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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小陌浮生沐爱如初见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温存守护温存守护(1)
小陈先生仰躺在地,双眼空洞失焦地看着Alan教授那一张惊恐的脸。
他完全说不出话,耳膜呜咽,也听不清楚周围的人在说什么。此时只感到自己的头脑仍然处于一种半昏厥的状态,四肢关节因为剧烈的碰撞和扭打已经脱力,不受大脑的制辖。
陈言躺了十几分钟,缓缓地撑起腰部,最终十分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腰上虽然剧痛,自己还能走动,说明腰还没有断掉。
大脑中一片颠覆,心中仍然充满末世尽头一般的恐惧。他扶着腰走出了“天堂乐土”。
那一刻推门而出再次见到晴朗夜空中的星光,再次感受和煦的海风扑面吹来,简直恍如隔世。
身后Alan教授脚步踉跄地追出来,一把拉住陈言的手肘,眼神极为慌乱和失措。
小陈先生听到对方不停地反复跟他说,我很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很抱歉,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陈言嘴唇战抖,表情沮丧,甩开Alan的手径自想要走开。
Alan教授追上他问,你还好么,你受伤了么?你需要去医院么?
“不用。我要回家…”
本性温文的Alan帅哥对于今天这种离谱状况实在是万分尴尬。“天堂乐土”一向是个比较温和而有气氛的同性恋酒吧,以前他从未见到这里发生这样的景象,某侍应生按倒某顾客企图霸王硬上弓?!
此时此地Alan也不知是该怨今天来错了地方,风水不好,勾搭某人彻底惨败;还是埋怨自己艳名远播,竟然招致那个tony争风吃醋,乱撒酒疯,大打出手;或者应该埋怨小陈先生魅力太大,太招男人了,一个本来是想揍他的人,这一转眼就看上他了,竟然想要上了他!
这算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黄雀的脑子跳闸短路了,*想跟螳螂抢夺那一只松香酥脆的玉蝉?
侍应生tony倾慕暗恋dr.Alanvilla已经三年了。自从Alan帅哥从耶鲁毕业后来到这里任教,就结识了在“天堂乐土”上班的tony。这些年来,tony挖空心思地勾搭讨好,还是上不了手,心中着实冤屈愤懑。
他也意识到大概是自己学历太低,工作不够体面,薪水不够可观,因此一向附庸风雅自命清高的小资教授根本看不上他。
好些个日子不见,今天再次见到Alan帅哥一头撞进店门,身后竟然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这黑发东方男人必定是Alan教授的新宠,而且一看那模样打扮就是个高学历高智商有文化的体面人。
Alan帅哥席间对陈言温柔耳语、体贴献媚的一幕又一幕全部被tony小童鞋看到眼里。眼看着那俩人嘴对嘴都快要粘一起了,tony一杯接一杯地闷了大半瓶威士忌。强烈的自卑心和挫败感使得这人恼羞程度,随着Alan帅哥被小陈先生甩到地上差点儿磕掉下巴,这厮怒火中烧冲上来就想为意中人也是为自己打抱不平。
小陈先生衣衫凌乱,面色苍白,被海风一吹,冷汗淋漓瑟瑟发抖。
Alan帅哥的情绪显然也不比陈言好到哪里去,也是十分地沮丧和无奈。他尽力维持镇静地说道:“我,我送你回家。我真的很抱歉今天发生的事情,这绝对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是…你知道我很看重你。”
陈言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眼睛看向远处,扶着腰咻咻地喘气。
小陈先生此时大约是在想,你有没有眼光啊?你怎么会看上我啊?
老子虽然一贯都认为自己很帅,但是也没有惊天动地震撼妖孽的帅吧,我有帅到竟然勾搭上一个gay么!再说了我是不是gay你还看不出来啊,你这算是神马混乱迷糊的眼神啊?
很单纯的小陈先生不知内情,其实美洲大陆上很多男人女人都是双向发展,雌雄难辨,男女通吃,可攻可受。所以人家Alan并没有看错什么,那厮完全就是想勾引一把,挖掘探讨一番小陈先生是“双”的可行性。
半晌,陈言忍住疼痛顺过一口气儿来,对Alan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跟她在一起很好的…我们已经…”
小陈先生是下意识地想说我跟程溪溪都上了床了,姑娘是我的人了,就是已经定了,不会跟别人了。转念又想,我跟你说这么**的事儿干嘛啊,你算老几啊,我跟你说得着么我?
