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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遮
晚上,在后院观星时,元曜将听来的怀秀禅师被女鬼纠缠的事情告诉了白姬,“你不是说竹夫人只是一只臂搁吗?为什么青衣女鬼会出现在青龙寺,还纠缠怀秀禅师?”
“真的出现了?”白姬笑了,她没有回答元曜的疑惑,只是转头看墙上怀秀的墨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轩之,竹夫人确实只是一只臂搁。”
“可是,小生和怀秀禅师都看见了青衣女鬼。”
“眼前的景象,是由心所生。”
“什么意思?”
“轩之,早点睡吧,明天去青龙寺参加无遮大会。你去听听禅理,也许就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好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白姬带元曜去青龙寺,离奴留守看店。唐朝时,贵族女子参加大型活动时,会穿男装出场。这是当时上流社会的时尚。白姬束发簪缨,腰缠玉带,穿了一身暗绣云纹的窄袖胡服,看上去竟是一个眉目俊美,英姿矫健的男儿。小书生张大了嘴,下巴半天没有合拢。
“走吧,轩之。”白姬招呼道。
“啊,好。”元曜急忙应道。
“白姬,为什么你无论穿男装,还是穿女装,都这么好看呢?”
“这大概和轩之你无论穿男装,还是穿女装都不好看是一样的道理吧。”白姬一展水墨折扇,似笑非笑地道。
“你不要胡说,小生什么时候穿过女装了?”小书生生气地反驳。
白姬和元曜坐马车去青龙寺,青龙寺位于乐游原上,坐落在延兴门内的新昌坊中。马车是一束灯笼草,马匹是一只蚱蜢,马夫是一只蚂蚁。坐在隐隐浮动着青草香味的马车里,元曜提心吊胆,生怕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白姬的法术会失效,他们乘坐的马车会突然变回原形。
马车抵达青龙寺时,已经是正午光景了。青龙寺前停了很多华丽的马车,不少长安城的王公贵妇都来观摩这一场无遮大会。这场无遮大会的另一个举办方是慈恩寺,慈恩寺是皇家寺院,信徒多为皇室贵族的男女。
元曜和白姬刚走下马车,从另一辆马车中扶着丫鬟走下来的美丽女子看见了他,叫道:“元公子?”
元曜侧头,看见了女子和丫鬟,笑了,“原来是非烟小姐,不,武夫人和红线姑娘。”
韦非烟笑道:“元公子也来听无遮大会?”
元曜道:“是。”
韦非烟望了一眼身穿男装的白姬,眼前不由得一亮,“这位公子是…”
去年,在返魂香事件中,韦非烟因为命数特殊,从没有踏进过缥缈阁,她一生都无法踏进缥缈阁。她与白姬的相见仅在于意娘死后,白姬去招魂的那一夜。不过,自从灵魂回到了身体之后,她也就忘记了白姬的模样。
元曜刚要回答,白姬已经抢先道,“鄙人姓龙,是轩之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韦非烟的脸上浮现出了两抹红晕,“龙公子真是举世难寻的美男子…”
韦非烟有爱美男子的痴癖。元曜觉得不妥,她不会把白姬当成美男子了吧?
白姬居然没有反驳,一展折扇,“承武夫人夸赞。”
“呃…”元曜突然觉得这条龙妖除了懒散,贪财,奸诈之外,还非常自恋。
元曜,白姬,韦非烟结伴走进了青龙寺,他们随着人潮走过立着七座浮屠的庭院,来到了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人山人海,无遮大会已经开始了。
庄严肃穆的佛像下,怀秀禅师穿着一袭金红色的袈裟,结跏趺坐坐在蒲团上,他的对面坐着一名白眉老僧,这名白眉老僧是慈恩寺的主持虚空禅师。怀秀禅师和虚空禅师正在辩佛,一众观摩者围在四周听佛法。
虚空禅师道,“阿弥陀佛,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门;外有五门,内有意门;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1)请问何解?”
怀秀答道:“阿弥陀佛,人之本性,乃是天性,本性存在,心和身体就存在。本性不存在,身体和精神就毁灭了。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
虚空禅师和怀秀禅师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论佛释法,众善男信女听得天花乱坠,元曜听得昏昏欲睡。
元曜望向白姬,发现白姬正聚精会神地听论佛,他又望了一眼韦非烟,发现韦非烟正聚精会神地望着白姬,脸上不时地泛起诡异的红晕。
“呃…”元曜冷汗如雨,喜欢美男子的韦非烟不会真把白姬当成男子,并喜欢上她了吧?!!
无遮大会结束时,虚空禅师铩羽而归,他还是没有辩过怀秀。青龙寺中响起了几声悠长的钟鸣,众善男信女踏着钟声散去了。怀秀派小沙弥请白姬、元曜去禅院。白姬、元曜跟着小沙弥走进了幽静的内院。
怀秀正在禅室中小坐,见白姬、元曜进来,起身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
白姬道:“今天听禅师说法,真是天花乱坠,让人受益匪浅。”
怀秀合十道:“施主谬赞了。”
怀秀吩咐小沙弥去沏茶之后,来到了书架边,拿了一本手抄的经册,递给白姬,“前几天蒙施主馈赠宝墨和臂搁,让贫僧能在无遮大会之前抄完经文,贫僧无以为谢,多抄了一份《莲华经》,望施主收下。”
白姬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怀秀的手迹在长安城的贵族中很受欢迎和追捧,这本经书一定可以卖出很好的价钱。
“多谢禅师。轩之,收下吧。”
元曜走上前,接过了《莲华经》。
白姬瞟了一眼桌案上碧色如玉的臂搁,笑了,“这只臂搁,禅师满意吗?”
不知道为什么,怀秀的额上浸出了冷汗,脸色也渐渐苍白。恰在这时,小沙弥端茶上来了,他将茶分别奉给白姬,元曜和怀秀。小沙弥递茶给怀秀时,怀秀一时没接稳,茶泼在了金红色的袈裟上。这一件七彩锦斓袈裟是青龙寺主持代代相传的宝物,上面缀着佛家七宝。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码瑙点缀在袈裟上,文彩煌煌,金光灿烂。通常,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怀秀才会拿出来穿。
小沙弥大惊,连声道歉:“主持恕罪,主持恕罪,小僧不是故意的。”
怀秀非常生气,“蠢材,真是蠢材!”
小沙弥垂首道:“请主持将七彩锦斓袈裟脱下,小僧这就去打井水浣洗污渍。”
怀秀皱了皱眉,“罢了,罢了,这七彩锦斓袈裟岂能用井水浣洗?西城外三里的紫竹林中,有一口清澈无垢的美泉,明天拿去那里浣洗。”
怀秀脱下了七彩锦斓袈裟,让小沙弥仔细地叠好,放好。因为袈裟的事情,怀秀的心情变得非常不好,白姬、元曜也就告辞了。两人走在出青龙寺的路上时,元曜叹道,“怀秀禅师真是超尘脱俗的高僧,连洗一件袈裟也这般讲究到超尘脱俗的地步。”
白姬笑了,“五阴空定六尘泯,何须美泉濯僧衣?”
