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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华亭在线阅读

最新章节:11、几顽不绝 作者:雪满梁园  回本书首页  小说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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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外臣而留宿宫中,乃是莫大宠渥,是夜消息便众口相传,不胫而走,到第二日清早顾思林睡起去向皇帝谢恩时,京中上下已都知晓了此事。当下待顾思林回府,便又有纷杂人等怀了诸般心思登门拜会致喜。顾思林倒也客气,推说累日奔驰,身体疲乏,精神倦惫,只恐慢待诸君,有失礼数,请诸君原宥云云,竟然闭门谢客,不纳一人。他的原配已亡,长子战死,次子又正在常州,府内只留有几名婢妾,顾思林也只好终日对了这几张半生不熟的面孔,心中径自挂念着军中事务。太子更是声称国舅还朝,诸事纷纭,爽性便镇日待在宫内,只有下匙时才回府。朝中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二人动作,此时也不免有些失望,只得还是各司各职,各就各位。偌大的事情,惊雷般张幕,到头来却连个雨点都不曾看着,除了皇帝或有相召,太子或有相陪外,在顾思林返回常州之前,竟是风平浪静。

    顾思林在京内安住了逾月,待奉旨将返时,天气已不似向前那般暑热了。定权见上谕终于下来,这才悄悄舒了口气。眼见顾思林去国在即,皇帝又安排了飨宴。因是家宴,只教陈谨等去宫门引了顾思林,一路前往晏安宫。忽见迎头走过一个着绿袍的年轻官员来,避闪不及,只得迎上前来向顾思林见礼,朗声报道:“下官詹事府丞许昌平参见宣威将军。”顾思林停步,虚虚还了一礼道:“许大人有礼”。待许昌平抬起脸来退立道旁,顾思林倒不免多瞧了他两眼,心内隐隐只觉此人防似有两分面善,思忖了片刻,笑问道:“府丞大人可是岳州人士?”许昌平恭谨答道:“下官祖籍岳州。”顾思林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句:“岳州人杰地灵,多出俊士,大人这般年轻,便得佐导青宫,日后必定前途无量。”眼见得许昌平面露喜色,躬身答道:“国舅金口之言,下官惭愧不已。”顾思林这才不由暗笑自己想得太多,继续前行。陈谨陪笑问道:“国舅英明,怎知道他是岳州人?”顾思林笑道:“我的账下便有个岳州的副将,初时听他说话,好不头疼。这位许府丞中州之音已算是说得准的,可终究还是免不了有一二字的乡音难改。”陈谨竭力称赞了两句,又笑道:“他一个七品绿豆官,得了国舅这几句话,怕是一夜都睡不安生了。”复又行得片刻,已到了赐宴的康宁殿前殿,便进去各自与皇帝等人见礼。

    此宴却是名副其实的家宴,只有皇帝,太子,齐赵二王和几个宗室相与,几人既不敢饮酒,又不敢阔论,无非顺着皇帝的老生常谈多阐发出几句,席间气氛便颇有些拘束无趣。枯坐了一二个时辰,场面言语早已说尽,桌上珍馐却几未动箸,如是终闻皇帝发话道:“天已不早,朕还有几句话要同将军说,你们便先回去吧。”几人如蒙大赦,忙谢恩不迭,出宫回府补餐去了。

    皇帝见众人去尽,方才回首对顾思林笑道:“一宴竟然乏味至此,朕也不曾想到,委屈将军了。”顾思林忙道:“陛下说哪里话,臣惶恐至极。”皇帝笑了笑,亲自斟了杯酒,交到顾思林手上,道:“慕之,你还是同从前一样啊。”顾思林谢恩饮过,答道:“臣已经老了。”皇帝倒也似颇有几分感慨,扳指问道:“你我君臣有多少年了?”顾思林答道:“于定新年算起至今,臣待罪毂下也有一十五载了。”皇帝摇首道:“不然,从朕作宁王,迎娶王妃始,你就一直是朕的股肱之臣,到今年已是二十六年了。”顾思林笑道:“陛下这话是从何说起,实在是折杀臣了。”皇帝正色道:“朕说的是实话,当年恭怀太子薨后,若无你顾慕之,无你顾氏,朕与萧铎之争,鹿死谁手,亦未可知。朕有今日,你是立过大功的。”

