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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华亭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8、胡为不归 作者:雪满梁园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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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权略一思索,心知有疑,嗔对周午道:“你是怎么办事的,就叫陈大人在门口站着?”陈谨道:“殿下如此称呼咱家当不起,是陛下旨意急,咱家不敢稍待,并不干总管的事。”定权笑道:“还是轻慢大人了,孤回头再补。大人可知陛下宣诏为公为私,孤也好换衣服。”陈谨道:“这咱家并不知晓,只是传旨而已,还请殿下速移玉趾。”定权素日便知这陈谨乃是皇后心腹,不过略作试探,听他如此,越发疑心,笑道:“大人捎待,孤换过衣服便骑马过去,这不衫不履的,怎好见驾?”陈谨见他身上打扮,也不好阻拦,道:“是。”定权吩咐周午道:“快叫人去备马。”周午答应着,便随他一道进去了,甩下陈谨一干人站在门边,相视也无话可说。

    阿宝方帮定权脱下布衣,换上锦袍,周午便进来报道:“殿下,马已备好了。”定权挥手叫阿宝下去,自己束了衣带,周午蹲下为他穿鞋,问道:“殿下便穿这一身进宫?”定权道:“现在还不知何事,大夜间的穿什么公服?”周午又问道:“殿下今日也带那丫头去了?”定权道:“是。她还是一向那样,说话办事皆当心得很,我几番探试,都没有看出破绽来。”周午道:“殿下又何苦费这个心,若真是有疑,赶她出去便是了。”定权道:“你懂什么?接着叫人看着她。”周午道:“我只怕又弄出蔻珠那样的事情来,殿下千万不可再蹈覆辙。”定权不耐烦道:“孤心里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你又何必再多口。”周午想了想,终是迟疑道:“殿下的心思,老奴还是知道一二的,不过为了她的……”见定权陡然变了脸色,一双眼睛满是刻毒的望着自己,也自悔失言,道:“老奴都是为了殿下。”定权呆了片刻,道:“罢了,去吧。”说罢起身出门,告知了陈谨一声,带了府中几个侍卫,翻鞍认镫,打马去了。

    内侍王慎得了宫门传报过来的消息,已早守在永安门外不住张望,见定权进来,忙赶上前来,也来不及行礼,扯了定权便向晏安宫走,边走边道:“殿下怎么这时候才到,齐王赵王已在里头一两个时辰了。”定权见他焦急,问道:“究竟是怎么了?”王慎道:“陛下突然晕过去了。”定权忙问道:“现在如何?”王慎道:“还不曾醒过来。”定权听闻此事,心头只是突突直跳,忽觉一身筋骨都酸倒了一般,急急又问道:“几时的事?怎么回事?”王慎道:“还是向来的喘症,这几年里荣养得稍安,也不大见犯了。只是前几日变天时又犯过一遭,见无大碍,便又撂开了。今日看了前方军报,不知怎的忽然又发作起来了,一时便要厥了过去,急忙忙地叫殿下和二王都进宫来。大约是申时末酉时初的事情,哪知殿下竟不知哪里去了。”定权听了这话,忽而收住了脚步,王慎心下奇怪,也停步问道:“殿下怎么了?”定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了一声道:“怪道父皇昨日才说,边事艰难,今年端五之日宫中不宴。王大人,孤今日去了哪里,他人不知,大人您也不知?还有陛下前日的病,究竟是谁教瞒了的,我竟一言片语都没有听到?枉我幼时还尊过您一声阿公,阿公想是早已忘了罢?”王慎听他如是说,心头也觉难过,只分解道:“殿下,老奴有罪,只是老奴也没办法,如今陈谨才是——”定权也不等他说完,提脚便匆匆去了。王慎叹了口气,也随了上去。

    定权进了晏安宫皇帝的寝殿,见皇后并齐赵二王果然已经在内,周围太医立了一室,只是场面还不算如何混乱。皇后见了定权进来,忙起身道:“太子来了?”定权施礼道:“儿臣来迟了,母后恕罪。”又急忙行到塌前,见皇帝脸色苍白难看,问道:“父皇现下如何了?”眼睛看的却是太医院的院使,那太医抬头望了皇后一眼,见她点头,方道:“陛下四肢逆冷,舌苔薄滑,脉浮乱且紧,正是痰厥的症像。只是殿下放心,陛下只是旧疾未愈,一时气逆上冲,虽险却不危。”定权只觉此时一双手都凉透了,极力稳住心神,起身亲自把了皇帝脉象,这才又问道:“何时得醒?”那院使道:“已有近两个时辰了,既慢慢稳下来,便快了。”定权这才嗯了一声,道:“知道了。”又看了齐王赵王一眼,道:“今日果真是凶日。”二人随着附应了两声,定权又问:“到底是什么军报?”定棠道:“总之不是捷报罢了。”语气颇有讥讽,几人便不再说话,也觉无话可说。只是各怀了心思,守在殿中。

