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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靖夫武道狂之诗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八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八
秘宗门源于河北省沧州(明代属北直隶省河间府),当地自古就武风极盛,即使寻常人家习武亦甚普遍,民间打擂时有所闻。镖局行业也有「镖不喊沧州」的规矩,就是押送财货路经沧州时不喊镖号,不挂镖旗,静静而过,乃是要尊重沧州的武林人士,免被误会逞强。到了清代末年,当地更出了位全国闻名的武术家霍元甲,其武术传统延绵不断。
秘宗门能够在沧州武林称雄,自有其独到之处。相传秘宗武术为猴拳演变,并集合北方各地武术精华,最讲究轻灵跳跃,长距走步进击,以快打慢,以长攻短。其中著名的步法「燕青迷步」,传为北宋好汉浪子燕青所创(恐为假托,因燕青其人是否真实存在也无从稽考)。据门内口耳相传的说法,当年燕青遭官兵追捕在雪地奔逃,施展此轻功步法而踏雪无痕,令官兵迷路,故称「迷步」。
秘宗门因为创立时揉合的功夫颇为庞杂,门内所用兵器亦种类不少,包括刀枪剑棍,到软兵器如九节鞭,再到飞投暗器都有囊括。秘宗兵械亦如拳术,专走轻灵一路,所用刀剑兵刃都偏向份量较轻薄,以快取胜。其中以一路「明堂快刀」最为著名。
正因为秘宗门武术动作开展,招式明快,应用又直接,比诸其他大门派较容易上手,故此流布颇广,除了河北一地,远至邻省山西、河南皆有支系,以门人数目来说,是「九大门派」之冠。
第七章虎穴
青城剑派每年正月十日皆举行「开修」仪式,登上青城山彭祖峰之巅的「上清宫」参神。
燕小六第一次随长辈上山参与「开修」,是在十三岁的时候。他正式成为青城派「研修弟子」后的第一个新年。
那天他们夜半凌晨就出发了,提着灯笼摸黑登上山道。为免黑暗中走散,弟子们一个手搭着另一个的肩头而行。燕小六排在最后头,他的右手搭着的正是好朋友侯英志。
虽然有灯笼,山路还是很黑,燕小六看不见要走的方向,完全是信赖前头的师兄领路前进。
登上峰顶时,刚好就是日出时分——这是青城派百年的传统,也是为何要选半夜出发上山。
师父和三位师叔领着众弟子进入「上清宫」。没有一人带兵刃进入宫门——「开修」是每年唯一一个青城派上下都不拿剑的日子。
金黄的旭日映照下,燕小六跟其他弟子分列站于「上清宫」的「老君殿」前,瞧着身穿白色道袍的掌门何自圣手提尘拂,代表全派师长弟子,神情凝重地走到太上老君的骑牛神像跟前,垂头默想。
——当师父在宫殿的走廊经过时,燕小六清楚看见:师父那双近年已开始患病的眼瞳,在朝日的照射中仿佛透明,那眼神清澄得很……
虽入了神殿,何自圣与青城派众人既不上香,也不跪拜,更未念什么祈福祷文。
何自圣就只是这样,站在神像前肃穆站立片刻,「开修」仪式即告完成。他不发一言,就带领着门人离开「上清宫」。宫里的道士也是见怪不怪,没有跟任何青城派的人招呼寒暄,只是目送他们离开。
燕小六很感奇怪,也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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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离开「上清宫」下山的途中,燕小六才敢去找最健谈的二师兄丁兆山问。
「你不知道吗?我们剑派从前跟道门渊源深厚,所以虽然分家了,还是留下这样的礼仪。」
「那为什么师父不上香,也不拜神?」
「『神明可敬而不可祈』,是我们青城先祖的教诲。」丁兆山说着时,远眺青城山脚的风光。「凡武者要有大成就,最终还是要看自己。求诸于外,不论是人还是鬼神,都不是练武的正道。」
燕小六细味着二师兄这句话。侯英志也在一旁听着,不禁点头同意。
「你知道『归元堂』上面挂着『巴蜀无双』的那个位置,原本是属于另一块更古老牌匾的吗?」丁兆山又问他。「现在改挂在宗祠里那块……」
燕小六当然进过先祖的宗祠,马上就想起来了。那牌匾只有两个字。
「写着『至诚』那块。」他点点头说。
「学剑,就是要忠于自己。」二师兄深吸一口山间冷冽的空气,仰头向天。
「至诚。」
◇◇◇◇
颜色呈灰黑的「静物剑」剑刃,穿透了樊宗的身体。
——这是董三桥和韩天豹瞬间的错觉。
燕横的「星追月」在最后一刹那往右一引,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刺进了樊宗左边腋下空虚处。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妇人之仁;也不知道在他人眼中是对是错。
他只是非常肯定的知道一件事情:
假如现在拿着这柄剑的人是剑豪何自圣,绝对不会愿意击杀一个在这种状况中的敌人。
身为青城派最后的弟子,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刺空了这剑的一刻,他的心仿佛豁然开朗明澄,自入西安府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一刺完他马上收剑,剑尖顺势一抹,只在樊宗左胸侧划了道浅浅的血口,后退跳出了战圈。
董、韩二人看见,还以为是燕横长剑从樊宗心胸拔出喷射的血花,一时都把控制樊宗的手劲放松了。
本来从容就死的樊宗冷静异常,没放过这个机会,忍耐着左肩关节极端的痛楚,抬臂伸手,拍向韩天豹擒住他右腕的左手背!
那穿透樊宗左掌心而出的钉尖,刺在韩天豹手背上,突如其来的锐痛令他不由自主放开了擒拿。
樊宗右手一脱擒,迅速摸上左手。那只被「丧门钉」贯透的手掌仿佛不是属于自己,右手三指猛力就把钉子从掌背拔出,顺势臂腕一摔,将「丧门钉」投向只隔数步远的董三桥!
董三桥以为樊宗已断气,怎料又一枚暗器向自己近距射来,这飞钉虽不算很急劲,但是猝然而至,他被迫放开双手上的九节钢鞭,一个「铁板桥」仰身卧倒,方才险险闪过!
樊宗没有受伤的右腿给放松,单脚运起轻功向后跳,上身朝后倒翻。
韩天豹看见这个危险的武当弟子竟被放生,急欲上前追击。
樊宗翻至头下脚上,用右手支撑着倒立,身体旋转,右腿横扫踢出,缠在足踝上那条九节钢鞭猛烈回卷,横扫方圆七步,将韩天豹、董三桥、燕横都逼开去了!