    顾思林猛可里听得皇帝提及旧事,且是如此言语,惊得手脚俱冷,急忙放下酒盏,俯首跪倒道:“陛下得承大统,乃是陛下天纵英明,身怀九五气概。若圣上发此言,罪臣万死而已。”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这都是套话虚话,一般是先帝血胤,这个皇帝谁又做不得?”顾思林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连连叩首,口称有罪。皇帝亲自扶他起身,笑道:“事君尽礼,人以为谄。慕之从来都是这般谨小慎微,朕说你同从前一样,就是说这个。不要动不动就跪来拜去,说罪道死的,如今连太子都学会这一套了。”看着顾思林坐下,又问道:“听说太子都不曾上门去拜会过舅舅?朕记得他小时候和舅舅最亲了。”顾思林干笑道:“殿下也大了,自然与小时候不同了。”皇帝笑道:“他大概是不敢去吧。”顾思林只觉脊背发紧,方在思想回话,又闻皇帝叹气道:“朕教训他,是因为他适来太不成话。身居储位,凡事不能自制自重,传出去那是什么名声?现下他也懂事多了,朕看在心里,自然是高兴的。”顾思林只是唯唯道:“陛下一片苦心,俱是为太子好。太子心中,定然也是感激父皇不尽。”皇帝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接口说道:“只是如今偏有一起昏聩小人,见皇后已殇,朕又留着他两个兄弟赔他念书,竟说些什么‘母爱者子抱’,无稽之谈,还偏有人听。朕哪次拿到,定是要杀掉一两个方可的。只是恐怕太子自己也信了,作出一幅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又有何益,徒增话柄而已。”

    顾思林只觉口舌俱干,偷偷吞了一口唾涎,当心答道:“太子若是存了此心,便是不谙君父深意,反信小人流言了。”皇帝笑道:“都说外甥似舅,你们说的言语都如出一辙。只是如果权儿哪日能像你一般,朕就再没有什么再放心不下的了。”顾思林道:“太子生性聪颖纯良,又得陛下谆谆督导教诱。与臣作比,便是拿鲲鹏比学鸠了。况且臣已老迈,马齿徒增,更是如秋蜩望春阳,徒生慨叹而已。臣有一语,怀据良久,不敢上达于天子。”皇帝道:“慕之何须如此,有话便说吧。”顾思林离座叩首道:“而今边事已稍和,敢请陛下另拔贤能,臣愿归田,终日服侍陛下左右。”皇帝心知他虚辞作态,笑道:“这朕可不能答应你,匈奴尚未破,将军又安可秣马南山?”顾思林辞道:“臣抱此心已非一日,还望陛下明察。况且此役乃是臣指挥失当,徒徒耗费许多国帑人命,陛下非不加罪,反以为功,臣已是感动涕零,安敢久居其位,空惹天下批评。”皇帝托他起身道:“将军前蕃上书,朕已知将军心意。战事辛苦,岂是将军过错,朕倒要看看天下谁人敢妄议将军?”望着他又笑道:“我知戎马已思林,不过还请振奋勉强。不独是为朕,也是为太子守好这天下。至于擢拔一事,我闻逢恩那孩子如今亦是大有出息,毕竟虎父无犬子,还望将军好好栽培,多委重任,日后袭爵,复可留为太子之用。”

    君臣二人,一个泅过惊波骇涌,一个蹈过尸山血海,一对一答,虽明知彼此言非心出,却都是将话说到了十分完满。一时君臣相顾,顾思林只是涕泪纵横,谢道:“陛下之恩,天高地厚,臣有死以报陛下而已。”皇帝笑道:“慕之镇日出入枪林箭雨,说话也不知避讳。待得慕之功至雄奇一日,朕便亲自迎你解甲而归,你我君臣有始有终,也为万世立个榜样。”

    待二人促膝谈罢,顾思林拱手告退,皇帝望他身影远去,笑着说道:“果然都是顾家的种子,如出一辙。”陈谨赔笑道:“殿下行走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像将军。”皇帝笑哼了一声,起身拂袖去了内殿,陈谨忙也跟了上去。