    近亥时时,皇帝终于醒了,随着便是一阵喘促,皇后忙吩咐了太医上去,又是好一番折腾,终于咳出一口痰来,这才安静下来。皇帝略略仰头,四下一顾,问道:“太子在么?”定权忙上前道:“儿臣在这里。”见皇帝竟是一脸焦急,虽明知他不过是怕自己不在时有事,到时难以挟制,但记忆中父亲如此对自己假以辞色,却终究是少有的,心中到底有些岑岑。皇帝轻轻点了点头,便又闭上了眼睛,片刻又道:“齐王你们回去,太子留在宫中吧,朕还有事。”皇后母子三人互看了一眼,定棠方想开口,皇后已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皇帝意思,忙道:“陛下要静养,你们先回府去吧。只是劳动太子了,和我同守一夜吧。”太子听了皇帝的话,本有些松动的心又是一片冰凉,此刻勉强答道:“这本是儿臣份内的事情,儿臣无能,不能为君父分忧,本已是天大的罪过。母后此时这么说,儿臣便再无可立足之地了。”皇后笑道:“原是我这话说错了。”定棠退到殿门口,听了这话,便朝定楷努了努嘴。定楷见了,也不说话,不过一笑便过去了。

    此刻皇帝呼吸之声已经渐渐平和,定权见太医送药上来,问道:“用的是什么方子?”太医答道:“法半夏、陈皮、苏子、黄芩各八钱,茯苓、桑白皮各一两,杏仁六钱,甘草钱半。”定权点头“嗯”了一声,见不过是化痰降气的寻常方子,思忖着皇帝的病情并无大碍。又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这才亲自送到皇帝帐前,叫宫女扶了皇帝起身,自己半跪着一匙一匙喂了皇帝汤药。他自幼极少与皇帝隔得如此之近,只觉浑身都不自在,端着药盏的手也不住微微发抖。见皇帝胡须已有斑白之色,因为药味苦涩,嘴角微微下垂,扯出一道深深褶皱。他从不知皇帝脸上还会有皱纹,心下只是觉得又奇异又厌恶。君父君父,榻上这个半老之人到底是君,还是父,他向来都是想不清楚的。还有母亲,她病的时候自己年纪还小,并没有亲自服侍过她一次汤药,这本是他为人子最遗憾的事情,且是永远都补不回来了。

    皇帝却一直斜眼望着太子,此刻才微微笑道:“太子的手是怎么了?连个药盏都端不住了,日后怎么去端国家的法器啊。”定权正在思念先母,心中难过,此刻便也顺水推舟哭了出来,道:“父皇吓死儿臣了,儿臣不孝,儿臣死罪,日日定省,竟连父皇御体抱恙都不曾觉察。幸而父皇无事,否则儿臣还有何颜面对天下。”皇帝听了,只是轻轻一笑道:“太子近来爱哭得很。”皇后在一旁笑道:“太子纯孝,所以如此。”皇帝道:“正是。”一时服完了药,又漱了口,这才又重新躺倒。

    皇后见皇帝睡了,吩咐太医守在外殿,又教宫婢放下帷幄,灭了几盏宫灯,殿内登时昏暗了下来,又没有月亮,宫墙上幢幢跳动的只是烛火的影子。定权此时才安心坐下,细细思想近日的事情。顾思林在前方的战况皇帝怕是早已起疑,却又自觉无法约束。前几日的病况想是他下了严旨,定要瞒了自己,自己在宫中虽有耳目,却半声通报也不曾闻得。今日又急匆匆要将自己扣在宫内,却放了齐赵二王出去,竟是心底里将自己防范得便如乱臣贼子一般。幸而皇帝无事,若是有事时,今夜自己进得宫来,怕就是出不去了。定权思想到此处,愈发后怕,孟夏时分,竟觉得一股寒流从顶心直下,直沁到心里,连四肢百骸皆是冰凉的。想起适才自己居然还因为皇帝一个焦灼神情动了心智,不由冷笑了一声,抬眼望着皇帝卧榻,慢慢纂紧了拳头,再松开时,只觉得整个人都乏透了。