燕横见樊宗竟然仍有攻击能力,但并未后悔刚才一剑没有刺死他。
樊宗借这旋势,右臂发劲,身体又再弹起变成站立,紧接一跃一翻,退走到三人的八、九步外,蹲在屋顶尖的最高处。他右手又狠狠将插在左肩的「丧门钉」拔了出来,扣在指头上,眼睛如鹰隼盯向三人。
董三桥失了兵器,本来急欲上前追击这仇敌,却见樊宗手上又有了暗器,而且占着居高的优势。虽然樊宗多处受伤不轻,但生性谨慎的董三桥还是却步不前,反而戒备着后退。
「可恶……」董三桥口中咒骂着,退往燕横和韩天豹的跟前,眼睛仍不离上方的樊宗。燕横本来还担心给他责怪,但董三桥看也没看燕横,只是背对着退后过来。
就在退到燕横近前时,董三桥上半身纹丝不动,右足却突然朝后反勾而上,以足跟蹴向燕横的下阴!
——这是秘宗门的禁招「倒影腿」,因为以背项向人,而且秘诀是踢脚时上身不动一分,故此全无预兆,是十分阴毒的偷袭招术,本门规定只有在行走江湖万不得已时才许使用。
也幸好在斜斜的屋顶上站立不易,董三桥踢出「倒影腿」时,身子还是向右微微一晃,出腿亦不如在平地上急快,燕横及时察觉偏了偏身,以髋部硬受了这一腿。
董三桥脚未落地,紧接又是一招「二郎担山」,半转身右拳狠劈向燕横头脸。燕横再避不了,只好挥剑应对,以青城派「水云剑法」,划个弧圈撩向董三桥挥来的手臂,半攻半守。
董三桥瞥见剑光马上收拳,身体坐马一晃,又欲再攻。
燕横自小熟习青城派以快克敌的剑法,已经练到几近自然反应,见董三桥再有攻势,那「水云剑」的剑路一变,往内横抹,先一步止住董三桥攻来。
原来董三桥这一晃,只是一个动作轻微的佯攻,根本没有出手,看着这招抹剑就跳后了一步。燕横本来不打算伤到董三桥,这一剑也只是轻轻在前面横扫过。可是两人这一举动,看在别人眼中,却好像是燕横抢攻反击的样子。
「还不把你试出来?」董三桥冷笑,眼睛在燕横和樊宗两头扫来扫去,又朝燕横后头那些秘宗门师弟大叫:「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青城弟子,是武当派送过来的内奸!」
那余下的七个秘宗门弟子,都已经上了屋顶来,听见董师兄这么大呼,都很是诧异。
燕横先听见那句「狗屁青城弟子」,已是怒不可遏;再听见董三桥冤枉他是武当派的奸细,更觉得荒谬。但他不是口舌便给之人,突被指控,只懂得说:「你……你说什么?」声音还因为愤怒而带点颤震。
「别乱说——」韩天豹刚才被燕横相救,怎也不相信他是武当的人,马上大呼喝止,却反被董三桥打断了。
「如果不是内奸,刚才怎么不杀了那家伙,反而替他解围?」董三桥指一指樊宗。
其实燕横只是将那剑刺空,并未主动替樊宗解围,樊宗是全靠自己逃脱。但韩天豹刚才身在局中,未能看清一切;而事实上燕横那一剑之后,樊宗就逃出生天了,也不能说董三桥完全说错。听到这一句,韩天豹为之语塞。
「而且师叔你刚才不也听见了吗?那家伙说了,这小子用的是武当剑法!」董三桥说,提到「武当剑法」四字时更大大加重语调。
燕横低头看看手中剑。刚才樊宗说「你用的是武当剑」,所指其实乃是这柄「静物剑」,董三桥却说成了「剑法」。这其中的分别,燕横一时三刻又怎么解释得清楚,他焦急得张口结舌,只是说:「不是这样的……」
秘宗门人听了这话就更愕然,朝燕横作出戒备之势。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见识过青城派或武当派的剑法,实无从分辨燕横的家数。韩天豹没有作声,他们就更肯定樊宗刚才确实说过这话,对燕横的怀疑又加深了。而先前在楼下的「盈花馆」门前,他们也确实看见,燕横曾经出手让殷小妍逃脱。
「师叔你戒备着那家伙!」董三桥指一指蹲在上方的樊宗。「他已受伤不济事,当前我们要先除这内奸!」
他说着就上前,再次徒手袭击燕横。
竟然被诬陷为自己最大的仇敌,燕横又急又怒,心头正乱,董三桥却已冲过来,他也没有考虑的余地,只能把剑尖指向董三桥阻止他扑近。
董三桥仗着自己的成名快手,左掌向里一拍,准确地按住了剑身的脊面,同时欺身闪入燕横内门,右手从左手上方穿出,一招插掌,指尖直刺燕横眼目!
董三桥几乎招招都是攻打要害,燕横更加愤怒,也不再留手,将剑一转从中央直向上挑。董三桥的肉掌抵不了剑锋,收手后仰避开,同时下面暗地又是一记无声无息的「钉腿」,蹴向燕横脚胫的迎面骨!
燕横被董三桥一再相逼,已忘了自己立场,提膝闪过这一腿就顺势斜踏而出,「静物剑」从低处侧身横削董三桥膝关节,正是青城剑法的「破泽」。
这「破泽」反击既快,角度亦奇特,董三桥几乎就闪不过,竟要提腿单足跳开两步,那姿态颇是狼狈。
在燕横后头那些秘宗门人,看见董师兄与这少年已经狠狠打起来,师兄还几乎被一剑削中。武者都是直性子,他们有的已相信燕横是武当人,有的则不管如何都要援助同门,七人都一起上前!
其中一个秘宗弟子使的也是先前一样的幼长剑,如针的剑刃率先直刺燕横后心!
