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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鬼
白姬抬眸,淡淡道:“婴骨笛是西域传来的禁忌法器。制作婴骨笛的方法,可以算是人性残忍的极致。设邪神祭坛,在黑巫术的咒语中,用七种残酷的极刑将一个健康的小孩折磨至死。这么做,是为了积累婴孩心灵的怨恨和暴戾,他们临死前的恐惧、绝望、愤怒、怨恨、疯狂越深,死后成为婴鬼的力量也就越强大。小孩的年龄通常在三岁以下,因为年龄越小,死后化作婴鬼就越凶残。据说,暗界最可怕的婴鬼是一个不到半岁的婴儿,他生前被折磨到死时,只剩下一架骷髅和少许残破的内脏。婴孩死后,巫师用他的腿骨挫成短笛,在笛子上刻上驱使灵魂的密教咒文。在黑巫术仪式中死去的孩子,灵魂过不了忘川,到不了彼岸,无法往生。他们在婴骨笛上栖身,被吹笛人驱使,为他们做事。”
“一个小孩子的鬼魂,能够为人做什么事?”元曜问道。
白姬神秘地笑了:“在西域,婴骨笛又被称为‘万事如意,无所不能’之笛,婴鬼能够为主人做什么事情,轩之你自己去猜想吧。”
元曜猜道,“难道婴鬼也像崔大人遭遇的小鬼一样,会跑去主人的仇家家里捣蛋恶作剧?”
“呵呵,小鬼之于婴鬼,如同家畜之于猛兽。婴鬼不会恶作剧,只会杀人。”白姬诡笑。
元曜一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七天。这一天下午,白姬出门了,行踪不知。离奴又在后院的树荫下偷懒打盹,店中只剩下元曜倚在柜台后看书。
有人走进了缥缈阁。
元曜抬头一看,是崔循。
崔循身后还跟着两名手捧礼盒的仆人。
元曜急忙来迎:“崔大人,好久不见,家宅中可平安无事了?”
崔循精神抖擞,笑道:“一切都平安无事了。对了,白姬在吗?”
元曜道:“真不巧,她出去了。”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她临走时没有交代。”
“这样啊。崔某还有公事要去中书省,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哦,这些薄礼请笑纳,权作保崔某家宅平安的谢礼。”
崔循让家人将两个礼盒放下,一盒金银珠玉,一盒绫罗绸缎,珠光宝气,晔晔照人。
崔循一边说着“礼物寒微,不成敬意”之类的话,一边告辞了。
元曜殷勤相送。
等送崔循离开,回到缥缈阁,望着那两盒价值不菲的谢礼时,小书生才一拍脑袋回过神来,难怪觉得少了点什么,崔循没有把婴骨笛还来,而且只字未提婴骨笛。呃,怎么会这样?之前说好家宅平安之后,他就归还婴骨笛的啊,他难道忘记了吗?唔,一定是他忙着去中书省处理公务,所以忘记了。说不定,他忙完公事后,想起来了,就会把婴骨笛还来了…
元曜这么想着,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继续安静地看书。过了许久,离奴睡醒了,悠闲地晃出来。他看见两盒珠宝绸缎,问小书生:“这是谁送来的?”
元曜把崔循来过的事情告诉离奴,担忧地道:“崔大人似乎忘了还婴骨笛…”
离奴冷笑:“呆子!他哪是忘了还,他是根本就不想还。”
元曜道:“怎么会?”
离奴反问:“怎么不会?”
元曜噗地笑了,摇头晃脑地道:“离奴老弟,你这恐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黑猫招爪,“书呆子,你过来。”
小书生巴巴地靠过去,“离奴老弟有何赐教?”
黑猫爪锋如刃,一爪抓向元曜的脸,气呼呼地道:“臭书呆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才是小人!爷活了一千五百年,从妖鬼界到人界,还从来没有谁敢说爷是小人!”
小书生捂着火辣辣的脸,眼泪汪汪,不敢出声。
黑猫跳上货架,在一面铜镜前照了照,“世界上有爷这么正气凛然的小人吗?!!”