    皇帝的病情在夜间又小小反复了两次,按着皇帝的意思,他既然还没有好完全,见不得臣子,只好留太子在宫中暂时处理事务。虽说面上是有些让太子临危监国的意思,其实也不过是想近身看住了他。定权当然也深知此意,故而二话不说便又住回了东宫,且是除了睡觉,镇日都守在皇帝身边服侍汤药,偶有事情,便无论巨细皆要请示皇帝的意思。如是过了两日,初七本是先皇后的忌日,按礼太子年年要去祭拜,因为皇帝的病,上下便也不再提及此事。定权夜间回到东宫,坐了半日,忽而想起一事,对身旁内监道:“陛下圣躬仍未大安,孤这边一时都走不开,你去我府中取几件衣服过来,宫中准备的衣服不合身,我也不能总穿这个。”那内监应了一声,定权道:“我的衣物皆是一个叫阿宝的丫头收着,你只问她去要。叫她将孤的公服送来,还有常穿的几件常服,找朱色玄色的,不要青色白色的,同簪缨鞋袜等一并带过来。”特意又嘱咐了一句:“对了,还有前几日叫她收起的那只青色箱笼,里面最旧的几件中衣,让她寻件短的,孤穿着方便。”那内监一一答应出去了,在皇帝寝宫外找到陈谨,一五一十告知了。陈谨想了想,也知道太子于衣饰上素来在意,便道:“你去就是了,只是衣服送进来,先悄悄给我看了再说。”

    定权在宫内服侍皇帝的事情,也一早告知了府内。此时周午并不在府中,却是去了田庄上。宫里来人便由一个执事接待,传了太子的旨意说要衣服,且是点阿宝的名字,阿宝不免便觉得有些奇怪。定权的衣物素来并不归她管,她虽寻出了公服等,却如何都找不见那所谓的“放中衣的青色箱笼。”问了几个人,也都只说不知,中衣便有,却又不是放在青色箱笼内的。如是一来,更是疑心。待取了衣物回到自己屋内整理,便一眼瞧见了太子给自己的那本青皮字帖,不由心中一动,急忙过去翻看。那字帖本是太子年少时所抄写的诗文,有前人的,亦有他自己做的,后来卢世瑜选了写的好的,定做了一部。她这几日无事时,临的也皆是这帖内诗文。按着定权说的意思,帖中所录最古早的莫过于《毛诗》,也有风雅颂各几篇,最短的一篇便是《式微》,只有两节: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阿宝拿在手中看了,细细地想了片刻,又忆及太子已是数日未返,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极力定神将衣物收拾好了,交到了那内监手中。眼看他走了,又折回自己的房中,思忖着周午不在,即便他在时,此事也无法跟他说清讲明。思想良久,终是咬了咬牙,换上了从前浣衣时穿的青布衫,开了妆匣,拿了几吊铜钱,揣在怀中,悄悄掩门去了。

    那内侍将衣物交到了定权手中,定权随意翻检了两下,道:“收起来吧。”那内侍答应了捧着衣服去了。待他走远了,定权方展开了手,手中携的正是他给阿宝那只花形符袋,一面题着“风烟”二字。风烟俱净,天山共色,那不是好得很么?夜已渐渐深了,定权舒了口气,唇边慢慢浮上了一抹笑意。

    

    微君之故

    雍风暧暧,鼓入袖中,隔开了肌肤和布衣,仿佛贴身穿的便是上好的丝绸。青砖地面激荡起的脚步声,经了花木,栏杆,回廊,深墙的反复折荡,已经变得暧昧柔和。中门的守卫见阿宝一袭粗使下人的青衫,只当她是来前庭取送衣物的使婢,粗粗盘问便放了她过去。阿宝匆匆绕过花园,猛抬首瞧见从前浣衣的院门,不由停下了脚步。晚归的杜鹃,在树顶声声嘶啼,诗中都说那声音就似“不如归去”一般,她却一向听不出来。但今夜,此刻,走到这里,那杜鹃真真切切的便是在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阿宝低头,轻轻摸了摸揣在袖中的字条,在这院门口踌躇了良久,终是转头行至了府中后门。

    周午派去跟随阿宝的人,见她经过层层守备,皆是畅行无阻,只是与那侍卫盘磨了片刻,那些侍卫竟都开门放了她过去,不由大是讶异。赶过去询问,那守备上下睨了他一眼,只道:“她手中拿着殿下的亲本手书,我如何不放?”

