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在线阅读全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武道狂之诗免费全文阅读。
乔靖夫武道狂之诗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
鸳鸯钺,别号「鹿角刀」或「日月乾坤剑」,乃是一种形貌奇特的奇门短兵器,出必成双,故称「鸳鸯」。兵刃的各部位皆有名称,分别为鹿角、蛇身、凤眼、鱼尾、熊背。
鸳鸯钺全体上下左右总计共有四个刀尖,九处利刃,合计十三道锋口,故此正式全称为「四尖九刃十三锋子午鸳鸯钺」。正因锋刃如此之多,又要左右同时运用,挥舞翻转之间,很容易自伤身体,故这种奇门兵器非常难学;但一旦功成,因为各刃锋角度诡异,出手方向莫测,又令敌人极难防范。由于攻击距离短,对步法身法的要求极高。
朴刀又称「双手带」,是一种介乎短兵和长兵之间的民间用长柄兵刃,通常全长约在五尺(150公分)左右,刀身和柄杆各占其半,刀身宽而刀刃薄,主力以砍斩为主,因长柄利于双手使用,其势甚猛。
朴刀兴起于宋代(小说《水浒传》内就有很多关于朴刀的记载和描写),据考究因当时民间禁止藏有军器长兵,一般平民为了方便自卫,将一般农用刀具,接上长柄使用,权充长兵器,渐渐演变成朴刀的制式。及至清代末年太平军起事,其士兵大量使用朴刀,故当时又被称作「太平刀」。
〈插图〉
第八章岛津虎玲兰
荆裂迎受破墙而出的斩击,竟然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手还是继续拿起床上的倭刀。
因为他认得这一柄野太刀。
也认得这一式斩击的刀法:日本阴流剑术「燕飞」——这招他也懂。
更重要的是,他虽感受到那股战气,却判断出当中不含杀意。
果然,长长的野太刀刃锋,弧形自荆裂身前数分处掠过,直斩到板墙右下方。刀刃顺势收回墙后不见了。
接着又是刷刷两刀,再加上一条长腿蹬击,那板壁向前碎破。荆裂这时才侧身闪过飞散的木片。
岛津虎玲兰又高大又充满曲线的身躯,越过板壁的破洞,跃过睡床进入房间。
她盯着荆裂,呼息很急促。当然不是因为疲倦。
「找到你了。」
荆裂手捧着倭刀,瞧着这东瀛岛国来的美女,叹息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荆裂用日本语说。「你这么远来找我干嘛?」
虎玲兰没回答,又是一刀迎头劈向荆裂。
荆裂知道她这次不会收刀,马上把倭刀举起拔出尺许,仅仅挡住这野太刀的攻击。
虎玲兰乘这刀锋相碰反弹之力,拉起太刀,扭步转身,又反向回斩荆裂腰身。这阴流的「猿回」之技,荆裂早就在萨摩国偷学到,几乎看也不用看,就以倭刀接下这横斩。
虎玲兰又连续斩出几刀,招招快疾。她一介女流,却能把这五尺多长的野太刀施展自如,不单是因为身材高大,也因为她每一招都尽用了全身上下肌肉的协调发力,相当于中土武道的「气劲」原理。此外虎玲兰又善于充分利用刀身的重量,还有长刀远距离挥动的离心力,每招的动作之间没有停滞,令连环的刀招不断加速。
到了第六刀,其速度与力量已经连荆裂也有点吃不消,不可能再继续只守不攻了。
「住手!」荆裂喊叫。他可不想出刀反击。
这一刀过后,虎玲兰没再发力,那野太刀在她头上转了一圈,消缓了速度,才在身旁垂下来,刀尖斜斜垂地。
攻击静止下来后,方才看得清:幽暗的房间内里,桌椅家具已被刀锋扫得破烂爆飞,情景有如飓风过后,满目疮痍。
虎玲兰的呼息这才变得平静。连续斩了这个苦苦追寻的男人好几刀,她心里的怒气稍为发泄。
「父亲大人应该派我跟你决斗!」她有如雌虎的神情,反令那张脸更美得动人。「而不是把我许配给你!」
荆裂听着,面上一向长挂的豪迈神情消失了,代之是惭愧之色。
「确是我欠了你。可是……我俩根本还没有圆婚,你又何必……」
「你以为你一走了之,就什么事情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吗?」虎玲兰挥一挥刀刃。「父亲大人并不是普通人啊。他可是堂堂萨摩国守护!在他眼中,我是个已经嫁出的弃妇!你看见吗?」她摸一摸头发。「这已经不是未嫁少女的发式!」
事缘两年前,荆裂流浪到达日本南部鹿儿岛的萨摩国,为了学习倭人武士的刀剑术,他不断挑起比试,连战连胜,在当地声名大噪。荆裂的野心越来越大,更连萨摩国统治者岛津氏的武士也要挑战,惹得现任守护的幼子,有「鹿儿岛第一男儿」美称的岛津又五郎大怒,要在父亲座前跟这个「明国浪人」比试。
结果,又五郎在其父兄和姐姐眼前,惨败给荆裂。
虎玲兰乃是萨摩守的庶出女儿,自幼跟弟弟又五郎一同学剑。她马上央求父亲,准许她与荆裂比试,为弟弟挽回名声。但萨摩守又怎会把家族的荣誉,寄托在一个侧室的女儿身上?更何况他目睹强悍的儿子被击败,不单不记恨,反而对荆裂生起爱材之心,欲挽留他为自己麾下猛将——岛津氏正与当地其他家族,为争夺琉球的利益而战得不可开交。萨摩守遂决定,把虎玲兰许配予荆裂,招揽他成为岛津家的一员。
荆裂本来打算,打赢了第一高手岛津又五郎之后,就能完满离开萨摩——他已在海上流浪了八年多,早就想回中土一趟。但这种情况下,他已断难拒绝岛津家的亲事而平安离去。于是荆裂假意答应亲事,并利用这身份偷偷取得了出海的符印,在成婚前乘船逃离萨摩。
荆裂的神色有些尴尬。这晚其实是两人第一次对话。在萨摩国时,荆裂只见过虎玲兰一次,就是在他跟又五郎以木刀比试那一天。在订婚期间他们更是从没有见面。
「我走的时候,没有想过会给你这么多麻烦……」荆裂垂头。「我以为,连你的指头我也没碰过,我走了,顶多不过婚事告吹而已……更何况,你因为又五郎兄的事情对我恨之入骨,我以为自己走了,反而对你是好事……」
「如今我只有两个选择。」岛津虎玲兰没有把他的歉意听进耳朵。「一是在决斗中杀死你,为又五郎复仇;一是嫁给你。不管选哪一个,首要就是找到你。」她祭起野太刀指着荆裂。「现在,我找到了。」
「我是不会跟你决斗的。」荆裂第一次罕有地主动拒绝比试。「尤其在听了你的理由之后。又五郎兄根本不是我杀死的。」
岛津又五郎因为败给荆裂,加上受伤失去武功,不知要多久才能复原。他年纪太轻,成名太早,受不了这挫折,竟就在一夜自尽了。也因又五郎之死,荆裂和虎玲兰的婚事拖延,荆裂才有足够机会在成婚前偷偷逃走。
「他是因为你而死的。」虎玲兰冷冷说。
「那不是武者的死法。」荆裂摇摇头。「又五郎兄太傻了。」
「你一天不跟我决斗,我是不会离开明国的。」虎玲兰一双明眸充满了决心和意志。荆裂看见,知道这种意志,不是他所能动摇。
「我有自己要干的事情。」荆裂却还是说。「比这重要得多的事。」
「我知道。就是要挑战『物丹』吧?」虎玲兰回答。「我登陆明国之地,正是你家乡的港口。我打探到你的虎尊流派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猜到你是要追踪『物丹』复仇——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荆裂点点头,带着敬佩的神色看着虎玲兰。这女子的智慧和毅力都很惊人。远从鹿儿岛到这四川来,很难想象她这么一个异国女人,遇上过多少困难。还有她的武艺。虎玲兰要挑战荆裂,并不是说笑的——刚才接过那几刀,荆裂已经确定,她的造诣更在其弟弟之上。
若是正常的比试,荆裂绝不会拒绝。但他不想跟这么出色的女剑豪,因为错误的仇恨而白刃相向。
正在苦恼思索之间,荆裂突然沉默下来,变得木无表情。
他看看虎玲兰。她也是一样,怒容突然消失了。
荆裂的眼睛稍向上方瞄了一下,然后又看她。虎玲兰微微点头。
「我们继续说话,不要让他生疑。」荆裂仍然用日本话说,同时暗中用很轻缓的动作,捡起跌在地上的船桨。
「是不是……你追踪的人?他们倒过来找到你了?」
「我没有猜错的话……」荆裂说着时,已经在暗暗调整气息。「他是跟着你才找到这儿来。」
正像猫一般隐伏在房间屋顶上的邹泰,听到下面两人的激烈对话,刚才突然停顿了一阵子,已经感到不妙。
邹泰原本在对面的屋顶一直监视着,却见房内打斗停止了,还有对话的声音,因此冒险以轻功①潜过来偷听。一听才知,两人对话全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不禁暗暗骂自己笨——竟然忘了那女人是倭国人。
『注①:关于「轻功」,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一》。』
不过刚才的对话里,他还是听见那女的提及「物丹」——极可能就是在说「武当」的事情。
——更加十足肯定,下面的男人就是「猎人」!
邹泰的大耳朵非常灵敏,再听见此刻,荆裂说话吐气有些异样。
——他在调息!