    定权一顿饭既吃得极不开怀,复又记挂着皇帝留下顾思林何事,回府之后只觉得心内不安。虽也暗笑自己思想过多,徒劳无益,但终究静不下心来。遂甩下手中书册,朝庭中漫走了几步,其时月初,也无月可赏。庭中灯笼,随风而摆,望得久了,即使闭上了眼睛,也能够觉得那暗黄光晕晃来晃去。时辰已晚,风吹到颈背之上,竟也有了些初秋的寒意。定权抬起头来,方才发觉已经行至阿宝居处,想了想,便也进去了。

    阿宝逾月不曾见他,他也只听说阿宝镇日只在屋内读书,或是临帖,并不出门。此时进来,才瞧见她正对了镜台取下耳上珰环,竟是将要睡下的模样。定权一时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待要出去,又觉得自己此举未免太过莫名其妙,只得上前坐了。阿宝放下钿络,慢慢起身,向定权福了福,道:“殿下。”定权摆了摆手,道:“你接着卸妆罢,孤只是过来瞧瞧,怕奴婢看顾不周,叫你畏罪自裁了。”阿宝朝他微微一笑,果真又坐了下去,从发上拔下一支玉簪,这才轻声道:“殿下送过来的簪子,不是药玉的,便是翡翠的,连金戒指都没有一个,叫奴婢怎么自裁。”定权笑道:“你要讨金银,还是等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再说吧。白替齐王养了你这么许久,孤还真有些舍不得。”阿宝道:“殿下还想听奴婢交待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奴婢都已经说了。”定权道:“你太过聪明了,孤是不能全信的。孤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也没有办法。只好委屈孺人先插戴着这些,等孤那天思想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了,或是你哪天思想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了,要金要银,再作打算,你说可好?”阿宝苦笑了一声道:“好。”一面伸手去取颊上花钿,指甲养得太长,一时却没有摘下来。

    定权看了,心里倒是一动,起身道:“我来帮你。”阿宝微觉诧异,但也不愿违拗他,遂轻轻点了点头。定权走到妆台前,一手托住她的下颌,一手轻轻为她取下了靥上两枚翠钿,神情极是关注,举止也颇为温柔,阿宝只觉二人姿态尴尬,不由便红了脸。定权见了,笑她道:“你想要做大事的话,这样是不成的。”阿宝被他点破,一张脸更是如白玉上沁出了一层胭脂一般,只是交手低头不语。定权见她突然一副小儿女的娇憨神态,倒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将那两枚翠钿托在手心中,默默放在灯下察看。阿宝久不闻他言语,抬首望去,只见他蹙眉而坐,又是一幅心思满怀的样子,眉宇间一道淡淡的折痕,仿似天生便生在那里一般。二人静默良久,直到窗外一阵杜鹃啼鸣,定权方才转过神来,自笑道:“这鸟儿也回来得迟了,这个时辰还未曾睡下。”阿宝听了这句话语,只觉眼眶狠狠一酸,轻轻问道:“殿下有心事?”定权望了她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道:“你能猜出来是什么吗?”阿宝摇首道:“奴婢猜不出来。”定权微微笑了笑道:“你不说实话,孤也没有办法。”说罢起身道:“天不早了,你睡吧。”

    行到门前,忽闻阿宝轻轻说了一句:“国舅要离京了么?”定权回过头来,阿宝见他脸上神情古怪,方自悔多语,定权却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夕香见阿宝走到镜台前,将一头青丝缓缓放落,再转过头来,颊上赫然还有一点晶亮。正疑心她又贴上了一枚花子,仔细一瞧,才知道是一滴眼泪,被灯火映了,挂在靥上,久不下坠。

    

    悲风汨起

    定权信步走出,回了自己的正寝,闷闷坐了。展手来看,却见那两枚花子仍粘在掌心之上,想是掌中温热,将背后的呵胶又溶开了,是以一直不曾下落。烛火轻轻跃动,带得两枚翠钿也跟着明明灭灭,仿佛手中捧着的便是伊人遗落的笑靥。

    美人展颐,便如春花齐绽,只是今年的春天,早已过去了。暮春时节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现在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定权将那翠钿轻轻从掌中拨下,看着它们飘落到青砖地上,便如微雨落入平湖一般,没有半分声响,既不再发光,又映着黑色地面,便再看不见了。定权慢慢站起身来,心中不辨悲喜。