    阿宝从后门出来,向前走了几步,离了府门内的灯笼,四下便是一片夜色,不由心中也有些慌张。街里只有零星数人,阿宝无奈,看了看天色,只得守在府外的石阶下,过了半晌才听见橐橐的打更声,却已经敲过亥时了。此时终见一辆卖油果的推车辘辘地过来,推车的却是一个须发俱白的老者。阿宝忙上前福了福,问道:“老人家有礼,请问这齐王府要如何去?”那老者面色狐疑,打量了阿宝一番,问道:“小娘子孤身一人,这个时辰去那里何事?”阿宝知道本朝虽无宵禁,但自己一个女子,夜晚出门难免惹人耳目,此时也不愿多说,只问道:“老人家,今日利市如何?”那老者摇首叹道:“哪有什么利市,勉强糊口罢了。”阿宝从怀中取出钱来,堆到那老者怀中道:“奴家实在事出有急,这才不顾廉耻,抛首出面,请您行个方便,送我过去吧。”见那老者只是犹疑,又求恳道:“奴家并不是作奸犯科的人,只是要去那边为我家公子讨个救命的主意,还请老丈成全。”那老者见她如此,又看了看怀中沉甸甸几吊钱,终是应道:“小娘子坐上车来,若是遇上街吏,便道你是我的女儿罢。”阿宝道了声谢,跳上车去,那老者一路推着她便向东去了。

    阿宝回头望了望身后,见那老者衣衫褴褛,此刻推着自己,额上满是汗珠,心中不忍,道:“奴家下来自己走吧。”那老者笑道:“小娘子小小年纪,又是女儿家,哪里走得动路?你只管安心坐着便好,我老虽老了,力气还是有的。”阿宝听了,越发难过,却也不再说话,只是抬首望天。却是药玉色的天空,星辰灿灿,虽无霁月,却有光风,吹到脸上身上,说不出的惬意。两旁人家,窗中透出星星灯火,伴着这车上透出的油香,又是暖和又是安然,阿宝心下一动,两行眼泪便禁不住淌了下来,忙牵了袖子去擦,却已经被那老者瞧见了。那老者叹了一声道:“小娘子不必忧心太过,你家公子不会有事的。”阿宝见他心地纯厚,轻轻一笑,道:“借您老的吉言。”老者笑道:“我活了许大的岁数,没见天下有过不去的沟坎。只要为人良善,皇天都是要庇佑的。”阿宝低头道:“正是。”

    那推车轧轧的走了半个多时辰,方到了齐王府门。阿宝笑道:“我只认得到此处了。上次随公子一同出门是坐轿,记得离此处还有五六里路远,有个大街市,街市上有家极大的铺面,好像唤作什么六合斋,又是靠着民巷的。”老者道:“提起六合斋,我便知晓了。”二人又接着向东,那老者问道:“小娘子是你家公子什么人?这般事情却要你去走动。”阿宝叹息道:“我家公子信得过我罢了。”那老者摸不到头脑,也不再问。一路行去,终于瞧见当日所过的街市,虽已晚了,却还有商铺亮着灯火,亦有行人车辆来往,仍旧颇是热闹。阿宝一眼瞧见巷口许大的梧桐树,下得车来,谢过了那老者,朝着那株梧桐走去,果然瞧见了当日许府的黑漆门扇。

    阿宝上前叫门,许府老仆又是良久方应,见了她亦是大怪道:“小娘子深夜叩门,可是荡失路了?”阿宝朝那老仆福了一福,道:“奴家主上姓褚,特遣奴家来拜会府上大人。”老仆倒是记得日前有个姓褚的年轻公子来过,且许昌平对他颇是恭敬,忙将阿宝让进了院内,又吩咐童子去叫许昌平出来。许昌平倒是并不曾睡下,听了童子禀告,心中疑惑,遂披了外衣,走到院中,见了阿宝道:“小娘子是何人,找在下何事?”阿宝还是在定权书房中见过许昌平一面,此时知道并无寻错人,倒身拜道:“大人可是姓许?奴婢见过大人。”许昌平叫那老仆扶住阿宝道:“小娘子不必多礼。小娘子贵上何人,如何认得本官?”阿宝道:“奴婢冒死斗胆来见大人,为的是殿下的事情。”许昌平听了,心中一跳,道:“什么殿下?”阿宝知他明知故问,只得道:“是太子殿下。”许昌平微微一笑道:“下官一员末吏,哪里有福面见殿下,小娘子讲笑了,或者莫不是寻错了人。”阿宝跪下道:“许大人,前日殿下来的时候,也带着奴婢,奴婢这才识得大人府上。奴婢知道冒昧万分,可是情急之下,并无可以央告之人,还请大人休要疑心。”许昌平道:“小娘子起来吧,小娘子说的话,许某一句也听不懂,还是速速请回吧。”