再说就算没有程溪溪这姑娘,我也不会跟你唉。老子有洁癖的,*看见美国鬼子就别扭,身上不干净不整洁,就跟没进化完全的某一类灵长目似的,简直跟老子就不是一个科属种,咱俩能杂交么?!今天这都是神马事儿啊!
Alan帅哥怔忡地看着陈言,郁闷难过沮丧之情溢于言表,说道:“我很抱歉,十分地抱歉。但是我希望你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我绝对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是真的很欣赏你这个人,就是纯粹的欣赏。你会拒绝一个单纯欣赏你的人么?”
小陈先生无可奈何地说道:“以后别再跟我说这种事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跟溪溪以后会结婚的,等我毕业了就要回国结婚的。”
“那还像以前那样,做个朋友行么?”
“…不行,不能了。以后别再提了行么?”
“…”
帅哥的一捧温柔多情的玻璃心兜兜转转,失落于萎靡海风之中。那一刻Alan教授一双深邃迷人的眼中是万分的失望和不舍,心下后悔不迭。
那夜在城里,陈言死活也不肯上Alan帅哥的车,一朝被蛇啃,脖颈上那块被舔过的皮肤还透着阵阵的焦躁不适。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个人了。
他再次给程溪溪拨了一串电话,对方就是不接。
怎么会这样呢?
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夜里公交车都收摊了,我这副样子见不得人又不能打电话找别人求救,你把我丢在这里不管,我怎么办啊?
“言,你别这么固执行么?我只是想送你回家。你上我的车好么?”
Alanvilla神情焦虑而无奈,小风一吹把这人吹得酒劲上脑,疲惫不堪。
“你要是不放心,要不然我叫我的朋友来送你回家行不行呢?…你在给谁打电话呢?”
“不用你管。”
陈言低头一遍一遍戳着那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得到的永远是令人崩溃的“嘟嘟”的声音,没有人接听。
他忽然特别地想哭,面对着另外一个男人却又哭不出来。
那感觉就是一颗心被人拧断了血管掏出胸腔,随手抛在了暗夜的空中,一团血肉狼狈地滚落在地,凋零,干涸,碾碎,被弃如敝履。
他于是只得打电话给小朱,在电话中尽力维持平静如常的声音,让对方上网帮忙查当地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号码,然后再自己打过去叫车。
小朱博士十分诧异,说你在哪里,你叫出租车做什么,老子开车去接你不就完了么?
陈言说不要,不用。
这个城市的大街上是根本不跑出租车的。像国内大城市里那种一个排兵力的出租车像狼群一样围追堵截一个小绵羊乘客的情形你想都别想。这里需要提前打电话才能订到一部车。
陈言扶着腰靠着墙根儿,在夜风中神色艰难地等了四十五分钟才等来车子。
Alan教授很担心这人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也不得不陪着这个顽固不化的人在暗夜里站了四十五分钟,看着他上车离开,自己才敢走掉。
程溪溪那天午夜时分被砸门声吵醒。她慌神之中从洗手间抄起一根马桶揣子架在身前,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去开门。
门灯下的一团黑暗夜色之中,某个男人身体瑟瑟抖动地站在门口。
“你来干嘛?几点了这是?”姑娘吃惊地皱眉,十分不快。
“你今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呢,你为什么不接?你什么意思呢…”男人声音沙哑地问。
“我现在不想跟你讲电话,不行么?”程溪溪口气不悦。这小妮子还在为那天的事情不爽,打算冷战呢。
“你不想跟我说话…那你就不管我了么?为什么总是这么对我呢?我怎么就不好了呢…”
男人的嗓音从嘶哑变成颤抖,轻飘飘的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毫无头绪,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和从容。
程溪溪感到有些诧异。这人今天怎么了这是,发痴癫了么?我不就是懒得理你,少接你几个电话么?我想搭理你就搭理你,不想搭理你就晒着你!