邹泰确定有危险时已经迟了。屋瓦爆破。
他以平生最高速度发动武当「梯云纵」轻功,飞跃而出。他不理会那穿破瓦面出来的是谁,或者是什么。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
就在邹泰正想越过露天院子的半空时,一柄日本短刀从下面的房间门口,呼啸着回旋飞出,准确命中邹泰的左大腿。
邹泰有如一只折翼大鸟,重重摔下院子中央的花圃旁。
虎玲兰从房间步出。她伸腿踏着正痛苦呻吟的邹泰胸口,一手握住那短刀柄,仰头向上问:「要不要审问他?还是拔出来?」
她的意思是:如果不要审问这探子,就把短刀拔出来。刀刃一拔离那深深的伤口,邹泰即会大量失血,不死也得昏过去。
刚才破瓦而出的荆裂站在屋顶上,俯视下面无助的邹泰。他刚才穿出顶,就是迫使邹泰跃到毫无掩蔽的空中,由虎玲兰截杀。两人不用说一句话,首次联手就却配合无间——若是迟得一分,以邹泰的轻身功夫,早就越过院子逃逸了。
荆裂站在月下的屋顶上,把船桨和倭刀搁在两边肩头。他仰起头,鼻子微微翕动。
「已经没有分别了。」荆裂说,从高处俯视黑暗中客栈的四角。「他的同伴来了。而且已然包围这里。」
虎玲兰一样感应得到。她把短刀拔出邹泰的大腿,一跃跳开躲过喷洒的鲜血。邹泰昏倒了。
「门外的人与我无关!」荆裂大声呼叫。他指的是沙南通和那个原本负责带路的岷江帮汉子。「放过他们!」
「不愧是『猎人』。非常警觉。」客栈东面的暗处,传来江云澜的声音。「可是太迟了,对不起。我们不可冒险给他们通知你,让你跑掉。抓人也不是我们的专长。只有这样了。」
战斗还没有正式开始,已经有两个人因他而死——荆裂很感愤怒。
愤怒容易影响判断。所以在战斗时应付愤怒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这怒意还给对手。
「你们知道吗?我每杀一个武当人,就在这把船桨上刻一道纹。」荆裂笑着说,扯去身上的斗篷。
他右手握船桨,左手握倭刀,把两柄长长的兵器向身体左右分开,展露胸膛。
「你们里面,谁想自己的刻纹排在锡昭屏之后,请先上来。」
◇◇◇◇
蔡氏父子引着燕横,走在马牌帮本部内的廊道上。走着时蔡昆一边问:「未请教恩公大姓?」
燕横心想,此事无关武当派,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青城派,燕横。」
「原来是青城派的剑侠!」蔡昆竖起大拇指。「难怪稍一出手,就从那虎口救出我儿来!」蔡天寿在另一边,也不断说着如何仰慕青城派。说着两父子就带燕横穿过中庭花园,进入一座内厅。
那厅堂陈设朴素雅致,看来是专门招呼客人的地方,正面一排八个大窗户,却都闭上了。厅内果然已排开一桌宴席,摆了各种小吃果品,还有暖在盆中的酒壶。厅里几个侍从,却并不是家仆打扮,倒像是饭馆里的堂倌小二。
「我马牌帮饮食粗浅,因心想恩公今晚也许会光临,特别雇了城里有名的『万花春』厨子和堂倌来设宴。恩公爱吃什么,随便吩咐下人拿来。」蔡天寿说着就引燕横坐到首席。
燕横虽坐下来,仍是剑不离手。蔡昆看了看,并不以为意。蔡天寿则在替他倒酒。
「恩公,谢你救命之恩,先饮为敬!」蔡天寿拿起酒杯,一仰头就干了。
「不,我不会喝。」燕横急忙挥手说。
「那先吃一点东西吧。」蔡昆拿起筷子。
「我……先不吃。」燕横摇头。
他不吃不喝,倒不是因为提防他们下毒,而是此事情一直闷在他胸口,虽然饥饿,却吃不下咽。他只望那些见证的人快快到来,好让事情得个水落石出。
坐了片刻,蔡昆也显得焦急,起立说:「我再着人去催促。恩公稍坐,蔡某出去,很快就回来。」一拱手步出厅房。
蔡昆才出去一会儿,蔡天寿突然拍拍额头。「对啊!还有那王阿勇来打我时,在街上看见的证人,也都该一并请来!恩公!我过去告诉爹。」他起立后又向堂倌吩咐。「好好招呼恩公!」然后也匆匆出门。
燕横心想:难不成他们借机逃走?可是夜间城门已闭,他们要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就算跑得了人,跑不了屋子,难道就这样留下马牌帮的家业一走了之吗?何况他们若是立心逃亡,两个时辰前早就走得了,何必等到现在我已临门的时候才冒险?……
蔡天寿出去时,回身把门带上。
就是这一瞬间,燕横耳朵发觉有异。
是那关门声。蔡天寿关门手势虽轻,但以武者的敏锐听力,燕横还是听出异样。
是铁门。
再看看四周墙壁。虽然漆成白色,但细看原来全是石砌砖墙,而且建得甚高,那上方屋顶横梁,几乎有两丈高。
又看看那排闭上的纸窗。
一股极强烈的不祥感,笼罩着燕横。
铁门上闩的声音,证实了他的预感。
燕横仗剑而起的同一刻,纸窗外出现成排的人影。
机簧弹动声。破风声。
一整团小黑影,快似疾风,穿窗而入!
黑影映在燕横眼瞳中,有如一阵黑色的死亡之雨。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一
武术上有所谓「轻功」,其实并不是如坊间想象的一种独立武功,而只是武道锻炼功法的其中一环。
「轻功」其实不外乎步法与身法的修练,追求移步冲刺的速度、距离、灵活性,再辅以跳跃力(包括距离和高度),说穿了都是发挥双腿肌肉力量和身体协调的功夫,基本原理与现代运动的跑步跳跃无异。世上并没有如传说中能令身体变轻,甚至越空飞行的那种奇功存在。
移动的速度距离,本来就是技击的必要基础条件,故「轻功」可说是每个武者的必修课——例如本书前文里,八卦门杜焱风所使的八卦步法,或者荆裂踏墙登上屋顶,都属「轻功」范畴。
个别武者因为个人体质和门派的技术习惯不同,对「轻功」的重视程度当然亦有分别。例如身材细小,又或者专长用短兵器的,往往需要依靠步法速度和距离变化制胜,自然较重视「轻功」锻炼;相反身高力雄的人,或者像擅用长兵器的峨嵋派武者,他们的战术往往是立稳阵地,以攻止攻,步法跳跃上的要求就比较低了,反而追求步势沉稳,坐马发力。
武道技击讲求全面的功力与技术,武者当然都不会专门去练「轻功」——就正如没有足球员会一味只练跑步一样。例外的是像邹泰这些专责刺探跟踪的武当派「首蛇道」弟子。因为前掌门公孙清最初设「首蛇道」,目的就不是为了用于武斗,部分弟子为此目的而牺牲,偏向于锻炼「轻功」,其他技艺功力不免有所荒废。因为这种牺牲,他们武功上虽不如其他同门,在武当派内却仍受到很大的尊重。
第九章笼斗
黑夜里「祥云客栈」四周的街道,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一个武当派的人,回答荆裂的挑战。
但是荆裂,还有下面院子里的岛津虎玲兰,都清楚感觉得到:武当的包围网正缓缓收紧。
——他们并没有要一对一决斗的打算。
荆裂当然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为什么:这些武当人,今天的身份不是武者,而是复仇者。
对方至少有四人。而且这些人必然是特别挑选的精锐。跟荆裂过去五次与武当派的人交手截然不同,这次不是他选对手,而是对手来找他。这次他是被狩猎的那一方。
抢先集中攻击一个方向,杀出重围,乃是这种情景下的最佳战术——这等以寡击众的恶劣形势,荆裂在吕宋岛和满剌加海峡与海盗展开群战时,早就遭遇过了,哪里会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这个道理?
荆裂唤起回忆,想想日间所见「祥云客栈」周围街道的地形,寻找最有利的突围方向。
——刚才唯一发话的武当人,声音来自东面正门那头。此人必是领袖,武功多数就是最强的那个,不用考虑。
——西面后门,是最接近也最容易脱出的路线。但对方早有派探子到来,想必已摸清这一点,定然也派了强手守备。
——南面,越过客栈,一出去就是细密的巷道。只要到了那儿,对方在复杂街巷间,较难合围夹击。最佳的选择。
荆裂心意一决,即向下方的虎玲兰示意。
此时虎玲兰也已经想到,这些「物丹」的杀手,是在城里跟踪着她才找到这儿来的,她心中恼恨不已。对方根本不知她跟荆裂的关系,这时必然视两人为同伴——何况她确实已经杀伤了对方一个探子。这张捕杀网里,她也是猎物。
但即使武当派不理会虎玲兰,她亦不会袖手旁观。
——谁要比我先杀掉荆裂,得问问我的野太刀!
「向南突破!」荆裂以日语向她说。
两人不再等待——这包围网再收紧一些就太迟了——同时拔步,一沿上方屋瓦,一在下面院落,向南面的那排房间猛冲。
「呼延达那边!」一把声音自黑夜的高处响起。那是「首蛇道」的弟子陈潼,正站在客栈对街的屋顶上,居高临下侦察敌人的举动。
东面正门的江云澜、西面后门的石弘、北面的李山阳,听见这声提示,即同时奔跑起来,赶往南面合击!
守住客栈南面的呼延达,早已拔出刃身灰黑的「静物双剑」。他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不可能同时截杀上下方两个敌人,心里决定还是阻止「猎人」最要紧,脚踏墙壁借力跃上了屋顶,往前举剑迎击荆裂。
荆裂一见那黑影冒上来,绝不犹疑,右手单臂就把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船桨横挥出去!