“什么意思?”元曜不解。
白姬笑道:“轩之不懂就算了。反正,即使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弄脏了,我也不会专程出城去紫竹林浣洗。”
“那是因为你懒。”当然,这句话小书生是不敢说出口的。
白姬、元曜走出青龙寺时,寺门口的马车已经少了许多。元曜意外地发现,韦非烟的马车还没有离开。韦非烟站在马车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韦非烟看见白姬,眼前一亮,“龙公子…”
白姬作了一揖,“武夫人。”
韦非烟以骨扇掩唇,眼波盈盈,轻声道:“我有好茶,想邀龙公子入府同品,不知道公子肯不肯赏脸?”
“呃…”元曜抹汗。韦家小姐犯了爱美男的痴癖也就罢了,但对象是白姬可就真惊悚了。
白姬笑道:“能与武夫人一起品茶,实乃人生乐事,但无奈龙某今天还有要事,必须回去。轩之正好闲着,不如让他陪您吧。龙某改日再去府上造访。”
韦非烟听见白姬说不去,有些失落,但听她说改天会去,又开心了,“也好。龙公子改日一定要来。元公子,自从返魂之后,我还没有向你道谢呢。走,跟我去府中一起喝茶吧。”
元曜推却不过,只好去了。
在元曜乘上韦非烟的马车时,白姬偷偷地对元曜道,“轩之,如果我没记错,武夫人原本是你的未婚妻吧?现在,武恒爻已经不在了,你还有机会破镜重圆…”
小书生的脸涨得通红,“白姬你不要胡说,和小生定亲的其实是丹阳…不,不对,也不能说是丹阳,其实定亲只是一个误会!”
白姬笑了,“姻缘天定,怎么能说是误会?轩之,快去吧,武夫人还等着你呢。”
白姬回缥缈阁,元曜跟随韦非烟去武府喝茶。马车中,韦非烟羞涩地问元曜,“元公子,那位龙公子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
元曜支吾了一会儿,才道:“她,她住在缥缈阁。”
“他住在缥缈阁?难道,他是白姬的夫君?”韦非烟失望。
元曜连连摆手,“不,不,绝对不是。”
“哦,那我就放心了。”韦非烟松了一口气。
元曜满头冷汗,但又不敢告诉韦非烟实情。无论怎样,还是让白姬自己来告诉她真相,澄清误会吧。元曜害怕韦非烟再询问他关于“龙公子”的事情,假装天热,拉开了车窗透气,把脸扭向了外面。
元曜刚把视线投向外面,就和一名骑着高头骏马,带着仆从的华衣公子对上了视线,“呃,丹阳?”
华衣公子正是韦彦。韦彦也吃惊,“欸,轩之?!”
004青龙
韦非烟也探过了头,看见韦彦,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兄长。”
韦彦和韦非烟兄妹一向不和睦,从小就是敌人,互相看彼此的笑话。他们的命数也截然相反,韦彦即使没有欲望,也随时可以踏进缥缈阁;韦非烟即使有强烈的欲望,也无法踏进缥缈阁。
韦彦不高兴了,“妹妹,你这是想把轩之拐到哪里去?”
韦非烟道:“我带元公子去府中喝茶聊天。”
韦彦道:“我说非烟,你已经嫁为人妇了,虽然武恒爻不在了,但你也要守妇道,怎么可以带男子入府喝茶?”
“我乐意。”韦非烟没好气地道。
韦彦骑马上前,让马车停下,他也下了马,掀帘入车,拉下了元曜,“轩之,不要和她一起胡闹。走,跟我去燃犀楼饮酒。”
韦非烟不让元曜走,下了马车,也拉住了元曜,“元公子,不要跟他走,跟我去武府喝茶。”
韦彦生气,使劲地拉小书生,“非烟,你放手!”
韦非烟也生气,使劲地拉小书生,“韦彦,你放手!”
韦彦非常生气,拼命地拉小书生,“轩之,不要跟她走!”
韦非烟也非常生气,拼命地拉小书生,“元公子,不要跟他走!”
元曜被韦氏兄妹拉扯得忽左忽右,晕头转向。突然,“嗤啦——”一声,他的袍子被扯成了两半。韦非烟跌倒在地,韦彦用力过猛,和元曜抱成一团,跌倒在地。
“噗哈哈——”围观的路人大笑。
红线赶紧去扶韦非烟,“小姐,你没事吧?”
韦非烟俏脸通红,以袖遮面。
“元公子,下次再约你一起喝茶。”说完,韦非烟扶着红线,两人回到车中,径自去了。
“欸,好。”元曜懵懵懂懂地应道。
韦彦和元曜狼狈地坐在地上,随从们赶紧过来扶起两人。韦彦很开心,“轩之,我总算把你抢过来了。”
元曜垂头望着破损的长衫,泪流满面。他就这一件春秋天外穿的袍子,不知道缝不缝得好。韦彦带着元曜去往韦府,在燃犀楼里喝酒对弈,吟诗作对,一直到下午光景。元曜知道他今天偷了一天懒,离奴又只会给他鱼尾巴吃,干脆在韦府吃饱了才回缥缈阁。
元曜回到缥缈阁后,果然又被离奴教训了一顿。离奴今天没有给元曜留吃的,元曜反正已经吃过晚饭了,也不太在意。掌灯之后,元曜找白姬讨来针线,试图缝补扯破的衣衫。可是,他根本不会穿针引线,手指上扎得全是血,衣衫也没缝好。
二楼仓库中,白姬和离奴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依稀有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元曜觉得这件袍子没有办法缝好了,起身去二楼找白姬,打算预支月钱,让她给买一件新衣。
元曜走进二楼的仓库时,离奴正在搬箱子,白姬哗啦一声,抬手抖开了一件极华丽的锦袍。灯火太微暗,看不清那是一件怎样的袍子,只能看见缎面上隐隐浮动着黄色水纹。
白姬转过头,“轩之,怎么了?有事吗?”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的袍子今天被扯破,没有办法缝好了,想买一件新袍子。”
白姬笑了,招手,“何必去买新袍子?这里恰好就有一件。来,轩之,过来穿穿看。”
元曜走了过去,看清了袍子时,唬了一跳,“这、这、这是龙袍啊啊!!”
袍子是金黄色的缎面,上面纹绣着栩栩如生的龙,闪花了小书生的眼睛。
“白姬,穿龙袍是要诛九族的!不,私藏龙袍,罪同谋逆,也是要诛九族的!!白姬,难道你想谋逆?你可不能坑了小生和离奴老弟啊!”