这姑娘有点儿小虐待狂,或者叫做某种女王病,每年一换季就犯一下病。
她正打算凶巴巴地送客,男人一步跨了进来,抱住了她,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扔在了她身上,差点儿把姑娘的小脊椎骨给“嘎嘣”压塌了。
程溪溪半躺半卧在床上,陈言死死地抱着她的腰,蜷在她身侧。
男人面色惨淡,眼神纷乱,嘴唇紧闭,问什么都是死不吭声。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你喝酒干什么?
你衣服怎么弄的,扣子怎么全脱线了啊?t恤领子怎么撕破了?
你遇到打劫的了么?
我问你话呐?!
她闻得出来男人一身的酒气。这人刚进门不久就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开始狂呕,把晚饭吃的喝的东西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其实陈言站在街边吹风的时候胃里已是翻江倒海,当着Alan教授的面儿他强撑着就是不想吐给对方看,不想让对方有机会识破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
到了姑娘这里再也不用撑了,顿时觉得恶心地要命,快要把肠子和肺都吐出来了。
“陈言,你能不能先把你那脏衣服脱了再上我的床呢?你看你这个赖了吧唧的样子…”
程溪溪很无奈地想帮他脱衣服,可是某人很固执很变态地拽着衣服领子就是不给她脱。
“你干嘛啊这是?”程姑娘莫名其妙地问。
“你别动我!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不行么?!”男人大声说道,此时眉关紧锁,眼神突然现出极端委屈的神色,焦躁和愠怒从眼球中喷发。
程小狮子顿时就怒了,喝道:“你吼我干嘛啊?你这人有病啊?您想一个人待着您回自己家去,深更半夜跑来烦我干什么?!”
小机关枪压上了弹夹,一拉枪栓,准备朝某人密集开火。
小狮子看到男人被骂得大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话,瞬间那泪水就几乎从眼眶中四散喷涌出来,两片唇瓣纠结在一起,牙关紧咬,嘴角抽动地看着她。那神情分明就是想哭,却并没有哭出来。
男人弓着的身子慢慢瘫软,箍着她的手臂渐渐缓和,眼中的琳琅破碎斑驳,一片惨淡。
他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伏在床上,脊背无声地抽动。
程姑娘一下子心软了,拉住陈言的手攥住,想把自己身体里的热度和力道传送给他。
“你怎么了呢?出什么事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不舒服么?你是不是又胃疼了呢?你让我看看呐…”
程溪溪拉开他的手臂,将这人揽在怀中抱住,不敢捏也不敢碰,内心一片狐疑。
陈言此时是一脸玉石俱焚的决绝神色,大睁着眼睛盯着她问道:“你还喜欢我么?你说真心话…”
程溪溪被问得有些愕然,不明所以,勉强答道:“我,我也没说不喜欢你么…”
她心里想说废话,我当然喜欢你了。但是这闺女面子上还没给自己找到梯子鞠躬下台,很不甘心,所以口风一绕就变出来这么一句不着调的回答。
“你是不是不喜欢了?我一个人多难受呢,我…你怎么这样对我呢…”
男人的目光在那一刻瞬间玉碎。
墨玉的碎屑从眼中淋漓飘散,一地的狼藉。那种绝望无助,失落破败的眼神几乎将程姑娘惴惴不安悬在半空的一颗当心脏射落,击得粉粉碎。
程溪溪花容失色,惊慌无措地给男人盖上了被子,又把他散乱的头发拨弄整齐,把头摆正,攥住他的手指。
抚摸他的后颈,发现这人一直在出冷汗。
姑娘倒也不傻,看对方此时那个最后通牒似的表情,她要是再信口雌黄地说“我不喜欢你了”,那是要逼这人跳楼啊!