月色朦胧,夜露凝霜。
白姬回到缥缈阁时,离奴和小书生坐在后院纳凉,白姬也坐了下来。小书生将浸泡在井水里的西瓜捞出来,拔出西域胡刀,斫破碧玉团,千点红樱桃。元曜将西瓜放在玛瑙盘里,端了上来。
白姬拿起一片西瓜:“今天崔循来过了?”
元曜回答道:“来过了。崔大人送来了许多谢礼,但他似乎忘了还婴骨笛。”
白姬并不奇怪,嘴角勾起一抹笑:“忘了还?那就算了吧。”
“不如,小生明天去崔府提醒一下崔大人,让他归还婴骨笛?婴骨笛是不祥之物,只恐崔大人反被婴鬼所害。”元曜不安地道。
白姬笑得颇有深意:“婴鬼的力量再强大,也终归只是小孩子,而且是寂寞的小孩子。他们会将驱使自己的人视作父母,他们渴望宠爱,渴望温暖,渴望关怀。婴鬼不会伤害崔大人,哪有渴望父母来爱的孩子会伤害父母?婴鬼求得眷爱的方式是向驱使人炫耀自己的力量,无所不能的力量,可以为人实现一切欲望的力量…”
白姬的声音带着一种勾摄人心的诡魅,元曜心中一惊。
黑猫将头从西瓜中拔出来,冷笑道:“这就是崔循不还婴骨笛的原因了。他八成是尝到了甜头,想驱使婴鬼为他做更多的事情哩!人都是一样,贪婪无厌,得陇望蜀。笨书呆子,婴骨笛不祥,可是谁在乎?只要欲望能够实现于朝暮间,哪怕饮鸩止渴,作茧自缚,也有人愿意去做。”
元曜道,“小生还是想去崔府,试一试劝说崔大人。”
“唉,轩之,你太善良了。”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明天去崔府时,顺便将崔循带来的礼物送回去。他如果不肯还婴骨笛,那就算了,但是礼物一定要留在崔府。”
“为什么?”元曜不解。这条奸诈贪财的白龙还肯把吞下的金银珠宝吐出来?
“做人不能太贪心,做妖也一样。收了因果,还要收钱财,未免太不厚道,太折福寿了。”白姬诡异地笑了。
第二天,元曜准备去崔府还礼,但是他一个人拿不动两个大礼盒,就叫离奴同去。
“臭书呆子,爷是跟着你跑腿的奴才么?!!”黑猫挠了小书生一爪子,气呼呼地骂道。小书生哭着奔上楼去找白姬。
白龙懒懒地盘在寒玉石上,她让元曜去后院草地上捉两只蟋蟀上来。元曜捉了一只蟋蟀,因为死活捉不到另一只,就捉了一只绿色的蚱蜢凑数。
白龙对着蟋蟀,蚱蜢吹了一口气,两个衣着整洁的年轻家仆出现在了元曜的眼前。一个黑衣,一个绿衣,黑衣的威武高大,绿衣的眉清目秀。
“两个时辰。”白龙含糊地说了一句,又盘回寒玉石上养神去了。
什么两个时辰?元曜怀着疑问,带着两名新家仆,顶着毒辣的日头去崔府还礼去了。崔循的宅邸在崇义坊。因为崔循在礼盒中留下的帖子上写明了崔府的地址,元曜很快就找到了崔府。
崔府今天似乎有喜事,朱门前的车马络绎不绝,衣着簇新的仆人在门口笑脸迎客,来往的客人们脸上也都喜气洋洋。元曜还没打听明白,崔府的家仆见他领着仆人,带着礼盒,不由分说,将他塞进府去了。
元曜一头雾水,跟着宾客们往里面走,来到了一座布置华美的大厅。等坐在了摆满佳肴的宴席上时,元曜才从邻座的客人口中打听清楚今天是什么喜事。原来,崔循荣升了中书侍郎,他的夫人又在三天前喜得麟儿,可谓是双喜临门。今天恰是黄道吉日,崔循设宴请亲朋好友前来一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元曜恰好赶上了崔府的喜宴。
元曜坐在席间,远远看见崔循在主席上向宾客举酒致谢。此时的崔循意气风发,喜色满面,与之前来缥缈阁求助时愁苦颓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是婴骨笛改变了他的厄运么?这么看来,婴骨笛也并不是不祥之物嘛!元曜暗暗想到。可是,一想到婴骨笛的来历,他又是一阵头皮发麻。无无论如何。婴骨笛这东西终归太过阴邪了。
元曜混了一顿吃喝,酒足饭饱之后,他出了宴厅,想找崔循说话。元曜来到庭院,恰好看见崔循在回廊下和几名儒雅的男子谈笑。其中一名年约五十的男子元曜认得,正是他的世伯——当朝礼部尚书韦德玄。元曜刚来长安时,曾寄住在韦府,虽然他和韦家二小姐的婚约告吹了,但终归两家世交的情谊还在。
元曜想和崔循搭话,于是走了过去,朝众人一揖,对崔循道:“崔大人。”
崔循看见元曜,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
韦德玄抬头间,看见元曜,微微吃惊:“这不是元世侄吗?你怎么会在崔府?听彦儿说,你现在在西市和胡人合伙做珠宝买卖?”