呼延达虽还未具修练「太极」的资格,但自从加入「兵鸦道」,近一年余由叶辰渊亲自训练,其卸劲柔功也已入了门道。这时面对船桨的猛烈重击,他也敢用双剑抵御,左右剑同时一架一拨,虽不如「太极」般将对方劲力消于无形,但也把船桨挡到了脚下,桨端在屋顶上砸了一个大窟窿,碎片爆射四飞!
荆裂左手的五尺倭刀,又紧接着砍出!
——他左右单臂各使运两柄又长又沉重的兵器,展现异常惊人的猛力!
呼延达却还是不闪躲,双剑搭成交加十字,这次以力量硬挡下倭刀,火星四溅!
呼延达知道,最危险的,不是这一桨一刀。
——最危险,在下方。
挡住倭刀后不足一「毫」①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野太刀的尖刃,像长枪般紧接着穿出屋瓦,直袭呼延达下裆!
『注①:约相当于现代0.2秒。』
——是已然窜入下方房间的虎玲兰。这记突刺,夹带着房间里客人的惊叫声。
呼延达并没被刺中——他早已把虎玲兰这一夹击预算在内。身体一个「斜飞势」,就向旁沉马,闪过那疾刺的刀尖。
趁着呼延达的身体斜沉而下,荆裂迈步欲从上面越过他——荆裂此刻首要目标,还是突破这条客栈南面的防线。
但呼延达比荆裂想象中更要顽强。那「斜飞势」仆步沉下时,呼延达其实亦乘机储力拉弓,一沉又即拔起,「静物双剑」不带一丝风声,分刺向荆裂头脸和胸口必救处。
荆裂的倭刀垂直一拨,轻易把双剑一气挡下。可是原本想跳跃越过去的步伐,还是因此而被阻。
对呼延达来说,这就够了。
先前他面对荆裂的左右开弓,不选择闪躲而勉强硬挡;继而又不理会下面的虎玲兰,冒险双剑反击荆裂……这些全都是为了阻挡荆裂一段甚短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
——足够让同门赶到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
荆裂当然知道。
他已经感到浓浓杀气,逼在项背。
对荆裂来说,这是很熟悉的感觉。
——假如这样也死不了,我就会成为高手。
荆裂回身,左右手的船桨与倭刀,化为漩涡暴浪,卷向后方。这样双手同时运作一对重兵,是极端耗力的打法。但是没有选择——当你连下一次眨眼后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还留什么气力?
荆裂右手的船桨,卷向东面而来的江云澜。江云澜左手铁甲爪压在右手古长剑的剑脊上,以双手之力硬挡下船桨。桨上劲力一消,江云澜左手已经在剑刃底下潜出,铁爪牢牢擒住了船桨。
同时荆裂左手倭刀斩往西面冲来的石弘。石弘手上那对四尖九刃子午鸳鸯钺,如剪刀般交错,鹿角似的逆刃,准确地夹住了倭刀刃锋。
荆裂左右双兵同时被封锁。
然后是武当的第四人。
李山阳在屋顶上,每踏一步就是一记爆响。他最后双足一踩,壮熊似的身躯向前凌空飞起,双手把卍字朴刀高举过顶,合全身之力垂直劈击荆裂的头颅!
荆裂左右手兵器都被封住,中门大开,全无防御。
三个武当「兵鸦道」高手的合击,超出了荆裂所能应付的界限。死亡已在眼前。
——但荆裂也有同伴。
就在李山阳和荆裂中间,一条身影穿屋顶而出。
是虎玲兰。她踏着下方房间的横梁,破瓦跃出,野太刀及时横斩一记「山阴」,与李山阳的朴刀交击——
朴刀的锋口仅在荆裂头顶两寸处被反弹开去。荆裂没有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庆幸生还。他马上判断出,江云澜必是最强一人,与其纠缠无用,果断松开右手五指放弃了船桨,变成双手握持倭刀柄,硬生生把刀刃从石弘的鸳鸯钺锁夹中猛拉出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音。
荆裂的倭刀一脱离了鸳鸯钺,马上倒转刀刃向身后反刺,把乘机从后夹击过来的呼延达逼退。
此时李山阳才飞退落下。他没有预料会碰上虎玲兰这招对劈,野太刀上贯注的劲力更跟自己的朴刀不相上下,高壮的李山阳一时难于控制身躯,双脚落在瓦片上时用力过猛,踏穿了屋顶,身体跌落下方的房间。
虽然逼退了一人,武当其他三个高手近距离合剿的阵势已成。极恶劣的形势。
——尤其当江云澜第一次真正出手。
「武当行剑」的蛇步,在瓦片上如履平地,斜斜快速滑出一步,江云澜那柄古长剑的尖刃,已然迫在荆裂眉头。
荆裂及时侧颈闪躲,剑尖擦破额头,把荆裂的头巾顺势挑飞,散开一头辫子发。
极快的剑。额头出血的荆裂,终于知道当日青城派总管宋贞的心情。
左肩紧接一阵火辣感觉。是石弘的鸳鸯钺,那鱼尾后刃割破了荆裂肩头那朵大红花刺青。花蕊溅出鲜血来。
若不是虎玲兰又赶来,以斩击逼开石弘,石弘另一边的鸳鸯钺再至,荆裂恐怕不只捱这一记。
呼延达的「静物双剑」几乎同时无声无息攻击荆裂下盘。荆裂沉刀仅仅挡过。
三个「兵鸦道」高手夹击下,荆裂根本连一招也无法进手,更已经中了一招半。如此下去,七招之内,必死无疑。
虎玲兰把刀收在腰侧,成下段「逆胁」架式,与荆裂背贴背而立。荆裂则高举倭刀,为「八相」架构。两人的姿态,很自然形成了互相掩护补位之势。
荆裂知道:生还唯一的希望,是依靠这个不久之前还想杀死他的东瀛女剑士。
虎玲兰心思也是一样。
江云澜早就抛去抢来的船桨。他狂吼一声,提剑再度攻来。那张满是伤疤的崩鼻脸孔,神情有如疯兽。
荆裂双臂扭转,双手握着倭刀水平反向横斩,目标为江云澜右颈侧,此乃日本阴流剑技「猿回」。
倭刀较江云澜的古剑长出不少。江云澜采不闪不避杀入近距的策略,左手铁甲爪化为劈掌,向右侧硬挡倭刀刃锋,右手剑紧接削向荆裂握刀的左手拳头。
眼看剑锋就要削中,在最后瞬间,荆裂左手却及时放开刀柄缩后——虽然手背还是被剑尖划开了一道血口。
江云澜满以为这快剑,最少令荆裂失去两根指头,竟仍被他险险躲过,心中讶异。
——这「猎人」武功虽未大成,但却有一种如野兽的本能反应!
看见荆裂拥有这样的潜能,江云澜杀性更增——今夜不杀他,天晓得下次再遇到他时,武功会进步到什么境地?
在江云澜削剑的同时,使鸳鸯钺的石弘已经潜到荆裂左侧,准备抓着荆裂最不设防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刚才一次中招,荆裂已经断定四个武当武者里,石弘是仅次于江云澜的二号人物,当然一直都有提防他,早就用眼角瞥见那鸳鸯钺的刃光。
但他没有理会。因为他知道虎玲兰会来掩护。
果然,虎玲兰的野太刀光芒已经笼罩在石弘前方,再次以长兵刃之利把他逼开。
得到虎玲兰的掩护,荆裂得以专心应付江云澜。他顺着刚才那记「猿回」横砍的势道,左腿如鞭扫踢向江云澜的前锋右膝!