离奴白了元曜一眼,“真是没出息的书呆子。如果主人做了皇帝,我可就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书呆子,你也可以捞一个丞相做一做。”
元曜连连摆手,“这样的丞相,打死小生,小生也不做。”
白姬笑了,“我做皇帝多没意思,如果让轩之做皇帝,一定很有趣。”
元曜觉得不寒而栗,他觉得比起做皇帝来,这条奸诈的白龙一定更喜欢站在看不见的地方操纵皇帝,把皇帝当成玩具来玩。
“白姬,这龙袍你是从哪里来的?”
白姬回忆,“这是贞观年间太宗穿过的。他晚年时,用这件龙袍从缥缈阁换走了一件东西。来,轩之,穿穿看合不合身。”
小书生连连摆手,“不,小生可不敢。”
白姬掩唇笑了,“轩之,今晚你穿上龙袍陪我出去办一件事情,事情办成了,明天我就给你买一件新袍子。”
元曜好奇,“出去办什么事情?”
“你去了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穿龙袍去?”
白姬笑得诡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元曜考虑了一下,为了得到一件新袍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那,好吧。”
元曜颤巍巍地接过龙袍,胡乱套在了身上,心中十分害怕。
白姬替元曜理好衣襟,系上了玉腰带。
元曜十分别扭,心中不安,仿佛穿的不是龙袍,而是生满荆棘的枷锁。
白姬隔远了端详,叹了一口气,“轩之,都说人靠衣装,可你即使穿上了龙袍,看上去还是一个书呆子…”
看着焉头焉脑的小书生,离奴乐了,“书呆子真当了皇帝,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白姬和离奴嘻嘻哈哈地笑,元曜更加局促不安,“白姬,你要去哪里就早些去吧。小生穿着这龙袍实在是不舒服,总觉得有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凉飕飕的。”
“也好,时间也差不多了。轩之,我们走吧。离奴,你留在仓库,把东西收拾好。”
“是,主人。”离奴应道。
白姬和元曜走出了缥缈阁,走出了巷子,来到了街上。
弦月横空,街衢寂静。
走了一会儿,元曜问道:“白姬,我们要去哪里?”
“青龙寺。”白姬道。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青龙寺离西市这么远,难道要走路去吗?万一路上被人看见小生穿着龙袍,小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姬掩唇笑了,“轩之,你都穿着龙袍了,横竖也洗不清了,就不要再担心了。不过,青龙寺确实太远了,走去的话,回来时天就该亮了。”
元曜提议,“不如,小生去叫离奴老弟来,让它驮我们去。”
白姬诡笑,“你不怕被它吃了的话,就去叫吧。”
小书生不做声了。
白姬、离奴路过一户朱门石兽的住宅前时,元曜因为穿着厚重的龙袍,走路费力,实在走不动了,靠在石兽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小生实在走不动了…”
“喂,小子,你是谁?怎么穿着太宗的龙袍?”一个雄浑沉厚的声音突然响起。
元曜以为是巡逻的禁军,吓得急忙躲到了石兽背后。
“喂,小子,你踩到老夫的尾巴了!”那声音生气地道。
元曜低头望去,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截像是鹿尾巴的东西。他循着尾巴向上望去,看见了一只神奇的动物,对上了一双灯笼般的眼睛。那是一只有着龙头,马蹄,狮眼,虎背,熊腰,蛇鳞的动物。
“呃!”元曜向后跳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靠着的麒麟石像怎么活了?
麒麟瞪着元曜,生气地道,“喂,小子,你踩痛老夫了!”
“呃,对不起。”元曜道歉。
“哼,道歉有什么用?”麒麟很生气,要喷火烧元曜。
元曜吓得躲在了白姬身后。
麒麟看见白姬,道:“原来是白姬。”
白姬笑了,“这是我新买的奴仆,他总是笨手笨脚的,请麒麟圣君不要见怪。”白姬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玉错金乾坤圈,递给麒麟,“我这里有一只白玉错金乾坤圈,正好可以与圣君您的英武之姿相衬,请您收下,算作赔礼。”
麒麟很喜欢这只白玉错金乾坤圈,它很高兴,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接了,“白姬客气了,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老夫怎么能收?”
白姬以袖掩唇,笑了:“我正要去青龙寺,无奈路途遥远…”
麒麟热情地道:“老夫脚程快,就驮你走一程吧。”
白姬以袖掩唇,“您是半神,这怎么好意思。”
麒麟道,“什么半神,不过是神仙的坐骑罢了。白姬不必客气,反正老夫闲着也无聊,就驮你一程吧。”
白姬笑了,“如此,多谢圣君。”
麒麟驮了白姬,元曜,四蹄踏祥云,向乐游原的青龙寺而去。
耳畔呼啸声风,街景飞速倒退,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这还是他第一次乘坐麒麟,他害怕摔下去,死命地抠住麒麟的鳞甲。
麒麟大怒,转头朝小书生喷火,“痛死了!臭小子,你想把老夫的鳞甲都抠掉吗?!!”
延兴门,新昌坊。
麒麟停在青龙寺前,悄无声息。
白姬、元曜下了地。麒麟对白姬道:“你来青龙寺,一定是为了藏经阁中的地龙珠吧?青龙寺中不仅有佛陀的结界,藏经阁中还有八大金刚罗汉看守,阻挡千妖百鬼入侵取地龙珠。妖术强大如你,恐怕也进不去。”
白姬笑了,“无妨,我能进去。”
“那好,老夫在此等你们。”麒麟道。
“轩之,我们走。”白姬带元曜走向青龙寺。
005燃灯
青龙寺大门紧闭,元曜正担心白姬又要他翻墙,白姬已从衣袖中拿出了两个纸人,她将其中一个递给元曜,“轩之,系一根头发在纸人上。”
元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照做了。白姬也拔了一根头发,系在了纸人的脖子上。元曜将系了头发的纸人递给白姬,白姬将两个纸人放在唇边,吹了一口气。
两个纸人落地,变成了两个没有五官的人。从他们的身形,服饰上看,一个是白姬,一个是元曜。两个纸人走向青龙寺,在接触到寺门的一刹那,两个纸人无火自燃,腾地起火,转眼烧成了灰烬。与此同时,两扇紧闭的寺门开了。
白姬举步走进寺中,元曜急忙跟上。
白姬带元曜绕过大雄宝殿,穿过僧舍,来到了藏经阁。元曜站在藏经阁前,隐约觉得这座古旧的阁楼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庄穆气氛,似有紫气环绕,祥云叆叇。
元曜道:“小生感觉,藏经阁里似乎有了不得的东西。”
白姬道:“青龙寺的藏经阁中有一颗地龙之珠,它汲取地脉精气,凝为瑰华之宝,非常珍贵。”
元曜想起了麒麟的话,“原来,你是来取龙珠的?”