燕横感应到背后来招,转身就回剑挡架,正想反击,斜里也挥来一柄单刀,他只有闪身退避。
「给我兵器!」董三桥大叫。一个使双刀的师弟听见,就把左手刀抛给董三桥,他舞个刀花也马上加入围剿。
「杀掉这内奸,为师弟们报仇!」他一边舞刀一边高喊。七名同门听了师兄之言,并看见躺在屋顶上的尸身,更认定是燕横害死这些师兄弟,一个个脸上泛起杀气。
八柄兵刃围着燕横向他招呼,燕横只能防守闪躲。他想起独闯马牌帮那次经历,知道以一敌众最忌被围困,不断移动才是上策,也就运剑游走,避免给八人围死。
「不要打!先搞清楚!」韩天豹在外围大叫。如果没有燕横那剑「鹰扬羽」,他心胸早已被樊宗的飞剑刺穿,因此说什么也不相信燕横是武当奸细。但众人已经乱斗起来,加上他又要戒备着樊宗乘乱出手,一时也无法阻止这场战斗。
在屋顶高处的樊宗,把一切都看在眼内,也听在耳里。他当然知道燕横不是自己人,直到现在还是想不透,燕横那一剑为什么没有当堂刺死自己。现在看见敌人无端内哄起来,他也乐得旁观,心里盼着他们打得久一点。他左手既能活动,也把另一枚「丧门钉」从左大腿拔出,仍是蹲在瓦上,暗中调整呼吸,双手扣着两枚染满血的铁钉,牵制着十来步外的韩天豹。
跟着董三桥围攻燕横的那七人,六个都不是沧州秘宗总馆的弟子,而是来自山西和河南支系,众人并没有练习过团体合击的战术,都是围着各有各打,燕横方才有空隙可以继续游斗,但他如此一刻不停,耐力消耗甚巨,也不知捱得了多久。
果然他一次转步慢了少许,董三桥已在一个同门背后闪出,刀子削到燕横右腿上,幸而只是刀尖仅仅掠过,划破了少许皮肉,但也凶险非常——假如再深入肌肉多一分,燕横就被夺去移步的能力,必被围死无疑。
燕横受了伤更加愤怒,又回想起马牌帮里像野兽般被围猎的事,与此刻感觉何其相似。这么一想之下,左手自然而然就伸到腰后,拔出了短剑「虎辟」!
燕横手中剑光一变为二。荆裂虽然还没有指点他双兵刃用法,但他自行苦练过几个月左手剑,在青城山也有学过基础的双剑法「圆梭剑」,此际一施展开来,抵抗左右攻来的兵器,马上变得比较容易。
「虎辟」乃是稀世宝剑,既锋锐又沉重,几次格挡下,秘宗门人好几把刀都崩缺了,一柄幼长剑更被格得折断!
虽然被诬陷围攻,奇怪的是燕横的心情,竟还比之前要畅快得多,毫无顾虑地左右游走,尽情挥舞着双剑与众人酣斗。
他的青城派「圆梭剑」双剑法,只学熟了剑招,却还没有学过用法和对剑,这时就只能用最简单的几个连环组合应付敌人。但在这心情之下,目明心清,每剑的时机方位都格外准确,双剑在身前仿佛成了两道屏障,把那八人的刀剑全拒诸门外。
燕横第一次真正用双剑与人交手,还是情况如此险恶,却有得心应手之感,他不禁露出兴奋的微笑。
——荆大哥说过我有用双剑的天分,果然不错!
明明腿上还流着血,燕横却感觉有点沉迷于这比斗之中。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难道……
他回想起宋梨。她常常骂他是「剑呆子」。临分别那天,她更骂他:「剑令你们都疯了!」……
——也许,我确实是个呆子、疯子……
对方终究人多,燕横已经打得浑身冒汗,气息开始有点不畅。董三桥见了更加紧攻势,秘宗门「明堂快刀」再夹杂左手的拳法,总是往燕横最难提防的方位攻过来,燕横脚步变慢,合围之势开始形成。
「你们这干狗熊!」
突然传来一把娇滴滴的叫声。
原来就是童静,她已经从西墙爬上屋顶来,振起「静物左剑」,冲过来就往一个秘宗门弟子后心刺去,正是燕横教过她许多次的「星追月」!
那秘宗门弟子及时转身一翻刀,跟童静的剑碰起来。童静几个月来都在苦练牢记「风火剑」的开首八势,这时想也不用想,变招成下一势「鹤寻鱼」,斜身手腕反扭,急点向对方眼目。那秘宗门人料不到这小女孩的剑法比想象中快,急急又回刀自守。童静顺着再连变两势,也都逼得对手有守无攻。
童静一出手,发觉竟能跟这大门派的好手对敌而占着上风,心头一阵兴奋。
——他教我的果真是上乘剑法!
但其实她只是靠着先机占了一时便宜。那秘宗门弟子数招后就适应了童静的剑速,开始反抢进击,这次到童静要用「半遮拦」防守,优势已失。
突然多了个敌人,秘宗门众人也不理会只是个年轻女孩,又有两人转身过去夹攻童静。童静见来势甚猛,急急半逃半防守地绕了个大圈走,三人如狼似虎地追击过去。
燕横见童静上来救助,心中既是欣慰,却又担心她有危险。一看见竟有三人夹攻她,怒意更盛,这次不再游斗,竟舞起双剑直冲入敌丛!
脸容表情,有如猛兽。
——他不知不觉之间,就模仿着师父用「虎辟」时的气势。
董三桥等五人本来是围捕的一方,燕横突然主动杀进,他们反而错愕起来,加上威力强劲的「虎辟」开路,五人阵式被他冲破了一个缺口!
燕横乘余势冲向那夹攻童静的三人。三个秘宗门人突然被这少年剑士从旁杀近,猝不及防,一人手中刀就给「虎辟」斩断,燕横顺势也刺出右手「静物剑」,贯入这人的右上臂,连那半截断刀亦脱手落下!
燕横再欲攻打另外两人为童静解围,但后面董三桥等五人已夹攻过来,他只得挥双剑招架着往横避开。
「两个都砍了!」董三桥喊叫着,跟四个同门朝燕横追击,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同时另外两个秘宗门人,被燕横吓得停顿了一阵子,听到师兄的命令,又再向童静进击。童静焦急地看着燕横被围打,却又见前头两人再次杀来,不但无法走近救援,反被逼得步步后退。
童静咬着下唇,奋起挥剑对抗这两人。她如此拼命,心里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
——至少缠住这两个家伙,让燕横少一些对手!