——这种把腿击夹在刀招之间的技艺,乃是来自暹罗王室武术;但这记扫腿法,又是他少年时在南海虎尊派学得的一招「铁盘脚」。加上「猿回」斩,荆裂这连环一招两式中,就糅合了三个民族的武技。
江云澜精于「武当行剑」步法,哪会轻易给这一脚扫中?他轻移重心,缩起右腿就轻松躲过了。
哪知荆裂真正心意,根本不是要踢他。那「铁盘脚」半途变招,一脚蹴在瓦面上,踢出了一个大洞。
「下去!」荆裂用日语呼叫,同时左手拉着虎玲兰后背衣衫。二人一起穿过那洞孔,坠进下方的房屋。
两人突然从屋顶消失,本来自后夹击而来的呼延达顿时扑了个空。
荆裂和虎玲兰落在黑暗的房间里。那就是刚才虎玲兰闯入过的房间,那住客早已趁机惊惶夺门而逃。
荆裂计算过:在空旷的屋顶上,继续被武当武者围攻,完全没有好处;反倒在这狭窄的房间里,也许有一线生机。
「进去!」江云澜呼喊。呼延达先跳下洞去,身在空中时交错舞起双剑花护身,防止半途被偷袭。
同时一面板壁爆开。是刚才落在隔壁房间的李山阳,以「武当斩马刀法」破开了木板墙攻袭而来。
虎玲兰也知荆裂的盘算。她猛地舞起野太刀,把房间内家具杂物斩破卷飞。荆裂也一样狂乱挥刀。两人有如祭起一场暴风,原已幽暗的房间内木屑碎片与杂物飞扬,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但武当四人,哪肯给他们机会就此趁乱逃遁?李山阳和呼延达首先攻上去。刀剑交加。继而跃下的江云澜与石弘,也舞起兵刃,试图绕向侧面,欲在房间内再形成包围之势。
火花连环四溅,每一下爆亮,都映出房间里六人瞬间的出招姿态。
在目难见物的幽暗中进行羣战,出招之余还得冒着与同伴互相误伤的危险,是技艺与胆气的考验。
六人无一畏惧。
再次连续爆闪出数十丛火星。金属交击的响声,有如串成一首急密的战歌。
接着是肉体被金属割过的闷声。血花紧接血花。
六头野兽困在笼中的死斗。
然后,临街一面的房间墙壁,朝外轰然破开。
◇◇◇◇
剑谚有云:「心为主帅,眼为先锋」。剑欲快,眼必先练快。
青城派武术有一种练法,名为「观雨功」。顾名思义,就是用眼目视线,捕捉迅速频密滴落的雨点——当然,不是只有下雨天才能练,平日则洒水到树木枝叶上,再摇动树木,让水滴落下。
这「观雨功」,青城派自山门弟子以上,每天早课前都练一炷香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得要练到能清楚看见雨珠,方为小成。
燕横身为青城「道传弟子」,这功法当然有成。
这瞬间穿纸窗而入的那大丛黑影,在他眼中就如练功时看见的雨点。它们飞来的速度和角度都瞧得清清楚楚。
燕横迅速判断出,那黑影之间唯一能让一人身躯全数躲过的缝隙。他的身体马上拔起,闪往那道缝隙里。
但他毕竟猝然受袭,加上坐在宴席上被桌椅所碍,还是慢了一点点。
左边脸颊和肩头,传来火辣的痛感。
此外那十多二十点黑影,在他身周如黑色的流星飞掠而过。
惨叫。在燕横身后。
是三个原本正在侍候他的「万花春」堂倌,每人身体都中了两三枚箭矢,纷纷倒卧在地上悲呜呻吟。
燕横检视自己身体。脸颊只是被浅浅擦伤了,但左肩却钉上了一枚短箭。幸而不是命中关节部位,而且燕横的肩头肌肉格外厚实,那箭矢入肉不深。
再看那排已经破烂的纸窗,每个窗格后面,都有两名握着短弩的汉子。
燕横回头瞧瞧受伤倒地的那些堂倌。马牌帮为了布下陷阱猎杀他,竟连无辜的外人也一并射倒——难怪他们不用自家的侍从,根本一早已有这阴险的打算。这等心思,忒也狠毒。
——我怎么这般笨!
燕横痛悔中。蔡氏父子把他完全骗倒了。
「换人!再射!」窗外传出蔡昆的声音。那窗格前的二十余名弩手退下,马上又填上另一批,手上弓弩全都早已经上了机簧搭了箭。
「发!」蔡昆一声号令。新一轮弩箭齐发。这次更集中瞄准厅心内无处可躲的燕横。
——对马牌帮来说,要对付这个青城派少年剑士,无异于捕猎虎豹猛兽!
这一轮弩矢瞄得更准更集中,但对燕横而言,却反而比刚才的漫天散射更容易闪避。他一步迅速横移,那二十几枚箭矢几乎全部落空,只有一枚因为偏离了,反而射向燕横所躲往的方向,但他一挥「龙棘」就将之斩去。
——这种近距离之下,半空挥剑斩箭,对常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奇行。然而青城派的剑士不是常人。
蔡昆本以为,这两轮弩箭齐射,被困密室的燕横肯定变成刺猬,但青城武功身法的惊人速度,在他想象之外。
不过蔡昆是一个异常缜密的人。
「再来!」
刚才退去那队弩手又再换上来了。他们这次手里换上了猎弓——刚才使用的虽然只是单发弩,但毕竟也是民间禁用的军器,马牌帮私藏的就只有这几十把,射完之后已然来不及再上机括,故此第三轮改为使用普通的猎弓放箭。
这次燕横已经清楚知道形势,没有放过对方换队的空隙。
他背后感到一阵灼热。
「借相之法——火烧身」!
幻想的火焰,启动燕横的身体反射,全身高速向其中一面窗户飞步跃出。身体同时成一直线,「龙棘」像标枪刺出「星追月」。
——燕横过去一直有修习「借相」,但还在初阶,一次也未在对练或实战中用过。此时生死关头,他想也未想就自然用出了。
这记比杀伤鬼刀陈时还要快一倍的「星追月」,直透那箭手的肩胛,如入无物。
燕横右手一抽再送,「龙棘」缩而复伸,又再刺伤窗前另一名箭手。两人相继崩倒后,屋外众人才看见发生了何事,可知这两剑速度之快。旁边窗户前的箭手不禁惊惶呼叫。
燕横顺着这前冲刺杀之势,左手肘也伸前撞向窗格子,想穿窗而出突破这陷阱。不想一碰之下他身体反弹,向后倒退两步。
——窗格子和窗框都是铁铸的!
退后时他一着地,燕横突然感到左脚有些虚浮。不只如此,左半边身子也有轻微发麻的感觉。
他感到不祥,瞧一瞧左肩头,马上醒悟,慌忙把仍钉在上面的短箭拔去抛掉。
箭矢拔出时,撒出一点点略呈灰色的鲜血。
再看倒地那三个堂倌。中毒处皆发黑。
——箭上有毒!
蔡氏父子在家里特别建造这铁笼石室,布置成宴客的厅堂作为陷阱;以喂毒的箭矢轮番齐射;为了杀一人,不惜同时射杀无辜的不知情者……燕横只感一阵心寒,没想过江湖上的人心险恶,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这样的禽兽,我却把他两次放生!
这时有一物件从外投到燕横跟前窗户。燕横及时退开,那物件一撞上铁窗格子便爆裂,撒出一滩液体。燕横嗅得出,是油。
紧接着就有人射出一枚火箭。那箭碰上窗格的油,马上燃起烈焰。
箭手们都纷纷退离了窗户,并照办煮碗的投油点火,不一会儿,一整排窗户都着了火。后面那道上了闩锁的铁门,也同样被人放火。
这一下浓烟扑面,燕横身体又开始毒发,更感呼息困难。
那队箭手远离了燃烧的窗户,再次朝里面射箭。箭矢穿透黑烟间断射来,比之刚才还要难躲,燕横必须全神贯注地闪避或用长剑格开。
——马牌帮的捕杀手段层出不穷,肯定在蔡天寿一逃回来后就马上开始策划。
整座厅堂有如烈火焚烧的地狱,死亡的气息已经充塞室内。燕横因为中毒,正渐感昏眩。
「射!再射!」外面传来蔡天寿兴奋的高叫:「谁射死他,重重有赏!把他的尸体跟佩剑送给武当派,以后有武当撑腰,我们马牌帮还不在四川横行?」
本来已经头晕腿软的燕横,一听见「武当」,瞬间清醒。
被蔡氏父子那圆滑的谎话骗倒;遭马牌帮一波接一波的毒计攻杀……对燕横来说,都不及听见这两个字般大受刺激。
一股巨大的能量,自腹中升上胸膛。
那能量,名为「愤怒」。燃烧得比这座囚笼还要火热。
燕横窜身躲过两箭,闪到那铁门之前。门框的缝隙冒出烟雾,外面也燃烧着。
他高举「龙棘」,使出砍断过童静的宝剑那「青城风火剑」招式「雷落山」,剑刃垂直而下,准确劈入门锁处的缝隙。
锐利异常的青城镇山宝剑,把相当于三根指头粗细的门闩,爽快斩断!
燕横猛地撞开铁门,也不理会门前的火焰,飞身冲过去,终于杀出那密闭的地狱。
他落在中庭花园里,顺势就地打了个翻滚,扑熄身上的火。
却在同时,上方降下来一面阴影。
一张巨大的麻绳捕兽网,迎燕横头上降下,笼罩他全身。
八个马牌帮汉子,一起猛拉绳索,把兽网火速收紧。燕横的身体,连同那兽网被扯得离地,吊在半空。
燕横脱出一个陷阱,又堕入了另一个。
死亡,如同那张罗网,紧抓着燕横不放。
第十章英雄不孤
「祥云客栈」方圆几条街内的房宅人家,听见这场死斗的呼喝声和巨响声,早已知道发生了他们管不着的事情。家家紧闭门窗,灭掉灯火,街巷有如死城。
荆裂和虎玲兰二人,蹲在其中一条暗巷的角落里,互相紧挨着一动不动,身体融入了黑夜。
荆裂之前在屋顶上受了三道割伤,现在身上又多出十几处伤患,都是刚才在暗房内拼斗时捱的。双手双腿一片斑斑驳驳,左腰间衣衫被血水完全染透,右下颚削开一道口子,连带一片胡须都剃去了。
虎玲兰左肩和左腿都被割破,幸好割的并不深。另外是四肢皮肤许多处给砖瓦划过的浅伤,已算是受伤不多。
——但她深深知道,有好几次遇险,都是荆裂拼着死亡或伤残的危险掩护她,用刀子甚至身体把对方的兵刃挡下,否则她此刻可能连站都站不住了。
两人被四个武当「兵鸦道」高手围攻,竟然没有受到致残或致命的伤害,还能合力破开墙壁,逃到这暗巷里,绝对是个奇迹。
然而他们肯定,敌人还在外面不断搜索。这一夜还很长。
荆裂勉强把自己的呼吸声压下去。他感到气息有点急促。因为流血,体力显然消耗得很厉害。
额上剑伤的鲜血又流进他的左眼。他用极缓慢的手法抹去——他怕太急的动作,会马上被敌人发现。
虎玲兰虽然自小练武,在萨摩国跟人比试也不只一次,但像这般凶险的拼杀,则从来没有尝过。荆裂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不是害怕。」虎玲兰也知道自己在颤震。她用细得附耳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只是紧张。」
「我知道。」
「原来除了杀死你或者嫁给你之外,我还有第三条路。」虎玲兰又说。「就是死在这里。」
虽在黑夜中互相背对,荆裂仿佛看见虎玲兰那倔强的微笑。他也笑了。
「早知道你是这么可爱,我当时就在萨摩多留几天,先娶了你再说。」
虎玲兰苦笑:「你说这种不好笑的笑话,又多给我一个要杀你的理由。」
「要杀我的人已经太多。请先耐心等等。」
在这月明星稀的天空之下,黑暗幽静的街巷里,看不见的敌人正在外面环伺。荆裂和虎玲兰感觉仿佛被天地隔绝,格外有一种同伴互相依存的亲密感。
他们同时不再说话。
不是因为尴尬。
而是两人都感受到,危险又再接近了。休息已经结束。
巷口出现一条高大的身影。是李山阳,倒提的朴刀反射着月光。
他站在巷口前一动不动,正向巷子里张望。
躲在暗角的荆裂和虎玲兰,紧张地盯视不足二十步之距的李山阳。
——他看得见我们吗?……
李山阳脚步还是不动,朴刀却已缓缓提起,似要守住巷道的终端。
荆裂感到不对劲。
——他是诱饵!