情侣之间吵吵闹闹,小虐怡情怡神,大虐伤心伤身呐。
男人脸色灰暗,睫毛上缀满珍珠泪痕,奄奄一息的神情如同刚被人拔毛蹂躏过的一只小猫。
他重新把脸埋进温暖之中,手圈住程溪溪的身体,就这样久久地躺着。只有后背偶尔的一阵惊跳告诉姑娘,他并没有睡着。
那一夜这个男人曾经有一刹那将自己陷入了某种极度恐惧的情绪之中。他从来没有觉得像这样害怕和无助。他恐惧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投奔程姑娘,一头扎进姑娘的怀里,这才觉得回巢归位了。进到这扇门内,终于可以把自己一层一层地缠绕包裹起来,缩到一个壳儿中。
陈言紧紧地攥着姑娘的腰,头顶在她柔软的小腹,用脸侧贴着衣襟,汲取他所熟悉的温度和触感。
他想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姑娘的身体里,蜷缩起来,做成一个茧。他需要她的爱抚和保护。
他那时候就发觉只有跟程姑娘在一起他才是他自己,才是完完整整的,稳稳当当的,安安全全的;离开她就不对劲了。
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却仿佛有一种强大的磁场能够掌控他生活的轨迹。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光才开心,才安稳,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她丢下他不管的时候,这一转眼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周围那一张张陌生而恶毒的脸孔迅速就扭曲狰狞起来,冰冷和嘲弄的目光令他惊惧发抖。
给程溪溪拼命打电话她也不接,兜兜转转都快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你怎么能这样?
你都不管我了么?
你以前说好了要照顾我,要爱我的…
我已经把你的承诺当真了,你不能变了,不能这么说话不算数…
程溪溪发现男人左手手背上本已愈合的伤疤又蹭破了皮。伤口呈现溃烂的暗红色,渗出的血迹已经凝结。
她心中这才觉得十分不好。捱到第二天白天的光景,好说歹说哄着男人进了洗澡间。
当心翼翼地给他卸掉一身已经揉成皱巴巴的衣服,一看那个样子就心疼坏了。
男人仿佛站不住一样轻轻地靠在浴室的瓷砖墙壁上,女孩儿拿着花洒很当心地给他清洗。
身上到是没有任何破皮,但是脖颈和手臂上留下了好几处粗大的指印,皮下出血,在原本雪白的肌肤上呈现出一道一道暗红色的凸起。一侧的肩膀摔肿了,胯上也紫了一块。最后是后腰和臀上的一大片青紫,肿胀得不能碰。
花洒中纤细的水流浇在身上,竟然疼得浑身颤抖;蒸腾的热气把整个人的皮肤都煮成了粉红色,如纸一般轻薄脆弱的表皮仿佛吹弹欲破。
程姑娘把水温调低,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冷。她又怕浴肤泡的硬塑料丝会弄疼了男人,只得把浴液在自己手心里搓出泡沫,一点一点涂抹到他身上,当心谨慎地绕开各种瘀痕,最后再用温水轻轻地冲洗干净。
躺在床上,程溪溪用手不停地抚摸着陈言的头和后心,嘴唇轻轻碰触他的前额,安慰着他。她感到男人的身体慢慢软化,呼吸逐渐平静,把头一寸一寸深埋进她的怀抱,重新找回那妥帖的姿势。
“宝贝儿,还疼么?哪里不舒服一定告诉我…在家多休息几天吧,先别去实验室了。你去给你老板发个邮件请假,就说得流感了,传染的,发高烧起不来床了。我帮你打个草稿,这样写行吧?”
“嗯。”
“我觉得还是应该去校医院看看,腰有没有事啊。我带你去,好么?”