不是胡人,是非人;不是合伙,是当奴仆;不是买卖珠宝,而是以买卖珠宝香料为幌子,在买卖一些匪夷所思的奇怪东西。元曜在心中一一纠正,但是口里却道:“是。多日未曾登门拜望世伯,聆听教诲,望世伯见谅。”
“哪里的话。不过,元世侄如果有空,倒可以多来家中与彦儿聚聚。彦儿性格孤僻,从小到大他难得结交一个朋友。”
“小生一定常去。”元曜诺诺答应。
“对了,元世侄怎么会在崔府?”
元曜刚要回答,崔循抢先道:“崔某上个月在西市缥缈阁买了一支笛子,尚未付银,今日这位老弟大概是赶着吉时来催帐了…哈哈哈…”
“哈哈哈…”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崔循唤了一名家仆,“带元公子去书房奉茶,我一会儿就过去。”
元曜猜想崔循不想当着同僚的面谈论婴骨笛,也就向众人作了一揖,跟着仆人走了。
元曜的插曲,让众官员的话题转移到了缥缈阁上。
这个说:“缥缈阁在哪里?老夫总是听人说起,但找遍了西市也不到。”
那个说:“就在西市啊,怎么会找不到?入夏时,晚生才从缥缈阁买了一只净水玉瓶,将荷花插、入瓶中,一个月都不会凋谢哩!”
“不对啊,老夫在光德坊住了二十五年,西市附近没有老夫不熟悉的地方,哪里有什么缥缈阁?”
“西市附近的巷子很多,总有你漏掉的地方。缥缈阁肯定在西市的某处,虽然我没有去过缥缈阁,但是上个月拙荆从缥缈阁买了几样首饰,她还夸白姬口舌婉转,为人也很厚道呢。”
…
于是,那个说缥缈阁不在西市的人立刻被众人的口水淹没了。最后,弄得他自己也糊涂了:“是吗?如此说来,可能是老夫记错了吧!嗯,仔细想想,西市似乎是有一家缥缈阁…”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时,有还无。
004瓜鬼
元曜跟着崔家的家仆走向崔循的书房。
路上,家仆对元曜说了一件刚刚发生在下房的怪事。
今日崔府开喜宴,专门辟了一个跨院给宾客带来的下人们歇脚,吃饭。当时,一群下人们围在一起吃饭,谈笑,好不热闹。突然,一名黑衣,一名绿衣的下人,变成了一只蟋蟀,一只蚱蜢跳走了。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说白日见鬼了。崔府的管家急忙出来辟谣,说是大家眼花了云云。因为下人们互不认识,也说不清变成蟋蟀、蚱蜢跳走的是哪一家的下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位公子,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家仆问元曜。
“奇怪,挺奇怪的…”元曜冷汗。他这才明白白姬口中的两个时辰是什么意思。掐指一算,他出来也有两个时辰了。
崔循的书房雅致而安静,因为周围遍植绿树,挡住了光线,还显得颇为阴森。家仆领元曜到了书房,奉了茶后,就离开了。
因为在席间吃得太饱,元曜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站着等崔循。崔循的书桌上放着许多书,小书生爱书成癖,忍不住走过去瞧。他本以为是四书五经之类的,谁知却是西域传来的巫术咒术之类的书。
元曜心中一惊。崔循是一介知书识礼的文人,又是朝廷命官,怎么会读这些不入流的坊间读本?