但毕竟面对的是两个力量雄猛的大男人,童静每挡一剑,就向后倒退一大步,被逼到屋顶边缘只是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问题。
韩天豹见有弟子被燕横刺伤,就更加焦急了,他放声大叫:「全部都停手!」
但一方的秘宗门人见到同门受创,都已杀红了眼,另一方的燕横和童静又在担心彼此安危,两边都对韩天豹充耳不闻。
就在韩天豹分了神时,传来一记破风锐音,只见其中一个正在攻击童静的秘宗门人,颈侧已经中了一枚「丧门钉」,身体直瘫倒下。
钉子自然就是樊宗从高处发出的。
他这一击并不是为了救童静。原来童静被两人逼得不断后退,不知不觉后面的脚下,就是之前给董三桥钢鞭打穿的破洞,樊宗为了防止敌人乘机跳下去袭击掌门,断然出手阻截他们接近。这一钉乃一个致命的警告。
韩天豹一时分心没有戒备着樊宗,因而又一个弟子死于暗器下,心内悔恨不已;其他人看见那武当高手出手帮助燕横和童静一方,就更坚信他们是一伙无疑。
另一个本来也在攻打童静的秘宗门人,被这一钉唬吓,立时收手不敢再进击,把刀横在胸前,怕又有暗器射来。
童静见对手其中一人猝死,也是吃了一惊,又看到另一人已然退后,压力骤消,她便退了两步,想先回一口气才再战斗。
第二步,却正好踏空在那破洞里!
那洞本来不甚大,但童静身材娇小,一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惊呼着掉了进去!
正在另一头打斗的燕横看见,大是惊惶焦急。
——她跌入的,是比这片屋顶还要凶险百倍的虎穴。
——因为下面那房间里,有一个人。
燕横猛地挥起双剑,在前头硬劈硬打,想再次从五个敌人之间杀出血路,朝那破洞而去。
但董三桥等五人这次已有准备,怎会让燕横再次破阵?四柄已经多处崩口的刀子和一柄断剑,几乎同时迎击向冲来的燕横,他根本硬闯不过,只架开其中三柄刀,闪去那断剑,左肩头却又给董三桥的刀割破了一道伤口。
燕横仿佛完全没有痛觉,心里想的全是堕入了破洞的童静。
他回忆起在成都的马牌帮,自己身在网中时,看见她仗剑而立的背影。
——绝不能要她为我而死!
董三桥等人却以为,燕横这么拼死突破想走向那个破洞,是为了跟姚莲舟会合。看见燕横肩上挂彩,五人更有信心当场击杀他,士气大升,每砍一记刀剑都贯足了劲力,欲把燕横的气力尽快耗光。
群豪不是上了屋顶就是进了「盈花馆」大厅,下面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就只余戴魁在照料还没清醒的书荞。他看见屋顶上的恶斗,又听到董三桥大呼的说话,但心中并不相信燕横是武当的人——他之前清楚看见,这少年出手救殷小妍时的眼神表情,怎么看都是个老实人。
现在眼见燕横身陷险境,戴魁正在想:要不要上去帮助他?可是一想到,如果因此就跟秘宗门人对敌,将引致心意、秘宗两大名门正派交恶,这责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负得起……
——这就是背负着门派声誉的无奈。
这时戴魁听见后头,在大差市街道的远处,传来了异常急激的马蹄声。
戴魁抄起身边地上的腰刀戒备。
——是武当派吗?
那马儿在街上放尽奔驰,几个呼吸就接近来「盈花馆」,可见只有单骑,看鞍上身影是个女人,一袭绯红色的衣衫于阳光下如在燃烧。
岛津虎玲兰那如云的乌发迎风扬起,麦色的美丽脸庞露出犹如上阵战将的果决神情,握缰的左手挟着把长角弓。
骏马奔到「盈花馆」数十步外之际,虎玲兰双手竟放开缰绳,身躯在鞍上坐得挺直,右手迅速自背后抽出长箭,搭弦拉弓。她双腿紧挟着马儿,如此急奔下,鞍上的身姿竟是稳如静坐平地,挺胸仰身拉个满弓,眼神和姿态既美绝又强悍。
马儿奔入「盈花馆」西侧街道,虎玲兰右手三根指头轻放,箭矢化作飞电,朝屋顶直袭!
一个正举刀迎头向燕横劈去的秘宗门人,背项肩胛处蓦然中箭,箭镝卡在关节间,手中刀落不下去。燕横乘这空隙侧闪,才避过另外两柄刀的攻势。
突然有强劲的箭矢飞射来,董三桥等人愕然,瞬间都缓下了对燕横的攻击。樊宗和韩天豹也朝下方看过去。
虎玲兰发了这一记「流镝马」①,即时就抛去长弓,伸手取下挂在鞍旁的野太刀,乘着马儿奔驰的惯性,身体离鞍跃出!
『注①:流镝马是古代日本的骑射技艺,在疾驰的马上开弓射箭。后来和平时代逐渐演变为武士的竞技,现今则成为神社的仪式。』
虎玲兰跃近墙壁,把野太刀的鞘尾顶在墙中段的窗槛上,借刀身支撑着双臂发力,身子就升往屋顶;她同时放开刀鞘,改握在刀柄上,顺着身体飞升之力,半空中就拔刀出鞘。双足落在屋瓦上时,那野太刀五尺霜刃已经架在身前,摆出迎击敌人的「青眼」架式!
秘宗门人无不动容:不过相距同门中箭一眨眼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屋顶上已多了一个敌人。简直有如从天而降。
众人先前已在「麟门客栈」见过虎玲兰,万料不到身手竟是如此敏捷,这柄巨大的倭刀看来也不是装饰品。
董三桥又折一名师弟,极是恼怒,口中忍不住要占点便宜:「哼,想不到武当派,连倭寇妖女都勾结了!」
虎玲兰听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
http://www.shunong.com/书农书库)「妖女」是什么,何况她根本不清楚燕横怎会跟这些人打起来。她只是与荆裂分头找童静,向城里的人打听,才知道武者的同盟军攻到了这儿来。
她并不理会董三桥,只向燕横问:「童小姐呢?」
燕横焦急地擎剑指向那个屋顶破洞:「掉进去了!」
「你快去救她!」虎玲兰听见,将架式一变为「八相」,面向董三桥等人。
「这些人,让我来。」
虎玲兰这样说,只是担心童静,听在秘宗门众人耳里却大受刺激。他们今天已经吃了许多大亏,看看屋顶上和下面街上,横七竖八都是或死或伤的同门。「九大门派」虽无正式排名,但秘宗门在其中隐隐是声势最弱的一派,如此折损面子,将来也许连列名都不保。给武当派杀了弟子还好说,连这么个蛮夷女子都看扁,这口气绝对吞不下去。
燕横和虎玲兰对望一眼,同伴间心领神会,燕横也就不理对方,绕路奔过去那破洞。
秘宗门四人正要追击,却听到一股如飓风卷来的声音。
那长长的刀光,足以把四人都覆盖。
——「阴流太刀技·燕飞」!