“嗯。”
“宝贝儿,乖…你能告诉我怎么弄的么?”姑娘很温柔地探问。
“嗯…可以不说么…”
不想说就不说吧,咳…
其实女孩儿就是觉得太心疼了。自己这几天如此粗心大意,又抽疯犯神经了,没有照顾好她男人。
这人平日里只能自己下手欺负蹂躏,谁想到竟然被别人见缝插针地给欺负了,程姑娘真是又惊又怒又悔又恨,这个心疼得啊整个人都抽缩了。
想把这个男人填进自己的胸腔里,用整颗心好好地安慰他,守护他。
她用指腹划过男人的脸,揉着他的发迹,将自己的嘴唇静静地贴在男人的唇上。
男人的嘴唇干涩,萧索。
久久地贴着,迁就他,晤热他。
Alan帅哥后来给小陈先生来了个电话,自然又是战战兢兢地一箩筐的道歉,还说乐意赔付医药费和误工费。
陈言没有跟他讲几句就挂断了电话,说再也不想提这件事了,也不想再跟他联系。
对于Alanvilla来说他也很后怕,幸亏是没出大事,不然他也甭在这儿混了。
他求着哄着陈言也是怕这事情传出去。如果小陈先生当时去学校告他性骚扰,他最轻的待遇也是卷铺盖走人。
按照校方相当严格的伦理道德行为守则,男教授和系里女学生谈情说爱都不允许,更何况一个男教授性骚扰男学生导致伤害事故,绝对是核爆炸式的校园头条。
程溪溪发现从某个时候起,她家男人寻找各种借口拒绝再去社会学系办公室接她下课。她当时为这事儿还挺生气,觉得这恋爱过程中女孩子的地位果然是一路小跑地往下出溜儿,越来越不受对方的重视。
她又发现那个学期结束后妖孽般的Alan教授竟然跑到东岸某个学校去教书,教了两个学期,后来才又回来。
程溪溪当时在想,这厮估计是去东岸会男朋友去了。这两地分居三小时时差的日子肯定是很难熬的,保不准今天这个出轨,明天那个翻墙的。
这厮要是能守得住自己的裤腰带,别说公猪母猪了,老娘都能跟着一起上树了!
13.温存守护(2)
那个夏季临近期末,程小姑娘家来了两拨看中了她这间小公寓,想跟她这儿借宿的。
先来是殷晴殷姑娘,一脸落寞萧索,看起来挺伤心地跟程溪溪说,她男朋友的亲妈来美国探亲了,这些日子住进思朵公寓里,所以她家小强让她搬出来。
这是*神马男朋友啊?程溪溪一听就爆了,凭啥他家太后来了,你就得搬出去?然后呢,太后走了,你再傻了吧唧灰溜溜地搬回去?
殷晴以为程姑娘觉得不方便,连忙说:“不会很久的。他妈妈就在这儿待两个星期就回国,所以不会麻烦你很久,我可以睡客厅沙发的…”
靠!这不是具体要多久的问题。程姑娘心中很是替密友打抱不平。
“嗯,他没跟他妈说我跟他住一起的事,所以…其实我也不太想接触他妈。他妈妈是个女强人,家里挺阔气的那种,大大小小的事都她一个人说了算,她只要说一就不能有二三四的那种人。平时我就没跟他家人通过电话,猛然见了长辈都不知道如何相处,所以出来住图个清静,也不用奉承了。你说是这个道理的吧?…”
殷晴心绪烦乱,说出来的话仿佛就是在对自己实施战略安慰,对四周进行集体催眠。
可是程溪溪觉得殷姑娘这样子一点儿都不能清静。
她家小强根本没有买车,平时用的是殷晴的车。那位太后来的时候,是她开车带着小强去机场接人,之后又隔三岔五给人家当免费司机陪出游,陪逛街,陪烧瓶。结果呢,人家来了一个星期了,连答谢饭也没有请殷姑娘去吃一顿,完全就没有任何来自“官方”的表达和认可。
程姑娘看在眼里心中暗想,你们家小强纯粹就是镶着金边儿的某种神兽。
草字头的那种!
第二位前来借宿的是邹海萍邹姑娘。这闺女神色间透出小不好意思地说,她男朋友这回从科罗拉多过来看她了,所以她不能待在刘海洋家,得出来找个地方住。
程溪溪一听就给雷晕了。
你“男朋友”?原来科罗拉多那位现在还算作是你男朋友,那我们的刘海洋同学算是您的“房东”啊?
程溪溪本来前两天还觉得殷姑娘怎么混得这么哀怨啊,太不值得了;如今又觉得,靠,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刘海洋同学活得更隐忍更悲壮啊!
程姑娘很胸闷地跟邹姑娘说:“你看,我这客厅沙发上还睡着个人呢,我这儿也没你的地方了是不是?”
邹海萍很难为情似的跟程溪溪讲,她男友就是去洛杉矶开个学术会议,顺道来这里看看她,就过两夜就走,所以只需要借两个晚上。她很乐意付程姑娘房钱,只要应付一下男朋友…
邹姑娘一脸的温柔探询和善解人意,说道:“我想这样,你能不能到你家小陈博士那里过两夜,把房子借我用用呢?再说你们小两口一起住两宿没什么问题的吧?陈言不会都不让你住他家的吧?”