“砰!”一颗石子打在了元曜的后脑勺。
“哎哟!疼!”小书生回头,却没看见人。
“砰!砰!砰!”又是几粒石子打在了元曜的头上,背上,疼得他几乎流出了眼泪。
“是谁在恶作剧?!!”元曜生气地道。
“咯咯,咯咯咯…”小孩子清脆无邪的笑声从头上传来。
元曜抬头。房梁上趴着一个小孩,脸若银盆,眼如葡萄,全身只穿着一个红色肚兜。他笑嘻嘻地望着元曜,手上还抓着一颗石子。
“原来是你!婴鬼,你今天得和小生一起回缥缈阁…”
“咯咯,不回去。”小孩脆生生地道,他对准元曜的头,把手上的石子扔了过去。小书生躲闪不及,正中额头。
“这由不得你!”元曜揉着额头上的包,生气地道。
“我不回去,回去了又得一个人呆在黑暗冰冷的井底。在这里,父亲很疼我,很爱我,我会帮他做很多事,他也舍不得让我回去。”
元曜刚要说什么,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咯咯——咯咯咯——”婴鬼笑着消失了。
崔循走进书房,看见元曜,拱手道:“刚才无法脱身,让元公子久候了。”
“哪里哪里。”小书生客套道。
“元公子今天为了什么事情前来,崔某大概也能猜到。这么说吧,元公子如果来要银子,一切好说。如果来要婴骨笛,恕崔某不能归还。”
元曜道:“崔大人,当初说好婴骨笛不卖,只是借你一用。等你家宅平安之后,还归还缥缈阁。”
崔循冷笑,“当初有这样说过么?崔某怎么不记得了?!”
“崔大人,你…”小书生一时无言。
“来人啊!”崔循大声道。
一名家仆闻命而来。
“阿福,你去账房取五百两银子,给这位元公子。元公子,上次送去缥缈阁的谢礼,加上这五百两银子,怎么也可以抵得上婴骨笛的价钱了。当然,白姬如果觉得价格不够,崔某还可以再添一些。”
“崔大人,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婴骨笛乃是不祥之物…”元曜急忙道。
崔循一摆手,打断了元曜的话:“元公子不必多说,即使是不祥之物,崔某也要留下婴骨笛。还请转告白姬,请她成全。”
照这个情形看,崔循是铁了心不还婴骨笛了。元曜叹了一口气,拱手一揖,“算了算了,银子就罢了。崔大人您好自为之。小生告辞了。”
元曜推却了银两,告辞离开崔府,心里闷闷的。他突然想起了离奴的话,“这就是崔循不还婴骨笛的原因了。他八成是尝到了甜头,想驱使婴鬼为他做更多的事情哩!人都是一样,贪婪无厌,得陇望蜀。笨书呆子,婴骨笛不祥,可是谁在乎?只要欲望能够实现于朝暮间,哪怕饮鸩止渴,作茧自缚,也有人愿意去做。”
难道只要能助自己达成欲望,哪怕是邪魅,人们也捧在手心,爱若神明,舍不得放手
元曜回缥缈阁时,路过太平坊。有一户朱门大宅在办丧事,从围墙外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悲切哭声。从街坊口中,元曜得知办丧事的人家是右散骑常侍何起家。三天前,何起暴毙了,和他走得很近的一个从南方来的术士也在当晚死了。
“何常侍和南国术士的死,是崔循驱使婴鬼干的么?”晚上在缥缈阁后院纳凉时,元曜问白姬。
白姬倚坐在胡床上,月白色的披帛长长地拖曳在地,随着草浪起伏,如同流动的水。
“应该是吧。”白姬对这件事情并不关心,甚至也不在乎婴骨笛是否拿回来了。她在乎的是放在玛瑙盘里的圆滚滚、碧幽幽的大西瓜。
白姬美目微睨,“轩之,今天的瓜很特别。”
元曜道:“这瓜是小生从崔府回来时,在街边的一个瓜农那里买的,和平常一样花了六文钱,哪里有什么特别的?”