果然,下一瞬间,两柄没有反光也没有风声的剑,就从上空迎荆裂刺下!
是从屋顶潜过来的呼延达。李山阳特意走到巷口,就是要吸引他们注意,好让呼延达偷袭。
——荆裂知道,武当一直还有第五个人,在高处监视他们。现在想必也是此人,发现了他们的所在。
荆裂及时举刀。倭刀长刃成一字,一口气格住了「静物双剑」。虎玲兰配合无间,野太刀直刺呼延达面门。
却被一把鸳鸯钺挡下了。石弘就在呼延达身后。
同时李山阳举刀从巷口狂奔过来。
荆裂和虎玲兰心意一样,知道必先逃出这夹攻,两人各虚晃一刀,就不久留,自那暗角跃出奔跑。
但他们不是要跑向巷道无人的另一端。因为十成肯定,最强的江云澜已在那边守着。
荆裂两人反而奔迎向李山阳——之前接战中可知,李山阳算是四人中实力最低的一个,他们宁可从他那头突围。
呼延达和石弘这时自屋顶跃下着地,也从后赶过去。
李山阳孤身面对两人,却毫无惧色,更加快冲前,率先把朴刀横扫过去。
——身为武当「兵鸦道」的精英,就有这样的自信。
虎玲兰低头闪过那宽大的刀锋。荆裂则举刀架住。
两刀一碰上,李山阳即把刀柄扭转,以那卍字形的逆钩护手,锁住荆裂的刀刃,紧接双臂发力,压向荆裂胸前。
要是平日的荆裂,臂力绝对足以跟李山阳抗衡。但此刻他因为受伤,已经流失了许多气力,无法顶着猛牛般冲来的李山阳,身子不住倒退。两人缠在一起,撞破了巷子旁一家房屋的木门,双双跌了进去!
石弘与呼延达看见,却先不理会,继续奔杀向虎玲兰。
——先教他们两人分开,逐一击破!
虎玲兰回身,本想去救荆裂,但呼延达已经舞起双剑杀至,她只能举刀作盾迎挡。
石弘紧接自呼延达身后跃出,却不是跳到高处,而是身体成水平贴地前飞,右手鸳鸯钺一挥,鹿角刃割伤虎玲兰的右小腿。溅出的鲜血比她的衣裳更红。
虎玲兰腿一软,几乎就要跪倒,但她仍强忍撑着,一挥野太刀把呼延达双剑逼退。
石弘掠过了虎玲兰后一下翻滚,在地上跪定,已经与呼延达成前后夹击之势。
虎玲兰斜架着长刀,娇美的脸容仍然镇定,双目如冰寒冷。
但她心里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这前后四把武当兵刃同时发动,恐怕即是她战败身死之时。
她没有后悔千里迢迢到这中土内陆之地来送死。
——至少,我死得像个武家的女儿。
石弘毫无表情,但他心里异常兴奋。年纪轻轻就成为武当「兵鸦道」第一线的战士,青城山一役又单打独斗击杀了前辈级的陈洪力——他知道自己的武名,随着这次远征四川,正在火速上升。
现在他那辉煌的战绩,又要加添多一笔了。
石弘正想发动,身后却有强烈的破风声逼至!
他马上回身。月光下可见,一团不断翻动挥振的红色物事,正朝他当胸袭来。鸳鸯钺交叉迎挡,发出金属交鸣声。
另一股破风声又朝石弘腿膝扫来,那势道与力量更要凶猛。石弘一个凌空翻子,头下脚上侧翻一圈,把那兵器闪过了。石弘猝然被偷袭,知道不利,先退出攻击范围再说,乘这翻子之势踏上巷旁墙壁,再一跃蹲上了墙头。
石弘这时才有空细看:从巷口出现袭击他的,是一个独眼男人与一名妇人。男的拿一根八尺白蜡大杆,女的则握一挺红缨枪。
——枪杆。
——是峨嵋派!
「闻名不如见面。」孙千斤冷冷的说。「鼎鼎大名的武当,原来喜欢仗人多夹击一个女人。真是大开眼界。」
虎玲兰完全不晓得这一对男女是谁。可是她笑了。
——一对二,变成三对二。
同一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跌入那房子里的荆裂和李山阳,混乱中兵刃分开了。
屋内极是黑暗。这对仇敌一般心思,就凭着本能向前左右三方挥刀砍劈。
原来这屋子是一家卖纸钱祭品的店子。挂在店里的无数纸扎品,被两柄大刀卷碎,于空中如雪纷扬。
刀刃交击了三四次,荆裂感到手臂酸麻,越来越难抵受李山阳的力量。
李山阳则感觉出荆裂的臂力已经削弱,大为亢奋。
——这「猎人」,由我吃了!
他正要再举刀,突然店子后的另一道对街木门,被某种东西轰然洞穿!
李山阳没有思考,本能地把朴刀护在胸前。
那穿入的长物,有如出海蛟龙,卷起碎纸的漩涡,直扑向李山阳,猛地击在朴刀的刃面上,那股力量强得李山阳双臂关节也吃不消,刀背被压得失控,打在他的额头上!
李山阳被砸得流血,身体同时带着漫天纸碎,从刚才撞破的门倒飞出去,落在巷子中心。
这时才看得清:那洞穿刺入的物件,乃是一挺几近丈长的大杆,比之孙千斤那根还要粗了一圈,杆首装着一个乌黑的铁铸枪头,仍在弹动不止,发出有如蜂鸣般的震音。
荆裂兴奋地回头,看着后面那穿了洞的木门推开来。
一个矮小的身影。
在外面的巷子,石弘和呼延达看见身材高壮的同门李山阳,竟然如此被猛力摔出来,俱感愕然,不禁瞧向那门口。
守在巷子另一端的江云澜也现身了。他脸色煞白。
——怎么有敌人的强援到来,陈潼也不示警?……
江云澜只想到一个可能:陈潼已经没有说话的能力了。
从那碎破的木门里,有人踏了出来。
是手握着双截链子枪的柳人彦,跟还在喘息的荆裂。
最后出现的,当然就是手提大铁枪的矮小老者。他直视站在巷尾的江云澜。
「峨嵋孙无月。今夜领教武当派剑法。」
◇◇◇◇
被那张又粗又坚韧的捕兽网包缠着,燕横手上的「龙棘」使运不上。
——太长了……
马牌帮本部的中庭花园两旁,闪出八名手持长矛的汉子。但他们还不敢上前——青城剑士的神勇,加上那柄一斩就破开铁门闩的锋锐宝剑,令他们戒惧犹疑。
燕横透过网眼,看见那一根根锐利的矛尖,又愤怒又焦急。
「你们还等什么?」从房子另一边,带着儿子奔跑过来的蔡昆大声呼喝:「快刺他!今天不杀他,我们都没命!」
就在这时,花园临近前门那一头,有三条身影奔了出来。
竟然就是岷江帮的大小姐童静。她手里提着已染血的精钢长剑,带着两个握刀的帮众,杀了进来。
「怎么给她闯入来了?」蔡天寿看见,不禁怪叫。
原来刚才马牌帮太过专注于猎杀燕横,本部正门的防守不觉薄弱了。正好童静带着二十几个部下攻过来,虽然打不开正面的大门,但却翻过围墙硬闯了进来。此刻大部分的岷江帮众,还在外面前院里,跟马牌帮的守卫集体打斗,只有童静和两个手下,趁着混乱率先深入。
之前沙南通的手下回报岷江帮总号,童静一听见,那青城派的少年剑士竟然独闯马牌帮,心想绝不能输给他,没等集齐大批人马,就带着总号里的二十几人赶来。此刻却看见燕横成了网中囚徒,不免大感意外。
日间童静败了给燕横,又被他放走了蔡天寿,本来对这少年很是怨恨;但现在看到他中了马牌帮陷阱,身陷罗网,又被许多长矛对准,童静心中侠气陡生。
——我都打不败的剑士,怎么能让你们这些混蛋杀了?