白姬诡笑,“我已经觊觎它很久了。不过,它是燃灯佛(1)的东西,一直由八大金刚罗汉看守着,千妖百鬼都难以越界。”
白姬说话的同时,已经和元曜走到了藏经阁的正门前。突然,黑暗中隐隐发出几道金光,八名金刚罗汉浮现出身形,他们魁梧高大,神色威严,手持金杵、禅杖等法器。为首的一名金刚罗汉雷声道:“哪里来的妖鬼,竟敢夜闯青龙寺?!!”
元曜唬了一跳,这些金刚罗汉看起来凶神恶煞,他和白姬不会被他们打死吧?
“白姬,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们人多…”
小书生的话被当做了耳边风,白姬走向了八名罗汉。
冷汗滑落元曜的额头。她想干什么?难道想硬闯入藏经阁么?对方可是佛陀,她只是妖,万一动起手来,她被打回了原形,他还得拖一条龙回缥缈阁么?听离奴说,白姬真正的龙形非常巨大,从龙头到龙尾可以绕大明宫一圈,不知道他能不能拖得回去,还是必须先回去叫离奴老弟来搭把手?
白姬笑吟吟地走向八名金刚罗汉,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诸位金刚菩萨,我不是夜闯,而是受青龙寺的怀秀主持邀请而来。”
月亮从乌云中滑出,清辉如银。八名金刚罗汉看清了纸上的两个字:准入。
“啊,是怀秀禅师的字呢!”
“怀秀禅师是青龙寺的主持,他都准入了,我们似乎没有理由阻拦…”
“这个,只能让她进去了。”
八名金刚罗汉商量之后,分立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路。
“轩之,走吧。”白姬回头,似笑非笑地道。
“哦,好。”元曜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急忙跟上。
白姬带元曜走进藏经阁,沿着木制的楼梯向上走。月光从窗外透入,明亮如水。元曜感觉自己像是游走在梦幻里,墙壁上画的佛教壁画的人物都活了,诸位佛陀、菩萨、罗汉、圣僧、揭谛、比丘、优婆夷塞的目光随着白姬、元曜的步伐而移动,元曜甚至能够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和非人闯入了?”
“好像他们被怀秀准许进入藏经阁,金刚罗汉不能阻拦…”
“他们一定是冲着地龙珠来的!”
“那是燃灯佛的宝物,怎么能被妖孽拿走?”
“好吵!”白姬皱眉。
元曜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们是佛陀吗?”
白姬冷冷地道:“真佛只在西方极乐天,这些壁画上的妖灵不过是受了香火之后,沾了一点佛性的非人罢了。可笑的是,他们却以为自己的佛陀。”
走到三楼之后,四周蓦地安静下来。月光清澈,凉风习习,一排排木质的书架上堆满了泛黄的经卷,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墨香。金炉不断千年火,玉盏长明万盏灯。西方的神龛上供奉着一尊燃灯佛,宝相庄严,神色慈穆。燃灯佛的掌心中托着一枚青色的珠子,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元曜觉得青珠特别美,尤其是环绕其上的冰蓝色火焰,仿佛一朵盛开的千瓣莲花。青珠躺在莲蕊中央,光洁而美丽。
元曜忍不住伸手,他想去触摸那颗青珠,却被白姬制止,“不要用手碰,地龙珠的灵力非常强大,无论人或非人,都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灵气,会灰飞烟灭,连我都不敢碰它。”
“那你怎么取走它?”元曜缩回了手,问道。白姬今夜来青龙寺就是为了取走地龙珠,如果不能碰,她怎么取走它?
白姬没有回答元曜,她双手合十,向燃灯佛拜了三拜。然后,她双手结了一个法印,虚托着龙珠缓缓上升。
元曜身上的龙袍在月光下发出暗金色的光芒,他胸口处纹绣的螭龙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青色的龙珠移向了元曜,龙珠在元曜的胸口游移时,螭龙突然活了,它张开巨口,衔住了龙珠。一声低沉而雄浑的龙吟之后,含珠的螭龙又变成了纹绣,静止不动。
元曜低头望去,与之前的图纹不同,之前闭口的螭龙现在微微张口,口中多了一颗青色的龙珠。
元曜抬头望去,燃灯佛的手中少了一颗龙珠。
白姬笑道:“龙珠,自然要衔在龙的口中。人中帝王,乃是地龙,把地龙珠放在太宗穿过的龙袍上,就可以带走了。”
元曜这才明白白姬让他穿龙袍来青龙寺的原因。“你自己也是龙,你张嘴衔着龙珠不就好了,干嘛要小生提心吊胆地穿着龙袍到处走。”当然,这句话,小书生是不敢说出口的。
“好了。轩之,走吧。”白姬开心地道。
“哦,好。”元曜回过神来,应道。
白姬、元曜按原路退回。在经过二楼和一楼的壁画时,元曜又听见佛陀、菩萨、罗汉、圣僧、揭谛、比丘、优婆夷塞的窃窃私语,“呀,她把地龙珠拿走了!”
“地龙珠是燃灯佛的东西,她居然敢拿走,太可恶了,不能让她离开!”
“她拿了龙珠,金刚罗汉一定不会放她走的。”
“可恶的妖孽,不敬佛祖,一定会下地狱。”
“吵死了!”白姬的目光扫过壁画,冷冷地道。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壁画上的佛陀、菩萨、罗汉、圣僧、揭谛、比丘、优婆夷塞立刻闭了嘴,噤若寒蝉。
白姬、元曜继续向外走,来到藏经阁的大门时,八名金刚罗汉挡住了去路,龇牙裂目,“你拿走了地龙珠,吾辈不能放你离去。”
“你虽然可以进来,但却不能出去!”
白姬笑吟吟地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怀秀禅师不仅允许我来,也允许我离开。”
八名金刚罗汉看清了“准出”二字,面面相觑。
“是怀秀禅师的手迹。”
“看来,只能让她走了。”
“唉,那就让她走吧。”
八名金刚罗汉商量之后,让出了一条道路。
“多谢诸位金刚菩萨。”白姬行了一个佛礼,带着元曜离开了。
白姬轻快地飘在前面,元曜走在后面。
“和想象中一样顺利。”白姬开心地道。
元曜担心地道:“你拿走了地龙珠,不怕燃灯佛去缥缈阁向你索还么?”
白姬狡黠地笑了:“燃灯佛已经寂灭了十劫(1)了,怎么会来向我索还?地龙珠名义上是燃灯佛的,实际上却是无主的东西,得者居之。”
“即使燃灯佛不在了,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青龙寺的僧人明天不会去官府报案吗?”