白姬笑而不语。
离奴嚷道:“书呆子,快把瓜切了,主人还等着吃呢。”
元曜拿起胡刀,剖开西瓜。刀锋如水,没入瓜中时,一缕青烟从瓜中溢出。西瓜一剖为二,中间本该是红色瓜瓤的地方空空如也,仿佛谁从里面把瓜瓤给掏空了。从西瓜中溢出的青烟渐渐幻化成九个小孩子。九个小孩子都是五六岁年纪,有男有女,形貌迥异。他们咯咯地笑着,围着元曜转圈,唱着童谣:“大西瓜,大西瓜,滚落坟头卧软沙。敲碎绿碗盛红肉,蛟蛇魑魅笑哈哈。”
元曜吓了一跳,“白姬,这些小孩子是什么人?”
白姬掩唇而笑:“他们是小鬼。”
“别、别闹…”元曜推开了一个想往他身上爬的小鬼,问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缥缈阁?”
“是轩之你带他们进来的啊!他们在西瓜里,轩之你把西瓜买回了缥缈阁。”白姬摇扇而笑。
一个小鬼看见离奴,垂涎欲滴,伸手想去剜它的眼珠子吃。黑猫炸毛,腾地一下身形变大了数倍,形如猛虎,身姿矫健,尾巴变成了九条,在身后迎风舞动。
夜色中,九尾猫妖的口中喷着青色的火焰,碧色的眼睛灼灼逼人。九个小鬼吓得一哄而散,又化作一缕轻烟,钻回西瓜里去了。
元曜吃惊地望着被自己一剖为二的西瓜又合成了完整的一个,仿佛他从来没有切开过一样。
“欸?!!”小书生目瞪口呆。
离奴又恢复了黑猫的模样,在草地上打了一个滚,扑草丛中的流萤去了:“喵——”
草地上,被九尾猫妖吐出的碧火灼烧的地方荒凉死寂,寸草不生。
“刚才…那是离奴老弟吗?”元曜惊道。
白姬笑道:“那才是离奴本来的模样。”
“它怎么会有九条尾巴?”
“猫有九命,化作九尾啊。”
“白姬,这西瓜怎么办?为什么西瓜里会有小鬼?”
白姬鼻翼动了动,“我嗅到了咒术的味道…这西瓜是怎么回事,还是让西瓜自己来告诉我们吧。轩之,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出去走走啊?”
“可是,会…”犯夜。元曜话未说完,白姬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曜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身后,另一个元曜正跪坐在草地上,手拿胡刀,保持着切西瓜的姿态。
“这样,就不会犯夜了。”白姬掩唇而笑。
元曜道:“虽然不会犯夜了,可是去哪里弄清楚西瓜的事呢?”
“轩之,你在哪里买的西瓜?”
“光德坊和延康坊的交界处。”
“抱着西瓜,我们去光德坊和延康坊的交界处吧。”
月光清亮,夜风徐徐,陷入睡梦中的长安城阒静如死。白姬和元曜踏着月光,来到了光德坊和延康坊的交界处。当然,此刻这里静寂无人,瓜农早已收摊离去。
“现在,该怎么办?”元曜问白姬。
“把西瓜放下,它自己会告诉我们它从哪里来。”
元曜觉得很奇怪,但还是把西瓜放在了地上。大西瓜安静地躺在地上,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元曜怀疑地道:“小生觉得它不会告诉我们它从哪里来。”
白姬笑了笑,“轩之,你不问它,它怎么会告诉你?”
“啊!问一个西瓜?!”
“是啊,问一个西瓜。”白姬笑道。
元曜皱了皱眉,“喂,西瓜,你是从哪里来的?”
西瓜依旧静默。
“轩之,要有礼貌…”白姬提醒。
元曜一怔,耐着性子,向西瓜作了一揖,“敢问西瓜大人,你来自何处?”