童静单人匹马仗剑奔出,一剑拨开了两枝长矛,守在燕横的下方。
「大小姐,危险啊!」两个岷江帮的手下,本也想跑上去保护童静,但又有两个马牌帮的守卫从后追赶而来,与他们缠斗在一起。两人空自着急,却无法脱身。
童静仰头瞧瞧燕横。
「我才不会让这些鼠辈伤了你。」
从青城山到马牌帮,燕横几天以来,一次又一次被人逼入穷途。此刻听见她这句话,心中一动。
「干什么?」蔡昆大呼,「刺!快刺!」
那八名拿长矛的汉子,马上以矛尖招呼向童静。
童静所学虽然不是名门正宗的武艺,但毕竟也用心苦练了不短的日子,左右挥剑旋圈,把长矛都拨去,还砍断了其中一枝。
「不是刺她!刺那网里面的!」蔡昆又焦急地命令。岷江帮虽是马牌帮的宿敌,但蔡昆根本没把童静看在眼内。这个江湖阅历丰富的马牌帮主深知:就算此刻这里再多一百个岷江帮的人,都不及这一个青城派剑士可怕。
长矛改为刺向燕横,这反而令童静更为难:之前矛尖刺向自己,她还可以闪去大半,现在却全部要挥剑架开。她叱喝着来回转身踏步,使尽了从好几个老师学来的剑法,把长矛都在燕横身前挡去,但已显得左支右绌。
燕横瞧见已经挥汗如雨的童静,不禁又在网中焦急挣扎,却感觉中毒的身体比先前更麻了。
之前布在窗户的那些弓箭手,此刻也赶到花园来了。蔡天寿马上吩咐他们排好阵势。蔡昆则叫持矛的手下远远退开。
瞧着那二十几个箭手弯弓搭箭,全部瞄向自己这边,童静紧张地举起长剑。
「快走!」燕横一边在网中猛挣,一边呼叫。「不用理我!」
童静那有如男孩般英气的脸神色凝重,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走!」燕横发觉因为毒发,连舌头都开始不灵活了。「会死的!」
童静还是没有回答他,神情坚决。她握剑凝视那排箭手,准备迎击射来的箭丛。
「你充什么剑侠?明明武功那么差劲!」燕横身体继续剧烈挣扎,一边喝骂童静。
——他口中是这么骂,但其实内心很感动。
他右手奋力想把「龙棘」抽动,但粗绳把那四尺长的剑刃紧紧压着,贴到他的身上,根本连一寸都动不了。
正挣动之间,燕横空着的左手脱出了网眼。终于有一只手能活动了。
然后摸到了一件东西。
在他后腰处。突出网外。
「虎辟」的剑柄。
◇◇◇◇
英雄,不会寂寞。
即使在最黑的黑夜里,在最暗寂无人的街巷中。
荆裂跟孙无月对视一眼。双方有一种心领神会的无形交流。
他又看看孙千斤。孙千斤打量他身上的创伤,朝他笑了笑。
「荆兄,怎么这样狼狈呀?」
「我正在乐着呢。」荆裂反唇相讥。「你倒来跟我抢吃。」
江云澜神色凝重。三个「兵鸦道」弟子已经聚回他身边。李山阳额上仍在流血。
此刻逆转成六人对四人的局面。但四个武当武者没有半点动摇。江云澜也没理会,何以这「猎人」会得到峨嵋高手的助拳。
不用管。只要知道全是敌人就够了。既是敌人,就要从他尸身上跨过——这是身为武当弟子的骄傲。
石弘、呼延达和李山阳,神情都跟刚才猎杀荆裂二人时不同了。之前占着绝对的优势,他们下手虽然也没有保留,但缺乏了生死决斗那种紧张感,毕竟还是不够贯注。但现在形势改变了。他们的精神状态与神情也随之改变。
——从搏兔的狮子,变成饥饿的野狼。
荆裂看见他们神情转变,也收起了笑容。
——敌人将比刚才更要危险。
一切问答皆无用。
四条武当的黑色身影,没有一声叱喝,向前奔杀过去。
四挺枪棒与两柄长刀,在巷子另一头摆成阵势迎击。
最先遇敌的,当然就是孙无月那挺丈长大杆枪。因为那夸张的长度,再加上前头装着沉重的乌铁枪头,孙无月一运起峨嵋「大手臂」枪法,那枪杆弹动圈转,划出的枪圈大得足以笼罩整个人体,这大枪简直就像条半软的大鞭,迎着四个敌人来回扫打。枪尖刮过巷道的土地和墙壁,卷起一片飞砂走石,其劲力挡者披靡。
「我来!」自发率先迎上铁枪的,是臂力最强的李山阳。刚才猝不及防被铁枪打伤,他早就很不忿气,挥起卍字朴刀,看准枪头后两寸处的枪杆就劈下去,意欲一刀砍断它。
孙无月这大枪,不单贯注了他本人的劲力,更包含弹性枪杆本身积蓄的自然力量。李山阳的「武当斩马刀法」虽然霸道,但刀刃一碰上那强轫的枪杆,马上被猛力反弹开去,刀背几乎就砸在旁边的呼延达身上。
孙无月马步跨前,手中大枪继续振舞,那来回挥动的枪圈,向四人步步进逼。
江云澜心头不禁一凛。从身材外形,加上这手枪法,他马上确定眼前这个老者,就是峨嵋长老高手、现任余掌门的师兄、外号「一丈幡」的孙无月。
——峨嵋派果然不可轻忽!
眼见这巨大的铁枪笼罩巷道,根本难以闯过。擅长短兵器近身搏斗的石弘,身法轻功甚佳,此刻心念一动,再次踩上右边的墙壁,一跃上了屋顶,沿着屋檐前奔,意图从高空突入。
这一战术,跟日间荆裂面对孙千斤时一模一样。
——实战的高手,往往都有相同的想法。
但孙千斤汲取了上次经验,早就提防这一着,八尺大杆举起瞄准上路,一个刺击截住石弘的去路。
那大杆力发千钧,石弘以鸳鸯钺的短刃不可抵抗,只得后仰翻身,落到房屋后面不见了。
同时在前头,孙无月的铁枪继续进逼呼延达和李山阳,令他们完全无法近身。
「斩它!」二人后面的江云澜下令。
二人受过副掌门命令,要绝对服从师兄江云澜。虽然不知就里,他们也马上行事,双剑和朴刀,合击挥斩向那大枪的杆身。
结果一样,三柄兵刃一碰上枪杆,还是被猛力弹开了;但这次合击,也令那大枪停缓静止了一瞬间。
——这对江云澜而言已足够了。
江云澜从两个同门之间欺身抢入,左手铁爪一把抓住了枪杆。
孙无月这手三十多年的「峨嵋大手臂」枪法,自从修练到能用丈长的大杆之后,在峨嵋派内已是仅次掌门师弟余青麟的第二号高手,这般被人擒住枪杆,更是从未发生。
孙无月把本已矮小的马步坐得更低,身体转侧,拿枪的双手换把,变成阴手倒握。他心神聚敛,运起「借相」之法:想象自己有如站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舟上,手里的枪杆则化为又大又长的船橹,正与海洋那强大无俦的自然力量抗衡。
孙无月粗壮的双臂一扭绞,那大枪杆颠翻之势,更比前强猛了一倍!
但江云澜早已预算这股劲力袭来,铁甲爪仍然紧紧扣住枪杆,身子却完全放柔,任由那杆上的劲力把自己颠得头下足上,整个身体好像附在枪上的旗帜,挥之不去。
孙无月这「摇橹」之法本就非常耗力,却始终未能把江云澜挥开,大枪前端挑着一整个人的体重,更是施展不起来。
呼延达和李山阳一见大枪缓了下来,机不可失,马上挺刀剑抢上进攻!
孙无月这杆大铁枪,俨然是荆裂这一方威力最强大的兵器,荆裂与柳人彦一直守在孙无月左右,保护他挺枪进攻。此刻见两个敌人乘隙杀近,他们也各举刀枪迎击。
尤其是柳人彦,一看见呼延达手上的「静物双剑」,想起兄长柳人英身上的致命伤,就知此人必是杀兄的凶手,眼睛红得像要挤出血。他挥起手上那以两柄短花枪扣合而成的链子枪,横扫呼延达头颅!
呼延达双剑娴熟,一心二用,左剑竖举挡下这一击,同时右剑急刺柳人彦面门,快疾而无声。
年轻的柳人彦毕竟修为太浅,面对这武当快剑,欲以手中那截短枪抵挡,但还是慢了半分,枪杆只令那刺剑稍偏,剑尖把他左耳整只削去,大半边脸都溅血。
他身后冒起一团红影,是师姐余轻云运起「圆机枪」来营救,以缨枪夹攻呼延达。
同时在另一边,荆裂的倭刀又再次遇上李山阳迎头劈来的朴刀。荆裂知道自己气力抵不过对手,这次不再硬接,左手托着刀背,倭刀改为自下而上扬起,以巧妙的角度,切向李山阳劈下来的握刀右臂。
李山阳眼见自己这劈刀,等于把右前臂送向对手的刃锋,被迫硬生生半途收招,把朴刀拉回去。
荆裂这招名为「半月流水」,刀刃向上反撩到脸部高度,却不缩臂收刀,反而右足迈前一大步,双手像把五尺倭刀当作长枪,直刺李山阳胸口!
荆裂这变招之间无一丝停滞,刀尖已及李山阳身体。擅长硬打的李山阳速度稍逊,加上身体壮硕难于闪避,他断定这刀自己已经不可能格挡或躲过,刹那间就狠下决心,反而以左胸上方的锁骨部位迎向刀尖!
倭刀刺入李山阳胸肩之间的同时,李山阳右手也挥出「斩马刀」——他宁愿拼着吃这一刀,赚取荆裂的头颅!