“地龙珠是非人界的宝物,人界很少有人知道它的价值。明天,青龙寺的僧人会发现佛像手上少了一颗珠子,但也只会当成妖孽作祟,或者佛祖显灵,以招揽更多的香客,不会去报案。”
已经是两更天了,白姬和元曜经过僧舍时,发现无遮大会那天到过的怀秀的禅房中还燃着灯火。
白姬顺着幽暗的长廊飘了过去,“这么晚了,怀秀禅师还没睡,不知道在干什么。”
“大概是在抄写经文吧。白姬,我们还是赶快出寺吧。万一被僧人们看见了,小生就得被诛九族…”元曜拖着龙袍,举步跟上,拉长了苦瓜脸。
白姬笑了,“我们夜来是客,应该去和主人打个招呼。”
小书生吓了一跳,“小生还穿着龙袍呢!再说,我们不请自来,还做梁上君子,怎么好意思去见主人?”
元曜尚未接近禅房,耳边已经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衣衫窸窣作响声,男子粗重的喘气声,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在这深夜的寺院中听来,格外诡异。
因为夏夜天热,禅房的窗户没有关上,元曜探头往里一看,脸渐渐涨得通红。禅房中,灯火下,一男一女两个赤、裸的人正四肢交缠,激烈地交欢。男子是怀秀,女子妖娆美艳,正是竹夫人。
满室春情,香艳旖旎,随着竹夫人发出魅惑销魂的呻吟,怀秀的情欲也逐渐高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索取更激烈的感官欢愉。这一刻,得道高僧忘记了佛,忘记了禅,他的神情如野兽,他的心堕入了地狱。
元曜面红耳赤地望着禅房中,心情复杂。无端的,他想起了怀秀写给他的墨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一直没有参透怀秀写的这句经文,怀秀自己也没参透。情难参透,欲难参透,人性更难参透。
“嘻嘻,有趣。”白姬掩唇而笑。
“什么有趣?”元曜侧过了头,问白姬。
“怀秀禅师很有趣。”白姬诡笑。
“怀秀禅师只是一时被竹夫人迷惑了。”元曜道。他想起之前在缥缈阁,竹夫人也曾现身诱惑他,但他因为害怕,而跑去和离奴一起睡了。
“嘻嘻,哪里有什么竹夫人,那只是一只臂搁啊。”白姬笑道。
“欸?”元曜不解,他又回头望去,但见禅房中,烛火下,怀秀一袭僧衣,结跏趺坐坐在蒲团上。怀秀正在闭目冥想,他的手中拿着碧绿的竹制臂搁,脸上的表情却和刚才元曜看到的一样,被情欲晕染,不似佛陀。他的心正沦陷在地狱中,不得挣脱。
“呃,这、这是怎么回事?小生刚才明明看见了竹夫人…”元曜吃惊地道。
006心魔
白姬笑了,“那是因为轩之你的心里住着一个竹夫人吧。”
“胡说,小生的心里怎么会住着竹夫人?”小书生反驳。
白姬嘻嘻地笑,“走吧,轩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好。可是,怀秀禅师他这副样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白姬瞥了一眼怀秀,道:“那是他的心魔,旁人无法帮他。”
白姬带着元曜离开。元曜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怀秀,怀秀手中的竹制臂搁翠绿如玉,诱色惑人。
白姬得到了地龙珠,非常开心。她高兴之下,第二天给小书生买了两套新袍子,也没有扣他的月钱。
元曜穿上了新袍子,非常高兴,精神抖擞地干活,摇头晃脑地吟诗。离奴不高兴了,趁小书生不注意,偷了他的另一件新袍子去当铺当了,买了两大包香鱼干回来吃。小书生发现了,生气地质问道:“离奴老弟,你为什么偷小生的袍子去换鱼干?”
“爷活了一千五百年,也只穿这一身黑袍,书呆子你最多也就活一百年,哪里穿得到两套袍子?”面对小书生的质问,黑猫一边悠闲地吃着香鱼干,一边如此解释道。
望着离奴锋利的獠牙和爪子,元曜虽然生气,但却不敢多言。这一晚,小书生在缥缈阁外的柳树上挖了一个洞,流着泪倾诉到二更天,才回去睡下。
这一天下午,白姬出门了,小书生和小黑猫正为了一件小事怄气时,韦彦和怀秀来到了缥缈阁。元曜向怀秀望去,怀秀依旧一袭僧衣,安静地站着,遗世独立。不过,他的脸色十分憔悴,人也消瘦了许多,精神萎靡不振。元曜想起了那一晚见到的情形,心中十分不安。怀秀禅师这般颓靡憔悴,怎么看都非常不祥。
从韦彦、怀秀踏进缥缈阁开始,小黑猫就不说话了,它跳上了柜台,懒洋洋地趴着。
“轩之,就你一个人在吗?白姬呢?离奴呢?这只小黑猫倒挺精神。”韦彦一边拿香鱼干逗弄小黑猫,一边问道。
小黑猫懒洋洋地趴着,就着韦彦的手吃鱼干。
“呃,白姬和离奴老弟都出门了。”元曜只好这样道。
韦彦道,“咦,这么不巧?今天怀秀禅师特意来找白姬呢。”
“禅师找白姬有什么事情?”元曜好奇地问怀秀。
怀秀的内心似乎正在做着剧烈的挣扎,他挽着佛珠的手紧紧地抓着竹制的臂搁,手心甚至浸出了汗珠。
“阿弥陀佛,贫僧来还臂搁。因为一些原因,贫僧必须还回臂搁。”
韦彦笑道:“禅师你不喜欢这只臂搁,拿它送人或者丢掉也就是了,何必大老远地跑来还?”
怀秀道:“这臂搁上附有妖孽,无论贫僧将它丢多远,它都会回到贫僧手中。佛经云,来处亦是归处,贫僧只能将它送回缥缈阁了。”
怀秀虽然这么说了,但手还是死死地抓着臂搁,不知道是不想放下,还是无法放下。
元曜看着消瘦虚弱,精神萎靡的怀秀,觉得竹夫人实在不宜再留在他身边了。白姬说竹夫人只是一只臂搁,但他总觉得臂搁里面住着一个吃人的女鬼。
元曜伸手去接臂搁,怀秀才松手。元曜拿过臂搁,放在了柜台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臂搁的颜色比之前翠碧了许多,森幽惑人。
怀秀望着臂搁,神色复杂。他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
韦彦逗弄小黑猫,觉得有趣,将它拎了起来,“轩之,这只小黑猫多少银子,把它卖给我吧。”
“呃。”元曜虽然很想把离奴白送给韦彦,让他带回韦府去,免得再受欺负怄气,但还是道:“这恐怕不行,这只黑猫是养着抓老鼠的,不能卖。再说,黑猫不祥,乃是凶兽,丹阳你不如去后院看看别的祥瑞的宠兽?”
韦彦放下黑猫,一展折扇,笑了,“别的宠兽我没兴趣。这只不卖就算了,下次再有黑猫了,给我留一只。我就是喜欢不祥的东西。”
“呃,好。”小书生擦汗。
韦彦和怀秀一起离开了。怀秀临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臂搁,眼神复杂。
“呼——”元曜松了一口气。
“书呆子,你过来。”黑猫坐在柜台上,向元曜招爪子。
元曜巴巴地凑过去,“离奴老弟有何赐教?”