    顾思林去京在即,不过剩得五六日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还要到京郊整扎营队,太子也协同礼部前后忙碌相送事宜,眼见着国舅恩返一事便要完满收束,中书省却在此时突然收到了两封御史台的奏章,俱是弹劾顾思林在凌河一役中指挥失调,致使军队折损过半,应予相应惩戒事宜。两位参劾者位阶并不高,言辞也算温和,但京里月来的情势,就如一锅已近烧滚的热油,眼见薪尽将要熄火,突然被这两点冷水一激,登时开花般四溅飞散。一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相干的,不相干的,虽不说话,却都不约而同眼睁睁的盯住了晏安宫和太子府。

    定权亦已知晓此事,思来想去,还是差人去唤了张陆正入府。张陆正从后门下了车,便被内侍径直引至了后园,见定权正剪手立在假山顶上的亭中,便也提袍登了上去,躬身行礼道:“殿下。”定权托了他起来,手指远处道:“张大人也来瞧瞧早秋的颜色吧。”张陆正翘首看去,只见天青云淡,遥遥可以望见京郊南山,依旧是一片郁郁青青之色。金风已至,又身在高处,更觉万籁清明。脚底几株高大枫树,叶缘已微微泛红,万叶千声,迎风作响。他回首去看定权,见他端然而立,一身寻常紫色襕袍,广袖当风,衣袂翻飞,湛然便如谪仙一般。只是这位谪仙的嘴角却抿得铁紧,见他看了过来,才微微一笑道:“何如?山雨欲来满楼风。”

    张陆正方想开口,又闻定权道:“你看这草木之色,现下虽仍是青葱,却终是不能持久了。再过得几日,便都要摇落了。”张陆正思量了片刻,终是道:“殿下,现下还未到悲秋的时候。”定权点了点头,问道:“那两个御史是何人?”张陆正答道:“臣去查询过,听闻他们平素与齐王并无往来。”定权道:“我现今只后悔,没有叫你去做那左丞,这次中书省内,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张陆正道:“李柏舟的那个位子,臣是万万不敢去的,新任的何大人也算是殿下和齐王共举的,且臣素日也知道此人,虽无大的本事,难得的便是不偏不倚。于此事上,大分寸应该还是拿得准的。”定权叹道:“如今也只好先做观望。孟直,省部里的风吹草动,务必要及时传达给我。没有到事态最坏的时候,就千万不要有所动作。此事一过,我定要竭全力,抬你入省。”张陆正沉默了片刻,问道:“殿下现在如何打算?”定权攒眉道:“我会叫人告诉顾思林,叫他安心结军。只是恐怕他一时片刻,是走不成了。”张陆正一时无话,定权又道:“我更怕的是,祸事不单在颛臾,更在萧墙。非但是顾思林,连我也要牵扯其间了。”张陆正心中隐隐也有此意,此刻被定权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道破,也不由暗暗心惊,口中却只得劝慰道:“事情并不至于如此,殿下还请放宽心。”定权叹道:“但愿是我多虑吧。孟直,前后诸事,还多要仰仗于你,孤在这里便先谢过了。”说罢朝着张陆正微微一揖,唬得张陆正忙跪倒道:“殿下折杀臣了,臣必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定权目送张陆正远去,朝山下侍立的内侍摆了摆手,待他爬上来,吩咐道:“去把许大人请出来。”许昌平片刻后便从中门折出,登上亭来,方想行礼,便被定权止住了,道:“大人坐吧。”又道:“茶喝得可还满意?”许昌平谢道:“殿下府内点出的茶,京城再无可出其右了。”定权笑了笑,方将适才对答略说了说,问道:“大人怎么看?”许昌平叹道:“殿下心里最怕的,总算是来了,既已来了,则不妨直面。”定权微微笑道:“许大人在孤的面前,就要坦诚许多。”许昌平拱手道:“臣下妄测天意,陛下此举无非是想分将军兵权,不至于有他。先前凌河一战,战势如彼,陛下却只得任由将军而去。天子塌侧,酣眠了他人,陛下怎能不如骨鲠在喉。趁着边事和顺,慢慢分掉一二,也是早该有打算的事。但殿下不要忘了,虽然承州的两个节度使都是陛下的人,小顾将军却还在常州。虽说他一时调控不了整支常军,三分之一总还是可以的。军中之事,将军行前想必早已安排妥当,陛下此举,臣想终是不会于将军有大碍。”定权叹道:“我也知道,所以顾思林这次带回来的绶赏将员,竟有大半不是他的亲信之人。只是陛下又何必如此?”许昌平凝目向山下望了片刻,道:“先罚后赏是为立恩,先赏后罚是为立威。殿下看那肃风之下,草木如不顺势低俯,便要被摧折。臣以为陛下再想要的,便是看看殿下的动作,诸臣的动作。”