元曜活了二十年,虽然妖鬼见了不少,怪事遇上很多,但是还从来没有听见过西瓜说话。他决定洗耳恭听。然而,令元曜失望的是西瓜没有说话,它回答元曜的方式十分沉默,也十分有效。——西瓜在地上滚动了起来。
“跟着它走吧。”白姬道。
西瓜在前面滚动着,白姬和元曜跟在后面。碰见巡逻的禁卫军时,西瓜就停了下来。禁卫军从元曜和白姬身边走过,仿佛看不见他们,也看不见西瓜。西瓜将白姬和元曜带到了僻静的永和坊,停在了一所废弃的荒寺前。
白姬,元曜跟着西瓜走进荒寺,从荒烟蔓草、断壁残垣,和倒塌的缺了一半身体的佛像来看,这座寺院已经废弃很多年了。寺院后面有一大块旷地,不知道被谁辟作了瓜田。西瓜的来处大概就是这里了。距离瓜田不远处,曾经是僧舍的地方,引起了白姬的注意,她微微翕动鼻翼,“有奇怪的味道…”
元曜想起白姬之前的话,问道:“咒术的味道?”
白姬诡魅一笑,“不,是骸骨和尸油的味道…”
005狐嫁
“白、白姬你不要吓小生…”元曜双腿发软。
白姬走向僧舍。元曜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因为一个人留在原地他更加害怕。白姬在僧舍前大约十步远的地方蓦地停住了脚步。元曜走得惶急,没有刹住脚步,径自走了过去。明明眼前什么也没有,他却似乎撞上了一堵墙壁,被弹了开去。
“咦?!怎么回事?”元曜奇怪地道。
“术士的结界。轩之,退后。”白姬道。
元曜赶紧退后几步,站在了白姬身后。白姬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结界,虚空中的结界在她的手底渐渐显现出神奇的脉络,无数元曜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化作光斑旋转,流动。
“拉咪沙尼阿咪拉轰——”白姬口中念着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的咒语,元曜听见虚空中传来冰层破裂般的声音,那些旋转、流动的文字和符号顷刻间黯淡了光亮,继而消失不见。
白姬继续往前走,元曜跟上。这一次,前方没有了透明的墙壁。
白姬来到僧舍前,伸手推开了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鼻而来,元曜胃中一阵翻涌,几乎欲呕。
白姬皱了皱眉,走进了僧舍中。元曜捏着鼻子跟上。由于屋顶年久失修,月光从瓦缝中漏入,依稀可以看见室内的情形。室中的青龙方位供奉着一尊阴沉的神像,神像下面摆着少许祭品——一只用人的颅骨雕刻成的酒樽,里面隐隐有黑褐色的血迹;一只活生生地被匕首插死的壁虎;一瓮正在蠕蠕爬动的黑色虫子。室中白虎的方位悬挂着九个黑糊糊的东西。元曜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这一看之下,他的七魂吓掉了六魂,“妈呀!”
原来,那九个黑糊糊的东西是九具残缺不全的小孩尸体。九具尸体正滴着尸油,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眼睛,有的少了腿脚,看上去阴森而诡异。每一具童尸上都用朱砂写上了奇怪的咒文,或在脸上,或在手臂上,或在背脊上。
白姬道,“这里应该就是和何常侍一起死去的南国术士的落脚处,九具童尸就是那九个小鬼。”
元曜问道,“这九个孩子也是像做婴骨笛的婴儿一样,被人杀死的么?”
白姬摇头:“不,他们是自然死亡的孩子,术士不过是从土中挖出了他们的尸体。驱使含恨而死的小鬼,戾气太重,会反噬术士。”
“小鬼们怎么会跑到西瓜里去了?”元曜想起之前的事,问道。
“也许,是婴鬼杀死南国术士的那一晚,小鬼们为了躲避婴鬼,遁进了西瓜里。也许,是术士临死前,为了保护小鬼们不被婴鬼吃掉,魂飞湮灭,永堕虚无,而把他们藏在了西瓜里。”
“白姬你觉得更可能是哪一种情况?”
白姬笑了笑,道:“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为什么?”
“因为,术士死了,小鬼们还活着。通常,在主人危急的关头,被驱使的魂灵没有自由选择‘生’,都会随主人死去。除非,主人爱他们,不忍让他们‘死’。轩之,你哭什么?”