黑猫狠狠一爪子挠向小书生,气呼呼地道:“敢说爷不祥?你才不祥!你个死衰的书呆子才不祥!!”
黑猫怒气冲冲地追着挠小书生,小书生抱头鼠窜,流泪:“离奴老弟,小生错了。”
晚上白姬回来,元曜告诉她怀秀还来臂搁的事情。白姬笑而不语。
元曜问道,“怀秀禅师说,他即使丢了竹夫人,竹夫人也会回到他身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竹夫人缠上禅师?”
白姬道:“竹夫人只是一只臂搁而已,怎么会缠上怀秀禅师?缠上怀秀禅师的,是他自己的心魔。”
深夜,元曜睡着睡着,一阵冷风吹来,将他冻醒了。他翻了一个身,裹紧了薄被,想继续睡,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奇怪的一幕。——大厅南边的货架旁站着一个人。
元曜的瞌睡虫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咬住了被角:有贼!
怎么办?是大声呼叫,叫醒离奴和白姬来抓贼?还是自己冒险冲上去?还是继续不动声色地装睡?元曜想了想,还是鼓足了勇气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向贼人。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昂藏七尺的男子汉,怎么能见了贼人就畏缩,总也得上去搏一搏。
元曜走近贼人时,不由得有些吃惊,怎么是他?借着月光望去,站在货架边的人影赫然是怀秀。
怀秀面对竹夫人站着,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天色太暗,元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够看见他的嘴唇不断地翕合,似乎在念着什么。
元曜仔细一听,怀秀竟在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怀秀的语速急促如走珠,这句经文在他的口中带着一种可怕的魔念,而非禅意。
元曜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他鼓足了勇气,试着叫了一声:“怀秀禅师…”
元曜的声音一出,仿佛指尖触破了空中飘飞的水泡,怀秀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欸?!”元曜吃惊。他来到怀秀站立的地方,发现货架上的竹夫人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元曜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奇怪地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第二天,元曜向白姬说起了这件怪事。白姬道:“那应该是怀秀禅师的生魂。人的生魂有时候会离开身体。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不也生魂离体吗?”
元曜担心地道:“怀秀禅师的生魂拿走了臂搁,小生觉得会出事。”
白姬似笑非笑,“这是怀秀禅师的劫,渡过了,则成真佛;渡不过,则万劫不复。”
元曜道,“难道,我们不能帮他渡过么?你说这是他的心魔,别人无法帮助,可是小生觉得只要是人,无论是出家人,还是俗人,都会有心魔,都会有迈不去的一步,这时候就需要别人来帮他,让他走出心魔了。”
白姬似笑非笑,“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佛,为什么要帮他?”
元曜道:“这和是神是佛无关,只因为帮助别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白姬望着元曜,“什么是快乐?”
“你连快乐都不知道吗?”元曜奇怪。白姬明明经常笑,难道她不快乐吗?
白姬又笑了,“我连心都没有,怎么会明白什么是快乐?”
元曜仔细看去,发现白姬的眼底完全没有笑意,荒寂如死。在漫长的岁月中,她没有心,不能体会到快乐,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白姬,你活了多久了?”元曜问道。
白姬睨目回忆,“我忘了。大概很久很久了。当我还在海中的时候,看过女娲补天,看过后羿射日,也看过沧海变桑田。”
元曜咋舌,既而心中涌起莫名的失落,“不知道那时候,小生在哪里…”
白姬笑道,“那时候,轩之大概还在混沌中吧。”
元曜莫名地遗憾,如果那时候他也在就好了,那他就可以陪着她一起看沧海变桑田。
元曜问白姬,“在你眼中,小生也许就是一只蜉蝣吧?对你来说,一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白姬道,“对龙众来说,人类的一生确实太过短暂,,仿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不过,轩之是蜉蝣群中最特别的一只。”
“为什么?”元曜奇怪地问道。他明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一走入人群中,他就会消失不见。
白姬掩唇笑了,“因为轩之最呆啊,呆头呆脑的一只蜉蝣,怎么会不特别?”
元曜生气,“小生哪里呆头呆脑了?!”
白姬哈哈大笑,眼中却死寂荒凉,寸草不生。其实,元曜最特别的地方是他的心,纯澈无垢,净如琉璃。他的善良,无邪,让所有的人或非人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要靠近他。大概,这也是元曜妖缘广结,鬼缘旺盛的原因吧。
“不管有没有心,帮助别人,一定会让你觉得快乐。”最后,元曜这样道。
白姬笑而不语。
日升月沉,转眼又过了七天。这天上午,吃过了早饭,白姬、元曜、离奴在缥缈阁发呆。
白姬倚着柜台喝茶,“近来,生意真冷清,连结浅缘的客人都很少了。”
离奴道:“一定都是书呆子的缘故。”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离奴老弟,这关小生什么事?”
离奴道:“因为你不祥。”
“小生哪里不祥了?!”
“你从头到脚都不祥!”
元曜和离奴正在吵闹,韦彦进来了。他见元曜正和离奴吵架,一展折扇,笑了,“轩之真有精神。”
白姬笑了,“韦公子,今天想买什么宝物?”
韦彦道:“我今天来不是想买宝物,而是想和轩之一起去青龙寺。”
元曜奇道,“去青龙寺做什么?”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听说,怀秀禅师快不行了,趁着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去看看他吧。好歹相交了一场,他还赠了咱们墨宝,终归是情分。”
“欸?怎么回事?”元曜大惊。
韦彦道:“据青龙寺的僧人说,是女鬼作祟,迷惑了禅师。禅师茶饭不思,也不念经礼佛,每天只是抱着一只臂搁冥想。经常有僧人从窗外看见怀秀禅师和一个美艳的女子交欢,但进去禅房中,却又只发现怀秀禅师一人静坐。大家都说,一定是女鬼迷惑了禅师。禅师日渐消瘦,精神颓废,现在已经卧病在床,气若游丝了。”
007作茧
元曜十分担心,“禅师难道真的会死吗?”
韦彦道:“恐怕回天乏力了。白姬,轩之借我一天。”
白姬笑了,“十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
“咳咳,韦公子说笑了。不过,如果你也带我同去,今天借轩之就不收银子了。”
“你去干什么?”韦彦奇怪地道。
元曜也奇怪。白姬怎么会想去看怀秀禅师?她一向只关心因果,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元曜问道,“白姬,你是要去拿‘因果’吗?”