单是那声音与威势,董三桥等人已断定绝难撄这巨刀的锋芒,四人一致都低头闪避,仿佛约定了一样。
——虎玲兰经过成都那场险死还生的大战,还有数月来跟荆裂日夕对练,武技又比前进步不少。
燕横脱离了董三桥的追击,没回头看一眼就直奔那破洞。但隔在前头的却是秘宗门名宿韩天豹。
燕横没有半点犹疑,仍向着韩天豹跟前跑过去,眼睛与这位老拳师对视。
——前辈,求求你。
韩天豹瞧着燕横的眼睛。当中看不出一丝歪念。
——他确是去救同伴。
韩天豹果断地一移身,燕横就飞掠跑过,同时喊了声:「谢!」
这时韩天豹却突然在燕横身后跃出。
但不是扑向燕横。
他空中挥击手中刀,将一枚旋飞往燕横背项的瓦片打碎!
又是樊宗,他见燕横跑向那破洞,马上揭了屋顶的瓦片就掷出去,试图拦截燕横。
燕横听见那爆响,稍一回头,才知韩天豹正替他掩护。
「别理会,去!」韩天豹大呼,又挥刀挡去樊宗另一块瓦片。「在下面要保重!」
燕横心内无由感激,三步作两步就奔到那破洞口前。原本攻击童静的那个秘宗门人怕自己也会捱暗器,早就远远退开呆站在一边,这时更不敢拦阻燕横。
燕横盯着那破洞。他深知等在下面的,是远超他所能应付、比刀山火海更险恶的凶地。
——姚莲舟。
燕横这瞬间没有再想自己背负的仇恨和责任。
他只知道:有的事情,你死也得去做。
「静物剑」和「虎辟」在前卷出,将那破洞又扩大了一点。
燕横的身体继而如鱼跃入海,义无反顾地踪身而下。
第八章仇敌
在西安府城东的五味十字街,有五骑于街道中央肆无忌惮地急驰。
其中为首一骑上面是个老者,一边策马一边不停大呼:「让路!」,街上行人纷纷惊慌走避。
那老骑士驰至十字街头,突然一勒缰,马儿人立而起。但他身手极好,腰身在几乎完全直立的马上仍能保持平衡,再一拨马首,那座骑安然着地。
后面四骑也都一一急停,几乎就要撞到一起,状况有点狼狈。
「妈的!」老者左右看看三方街道:「到底要走哪一头呀?」
这老者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阴影下的一张脸,轮廓皱纹深得有如斧凿,皮肤古铜,显然长期在天气严酷的环境中生活。两鬓和胡须都呈花白色长长垂下,上面束串着白银造的花纹小珠。一身赭红色的袍子,领口衣袖都是绣花滚边,背着皮革行囊打着绑腿,一副远行的打扮,浑身都蒙着一层黄尘。
令人侧目的是他的一身兵器:左腰带剑,右腰挂刀,腹前带子斜插一柄铁扇;颈肩之间缠着铁链,链子两头都是铁爪飞挝,在他胸前互相扣牢;腰后皮鞘插着四柄绑了红刀巾的飞刀;左手穿戴着个镶了铁甲片的拳套;鞍旁挂一条只有四尺来长的杆棒。所带兵器的数量和奇特之处,绝对不输给荆裂。
跟他同行的后面四人是两男两女,打扮也跟这老者一般带点古怪。他们所带的兵刃虽不如老者多,但少则三件,多也有四、五件,显是同一门派之人。
其中一骑走近那老者,是个已经四十来岁的妇人,脸色也是跟老者一般深,皮肤粗糙,单眼皮的双目细小,若非一身武人打扮并背着长剑,还让人以为是来自偏远山地的农妇。
「掌门师兄,我看是这边吧。」妇人指一指左边街道。
「都是你们!」老者把手上马鞭在空中挥一挥。「在路上尽是磨蹭,害我迟到了!」
「师父……」后面三个比较年轻的男女都在笑。其中的女子二十来岁,脸上蒙着挡风沙的面巾,只露出一双水灵眼睛,发髻上的银钗垂着大串乱颤的珠片,她好不容易忍着笑声才说:「分明是你老人家在泾州遇到灵台派的马前辈,就拉着人家切磋交流了三天……」
「对呀!」另一个年纪相若的男子也笑着说:「还有经过永寿时,在山路上你看那些村民用石弹打野鸟,看了几乎一整天,又停下来练了一天。师伯你自己忘记了吗?」
老者的耳根红了,鼻孔呼气吹得白须都在动。
「就算是这样……你们也该提醒我嘛!还是你们不对!」他说着就拨起马首,对着左面的街道,转换话题说:「师妹,你肯定是走这边吗?可别又弄错了!」
那妇人看着这个有如小孩子的师兄,叹息摇头。后面三个后辈又笑起来。
「他们是不是已经打起来呀?」老者喃喃说:「要是错过了,那可大大的糟糕!大大的糟糕!」
他说着就不理会,扬鞭朝马后一挥,向那街道疾驰。其余四人亦没好气地策马跟上去。
「让路!让路!」老者的呼喊声又在街上回响起来。
◇◇◇◇
童静从阳光灿烂的屋顶上,突然堕进阴暗之中,眼睛在那瞬间什么也看不见。
她感到身体跌在一层软绵绵的东西上,只是肩头压下去有点痛,并未受伤。
她看不清室内一切,脑袋更是一片空白,只把燕横送给他的「静物剑」紧紧握在手里。
——这是此刻唯一能教她安心的东西。
当眼睛开始适应时,她渐渐看得见:自己正躺在一床绮红的被褥上。
一想到「盈花馆」是什么地方,童静脸泛红潮,马上从床上挣扎起来。
「不要乱动。」
一把声音向她说。童静不知如何,一听见这声音,已经有很想看见这个人的欲望。
她看见了。
这个人距离她不过五、六步之外,端坐在椅子上,神情和姿势都很祥和,膝腿上横放了一柄没有鞘的腰刀——是已死的心意门人遗下的兵器。
即使这人的手没有搭在刀柄上,童静还是感觉那刀锋好像指在自己的面前。
在他背后还有一个身影。正是刚才在楼下大门前被燕横救过的那个女孩。她躲在椅子后,伸出半边脸来看床上的童静,那眼神有如一只被惊吓的小动物。她躲着的姿态在告诉别人:这坐着的男人就是她最可靠的保护。
童静仔细看他。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看来年纪不比荆裂大许多、样貌如此优雅、姿势如此沉静的男人,就是名震天下的武当掌门,也就是那个把天下武林许多强敌都引来西安的男人。
——他就是燕横不同戴天的仇敌吗?……
姚莲舟仰头瞧瞧屋顶那个洞,然后无言看着童静。