“呜呜,南国术士其实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小书生感动得泪流满面。
白姬抚额:“轩之,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是不会做挖出孩童的尸体,驱使小鬼害人这种折损阳寿惹人唾弃的事情的。”
“坏人做好事,那就更让人感动了。”小书生继续泪流满面。
白姬永远不懂小书生的思维逻辑,就不再理会他,她抬头打量四周,满意地笑了:“今晚的收获很丰盛啊。”
白姬从袖中拿出一叠纸人,放在红唇边,吹了一口气。纸人一张一张地飘落在地,每一个落地的纸人都化作了一名没有五官的白衣人。每一个白衣人都垂首站立着,等候白姬的吩咐。白姬兵不血刃,将这个诡异的地方劫掠一空,神像、颅骨杯、蛊虫瓮、小鬼的尸体都被白衣人拿走了。
阒静的月夜,一队没有脸的白衣人捧着可怕的东西飘荡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说不出地诡异。元曜抱着西瓜,走在白衣队伍的末尾,感到压力很大。他终于明白白姬是怎么扩充她的百宝仓库的了,果然月黑风高的夜晚,就适合做一些无本的买卖啊!
时光如梭,转眼到了夏末。元曜在缥缈阁中的生活一如往常,只是有一点不同,自从白姬将小鬼的尸体拿回来放在二楼的仓库里之后,深夜常常有一群孩子在仓库中跑来跑去,笑闹声不绝。对此,小书生十分头痛。
白姬似乎忘记了婴骨笛的事情,也不关心崔循的近况。元曜倒是还担心着崔循,时不时地去打听他的近况。
其实,根本不用刻意去打听,元曜也能从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得到崔循的消息。每一个人说起崔循,都是一脸的羡慕。因为,他的境遇实在是太顺了。
六月时,崔循从中书舍人升为中书侍郎;七月,中书令因为得了疯魔之症,在大殿上胡言乱语,惹怒了武后。武后一怒之下,将中书令贬谪江州,命中书侍郎崔循接任中书令一职。中书令是中书省最高的职位,相当于宰相。短短两个月内,崔循就从一个小小舍人一跃成为中书令,实在是让人羡煞。
崔循不仅官运亨通,财运也很佳。太平公主有几件难以解决的事情,一众妄图趋附她的官员都无法解决,而崔循却奇迹般地为她一件不漏地办好了。太平公主大悦,赏了崔循很多财物。从六月到七月,崔循在长安城附近置办了许多田产和庄院,并新纳了几名绝色小妾,可谓是富贵俱全,风流尽享。
而与此相对的,朝中的官员,太平府的清客,凡是和崔循政见不和,或是说崔循坏话的人,无一不是莫名其妙地遭遇了灾厄,或疯魔,或重病,或暴毙,下场凄惨。
元曜每听到这样的消息,总是心中郁郁。明显,崔循是在驱使婴鬼伤害别人,满足他自己的私欲。
“白姬,你为什么放着崔循不管?他在利用婴鬼害人啊!”元曜对白姬道。
“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佛,为什么要管世人是不是受害?”白姬淡淡地道。
“可是,是你把婴骨笛从井底拿出来给了崔循…”
“我只说借给他一用,他自己一直不归还。我也没有收他的银子,没有与他结下‘因果’。我要的只是他的‘因果’。”白姬望着天空变幻的浮云,道。
“可是,他这么做坏事,总觉得被他害的人很无辜。小生看不下去了。小生要去崔府,向他要回婴骨笛。”小书生义愤填膺,就要去崔府。
白姬拦住了元曜,“轩之,你不能去。”
“为什么?”元曜问道。
白姬的表情有些可怕,“因为我不许。任何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破坏我要的‘因果’。这是我经营缥缈阁三千年来唯一的意义。”
元曜从来不曾见过白姬露出这么凝重可怕的神色,心中一悚,不敢再去崔府。但是,他还是心有不甘:“难道,就这么一直放任崔循害人?”
白姬淡淡地道:“物极必反,天道循环,没有人会一直顺风顺水下去。害人者,终会被人所害。婴鬼再强大,也会遇见比它更强大的事物。”
元曜听不懂白姬的话,难道她的意思是放任崔循继续害人?