荆裂却不闪不躲,反而放开刺在李山阳身上的倭刀,低头迈步冲前。
朴刀斩向荆裂左太阳穴——
李山阳还是失败了。
他忘了:对方阵势还有第三重。
野太刀掠荆裂头顶斩过,今夜里第二次阻截了李山阳的「武当斩马刀」。
挥刀者,当然又是站在荆裂身后的虎玲兰。
两刀交击的火花,就在荆裂耳朵旁爆开。但他全神贯注,不为所动。
对虎玲兰的绝对信赖,换来杀敌的黄金机会。
他冲向李山阳怀内,左手捏成一个中指节突起的拳形,乃是南海虎尊派的「五雷虎拳」,准确轰在李山阳心胸中央的「膻中」要穴;同时右手握住左腰的雁翎刀柄,冲过李山阳身体左侧之际,一记快拔出鞘,刀锋顺势弧形横斩而出,通过了李山阳左腰,血溅如潮!
李山阳跪倒。他中了那记重拳,心脉大乱,呼吸窒息,甚至连腰侧被深深斩中也感觉不到。
虎玲兰见机不可失,回转野太刀垂直劈下:阴流技法「一刀两断」。李山阳头顶中刀破裂,当场毙命!
虽然率先杀得武当一人,但刚才拱卫孙无月的阵势却解开了。他们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正擒住大枪的江云澜,眼见同门师弟被杀,却无动容,仍全神贯注拑制孙无月的兵器。他知道这干敌人中,以这峨嵋老叟最是高强,若不先废掉他这大枪,势难取胜。
他的铁爪略放松半分,但爪指仍是扣成环状不放,身体向前快奔,一下子就抢前了六尺,古长剑直取孙无月心脏!
孙无月终于见识了武当快剑,竟是一如荆裂形容般可怕,已经来不及防守,左手放开枪杆及时举起,用肉臂挡那剑尖。
江云澜的「贯日长虹」气劲集中,一剑就穿透了孙无月的左前臂,还刺入了胸口两分!
旁边的柳人彦,即使得余轻云协助,对着呼延达的双剑,本身也陷于劣势;但他见师尊被江云澜重创,也顾不得自己,链子枪改为挥向江云澜,意图搭救孙无月。
荆裂和虎玲兰见孙无月中剑,知道犯了大错,马上祭起刀攻向江云澜。
江云澜左手放开了大枪,那铁爪轻轻松松就把柳人彦的链子枪拨去;右手则拔回长剑,转身与荆裂和虎玲兰的两柄刀交击。双手以一抵三,不慌不忙。
同时,呼延达左剑架住余轻云的缨枪,右剑趁机刺进柳人彦腹中!
孙千斤夫妇惊呼,同施枪杆攻过去。
却在这瞬间,余轻云身后旁边一道木门打开,黑影窜出,一对闪亮的鸳鸯钺,狠狠刺进毫无防备的余轻云后心!
——原来石弘越过屋顶到了后面邻巷,迅速潜进一家小店后门,穿过店内,从正门绕到峨嵋战阵的最后方偷袭而来,果然一击得手。
孙千斤见妻子中了致命重招,悲愤交加,双手在大杆上滑动,变成反握,以杆尾狠狠拨打石弘!
石弘早有准备,一个「旱地拔葱」原地跳起,避过大杆的同时,把兵刃从余轻云背后拔出,人在半空,左臂一挥,一柄鸳鸯钺就回旋着呼啸飞出!
孙千斤完全没料到,对方的短兵刃同时也是飞行的暗器,只来得及瞥见银光闪动,鸳鸯钺已旋转割破他喉颈,再飞越他钉到一道木门上!
大杆脱手。孙千斤双手捂着喷血的咽喉,眼睛暴瞪,至死不肯相信。
石弘两度出手,即连毙峨嵋好手二人。
前面的呼延达从柳人彦腹中拔出了剑,本想上前协助石弘,却见他迅速杀掉那对夫妇,心下一宽。
但也因为这一放松,没有戒备仍未断气的柳人彦。呼延达只觉颈项一紧,原来受重伤的柳人彦用尽最后力气,以链子枪中间的铁链,绞住了呼延达的喉颈!
呼延达不禁心慌,「静物双剑」急忙左右刺入柳人彦的肋骨间,柳人彦这才气绝,但双手至死仍紧紧拉着铁链不放,呼延达一时脱不了身。
孙无月瞬间连续失去了儿子、媳妇和徒儿。悲哀化成了复仇的能量。他单凭一条右臂的力量,把大枪往旁猛挥!
那超过五十斤重的枪杆,一发动起来有如恶龙摆尾,把呼延达和已死的柳人彦二人头颅,一股脑儿都狠狠扫中!
呼延达头颅右侧被猛击,一摆荡间,左边又撞在巷道的墙壁上,连砖石都撞裂了。他登时眼耳口鼻都溢出鲜血,跟柳人彦的尸体一同崩倒,那双剑兀自留在柳人彦身上。
正和荆裂与虎玲兰恶斗的江云澜,看见孙无月竟然单臂都使得动这大枪,甚感意外。因为自己计算错误,又折了一名「兵鸦道」门人,江云澜很后悔刚才没趁机向孙无月再加一剑。
他心中一乱,加上荆裂和虎玲兰两人刀法配合得越来越好,终被逼得后退。荆裂二人怕孙无月再遇险,也不追击,亦退到他身旁,前后戒备着江云澜和石弘。
兔起鹊落的死斗。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对战的人数迅速减成三对二。
武者间的淘汰,何等残酷。
◇◇◇◇
童静没有完全看清,那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她只看见,头顶上方闪过一抹光芒。
然后,有几段断去的粗绳落在她身上。
当她把绳子拨去的同时,听见许多弓弦弹动的声音。她本能地闭着眼在面前挥剑。
——我……要死了吗?……
没有。
两道大盛的光华,在她前方旋转。有的箭掠过了。有的遇上那两团光,箭折坠落。
然后是一条前冲的身影,带着那两道光芒,瞬间冲杀入弓箭手群中。
惨叫。血花。弓折。弦断。
在那身影和光芒掠过下,二十几个马牌帮的弓箭手,就如遇上镰刀的禾杆,成排地纷纷倒下。
童静看见,原本躲在弓箭手最后头的蔡天寿,被惊吓得就地跪倒;也看见蔡昆没理会儿子,转身就向花园旁的房子奔逃。
当最后一个弓箭手都倒下后,那跃动的身影方才静止。
燕横,左右手握着「雌雄龙虎剑」,矗立在蔡天寿眼前不足四尺处。他一身蓝衣沾满点点血花。头发散乱,左边脸因为中毒已发黑微肿,左眼充血眯成一线。
犹如从地狱回来。
蔡天寿膝下地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饶命!不是我,是我爹——」
还未说完,「虎辟」那宽厚的短刃,已经洞穿蔡天寿的心脏。
蔡昆还在跑,连一眼也没有回头看死去的儿子。
燕横再次拔步。三步助跑,接着身体向前高高跃起。
那空中击刺「龙棘」的动作,竟然正是当日师父何自圣所使的「雌雄龙虎剑法」绝技:「穹苍破」——燕横在半失神的状态之下,身体自然使出这记只看过一次的剑招。
速度、力量、气势,都跟师父差得很远。也没有龙飞九天的「借相」出现。
但那神态,与何自圣很像。
这刺剑的结果,当然不用说了。
燕横着地后,一腿踹飞蔡昆的尸体,把「龙棘」拔离。他把剑往旁略一挥动,洒出血花。
青城宝物,金光四射,杀不沾血。
燕横意识不清,仍握着双剑站在原地。
倒地的那些弓箭手,一个个挣扎呻吟。他们并没被杀,但都受着重伤,有几个还断手折足。
燕横回头扫视花园四周一眼。后面的厅堂仍在焚烧。他眼神迷茫,好像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地。
但这一眼,却令花园内所有拿长矛和拉绳网的马牌帮汉子心惊胆颤。他们同时丢下手上东西,没命似地涌往正门方向奔逃。受伤的弓箭手里有还能跑的,也加入逃亡的行列。
童静没理会他们。她只凝视着这个形如恶鬼的青城少年剑士。
她的眼神里,混杂着畏惧与敬慕。
——用剑,原来是要这样的。
终于燕横双膝一软,身体倒下。
童静及时上前扶住了他。
燕横双目反白,失神昏迷。
——这就是燕横初踏江湖的第一场战绩:为了一家不认识的人,孤身仗剑,摧毁了成都府的第二大帮会。
◇◇◇◇
荆裂正在苦思。
此刻巷道中的战况,表面上他这边仍占三对二的人数优势。但孙无月一臂已重创,荆裂自己和虎玲兰也满身是伤,总体战力比不上这两个毫发未损的武当强手。
他综合自己过往无数比斗的经验,要在短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内想出最有把握的战法。
第一,要令江云澜和石弘两人继续在巷道两头分开。假若他们合流,更难应付。
第二,必定要集中力量,先击杀其中一人。混战毫无胜算。
问题是:这两点简直完全矛盾。既要分隔两人,就要分兵跟他们各自缠斗,根本无法集合三人之力……
双方的五人,不期然各自瞧了瞧已经倒地的同伴,心中默祷。
——保佑我们,取得这场胜利。
家破人亡的孙无月,脸容有如寒冰。他已是无所罣碍。左臂和胸口的伤也都没有感觉。他暗下调息,将意念贯注在一条右臂。
他只想着唯一的念头:怎样用这最后仅余的气力,把那乌黑的铁枪头,搠进其中一个仇敌的身体。
荆裂瞧瞧他半垂在地的大枪,忽然有灵感出现。
「前辈,待会儿要借你的劲。」他悄声说,左手一边拔出鸟首短刀。
孙无月不明荆裂所指,但知道他必然想到了某种战术。
这时孙无月看见,荆裂伸足在大枪上轻轻踏了一踏。孙无月恍然。
「那么就靠你了。」
荆裂只是微笑。
江云澜和石弘其实也在思考怎样作战。
——始终是混战对我们最有利。
两人隔远相视一眼,点点头,同时拔腿冲向巷中央三人。
荆裂咬牙。
——就赌这一招!