那是非常深沉的眼神。童静无法分辨,那当中是不是有杀意;有什么欲望;是仁慈还是邪恶……
——就如看着庙里神像的眼睛。
在这眼神下,童静无法说出一句话。
这时姚莲舟向童静伸出一只手。她微微吃了一惊,把剑架高了一点儿。
「把剑借我。」
这不是请求,而像是说一件肯定将要发生的事情。
要是在平时,有人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向她借东西,她的脾气必然一发不可收拾。但现在她只是呆在当场——因为她知道,在自己跌进这房间的一刻,本来就应该被杀死。
姚莲舟微微露出不快的表情。他的身体在椅上一晃,童静就看见他扑来。
她几乎是闭着眼把「静物剑」刺出去。
什么也刺不到。然后是手肘和手腕一阵奇异的力劲,五根指头就自然松开。
姚莲舟夺了剑,飘然坐回椅上。他带点好奇地盯着童静。
是因为童静刚才刺的那一剑。
——她竟然捕捉到我的动作?……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姚莲舟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好一阵子才能停止。童静细看他的脸。咳嗽并未令他脸色泛红,反而有一种淡灰。
就跟躺在大门外书荞的脸色一样。
——他也中了毒。
姚莲舟这时才举起「静物左剑」细看,然后扬一扬右眉。
「这柄是武当剑啊。」
他牢牢盯着童静。童静知道,自己的生死,全在姚莲舟一念之间。
突然姚莲舟的目光斜睨向房间那已没有了木门的门口。
「离开这床,你就得死。」他冷冷向童静抛下了这句,左手握刀,右手拿剑,缓缓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双兵器只是垂在身侧,姚莲舟两肩好像软弱无力,胸膛的呼吸起伏很短促①。
『注①:武者一般行坐站卧,几乎无刻不是采用腹式呼吸;只有极疲倦或身体出毛病时,才会如姚莲舟现在这样作胸式呼吸。关于呼吸法,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九》。』
门外出现刀光。
「躲在椅背后,别出来。」姚莲舟回头向殷小妍微笑说。那笑容因为中毒已经很难看。但语声中有一种小妍从别的男人口里从未听过的温柔。
身影从门口闪入。是林鸿翼和几个心意门人。他们听见有人从屋顶堕入房间,以为上面的秘宗门人已经攻了进来,于是也从正门夹攻。林鸿翼一看,却见掉落房间床上的,竟然只是那个自称跟燕横学剑的奇怪女孩,不禁愕然。
姚莲舟可没理会他们怎样想,他运力深深吸入一口气,身体就向门口如箭跃去!
林鸿翼等人已经是第二次面对姚莲舟,对于他有多厉害非常清楚。此刻又发觉弄错了,并没有前后夹攻姚莲舟的优势,站在最前的林鸿翼和两个同门心都虚了,同时把已跨入门槛的一条腿缩回去。
姚莲舟还未出一剑,先胜了气势。
他早就察知已有大群敌人占据了「盈花馆」楼下大厅。这道门就是最后的关口。若被群敌一气冲入这瓶颈,姚莲舟在这身体状况下要以一敌数十,必无幸存。
三个心意门人都未率先进攻,全部架刀防守。姚莲舟暴喝一声,双手刀剑齐挥,乃是「武当势剑」正面破敌之法!
心意门武者毕竟不是豆腐,对手直攻而来,不管是多么巨大的强敌,十几二十年苦练成的后天本能还是自然发动。
心意门武道本就没有消极的防守,每一招不是抢攻硬打就是破势反击。林鸿翼见姚莲舟右剑劈来,马上左手搭在握刀的右腕,刀锋成横向外斜前推出,欲破这武当剑的劈势,再顺势将刀尖送出反刺姚莲舟面门,这招正是「心意三合刀」内的「横刀」法门!
他左右两个门人也是一般心思,一使「崩刀」,一使「钻刀」,合三柄心意刀之力,要与姚莲舟的刀剑正面硬碰。
——假如他受了内伤,必然抵不住我们心意门得意的发劲!
姚莲舟刀剑挥到一半,那劲力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他双手一变,左手刀变守势横拦身前,右手的「静物剑」却从猛劈瞬间转成为短促的刺剑,剑尖直指左面那个使「崩刀」的心意门人手腕!
「武当形剑·追形截脉」。
——刚才看来猛烈的「武当势剑」,原来不过是佯攻!
那心意门人双手握腰刀向前推劈,但在姚莲舟准确的刺击之下,等于他自己将握刀手腕送向剑尖,血花一绽,刀即失劲脱手!
另一人的「钻刀」则因为姚莲舟的虚招所骗而落空了。只有林鸿翼的「横刀」顺势迎推,成功硬碰在姚莲舟左手刀上。
两刀相接,姚莲舟皱眉全身一震。林鸿翼感觉到姚莲舟刀上手劲软弱,心头大为兴奋。
——他确是受着重伤!
本来在平时,姚莲舟就算不硬挡,以精微的「太极」化劲,早就把林鸿翼的刀卸去,甚至反馈回敌身;但姚莲舟中毒太深,身体感应都已大半麻木,还哪里使得出需要精微听劲的「太极」?他连平衡都已受影响,现在几乎站都站不稳了,出招都是全凭本能和经验,只能以最小的劲力攻向最有利的角度——「武当形剑」正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
——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姚莲舟心里还是没有想过一个「败」字。
林鸿翼和同门紧接再出刀,全身都贯满劲力,只盼将姚莲舟逼入房内,走廊后面的同伴就可以一举冲入助战。
两柄强劲的腰刀从不同角度夹攻劈来,姚莲舟的身体明明已是摇摇欲坠,在最后一刻还是再施出「追形截脉」,剑尖穿透另一个心意门人的前臂,左刀则跟林鸿翼的腰刀对碰,脱手飞去!
林鸿翼明知姚莲舟有气无力,却还是砍他不倒,反而两回合就被他废了两个师弟的手,姚莲舟的剑法在他眼中,简直有如魔法!