“贪心和欲望越大,风水逆转起来就越迅速。以崔循如今的贪婪胃口,‘果’很快就会成熟了。”白姬诡笑道。
元曜背脊一寒。
时日飞逝,转眼已经立秋。这天午后,下了一场太阳雨。明亮的雨珠在阳光下晶莹而剔透,十分美丽。小巷中的苍藤青藓上凝结了雨珠,分外幽翠。
白姬又出门了。离奴在里间偷懒睡觉。小书生倚在缥缈阁门口,欣赏这场颇为稀罕的太阳雨。突然,小书生看见小巷尽头飘来了一团火焰。
雨里怎么会飘火?!!小书生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哪里是火焰?分明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小狐狸来到了缥缈阁前,它先抖干了皮毛上的雨珠,才踏进缥缈阁。
小狐狸端正地坐好,怯生生地望着元曜:“某姓胡,家中排行十三,大家都叫某胡十三郎。公子看起来眼生,敢问公子是…”
元曜回过神来,作了一揖,道:“小生元曜,字轩之,今年才在这缥缈阁做杂役。胡十三郎可是来买古玩的?”
小狐狸摇头,羞涩地道:“不是。今日某家三姐出嫁,家父命某前来请白姬参加扇宴。家父说,山野人家,婚礼寒微,还请白姬不要嫌弃,一定要赏光。”
元曜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小时候,他曾听人说‘天上太阳雨,山中狐嫁女’。没想到,果真如此!
“白姬她出门未归…”元曜道。
“她去了哪里?”小狐狸怯生生地问道。
“不知道。她出门前没有说。”
小狐狸水汪汪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样啊,请不到客人,家父会责骂某的。”
元曜听小狐狸会挨骂,心生同情,“对了,离奴老弟在家,说不定它可以跟你去参加扇宴。”
小狐狸一听,不仅不喜,反而冷哼了一声,“某才不要请那只又自大,又讨厌的臭黑猫!”
“自大又讨厌?胡十三郎,爷可全听见了!”黑猫从里间晃出来,轻灵地跃上柜台,俯视着小狐狸,有意无意地舔着锋利的爪子。
“听见了又怎样?别的妖怪怕你这只臭猫妖,某胡十三郎可不怕你!”小狐狸也露出了锋利的爪子。
离奴大怒,“腾”地一下子化身为一头猛虎大小的九尾猫妖,身姿矫健,口吐青色火焰,獠牙和利爪泛着寒光,九条妖尾凌空舞动:“胡十三郎,今天爷要吃了你!”
元曜吓了一跳,以小狐狸的瘦小模样,还不够给妖化的离奴塞牙缝。虽然元曜害怕离奴,但还是挺身挡在了可怜巴巴的小狐狸身前:“离奴老弟,你冷静一些。十三郎是客人,你吃了它,白姬会生气的…”
“元公子,你且让开,让某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猫妖!”元曜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因为胡十三郎的声音不是从下面传来,而是就在他的耳边。
元曜回头,又是一惊。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红狐狸不见了,在他身后的庞然狐兽体型竟比离奴还大一些。火狐尖嘴獠牙,额绕白纹,眼睛赤红如血,口中喷出红莲业火,身后摇动着九条巨大的狐尾。
“呃…”小书生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
“哼!爷最恨除了爷以外,还有长着九条尾巴的东西!”离奴龇牙,猛地扑向十三郎。
“某也看不惯除了九尾狐族之外,还有东西长着九条尾巴!”火狐一跃而起,张口咬向离奴。
元曜软倒在地,黑猫和火狐在他头上打得激烈,一会儿黑光闪过,一会儿红光闪过,两人喷出的妖火,烧焦了元曜的头发。
“离奴老弟,十三郎,你们不要打了,不管几条尾巴,也当以和气为贵…”元曜抱着头,苦苦劝道。可是,没有人理他。
“哗啦——”元曜的衣袖不知被离奴,还是被十三郎的利爪撕破了。元曜吓得一头冷汗,觉得这一爪要是再往上半寸,他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危墙不可立,危地不可居…”元曜抱着头,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缥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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