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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靛的男人是外婆安排给我见面的相亲对象,其实一早见到那阵势,我就该猜得到。
而我居然被一个头一次相亲的男人说可怜,这让我觉得很懊恼。
所以没等他派去给我买裙子的人回来,我就和他告了别,而穿着那条破裙子离开饭店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我只是问服务员叫了把剪刀,然后把长裙子变成了超短。
想到之前他看我剪裙子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了,没等笑出声,突然一阵老鸨啼似的笑嘘呖呖一道从窗台上闪过,听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抬眼就看到窗台上半只苍白的头颅攀着窗框缓缓蠕动,边动嘴里边发出嘘呖呖的笑。我抓起边上的闹钟用力朝它砸了过去,没砸中,它一晃间很快消失了我的视野之外。
我稳了稳呼吸。
又是这东西…
最近这些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鬼还是怪,不过它们从来没有侵害过我,所以我也并不怕它们。只是近来似乎猖獗得有点过分了,虽说依旧无害,但这种距离实在让人困扰。
我到底该拿它们怎么办?
想着,身后的门开了,我瞥见厅里的光拉进铘漆黑的影子。他站在门口,但似乎并不想进来。
我没去理他。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种样子,有时候离得我很远,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无处不在他视线之内。我不知道他到底每天在想些什么,他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有时候会一个人走得很远,极少和我说话,像道雾气似的可有可无地存在。
真不喜欢他这种样子,他的样子让人有种坠落的消沉。
于是背对着他在屋子里一动不动站着,想着再过一会儿他自然就走开了,像往常一样,所以等听见脚步声走进来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他走到我身后伸手按住了我的头,于是我只能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静立不动。
半晌听见他轻轻地道:“刚才什么声音。”
我没有回答。
他忽然掠起了我的发:“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什么…”没等我把话问出口,他又道:
“相亲和订亲有什么关系。”
动作很随意,随意得仿佛一种自然。
我被他这突然而来的动作弄得有点僵硬:“有了相亲,就有订亲。”
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却随即感觉他手指紧了紧:“那就是一回事了。”
有点疼,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挣了挣,没能挣脱,却感觉一道冰冷的东西插进了我的头发慢慢朝下划。
似乎是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慢慢划动在我的头发间,像把梳子。
他在做什么…
一阵不安,狐疑间我感觉到那道冰冷再次贴着我的头发朝下滑。
很轻的动作,很陌生的细致
“铘,你在做什么。”僵着脖子,我终于憋不住开口
他的手指从我发丝间划落到我的脸颊:“最近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
“以前的事。”
“以前?什么事?”
没有回答,头发上他手指的温度忽然消失了,连同他在我身后的存在感。我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房门半开着,从外头拉进一片客厅的光亮。
偷偷松了口气,我走过去把门关上。
真被他刚才的样子给吓住了,心脏跳得飞快,我想不通铘今天这有点反常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琢磨了半晌还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换衣服上床,却在这时突然觉得肩膀上有点重。
一种阴冷冷的重。
心脏一阵发紧。
迅速回头,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肩膀上的重也在这同时消失了,我忙把手伸向房门,正要用力把它往外推,脖子上忽然冰凉凉地一冷。
然后一张脸从我肩膀后慢慢移了过来,带着股淡淡桃花的香气:“妹妹…叫我好等呢…”
第九章
桃花煞,据说,它是人的冤魂迟迟不灭所以在桃树根下凝聚而成的一种煞气。
每年桃花开得最旺的季节,它会幻化成人样在桃林里兜转,因为幻化的样子无论男女都美得不可方物,所以被人称做桃花魅。可是正如最毒的花往往是最美的,这东西极凶。往往撞克到了它,几乎无人可幸免,所以更多的时候,它被人叫做桃花煞。
三年前我被桃花煞缠住过一次。那时候因为有狐狸在,所以我侥幸逃过一劫,而这次和林绢去桃花乡踏青,没想到同样的地方不一样的场地我居然会又碰到了这种东西。只是这次没有狐狸,结果他第二天晚上就跟到了我家。
他的手缠着我的脖子,我脖子僵得一动不能动。
这种东西即使是要人性命,也是要得异样的妩媚/
满眼充斥着他通体妩媚的颜色,呼吸里全是桃花的清香,而这味道让我的头很晕。脑子有种不受控制的昏沉,心下清楚自己正在重复着三年前时那个差点要了我命的过程,而他也像是存心要让我清醒着感受这一切似的,和三年前不同,他没有带走我四肢的感觉。
所以我能够有机会把手偷伸进衣袋去掏我的护身符。