白姬笑了,“不,这次,我想去找‘快乐’。”
元曜怔住。他想开口问什么,白姬已经进入里间去了。
“韦公子稍等,我上楼去换一身衣裳。”
白姬再下来时,已经是一身男装,风姿飒踏。
白姬、元曜乘坐韦彦的马车来到了青龙寺。韦彦说明了来意,知客僧将三人迎入了寺中,带到了怀秀的禅房。
禅房中,怀秀仰天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唇色发白。他眼眶深陷,颧骨突出,整个人几乎已经瘦成了一具骷髅。他的眼睛半睁着,毫无神采,手中还紧紧地握着竹夫人。
上次不小心弄脏七彩锦斓袈裟的小沙弥正在照顾怀秀,往他的嘴里灌米汤,但怀秀牙关紧闭,米汤全都溢出嘴唇,沿着脖子流在了枕头上。
小沙弥叹了一口气,对韦彦、白姬、元曜道:“唉,也不知道是什么妖孽作祟,害得主持变成了这副样子,滴水不进,昏迷不醒,已经七天了。大家都在开始准备主持圆寂的后事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韦彦望着昏迷的怀秀,皱了皱眉,“看禅师这副模样,只怕是真有些回天乏力了。”
小沙弥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三位施主稍坐,小僧去奉茶来。”
小沙弥行了一个佛礼之后,下去沏茶了。
元曜望着怀秀,十分担心。他见怀秀还握着竹夫人,就想去替他取下来。可是,无论他怎么掰他的手,都取不下来。
“怎么取不下来?”元曜奇怪。
“因为竹夫人被他的心线缠住了,他的心魔已经化作‘虫’了。”白姬的手拂过怀秀的身体,道。
随着白姬的手拂过怀秀的身体,元曜看见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怀秀的身上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线,一层又一层,将他裹得像是一个粽子。竹夫人也被缠在了怀秀的身体中。仔细看去,透明的细线上爬满了虫子,密密麻麻,蠕蠕攒动。这些细小的虫子来自怀秀的身体,它们不断地从怀秀的眼、耳、口、鼻中涌出,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吸取他的精气,血肉。
元曜的额头上浸出了汗珠。
韦彦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见元曜盯着怀秀,面露惧色,奇怪地问道,“轩之,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元曜道。
白姬对韦彦笑道:“韦公子,我听说这青龙寺中有一件非常诡异好玩的东西。”
韦彦最爱猎奇,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藏经阁中的壁画。据说,只要拿燃烧的火把接近壁画,壁画上的佛陀们就会动,还会说话呢!”
“壁画上的佛陀怎么可能会动,会说话?”韦彦不信。
白姬神秘一笑,“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伪。”
韦彦笑了,一合折扇,“嘿,我去试试。”
韦彦兴致盎然地去了。
白姬笑了。
元曜担心地道:“丹阳真的去了,不会出事吧?”
白姬道:“放心,没事的。在佛寺中,壁画上的妖灵不敢伤害人。”
元曜松了一口气。
“轩之,去把门和窗户关上。”白姬吩咐元曜。
“好。”元曜虽然不明白白姬要做什么,但还是去照做了。
禅房中,窗户紧闭,白姬、元曜站在床边,怀秀躺在床上。怀秀身上爬满了虫子,狰狞而可怖。
“每个人的身上都寄生着魔虫,心魔重的人多,心魔轻的人少。”白姬喃喃地道,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本书,随手翻开。
元曜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怀秀赠给白姬的《莲华经》,这是怀秀自己抄写的。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白姬红唇微启,念出了经文。
随着白姬清婉的声音响起,经书上的墨字飞到了半空中,一句连着一句,盘旋飞舞。经文飞向怀秀,缠绕在他的身体上,覆盖了心魔之虫,源源不绝。被经文覆盖的魔虫瞬间僵住,元曜发现它们被经文缠成了茧。怀秀的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满了黑色的虫茧,密密麻麻。
经书完全成为空白的时候,怀秀身上已经爬满了虫茧,甚至连他的眼白上,也散落着芝麻般的黑点。
元曜感到头皮发麻,心中恶心。突然,黑茧一个一个地破开,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钻出了黑茧,振翅而飞。一大片美丽的蝴蝶从怀秀身上飞起,色彩斑斓的尾翅上不时洒下银红色的磷粉,在半空中交织出一道道梦幻般的光晕。
蝴蝶们飞入了空白的经书中,在每一页上都定格成栩栩如生的图画,一本《莲华经》转眼变成了彩蝶绘。
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
元曜吃惊地张大了嘴。
最后一只蝴蝶飞入经书中时,怀秀身上已经没有了魔虫,但却还缠着一层一层透明的心线。
白姬从怀秀身上抽出了一根线,放入掌心。心线在白姬的掌心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裹成了一个线团。当线团滚动到拳头大小时,怀秀身上不再有心线纠缠,心线的一端没入了怀秀的胸口。心线微微颤动,上面似乎还连接着一个正在律动的东西。
“轩之,什么东西最净澈无垢?”白姬问道。
“大概是琉璃吧。”元曜道。他想起怀秀在缥缈阁试墨时写下的经文:“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白姬笑了,“那么,轩之,从那边的七彩锦斓袈裟上取一颗琉璃下来。”
元曜循着白姬的视线转头,看见了柜子上折叠整齐的七彩锦斓袈裟。他走过去,从袈裟上取下了一颗琉璃。
元曜将琉璃递给白姬,白姬接过琉璃的同时,拉动心线,拉出了怀秀的心脏。——那颗鲜红的,血淋淋的心脏还在突突地跳动。怀秀仍旧昏迷不醒,毫无知觉。白姬将琉璃放入怀秀的胸中。琉璃没入了怀秀的胸膛。
白姬将怀秀的心脏放在手中,五指合拢,捏碎了它,笑了,“人心不如琉璃净澈,但却比琉璃温暖。”
白姬的指缝间鲜血淋漓,元曜心中发悚。
“从今以后,琉璃就是他的心了,他不会再有任何欲念了。”白姬淡淡地道。
“什么意思?”元曜问道。
“从今以后,他将无喜无悲,无爱无嗔,就像他一直向往的那样。”白姬道。
元曜觉得无喜无悲,无爱无嗔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那样会少了许多温暖和快乐。但是,如果不将怀秀的心换做琉璃,他就会困死在自己的心魔中,万劫不复。无论怎样,他能活着,总比死去好。
白姬以法术隐去了血迹和心脏的残片,元曜去打开窗户和房门。元曜打开房门时,韦彦飞快地跑回来了,一脸兴奋,“嘿,果然是真的,我用火把一照,壁画上的佛陀全都哭着、抱怨着逃走了。现在,墙壁上只剩一片空白了。”
“嘻嘻。”白姬笑了。
“可惜,知客僧说,青龙寺的壁画不卖,不然我还真想买下,天天用火把烧着玩儿。”韦彦笑道。
“这有何难,韦公子在青龙寺落发为僧,不就可以天天呆在藏经阁了吗?”白姬笑着提议。
韦彦考虑了一下,居然有些心动。
元曜急忙道:“丹阳,白姬只是说着好玩,你不要当真。”
韦彦笑了,“轩之放心,我才不会出家为僧。当和尚多没意思,除非你陪我一起当和尚。”
元曜急忙摆手,“不要,不要,小生才不要当和尚!”