    定权抬起头来,笑望了许昌平一眼,道:“陛下的心思,大人倒是清楚得很。”许昌平低首道:“臣只是妄测而已,有句话,臣不知当不当同殿下讲。”定权微微诧异道:“大人务请直言。”许昌平道:“臣最担心的,莫过于连带着又翻出李氏一案来,恐怕殿下今后的这段日子,就难过了。”定权心中所想的,全然被他说出,一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不由脸色发白,想了半晌才问道:“还请大人赐教,孤该如何应对?”许昌平站起身来,恭敬答道:“臣不敢言教,只求殿下万事齐备之前,何妨风行草偃。”定权侧过头去,望着风中草木,良久方问道:“你说会偃伏的是何人,会折断的又是何人?似偃伏的是何人,似折断的又是何人?”许昌平答道:“陛下可察,殿下亦可借机察看呀。”定权不由一笑,赞道:“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相识不过数月,大人便可算是孤知己了。”眼见许昌平似乎微微抖了一下,这才又笑道:“这风愈发大了,还是下去吧,到孤的书房饮茶去。”

    事情并不出定权的所料,虽而皇帝以无事生非,污蔑勋臣为由,狠狠斥责了二臣,随后又罢了两人的官职,但是事态似乎从此也失去了控制。在二人被罢官的次日,弹劾顾思林的奏程便纷纭不断地送入了中书省,且是言词也愈发苛烈,更有人索性便说顾思林是有意迟延战机,才使战事久持不下,朝廷非但不应封赏,反应降罪,以正军法;或说将军此举是朝中有人授意,至于授意者为何人,却又不言明。皇帝初时还有敕令,说是再有此类奏疏,则上下一律严惩。闹到最后,也没有办法,只得将太子又叫进了宫去。

    见礼已毕,皇帝指着御案上满堆的奏程,道:“太子过来看看吧。”定权走上前去略翻了四五件,见与自己得知的都大体相同,这才放下,垂手立到一旁。皇帝问道:“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定权恭谨答道:“儿臣不敢专擅,还请父皇圣断。”皇帝上下瞥了他一眼,厉声喝道:“跪下!”定权微微一愣,连忙撩袍垂首跪倒,许久方闻皇帝言道:“朕初时以为只是几个肖小之徒,妒忌军功,意图沽取直名,才闹出来这等事情。不想后来竟然连你也扯了进去,你在这里跟朕说实话,究竟有没有掺和过边事。”定权答道:“绝无此事,还望父皇明察。”皇帝望了他半晌,方道:“没有便好,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朕饶得了你,国法家法也饶你不得。”定权只是顿首道:“臣虽驽钝,亦知兵者乃国之大事,岂可儿戏左右之。况且君父在上,臣安敢僭越妄为,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丧心病狂之举?便是顾大人,臣也可相保,断无所言之事,求陛下明鉴。”

    皇帝点头道:“你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心思还不算糊涂。此事朕要彻查,储副和将军,皆是国本,如此风言,究竟是何人所起,居心何在。你去跟顾思林说,朕既已答应过他,就让他暂缓离京,等朕该查的查清了,该办的严办了,再教他松松爽爽回常州。为将者,若是怀据着此等心事,怎可安守其位?”定权道:“父皇圣明,儿臣代顾将军叩谢陛下眷顾深恩。”皇帝站起身来,想了想终是说:“太子也要自省,若素日谨言慎行,怎又会惹人议论?”定权不敢抬头,只道:“儿臣德行有亏,谢父皇教诲。”