他暴喝着双手握刀柄,心神合一踏出半步,「崩刀」以毫无空隙的气势,朝姚莲舟迎头推刺出去!
林鸿翼将一切都赌在这一刀上。
——要以这一刀挽回心意门的名誉!
然而姚莲舟之可怕,就是能够看见连敌人自己也不知道的空隙。
于是林鸿翼的刀跟右手食指,都一同脱离掉落地上。
姚莲舟已经是张开口透着大气。但在他的「静物剑」跟前,三个手受重创失了兵刃的心意门人,有如待宰的羔羊。
童静一直跪在床上,瞧着姚莲舟与三个敌人的拼斗,看得完全呆住了。
自从燕横和荆裂在她面前打开了剑道的全新领域后,几个月来她天天沉浸在其中,思考着怎样更快变得更强,简直到了一个狂热的地步。
现在她生平第一次看见,这种层级的高手真正豁出去的死斗。每一招式她都看得真切。
尤其当看到已经失去劲力的姚莲舟,仍能够发出那神妙的「武当形剑」时,童静心头有一种特殊的领悟。
——就算力气远不如对手,原来也能够这样取胜!
童静当然不是瞬息间就了解姚莲舟那魔剑的奥秘。但亲眼看见这种层次的武功,对她而言又开了想象以外的眼界。
「静物剑」刃锋就在那三个心意门人数尺之前。眼看这房间门口,就要筑起一道尸体的墙壁。
屋顶那破洞却突然有碎瓦掉落。
姚莲舟回头。
一条带着两道剑光的身影,如飞鸟般穿越洞孔而下。
姚莲舟迅疾回身,朝着空中那身影擎剑迎击。
——因为身影将要着落之地,距离殷小妍只有数步。
他宁舍那等于生死关口的房门,也不容这女孩损一丝一发。
两柄一模一样的武当「静物剑」,在半空里交锋。
星火同时照耀姚莲舟和燕横的眼睛。
两剑一交拼,二人即在空中分开,各自着落在自己要保护的女孩子跟前。
燕横见童静跪在床上,看来毫发未损,心头大大松了一口气。童静看到燕横不顾一切地跃下来营救自己,心里更是欢喜得很。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像有一股暖意在交流。
姚莲舟落地时却站不定,殷小妍马上从椅子后站出来扶住他手臂,这才好不容易站稳了。
这时燕横才第一次真正看他。童静只见他那温暖的脸瞬间冷凝。
——姚莲舟。武当派掌门。头号的仇敌。
燕横想起在青城山的「归元堂」里,武当副掌门叶辰渊举起的那个木令牌。
——就是这个人的令牌。为了一句「天下无敌」,杀害我师父、长辈和许多师兄弟。烧掉我「玄门舍」。毁灭我青城派。
燕横只感到心胸里,有一股汹涌得令他快要发疯的愤怒。
姚莲舟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什么人。也没有需要知道——敌意,在他的世界里,是不需要解释的。
殷小妍看见燕横,认出就是在大门前救她解围的那个少侠。可是看见他眼目中的仇恨火焰,她吓得无法说话。她看得出来:燕横对姚莲舟的那股恨意,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两个剑士不必任何言语,之间已经产生一种连薄纸都涉不进的逼力。即使在门口的林鸿翼等人都感受得到。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把剑斩出。
燕横亲眼见过叶辰渊足以击杀师父的武功,当然不会不知眼前这个武当掌门的修为境地,跟自己差距有多大。
他此刻击出这一剑,并非期望为师门报仇。
而是为了保护身后的童静。
姚莲舟也是一样,刚才与心意门三个刀手比拼,把他好不容易调息蓄养的气力又几乎花光了,他知道现在再交手即要见底,不知打到第几招就会支持不下去。但是身后的殷小妍已经与他生死连成一体。他毫无犹疑。
——假如身为武当掌门,连一个女孩子都保不了,那就让我死吧。
两柄「静物剑」还未交击,姚莲舟的剑就半途转向,又用剑尖前三寸刺削,以「形剑」截击燕横的手腕。
燕横在青城山已见过叶辰渊使这「追形截脉」的神技。他数月来都一直在琢磨师父最后一战双方的剑招,不是没有想象过假如是自己要怎样应付。一见姚莲舟这变招,记忆就马上回来,及时收剑闪躲。
——当然他躲得过的一大原因,也是此际的姚莲舟,剑速已连叶辰渊五成都没有。
燕横右剑一收,左手「虎辟」紧接攻上,正是「圆梭双剑」最简单也最常用的攻守同时之法。
姚莲舟斜身把剑一横引,又截住来势凶猛的「虎辟」。
燕横如法也是同时收左剑、攻右剑,一双长短剑连绵进击。他心想:面对远比自己强的敌人,防守必败无疑,要抢攻压迫才有生机,于是双剑连环进手,不给姚莲舟喘息的机会。
——这战术,正与青城山上何自圣对抗叶辰渊的战法暗合。不同的是,燕横抢攻是出于自保和守护同伴;何自圣则是真正抱着强势压胜的无比自信。
姚莲舟已无余力用其他剑法,只能继续施「武当形剑」,以最小的动作巧取角度,阻截燕横浪接浪的双剑攻势。
三柄剑无一次相碰,却在二人间斗得灿烂。
两人最初都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女孩而出剑,剑势都有些保留;但不过交手数招,体内的武者血液都被对方的剑牵动而沸腾,转瞬已浑然忘我地沉醉在这剑斗之中!
门口的三个心意门人,刚才受伤如中魔法,这时旁观才看得见姚莲舟的「形剑」是怎样出的;又见那青城派的少年弟子,竟能跟他相持不下,甚是惊叹。
后面的同门把受伤三人扶回走廊,正欲进入助战。但颜清桐却伸臂止住他们。
「怎么了?」林鸿翼急问。他的命怎么说也是燕横救的。
「先看看。」颜清桐说:「你听不见刚才董三桥在屋顶上喊叫吗?这小子可能是奸细,正在做戏引我们进去。」
林鸿翼再看,燕横和姚莲舟已交手数十剑,怎看也不像假打。但颜师兄江湖阅历丰富,他又不敢不信,一时无法断定。
燕横经过屋顶上力战秘宗门众人,现在又和姚莲舟大战,这双剑越来越使得顺手。
其实姚莲舟每一剑「追形」,都几乎刺中燕横手腕或指掌,每剑燕横都是只差分毫地仅仅避过,颇是凶险。但越是打得久,他的信心就越是高涨——对手可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姚莲舟!