    阿宝见他还是疑心,从怀中取出定权那本字帖,道:“请大人过目。”许昌平接过翻看,见果然是定权笔迹,讶道:“这是从何处得来的?”阿宝道:“是殿下赐给奴婢的。奴婢在殿下书房内见过大人一面,大人难道不记得了?”许昌平这才遣走了老仆童子,虚虚扶起阿宝,却也并不引她进屋,只道:“夜已渐深,小娘子又在殿下府中,下官并不敢与小娘子同处一室,只恐辱了小娘子清誉。如有轻慢之处,请勿见怪。”阿宝忙道:“大人折杀奴婢了。奴婢得了殿下消息,思来想去,只能来求告于大人。”遂将定权入宫前后的事情并他传出来的话皆说了。许昌平静静听了,翻到那篇《式微》,瞧了半日,将字帖交还阿宝,方道:“下官知道了。小娘子请先回吧。”阿宝张嘴方欲说话,许昌平又道:“不知小娘子以何代步而来?”阿宝低头道:“奴婢没敢惊动他人,偷着出来的。”许昌平看了她片刻,道:“即是如此,我叫家人牵马送小娘子回去。”阿宝见他并不愿与自己多说,只得道:“谢大人。只是殿下那里……”许昌平笑道:“下官自有打算。”一边告了声罪,抽身去寻那老仆备马,又嘱咐道:“你亲眼瞧着她进了府门,再回来。”那老仆答应了一声,牵马出来,阿宝拜别了许昌平,踏着登马石上了鞍,那老仆一路牵着去了。

    许家老仆夜半方返,对许昌平道:“少爷,已经看着她进去了。”许昌平答应道:“甚好,你睡去吧。”那老仆道:“少爷,你可不要去搅事,想想先前的主母,老奴可是还心有余悸啊。”许昌平道:“你安心吧,快去睡吧。”那老仆方摇头叨念着去了。

    许昌平回屋和衣躺下,仔细思想阿宝说的话,也觉得有些蹊跷,心中打算着既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如是思量良久方打定了主意,这才合眼睡了两个多时辰,便听见鸡鸣之声,忙起身去了詹事府。

    许昌平身为詹事府丞,本来便是司掌东宫之事的,要见太子本也不难。到职后问到太子正在宫内,便借口送书,去了东宫。到了方知太子一早已经去了康宁殿,略想了想,便对东宫的内侍道:“臣便将书留在此处,烦大人转交殿下吧。”那内侍见他客气,又苦着脸,便以为是个想巴结太子又没有机会的小官,便笑道:“殿下在陛下那边尽孝,也替陛下见见外臣,大人送过去也不妨。”许昌平问道:“当真?”那内侍扫了他一眼,道:“只是殿下见的,都是些穿红穿紫的,大人这般穿绿的,不知殿下肯不肯见呢。”许昌平听了,道了声谢,知道定权无事,便将书留下,径直回去了。

    这一日并无大事,到了夜间,宫婢端上铜盆来服侍皇帝洗脚。皇帝摆了摆手,叫殿内诸人皆下去了。定权见他如此,知道他有话要说,遂自己走上前去,蹲跪了下来,将手伸入盆中,轻轻为皇帝揉措双足。他从未曾做过此等事情,此刻强忍着心中不适,只等着皇帝开口发话。皇帝亦是低头瞧他,见他这样,倒似有几分动容,遂伸过手去轻轻摸了摸他的鬓发。定权不料皇帝突然如此,头一个念头竟是想偏首避开,死死才忍住了不动。忽而想起阿宝那日的动作,这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她竟是在全力防备着自己。正在思想间,只听头顶皇帝开口叹道:“这一头好头发,就跟你母后一模一样。”