「后面!」荆裂朝虎玲兰呼喝,自己则冲向前面的江云澜。
虎玲兰早就准备着,只听荆裂一声决定,也就提起野太刀,迎斩后方的石弘!
孙无月同时单臂举起大枪,似乎是要向前与荆裂夹攻江云澜。
江云澜奔跑着,右剑架在铁爪上,准备以一对二。
荆裂擎左右双刀,正要率先跟江云澜交战,却突然急煞步,转身向后跑跳。
他后方的孙无月已经架起大枪。
江云澜追击背转的荆裂。
荆裂这一跃,竟然跳上了孙无月的枪杆!
孙无月有如单手拿钓竿,右臂猛地扯起,大枪往上高扬。
荆裂以枪杆作踏板,充分借助孙无月这枪的劲力,从枪杆上跳跃而出,身体飞向石弘!
这一记跳跃,集合了荆裂本人的腿力、孙无月的臂劲、大枪杆本身的弹力,荆裂的身体有如攻城大炮射出的石弹,以极惊人的速度与力量,眨眼已飞到石弘身前!
石弘本来还准备以单把鸳鸯钺对抗虎玲兰的大刀,怎料荆裂如此后发先至,仓猝间不及闪避,就把鸳鸯钺举起,迎向这飞射而来的「猎人」。
荆裂在半空中乘着猛势,右手砍出雁翎刀,狠狠击在鸳鸯钺上!
一交锋之间,石弘只感手臂传来极震撼的巨力。莫说他未学「太极」。就算会,这种反常的力量他也不可能卸去。
石弘的肩肘关节无法抵得住这种力度,同时收折,荆裂的雁翎刀压在鸳鸯钺上,硬生生就把鸳鸯钺的刃锋,压得插进石弘自己的胸膛!
同时虎玲兰趁这时机,把野太刀的斩势半途向下一引,斜斜将石弘的左腿齐膝砍断!
荆裂余势未止,把石弘的身体扑倒地上。荆裂跨骑着石弘腰身,左手鸟首短刀顺势往下猛刺。
血泉冒升。武当派「兵鸦道」弟子石弘的辉煌战绩,就在今夜击杀两个峨嵋武者之后戛然终结了。
一夜之间折损三名「兵鸦道」弟子。这是武当派过去未尝的耻辱。
而这个耻辱,是在自己领导之下发生的——江云澜入武当山门二十三年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假如死了这么多人,却连「猎人」的头颅也带不回去,我还有何面目再穿这「兵鸦道」的黑衣?
江云澜此刻眼里只有荆裂。
他左爪往旁一伸,铁爪的五根指头插入巷道墙壁;左臂再发力一拉,身体以那铁爪为轴,凌空飞起,如秤砣般向前荡去,其追击的去势陡然加快了一倍。
江云澜一荡出,左爪就放开了墙壁,身体如箭飞射!
荆裂刚才那一记跳跃冲击极耗气力,加上他本身就有伤,杀了石弘后,回不过那口气来,站起转身略为缓慢。
江云澜的古长剑,已在半空中蓄势待发。
——下一刻将要洞穿荆裂的背项。
孙无月看在眼里。这时他最接近江云澜。
——荆老弟!
孙无月知道再运用大枪肯定来不及。他弃掉枪杆徒手冲上,右手以峨嵋「大雁悲手」,一掌印向江云澜腰侧。
就算平日神充气足,这等接近战斗,孙无月也绝非江云澜的对手。
——又碍着我!
江云澜愤怒得切齿,长剑一旋转,就把孙无月打来的手掌绞断,剑势接着顺刺,贯穿孙无月的右胸!
「前辈!」荆裂哀呼。
哪知孙无月早无生念,已断掌的右臂抱着江云澜腰身,把自己的身体紧紧拉前,长剑从他背后突出。孙无月身材不高,这一拉抱,头顶刚好碰在江云澜面门,撞得他一阵晕眩。
「快杀他!」孙无月吐血呼喊。那口热血都喷在江云澜胸口上。
荆裂猛地把左手的鸟首短刀掷出,飞向江云澜头部。
江云澜被孙无月抱着,限制了移动,只能侧头闪避。回旋飞来的刀刃,险险从他左额擦过,带出一抹鲜血。
「斩他……」孙无月的声音已经微弱。「……连同我……一起斩掉……」
孙无月眼看已势难救活。就算救活了,一个双手俱废的枪术名家,只有比死更难受。眼前的确是杀死武当高手江云澜的最佳时机,也是孙无月本人的愿望……
——但是,荆裂无法下手。
即使是将死甚至已死的同伴,仍然是同伴。要他把刀刃砍进一个生死并肩的同伴身体上,他,办不到。
岛津虎玲兰却二话不说,提着野太刀一跃上前。
鲜血流入江云澜眼睛。他只是隐约看见对面一个身影扑前,加上听见孙无月濒死的话,心中大慌。
要把剑拔出已来不及。江云澜左手紧抓孙无月的头发,带同他的身体快步后退。
虎玲兰踏步大力挥刀,斜斜劈下。阴流太刀技·「燕飞」!
江云澜拉着孙无月,无法及时急退。他心里已有死亡的准备。
野太刀的「燕飞」斩击,并没有斩开孙无月或是江云澜的身体,而是猛砍在孙无月背后突出的剑刃上。这一击角度准确,江云澜的古剑虽非凡品,但也抵受不住这五尺余长的厚脊大刀砍劈,随着一记金属鸣音,四寸长一截剑尖断折飞去。
——与荆裂一样,虎玲兰也无法朝一个救过自己的人挥刀。
江云澜又退了十几步,感觉已经安全才停了下来,把断剑拔出已咽气的孙无月胸膛,左手仍然抓着那尸身的头发。他瞧见爱用的兵刃被毁,心中痛惜。
——但剑断,总比身体断开好。
荆裂和虎玲兰并肩,再次举刀摆开架式,显然有继续战斗的准备。
——他们自知体能都已经消耗了七八成。面对武功比他们强,又未有受什么大伤的江云澜,可说没甚胜算。
然而他们不知道,江云澜战意也已大大减弱。爱剑被毁只是其次;对他打击更大的是,刚才荆、虎二人,确实有绝对的机会,就地把他连同孙无月一刀两断。
江云澜只觉得,武当「兵鸦道」武者的荣誉,今夜已经几乎被自己丢尽了。
这时,荆裂和虎玲兰后面远处,传来人群呼喝的声音。
巷里三人同时紧张地往那方向张望。那是「祥云客栈」的所在。远远可见有灯笼的光华。
虎玲兰脸容一紧。如果来的是「物丹」的后援,那就肯定完蛋了。
「别紧张。」荆裂轻声用日语说,脸上挂着笑容。「要装作知道,来的是自己人。」
虎玲兰瞧向江云澜,发现他的神情也有点紧张。
——也就是说,他也不确定来的是谁。
虎玲兰依荆裂之言,展颜笑了。
江云澜确实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他只知叶辰渊不大可能再加派人来。
——副掌门对我们绝对信任。
江云澜看看地上的尸体。峨嵋派的人悄悄来了成都,必定是冲着武当而来,也许不只派了五个这么少……
江云澜背脊流出冷汗。
——如果再来第二批峨嵋枪手,那可真走不掉了……
死亡,江云澜并不害怕。但如果连自己都战死,等于这次「兵鸦道」四人全军覆灭。那将是武当派的重大屈辱。
外边的人声和灯火更接近了。
江云澜恨恨地瞧着荆裂,心意已决。他左爪揪起孙无月尸身,右手断刃一挥,把孙无月的头颅砍了下来。荆裂二人不禁动容。
「猎人。」江云澜以断剑指着荆裂。「留个名字。」
「荆裂。」他说着,把雁翎刀垂下来。
他知道战斗已经结束。
「别以为你这次胜利了。」江云澜冷冷说。
荆裂看看地上那四具峨嵋武者的尸身。他点点头。「我知道。」
「在武当派的霸业跟前,你不过是一颗挡路的小石头。」江云澜垂下断剑。「你继续吧。看看你还能像今夜这样挣扎多少次。」
「直到你们杀死我。」荆裂把刀搁在肩上。「或者我杀光你们为止。」
「就这么约定。」
江云澜说时竟然在笑。那笑容并非讥嘲,而是发自真心。复仇虽然失败了,但他心底最深处,却隐隐有点庆幸。
——若不是以决斗武者的身份杀死他,不够痛快。
江云澜说完,提着仍滴血的人头,就转身奔入黑夜中消失。
荆裂在回味刚才的对话。他了解江云澜的感受。
那群人终于提灯笼寻到这巷子来。虎玲兰一阵紧张,转身举刀。
只见那些灯笼上,写着大大的「江」字。
是岷江帮的人。来「祥云客栈」寻找他们失踪的总管沙南通。
「不是敌人。」荆裂按着虎玲兰的手,让她把刀放下。
荆裂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伤痛和疲劳这时才一起侵袭而来。他感到身体像快要四分五裂,不支半跪而下。虎玲兰及时扶着,他才不至整个人摔倒。他用雁翎刀支着地,勉力跪定。
荆裂仰首。看见黑夜中的澄明月光。
——我生还了。
他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还有,对死去的同伴说。
百度搜索“书农”或“书农在线书库”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完本小说。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提供经典小说武道狂之诗免费在线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