——真正的天才,必然相信自己是天才。
荆裂的话在他心里响起,更加激发他的自信。
从击下樊宗的强劲飞剑,到以一力敌秘宗门八人,再到此刻跟姚莲舟打得不相上下……不过短短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燕横的人与剑都改变了。
姚莲舟另一次「形剑」刺来,燕横更大胆抢险,左手并不闪避,只是手腕一提一转,在最后一刻变招,以「虎辟」硬格在姚莲舟刺来的剑上,右手「静物右剑」,同时削向对方握剑的手臂!
要是在平日,姚莲舟的「形剑」怎会被格住?就算格住了,也有至少五、六种方法轻松应对;但现在他手上欠劲,两剑相交,他手腕一震就几乎脱手丢剑了,勉强稳住剑柄,燕横另一剑却已攻来。
明明知道要怎么做,身体却做不了——这对一个武道高手而言,是何等屈辱的感觉!
姚莲舟盛怒之下猛提一口气,剑势即变,化作武当剑道里攻击力最强的舍身剑法「武当飞龙剑」,避去燕横这削招同时,剑如化为箭矢直进,射往燕横眉心!
姚莲舟这剑之迅疾,比刚才的剑招快了几乎一倍,童静看得见这速度,张开嘴巴,却来不及发出惊呼——
这高速的剑光,刹那间刺激起燕横体内某种潜能。
——就如当天在青城后山崖上,以「龙棘」刺入锡昭屏下巴时一样。
原本应该已经透进燕横眉心的剑尖,却在不足一寸前,被燕横的双剑交叉架住了!
只是很简单的双剑交叉迎头挡格,但那速度、力量和气势,隐隐有着跟「雌雄龙虎剑法」相近的味道——这是燕横多次反复回忆师父生前那场死斗所产生的自然模仿。
燕横双手紧接运劲,将姚莲舟的「静物左剑」反震回去。
姚莲舟的「飞龙剑」实已将他底力都耗掉了,燕横这一震,令他连人带剑往后倒在椅子上。
燕横这一挡架后,本已作势蓄劲,准备跃前,以在成都马牌帮用过一次的「雌雄龙虎剑·穹苍破」追击。但他突然收劲停住。
因为他看见,姚莲舟跌坐在椅上,右手剑已经无力垂在椅旁地上,正不停地咳嗽,脸上那层灰色变得更深,鼻孔有血淌出。
燕横呆住了。
「他中了毒。」童静下了床,急急走近燕横身后说。
姚莲舟在这情形下,仍想吃力地举起手中剑。这时殷小妍已急得泪盈于睫,从后抱着姚莲舟的肩,仰头瞧着燕横,然后颤声在姚莲舟耳边说:「在外面时,就是他救我的。」
姚莲舟一听,知道燕横不会加害小妍,心下一宽,脸容变得安然。
燕横看着姚莲舟的脸。之前他听颜清桐说,姚莲舟因为华山一战受了内伤,但想他仍敢留在西安府,而且已休养十多天,伤势应不是太重;燕横拼了命也跳进来与姚莲舟交手,一心是为了救童静,全没顾虑自己的生死,更未想过可以占到什么便宜;这番交锋竟能挺得这么多招,他心里也大感惊奇。
现在他才恍然:姚莲舟身体远比他想象的更要虚弱。难怪樊宗要死守在屋顶。
——看他中毒的样子,当然不是今天之前的事……
燕横想起同样中毒的书荞;戴魁给她解药的事情;颜清桐当时的焦急举止,又跟戴魁明显闹翻了……
燕横把事情串在一起,终于想通了其中的细节。
——颜清桐是西安府本地人。毒是他派人下的。
这时门外众人都看见燕横占尽优势,却竟犹疑不打下去,心想:难道董三桥说的是真的?颜清桐说他们在做戏也是真的?
颜清桐在门外朝燕横高叫:「燕少侠,仇人就在眼前呀!为什么不刺下去?先废了他一条手臂再说!」
燕横回想自己也曾在马牌帮中过毒箭,对这等卑鄙手段深痛恶绝;更何况在屋顶不杀樊宗时,他早已立定决心。
——打倒武当派,我要靠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的去打,这才是真正的青城传人!
一听见颜清桐的声音,燕横怒目盯过去,吓得颜清桐噤声。
想起曾经跟这样的人手挽手出阵,燕横只觉恶心。
现在他倒很想再见一个人:
——荆大哥……
燕横缓缓把双剑垂了下来。他知道放过了这个机会,将来要再次战胜姚莲舟,不知是何年何日的事。养育他的青城派就如家人;而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看见杀害家人的仇敌,正全无反抗之力地坐在跟前,都会毫无犹疑地一剑刺下去。
——但是武者的想法,本来就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姚莲舟也在看着燕横。他看得出燕横对自己的仇恨,八九不离十是被武当派消灭了门派的残存弟子。燕横用的不是华山剑法;以其造诣应该是大门派的弟子……姚莲舟已经猜知燕横是青城派传人。
可是燕横没有一剑刺过来,姚莲舟并不是很意外。他们都是武者。姚莲舟能够理解燕横心中所想。
——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仇敌,却是心灵相通。
燕横已下定决心不出手,但心里还是矛盾:假如颜清桐等人从门外攻进来杀姚莲舟又如何呢?燕横虽然不想就这样杀掉姚莲舟,但也绝无出手维护他的道理……
颜清桐等人瞧着正静静站着不动的燕横,很是疑惑,不敢确定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这时突然有一条身影自南面穿窗而人,跪落在窗前地板上,正是樊宗,手里扣着一枚「丧门钉」,细目瞬间就盯住燕横。
「别出手!」燕横正要应变,姚莲舟却向樊宗一声呼叫,接连又咳嗽了几声。
樊宗对掌门命令绝对服从。而且在屋顶上燕横也曾饶过他不杀,他实在想不透燕横是敌是友。但他也未垂下扣钉的右手,眼睛在燕横和门口的敌人之间扫视。
颜清桐等看见房间内突然又多了一个敌人,更不敢鲁莽攻入。
就是这样奇妙的状况下,房间的三方都僵持着,良久没有人移动。
「我看……」一个心意门人悄声说:「还是等秘宗门的同道都攻下来再说……」
颜清桐等人你看我我看你,也都默默同意。
——反正姚莲舟也跑不掉……
就在这时他们一起惶然抬头。
因为上面屋顶传来一记震撼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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