程溪溪被雷劈得七零八落,无话可说。
合着我要是不把房子借给你,这还变成了陈言不让我到他家借宿了?这都是神马逻辑啊!
于是,乐于助人的程溪溪同学的公寓卧室和客厅被两位借宿的姑娘占据了,自己被迫收拾洗漱用品,提着书包跑路。
她晚上蜷在陈言家沙发上看电视。小陈先生一听程溪溪竟然真的同意把房子“租”给邹海萍用两宿,面露愠色,鼻子里喷出来的气都是哼唧的。
“唔…怎么啦?我这两天在你这里借宿两宿,您还不乐意啦,要赶我走啊?你不乐意我就去别人那里住呗!此处不留人,我滚到别处去!”程溪溪把小下巴一横,瞪了她男人一眼。
小陈先生不讲话,表情明显是在说:你们这都是一帮神马人?干的是神马事?帮人也要走江湖规矩,做人也要有道德底线。
程溪溪认为,还不错,至少她男人跟她“雷点”还是比较一致的。
小陈先生冷不丁地忽然问了一句:“那她跟她男朋友是不是要睡你的床?”
“唔?那,当然应该是睡我的床…”
“…”
程溪溪知道她男人有洁癖。
果然,那厮郁闷愤慨的小眼神分明是在说:就邹海萍和她男友那俩衰人睡过的床,脏死了,我以后还怎么去睡?
程姑娘鼓着苹果脸说道:“咳,你说你至于么?那你以后别去我家睡觉了,省得不良环境污染了您健康纯洁的身心,哼!”
陈言的确有一段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没在姑娘家睡觉了。一开始是因为身上有伤,腰抻得很疼。去校医院看过,倒是没伤到腰椎和尾骨,但是肌肉撞伤和拉伤,睡觉都得侧趴着睡。
现在身上的瘀伤都好了,似乎也没什么兴致了。
程溪溪从沙发一头轻手轻脚地爬过去,撩开衣襟伸手抚摸男人后腰上已经淡化成浅黄色的痕迹,问道:“还疼么?”
“不疼。”
姑娘心中其实想问的是:你心里还疼么?
她觉得她花了很多功夫好不容易才把这男人给调/教得像个正常人似的,乐意跟她撒娇献媚,发骚求欢了。没两天这厮的自闭症又犯了!这会儿宁愿一个人跑去卫生间,蹲在地上狠命地擦地板,也不积极找姑娘上床暖被窝,擦得那几块地砖都能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这塑料的廉价地板砖即使擦得再一尘不染,它也不可能摇身一变变成蓝田玉或者水晶石啊。咳!
至于蓝田玉水晶石,你即使不擦它,沾染上灰尘,其质本洁,仍旧是温润如暖玉,纯洁如水晶。不是么?
五月末的一个温暖晴朗的下午。
终于收起最后一个星期的六十份小论文,程溪溪回到家中习惯性地先打开电脑,上华人网瞟一眼十大热门话题,然后准备耐心耕耘那六十份好死赖活,烦人透顶的卷子。
屏幕刚一亮,msn的对话框就迅速跳了出来,程爸爸上线了。
程溪溪顺手甩给她老爸一枚硕大的,红彤彤的,动态的kiss。
只听“啵”的一声从笔记本的小喇叭里非常夸张地传了出来。程溪溪这闺女就喜欢制造和欣赏这种非常暧昧的动静儿。
半分钟之后,她看到msn对话框中显示了这样一句话:
溪溪,你的姥爷于二零零四年五月二十七日晚二十一时三十分去世。
程溪溪默默地盯着这行字。响亮亮的“啵”声在耳边音犹未尽,她傻呆呆地反反复复地看那行字,一直看到屏幕变成遥远模糊的一片水幕,擦干净,再次变得模糊,再擦干净…
程爸爸在msn上叫:闺女你在吧?