    待得皇帝去远,王慎方过来搀扶定权,却被一把推开了。定权半晌方抬头道:“公公先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待一会。”王慎摇了摇头,道:“殿下,千万别再惹陛下生气(免费小说阅读——>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了。”定权笑道:“父皇生气(免费小说阅读——>http://www.shunong.com/书农在线书库),总是我这个做儿臣的不孝便是了。阿公,圣人说不孝之子,天厌之,神弃之,人共诛之,可是真的?”王慎一时无话可答,定权复指着御案上累累文书,自答道:“可知是真的了。”王慎见他脸上笑得难看,心上也觉难过,只得自己放手先去了。定权伸手去撑那地面,跪得久了,脚一酸麻便歪在了地下。如是望去,殿外正是漫天血色落霞,殷殷地灼着眼睛,身下的地砖却如一注秋水,不凝不冻,但凉入骨髓。整个晏安宫中,便似燃烧着一片冰冷的火海,定权慢慢闭起了眼睛。

    太子去京郊传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按着先前的安排,此日卯时将军便当离京,顾思林却既不拔营,也不结队,似只是等着圣旨到来。待定权宣旨后扶起顾思林,二人相面静默良久,顾思林方才笑道:“幸而臣这边还不曾来得及完全整顿,此刻便委屈殿下到臣的军帐中坐坐吧。”定权略点了点头,对着身后内使道:“孤去喝杯茶。尔等在此处稍待片刻。”一面随着顾思林入了帐内。

    顾思林见定权只是坐着不语,叹道:“是臣带累了殿下。”定权摇首冷笑道:“此事与舅舅无干,原是我辜负了舅舅一片深心。只是如再选一次,我还是要给舅舅写那封信的。”顾思林起身向前道:“我做臣子的本不该这么跟君上说话。但是做舅舅的,还是要说一句。阿宝,一将功成万骨皆枯,你若是狠不下心来,日后怎能成就大事?”见定权只是低头不语,复又叹道:“你母后当初若不是——”话说至一半,忽而想起那日见的那个许姓官员,便缄口不语。定权狐疑抬首,问道:“母后怎么了?”顾思林敷衍道:“没有什么,我只是说你这性子便和你母后一样。”定权拧眉道:“顾大人同孤说话还要留着一半么?”顾思林见他转脸便换上了一副官腔,心中也暗暗慨叹少年已经长成,却究竟不是蹲在宁王府门口守着,扑进自己怀里乱叫的稚子了,遂叹了口气,道:“臣并没有什么要隐瞒殿下的。”

    定权见他必不肯说,也没有办法,只道:“舅舅且回府去吧,父皇说要查,还不知他想查到何时。归根究底,或许还是去年的那件事情,惹得父皇挂心了这么许久。舅舅说我胆大,我却半点不悔,杀不杀李柏舟,我都是一个死,杀了他,我还能够多活两年。若是李柏舟活得到今日,还在中书省里,撞上这件事情,我想要逃出生天,可就难了。”顾思林摇头道:“你的幌子装得太大了,杀他一人即可,非要连带上一家子,七十多口人,这么大的案子,怎叫陛下不去挂心。”定权咬牙冷笑道:“既然他犯的是逆谋大罪,本朝律例,明文载定,便是要族诛的。我既是储君,更当遵法守纪,这种乱臣贼子,舅舅,放在你军中,能够饶过吗?”顾思林见他侧面说话时的神情,俨然便同记忆中的胞妹无二,不由也暗嘲自己适才劝他的言语,只答道:“是。”

    定权回过神来,道:“我费尽了心思,终还是没有避过去。却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想查,我也只能叫他查。此事无论如何,我俱会一力咬牙担待,只是舅舅千万要慎之再慎,常州军中,若已安排好了,我便无可担心。只要舅舅仍在,我这个太子便是废了,也能复立。倘若舅舅保不住了,我便是砧上鱼肉,除了任人脔割,再无他法了。”顾思林低低应道:“臣明白(看经典小说来——>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请殿下放心。”定权点了点头,走近帐门朗声说道:“请将军回府暂住吧,今上圣主,定会惩处那些魑魅魍魉,还将军一个清白。”

    顾思林瞧着他出了账门,只觉那绛衣背影既似孤单,又似带着两分决绝。略一恍惚,便是光阴退减,江河逆流,自己仍是一个翩翩少年,立在家中,望着胞妹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宁王府迎亲的轿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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