就在这时,小沙弥端茶进来了,“三位施主请用茶。”
三人饮了茶,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小沙弥客气地相送。
“啪嗒——”离开禅房时,元曜听见了一声响动,他回头一看,臂搁从怀秀的手中滑落在地上。
希望禅师早点康复,元曜在心中祈祷。
韦彦、白姬、元曜离开了青龙寺,他们在安义坊分手,韦彦回韦府,白姬、元曜回缥缈阁。
走在路上时,元曜问白姬,“将怀秀禅师的心换做琉璃,这样做好吗?”
白姬道:“我不知道好不好,但如果不这样做,怀秀禅师只怕渡不过心魔之劫,会死去。他有慧根,也有佛缘,只是太年轻了,还没有经历过红尘百色,还不能明白真正的‘空’,还没有能够应对‘劫’的智慧和心境。”
元曜道:“小生不懂你说的话。不过,不管怎么样,怀秀禅师能活着,就是一件好事。”
白姬笑了,“他以后大概再也看不到竹夫人了。”
“这也是好事。竹夫人会吃人,太可怕了。”元曜道。
白姬噗嗤笑了,“其实,世上哪有什么竹夫人?”
“对了,白姬,被丹阳用火把赶走的壁画妖灵不会有事吧?”
“那些多嘴多舌的妖灵啊,它们大概会离开壁画几天,飘在半空中,享受不到香火,忍饥挨饿吧。哈哈哈——”白姬大笑。
元曜冷汗。这条狡猾而小气的龙妖绝对是在借丹阳的手捉弄上次得罪她的妖灵们。丹阳玩上了瘾,一定会经常来青龙寺烧壁画,那些妖灵只怕会经常飘在半空中,忍饥挨饿了。
“不管怎么说,白姬你是一个好人。”元曜道。
白姬望着元曜,诡笑:“我怎么会是好人?轩之,我是妖,不是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很不错。”
“那是因为你帮了怀秀禅师。”元曜笑道。帮助别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不对,我心情好,不是因为怀秀和尚。”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一想到那些多嘴多舌的妖灵飘在半空中,享受不到香火,忍饥挨饿,我就心情畅快!”白姬嘻嘻诡笑。
“呃…”元曜冷汗。
青龙寺的怀秀禅师魇症突然好转,身体逐渐康复的奇事,让长安城的一众善男信女更加坚信金光普照,佛法无边。青龙寺的香火也更加旺盛了。
怀秀禅师痊愈后,礼佛更加虔诚专注,对佛理的领悟也更进了一层。他的身上隐隐散发着琉璃般净澈的气质,言谈时字字珠玑,句句真言,透着大智慧,大彻悟。众人都称怀秀禅师为‘真佛’。许多信徒虔诚地膜拜他,聆听他的禅理,甚至有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也因为聆听了他的一番禅理而被感化,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怀秀圆寂时八十一岁,他的弟子们火化他的遗体后,从灰烬中得到了一颗琉璃。大家都说,这颗琉璃是这位得道高僧一生修习佛理的结晶。只有大智大慧,大彻大悟的高僧,才有一颗琉璃心。佛道中人将这颗琉璃视若珍宝,一直供奉着。
这一天下午,闲来无事,白姬挂出怀秀的墨宝来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离奴撵元曜去市集买鱼,元曜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离奴倚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死书呆子,怎么还不回来?一定是又跑去哪里偷懒了!”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元曜才提着竹篮回来,竹篮里放着三条咸鱼。
“挤死小生了,今儿集市人真多。”元曜一边擦汗,一边道。
离奴看见咸鱼,拉长了脸,“怎么是咸鱼?我不是叫你买新鲜的鲤鱼吗?”
“小生去得晚了,鲤鱼已经卖光了。小生见这家摊贩上的咸鱼七文钱一条,买两条还送一条,觉得挺好,就去买了。这家摊贩生意真好,大家都抢着去买,小生等了许久,终于买到了三条。”
离奴用手拎起竹篮中最长的一条咸鱼,不过七寸长,很瘦,“这样的咸鱼还要七文钱?爷去买,一文钱都可以买七条了!这样的货色,大家怎么会都抢着去买?难道大家都和你一样念书念傻了不成?!!”
元曜挠头,“货摊上的咸鱼倒都是一尺来长,还有两尺的,但买的人太多了,又都是老妪,妇人,仆僮,小生就只得了这么三条。”
离奴生气,“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挤不过老妪,妇人,和仆僮么?”
白姬噗嗤一声笑了,“估计轩之是站着等老妪,妇人,仆僮都买完了,才上去买的吧?”
小书生摇头晃脑地道,“古语云,敬老,爱幼,礼让为先。小生乃是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去和老妪,妇人,仆僮抢咸鱼?!!”
离奴盯着手中的咸鱼,苦着脸道,“这么三条小咸鱼怎么够吃?”
白姬伸了一个懒腰,“不如,把轩之煮着吃了吧。”
离奴瞪了一眼元曜,“不要,书呆子比咸鱼还难吃!”
三人正在吵闹,缥缈阁外来了两个女子,她们在外面徘徊、张望,仿佛看不见缥缈阁。
元曜认出了两个女子,“欸?非烟小姐和红线姑娘,她们怎么来缥缈阁了?”
元曜和韦非烟相隔不到七步,可是她们却看不见他。
元曜听见韦非烟道:“缥缈阁应该就在这里了,可是怎么没有呢?我真想见龙公子,自从遇见他之后,我每夜都梦见他,总想再见见他…”
红线道:“小姐,你不会爱上龙公子了吧?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万一他是江洋大盗,或者是朝廷乱党可怎么办?”
韦非烟的花痴又犯了,脸颊上浮起了两抹红晕,“不管他是江洋大盗,或者是朝廷乱党,我都愿意跟着他。”
“呃…”元曜一头冷汗,他回头望向白姬,“非烟小姐万一,不,她已经想要嫁给你了,这可怎么办?”
“主人要娶妻了么?不对,主人是女人,怎么娶妻?”离奴挠头。
白姬深吸了一口气,“轩之,把怀秀禅师的墨宝拿去送给非烟小姐,就说龙公子已经离开长安了。”
“好。可是,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她你是白姬,不是龙公子。”元曜问道。
白姬笑了,“非烟小姐命数特异,非人能不以真身,真名去见她,就不以真身,真名去见她为妙。放心吧,以非烟小姐的性情,等过一段时间,遇见更多的美男子时,她就会忘了‘龙公子’。”
元曜摘下了墨宝,卷了起来,准备拿去送给韦非烟。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元曜一边走出缥缈阁,一边念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离奴拎着咸鱼去厨房,这么念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白姬倚着柜台,笑得诡异。
(《竹夫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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