程爸爸自言自语似的继续打字:享年八十五岁,也算高寿了。
程爸爸继续叫:闺女你在不在啊?怎么不说话?
程溪溪心魂离散地盯着屏幕,两只手摊在键盘上,不知道自己想打什么字。打了几个字,删掉,又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她想说什么来着?能说什么?忽然觉得很难过,很害怕,很无助,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抖抖索索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陈言,你,你在哪里呢?我,呜呜呜呜…我好难过,你快过来,呜呜呜呜…”
程溪溪在电话中突然开始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泪水如失控脱线般奔流,无所顾忌的嚎哭声痛断了自己的心肠。
小陈先生一路飞车,十分钟后就到了。车子甩到停车场空地上,都来不及锁车,他跑着冲到姑娘家砸门,脸色发白。
“你怎么了?怎么了呢?出什么事了?”
他脸色惊恐和焦急,抱住哭花了脸的程小姑娘,把整个人的细瘦身躯搂在自己怀里,宽厚的手掌不断抚摩她的身子,想要安抚怀中这只不断颤抖的雏鸟。
“我…我…我姥爷去世了…呜呜呜呜~”
陈言禁不住愣了,啊?
他伸手快速拉动电脑里msn对话框,看到了顶头的那一行字,心中顿时就松了一大口气…
这姑娘在电话里狂哭的时候简直把小陈先生吓坏了,以为她出事了。
就坐在车子上的这十分钟里,陈言脑子里想了一百种可能性来解释程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脑海中就开始止不住地闪回某一日在“天堂乐土”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恐惧和阴霾。越想忘掉的某些事情却总是要在关键时刻抖出来折磨他的神经。
一双双冰冷而嘲弄的眼睛,一张张恶毒而淫/笑的面孔,一只又一只粗鲁猥/亵的爪子…
满眼是牛鬼蛇神晃动的身影,耳畔是一片喧闹嘈杂和兵荒马乱。陈言握住方向盘的掌心和指腹出了一层的冷汗,眼神模糊,脚都有点儿发抖。
姑娘这时毫发无损地坐在电脑桌前,看起来伤心欲绝,却又安然无恙。陈言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这才回过味儿来,哦,原来是你家里人去世了!
只要你没事就好…
有些本来可以很重要的事情,现在都已经没有你重要了。只要保住身边的这个人安然无恙就好…
一身的冷汗迅速就退掉了,空留下皮肤上一阵淡淡的凉意。
陈言搂过程溪溪的肩膀让姑娘坐在自己腿上,攥住一只小手,又用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心。姑娘哭得满树梨花纷飞,不一会儿就把他的t恤从外到里都哭湿了,蹭满了鼻涕和眼泪。
陈言看了一下不停闪动的msn,轻声说道:“你爸在叫你,你要不要跟他说话?”
“呜呜呜…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想说什么,我帮你打字?”
“呜呜呜…”
“那你要不要拨个电话过去?我帮你拨。”
程溪溪坐在洗手间的马桶盖上给家里打了个长途。程爸程妈安慰了这闺女好半天,别伤心了,人年纪大了,也是早晚的事。
“你们为什么没早点儿告诉我呢?”
“本来也刚住进医院,才两个星期就走了。你上着学呢,早告诉你你也来不及回来,也见不到最后一面…算了,也别让你跟着伤心难过了…”
“那,那,别人都在么?”
“其他所有人都在,几个小孩都来了。就缺你一个不在…”
“医生怎么说的呢…为什么就不能救了呢?”