    皇帝绝少提起先皇后,定权听了,不由暗暗大吃了一惊,方不知如何作答,又闻皇帝道:“今年因为朕病了,你也没能去拜祭,等过了这几日再补上吧。”定权低低答了一声:“谢父皇。”只是低头看着盆沿,皇帝瞧不见他脸上神色,咳了一声又道:“你舅舅那边仗打得不顺,你可知道了?”定权答道:“是。”皇帝道:“你舅舅那人,堪称国朝之长城,韬韫儒墨又能挑刀走戟,是不世出的国器。此战久而不决,定是前方有所羁绊,所以你也不必着急。”定权无言以对,只得又道:“是。”皇帝笑道:“太子在朕面前还是拘谨得很。”定权勉强笑答:“儿臣不敢。”皇帝又问道:“不敢什么?是不敢拘谨还是不敢不拘谨?”定权取过手巾,帮皇帝拭干了双足,又扶他躺下,方跪在床边道:“儿臣是不敢妄议未知,惹得父皇生气(免费小说阅读——>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

    皇帝叹了一声,用手轻轻拍了拍床沿道:“你坐过来吧。”定权笑道:“儿臣跪着就好,也好和父皇说话。”皇帝抬首瞧了瞧帐顶,道:“你也许久没见你舅舅了吧。”定权道:“也有四五年未曾见了。”皇帝道:“你舅舅倒是一直挂念着你的事情。”望了定权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方接着道:“太子妃殁了也有一年多了,你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没有子嗣,不单朕着急,你舅舅也在替你着急。他已经给朕上过两回奏疏,说到要为你再选妃的事情。”定权笑道:“这都是儿臣不孝,又让父皇操心。只是顾大人是边臣,妄议内宫的事情,怕是不甚妥当的。”皇帝道:“你能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这个,朕心甚慰。只是你是他的亲外甥,他来说也是情理内的事情。朕总是给你留着心的,免得国舅又说朕心里没有你这个太子。”定权听了,忙退后连连叩首道:“若是顾大人有这样的心思,儿臣在这里为顾大人请罪。若是儿臣存了这样的心思,不敢求父皇宽赦,只求父皇治罪。”皇帝笑道:“朕只是这么说一下,你又何必多心,快起来吧。你也可以跟你舅舅常写写信,自家甥舅,不要疏远了才好。”定权答应了一声,见皇帝面有倦色,方起身帮皇帝盖好被子,又唤了宫女进来,这才退了出去。到了殿外,叫晚风一吹,方发觉内里中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定权回到东宫,那内侍将书交给他,回道:“是詹事府送来的。”定权道:“哦,是什么人?”内侍答道:“是穿绿的,想是府丞,年纪不大的样子。”定权随意翻了翻,见只是寻常的经书,不过版本别致些,便道:“是我几日前叫他们找的。他还说什么了?”那内侍想了想,将许昌平的话又说了一遍,定权点了点头道:“孤知道了,你下去吧。”见他走了,定权又从袖中取出了那只符袋,瞧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忽而发狠将烛台扫落到地上,整个殿阁中只是咣琅琅一片巨响,那内侍忙又进来察看,定权笑道:“不当心带倒了,你去换一盏过来吧。”

    又过了两三日,皇帝已渐大安,定权便也辞出了宫去。未及回府,便先去了许府,向许昌平问得了事情来龙去脉。许昌平只道:“臣也是怕殿下有事,才去的东宫。”定权道:“孤知道大人一片深心,在此先谢过了。”许昌平忙道不敢,又问道:“那晚来的姑娘是殿下身边的人?”定权笑道:“是。”许昌平道:“这位姑娘冰雪聪明,方领会了殿下的意思。”定权笑道:“她是聪颖得很。”见许昌平面色犹疑,又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许昌平道:“臣原本不该僭越说这般话,只是听她说端五当日,殿下还曾携她到了臣宅,她才一路寻了过来。想是殿下于她,亦是爱幸得紧……”定权听到此处,打断笑道:“孤知道大人的意思了,大人放心好了。”许昌平揖道:“臣惭愧。”定权道:“大人俱是为了孤好,孤又如何不知?”

    定权回府后,先沐浴更衣,又一觉睡到了下午,起来后方觉神清气爽。阿宝帮他穿上鞋子,见他只是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心中倒也知道了大概。起身后立在一旁,果然听见定权问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的字写得怎么样了?”阿宝轻声答道:“奴婢没有写。”定权微微一笑道:“怎么不练了?还是你早就不用练了?”阿宝抬头望他,见他虽而语气霁和,却是满面诡戾的神情,自己许久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硬生生打了个冷战。定权慢慢踱到她身边,仿似不相识般的前后打量了她半晌。阿宝只觉他目光如冰刀一般,刮在身上只是又疼又冷,忽而膝弯一痛,却已经被定权一脚踹跪在了地上。定权轻轻摇了摇手中折扇,望着她冷笑道:“跪好了,孤要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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