髻,鬓边斜斜插了一支琉璃簪,垂着银线流苏,微一偏头,叫灯光一映,连带靥边的两点翠钿都跟着微微一粲。定权只觉得那防似是她展颐所致,再瞧她脸上神情,却是如常,心内只是隐隐记得仿似在那里见过这场面似的,一时又想不真切,倒是有些怅怅。且是历来瞧惯了她青衣双鬟的模样,乍一见这般打扮,也觉得不似故人,反而心内不豫。
适逢侍婢捧茶上来,定权这才收起目光,端茶问道:“可还住的习惯?”阿宝轻轻答道:“是。”定权道:“还缺些什么,叫人去给你送过来。”阿宝道:“并不缺什么。”定权四下环顾,放下茶盏,笑道:“还少几本书吧,还有笔墨纸砚。你喜欢念什么书,说给孤听听。”阿宝不由脸色煞白,扎煞着手只是不肯答话。定权接着调笑道:“是小玉落节,还是红拂夜奔?”转口又道:“哦,孤忘了你诗礼人家,哪有给小姐看这东西的道理?”阿宝愈发觉得难堪,咬紧了牙关只是一语不发。定权倒也并不以为咎,施施然站起身来,朝阿宝欺近两步,伸手便朝她胸口探去。
阿宝大吃一惊,方欲回避,左手却已叫定权死死钳住了,她从不知道他的气力是如此之大,未及挣扎,定权的右手已经贴到了她左胸上,还是凉的,却因为天热,也有了些温度,就仿似一块已经被稍稍捂暖的玉。定权只是觉得掌下覆着的那颗心突突跳的飞快,放下手来,任阿宝挣了出去,笑道:“人心这东西,奇怪得很罢。虽是你自己的,却也猜不透,堪不破,握不住。世人皆说人心难测,其实也不然。孤总是奇怪,你小小年纪,便有泼天的本事,说谎的时候,手不冷吗?心不跳吗?背上不会出汗吗?阿宝,你的心如何跳得这般快呢?”这却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白的呼喊阿宝的名字,她却无言可对,只是连自己都觉得心动得异常,仿佛要顶破了腔子跳出来一般,试着悄悄舒了两口气,却毫无作用,终是忍不住用右手捂住了心口。定权见她动作,笑道:“这就是了,好好管管它罢,能够管住了,你也便不是人了。”他的指甲堪堪的划过几面,停在了烛台面前,带出了一声仿似低叹的声音:“是佛。”
他终是抬起了头,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阿宝道:“没有。”定权望了她一会,点头道:“你是真的聪明。”接着道:“孤今日已为你造了玉册,天下皆知你已是当朝太子的侧妃,食六品俸禄。不管你是什么人,能够嫁给孤,总也是谈不上一个委屈的,日后便安生过日子吧。”阿宝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道:“殿下……”定权打断她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过去的事情,孤不想问了。只是你毕竟还年少,耐住性子好生想想今后打算,总是不错的。”
他说着,抬眼已瞥见了架上摆的那只美人觚,遂伸手取了下来,摆在案上,道:“这是前朝越窑的贡品青瓷,都说越瓷不及本朝耀瓷,但这只觚还是极难得的。”这话却并不假,那瓷瓶釉色温润,似青非青,瓷胎薄得便与纸相似,背后映着烛火,竟真似玉暖生烟一般。阿宝点头和道:“是。”定权道:“你来说说。”阿宝微微一哂道:“这是前人俱已说尽了的。千峰翠色,雨过天青,澄莹如玉,素洁似冰。”定权道:“不错,后面的都说对了,只是头一句。”他提起了那只美人觚,轻轻撒手,阿宝未及惊呼,那数百年前的珍瓷已经坪然落地,如碎冰,如敲玉,如击鼎,连粉身碎骨之声,都是悦耳至极。
定权笑望着地上碎瓷,道:“这才叫千峰翠色。”仿似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这名字造册可不好听。孤给你新起了个名字,叫瑟瑟,顾瑟瑟。”他拉过阿宝的左手,伸出食指在那掌心中划了一个“瑟”字,凑过头去,轻轻问道:“你可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阿宝只觉得他的气息又吹到了耳畔,在他手中经不住颤抖了一下,定权也觉察到了,亦不避那地下碎瓷,一笑便放手走了。那瓷片本薄,叫他一踩,愈发碎成了小片。阿宝方望着那碎瓷发呆,定权早已经去远了。
阿宝蹲下身来欲拾捡那瓷片,一旁的侍婢早已叫道:“孺人快放手,奴婢来吧。”阿宝已知她名叫夕香,遂笑道:“不妨事的。”夕香却急了,忙掺了她起来,又斥另一婢女道:“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好了。”回面笑对阿宝道:“孺人且到那边坐坐罢。”阿宝转念,已知她是怕自己用这碎瓷自戕,遂一哂便随着她去了。
虽然定权言带讥诮,但终是叫人将纸笔书籍皆送到了阿宝房中,又送去了一大盒花钿,却不知是何用意。阿宝见守备并无半分松懈,看样子竟象是要将自己长久软禁了,不由也叹了口气。太子封她做孺人的用意,她大抵也已经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了。自己陡然间便大张旗鼓地变成了太子的侧妃,又投递不出只言片语,势必是要叫主使者认定自己变节泄密,到时自己无所倚靠,再问讯起来,自然要容易得多。只是现在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不,他应该还不知道,否则为何还要如那夜那般惺惺作态。阿宝开了那盒花钿,却见有金有翠,造得极是精巧,却只是突然想起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也许是一切已了然于胸,然后来戏弄自己的罢:“阿宝,你的心如何跳得这般快呢?”
齐王依旧是午后去的赵王府,见定楷仍在临定权送的那本字帖,不知缘何,心底竟有些不快。面上却也笑道:“五弟的字当真是长进了。”定楷笑道:“二哥坐吧。”自己净过了手方陪着坐了,问道:“二哥可是为了那个顾什么瑟瑟来的吧?”定棠笑道:“我只是过来瞧瞧你罢了。”顿了片刻又道:“不过你既已提起来了,我这几日倒也在疑惑那顾姓女子究竟是何人?”定楷道:“太子前日里的模样二哥也是看着了的,不像是有什么隐情的样子,不过偏巧是一个姓罢了。”定棠冷笑道:“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定楷笑道:“正是,二哥又不肯告诉我,我向何处知道去?”定棠忖度他话中意思,竟似疑心自己一般,遂正色道:“宗正寺的人说是河间知州的嫡女,怎么悄没声又会到了他府中去?五弟想想便知,他为人素来刁滑,又思虑缜密,不是假造了此女的家世,便是……”却留了半句不说,只是低头沉吟饮茶。定楷方想答话,忽闻窗外有侍者报道:“殿下,凌河的军报午时已经送到了宫里了,皇后派人来说与二位殿下知晓。”定棠忙立起身来,急步走到门前,问道:“什么军报?”那侍者应道:“是我军大捷。”定棠退了两步,道:“是么?”定楷望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端起茶盏来缓缓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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