“咳,肝癌晚期,救不救也就是这样了。昨天晚上呼吸心跳都没有了,最后医生问要不要做复苏,说人年纪大了,挤压胸部会造成骨折,可能比较痛苦,让家属决定还救不救…是你姥姥当时做的决定,说不救了。这种决定也只有你姥姥能做,我们做子女的都不能说不救…你姥姥很坚强,她是不忍心让你姥爷疼着,哪舍得让他骨折啊,那得多疼啊!就让他安安稳稳踏踏实实没有什么痛苦地走吧…”
是啊,哪舍得让他疼到,宁愿自己永失所爱,也不能让他疼啊…
程溪溪哭得肝肠寸断的,几乎要昏过去了。
陈言在洗手间门外徘徊,最后把昏昏沉沉的程小姑娘横抱出来放回到床上,搂着她躺了很久。
程溪溪把脸埋在男人怀里,吃着咸涩的泪水,啃咬着他的衣襟,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很多往事。
讲她的温柔的姥爷每次听到她从大门扎扎呼呼地闯进来的动静,都要慢悠悠地走出来冲她笑说:咱家的一枝花儿又来啦~
讲她的勤快的姥爷每次做糖拌西红柿的时候,都用手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把西红柿的皮剥掉,很认真很耐心。
讲她的有爱的姥爷每次都给她煮八宝粥喝,但是每次都挖空心思地至少要放十六宝进去,给宝贝外孙女填胃。
讲她的帅气的姥爷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那张六十年前的黑白婚照上,穿着燕尾西装,打着丝绒领结,鼻梁高耸,双目有神,俊朗瘦削,气质华丽,看着比小陈先生可要帅得多了。
讲她出国前跟姥爷讲过,等将来挣到第一份工资了,就给最最亲爱的姥爷买他最爱喝的泸州老窖和西凤酒…
借宿的殷晴姑娘下了学回来,听到有哭声,忍不住好奇过来探问。
程溪溪直觉就不想让任何外人看到自己哭泣时浑浑噩噩的傻样儿。她想找个没有外人窥视到她情绪心境的清净地方。
那晚陈言把姑娘带去西园公寓家中,把人放到床上包裹在毯子里,哄了很久。
又给她做了一碗鸡蛋羹,撒了姜丝,点了香油,拿小勺喂给她吃。
“唔…我的卷子还没判呢,要求后天都改完,要计算期末成绩的。”姑娘红肿着眼睛缩在毯子里,坐姿像一尊小佛。
“我帮你判好吧?你告诉我怎么打分就行了。”男人拉过她的小手十指相扣,贴心地抚摸。姑娘只要给个指示,为她做什么他都乐意。
“这个你没法帮我弄,没有标准答案的,是小论文…”
“那你跟教授请两天假行么?”
“唔…我快烦死这个Alanvilla了!没事儿搞什么每周一文,整死人啊!要是让这厮自己判卷子,我看他还会不会留这个无聊的作业!”
陈言心里很配合很给力地操了一句,嘴上忍着没骂出声来。
转念又一想,让**他?岂不美死这厮了!丫白贴给我,老子还没看上他呢!
程溪溪情绪低落,怔怔地望着陈言,忽然说道:“你说,我们为什么来美国呢…我们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别瞎想了,睡个觉吧好么?”
“其实我一直在想,人活着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呢,我这个人到底在追求什么呢…名啊,利啊,事业啊,前途啊,在我心里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像我这样的人来美国做什么啊?我抛掉的反而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东西…”
“放假回家看看吧…”
“来不及了,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
“…”
程溪溪泪流满面,看着小陈先生,缓缓说道:
“陈言,其实我也没后悔。我都想过的,我来美国最大的收获其实就是我认识了你…我心里时常在想,多好啊,我竟然认识了你!现在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刹那,多美好啊…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地方,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认识。我没后悔,真的…”
程姑娘在精疲力尽地睡去之前,缩在男人怀中,喃喃地说道:“我想爸爸了,我要爸爸…”
陈言将一只手臂枕在她脖颈之下,搂着她的后背拍着,轻轻地在她耳畔说:“嗯,我就是爸爸,我陪着你…”
唔…
程姑娘觉得,这个坚定而踏实的怀抱会很温存很用心地守护着她,就像爸爸一样…
她需要他做男友的时候,他就是男友;需要他做兄长的时候,他就是兄长;需要他做父亲的时候,他就是父亲;需要他做床伴的时候,他就是床伴;需要他做精神伴侣的时候,他就是精神伴侣…
其实,她对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是他最心爱的姑娘,最可人儿的小妹妹,撒娇耍赖的小宝宝,温柔体贴的倾诉密友,聪明能干的小主妇,唠唠叨叨的小婆婆,风情万种的红颜知己,妩媚**的床上情人…
温柔的守护,相依相伴。
那一刻,坚定地信赖着彼此,温存地抚慰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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