自从姥姥给的珠串在老家弄断之后,随身带着这些东西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它们上面有狐狸用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奇怪东西涂抹上去的符号,每天带在身边,对于某些东西来说它还是挺有效果的,它和姥姥的珠串一样避免着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因为被我的感知吸引我身边,而给我造成的日复一日的困扰。
可谁知这会儿没等我把符从兜里拿出来,手心里突然间就空了,紧跟着耳朵边哗啦啦一阵响,那张符被身后一只手慢慢抵到了我的眼前。
“那只白狐,他在哪儿。”凑在我耳边,他问。
我摇头。
眼见着这只手随之轻轻一抖,那张护身符转眼在我面前裂成了一堆金黄色的碎屑,于是明白,狐狸做的这些符在这么一只妖怪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那么就你吧,”身后再次响起他的话音:“狐狸不在,就由你来代替好了。”
话音落,我感到脖子后面像被风吹到了似的一阵冰冷的气流滑过。
就和三年前时一模一样的一种感觉,清晰感觉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股气流丝丝缕缕渗了出去,可是手脚麻痹了似的动弹不了。我想我这次是真的完了。
却就在这时,一阵似笑非笑的声响突然间从窗台上倏地下滑过:
“嘎嘎嘎嘎嘎嘎…”
随即感觉周身那种麻痹似的压力蓦地一松,趁着他因此而忽略了对我的钳制,我头一低绷直了肩膀就对着后面使劲一顶。
却什么都没顶到。
反让自己被这力量扯得一头栽倒在地上,迅速爬起来朝周围一圈扫视,一眼看到这只通体艳红的桃花妖就坐在离我不远的那道窗台上看着我,不由自主连着倒退几步。
然后听见他嘴里咯咯一阵轻笑。
笑得那只原本隐在窗角边一颗小小的头颅噗的下从上面滚了下来,伸手捉起看了看,他将它凑到嘴边,一边对着它轻轻吹气,一边将它捏在手里轻轻地转。
转着转着那只头颅就不见了,只有一些黄黄绿绿的液体从他手指缝里滴滴嗒嗒淌了下来,于是满屋子的桃花香里登时掺杂进了一丝变了质的奶酪似的味道。
一阵恶寒,我不假思索转身推开房门就朝外冲。
几步出去一眼看到铘在厅里的沙发上低头坐着,忙冲着他拔高嗓子一声喊:“铘!”
他没有理会我。
连叫了几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我奔到他身边,他还垂着头一动不动在那儿坐着,睡死了似的。感觉到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我房间里传出来,我抓住他肩膀用力一摇:“铘!铘!”
一声闷哼,身子依旧没动,他突然把头猛地一抬。
两眼睁开瞬间一道锐利的紫光从他瞳孔里飞闪而过,惊得我一松手连退两步,却在这同时被他伸出的手一把抓住。
我倒抽了口冷气。
他的手指冰冷冰冷的,隐隐一层青气在他手背的皮肤上若隐若现,脸上也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这层发青的皮肤上微微蠕动着,一块块从里头层层叠起,呈片状朝上张开像是要随时从他皮肤里斜刺出来。
“铘?!”下意识伸出手去摸,还没碰到他的脸,整个人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我不由自主一声尖叫。
铘的怀里冷得想块冰。
两只手狠狠抓着我的肩膀像是想要把我按进他身体里去似的,他的全身抖得厉害,压在我头顶上的喉咙里滚动着一些根本就不像是人所能发出来的声音,我被他这样子给吓住了。用力挣扎,没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却一滑在他脖子上擦出一道尖锐的疼。
这才发现他自颈部以上密密一层黑色的鳞片取代了原先的皮肤,一片片薄而坚硬,刀锋似的在我眼前泛着层暗青色的光。
突然他一把将我推到了地上。
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纵身从沙发上直窜了起来,扭头朝身后一声咆哮。
这同时空气里飒的声响。
没等我看清楚到底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形中抓住了他似的,他身子一腾,凌空一个转折断弦风筝似的朝着房门方向斜飞了过去。与此同时房门口一声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尖叫声乍然响起:“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少爷!要被这头畜生吓死了!!”
很熟悉的声音,可这声音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我家里?
急急从地板上爬身,这才发现客厅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只秃鹫似的头颅拖着把冗长的发在门边上上下下地飞,末了停在门外那个少年肩膀上,少年一双烟熏似的眼在门外混沌的夜色里模模糊糊地对着我看。
是对门的术士。
一手插着裤兜,一根银色的锁链在他另一只手里锵啷作响。锁链很长,拇指粗细一根蜿蜿蜒蜒在地上,地上蜷缩着铘的身体。
脖子被这根银色的东西一道道紧缠着,他身体抖得像在痉挛,而整张脸上已经完全没了人色,青灰色一层隐约闪着道金属似的光,眼看着那术士朝他一步步走过来,嘴一张,他朝着他露出口森森的白牙。
术士却像完全没看到似的,一点一点往前走,一点一点收着自己手里那根银色的链子。直到他面前站定,弯下腰朝着躁动不安的他轻轻笑笑:“好了,我是谁。”
话音落,铘的身体突然间不抖了。
连带青灰色的皮肤逐渐恢复回原来的色泽,他喘着气静静看着面前的术士,片刻嘴里喷出团淡青色的雾,他道:“主人,我的主人。”
“姐姐,红茶两杯赤豆块一块山楂糕一条。”
“姐姐,可乐卷三份,三杯豆浆不放糖。”
“我要两只鸡蛋卷,阿姨。”
“老板娘,夹心脆五个,肉松馅的…”
或许是快近清明的缘故,晴朗的日子没持续上多久,天又开始断断续续下起了雨,灰色的天气灰色的街,半死不活的气候,就像我店里这些天来半死不活的生意。连带情绪也变得灰蒙蒙的,尤其是每次面对靠窗那抹唯一鲜艳的颜色的时候。
一早就在那地方坐着了,那个容貌和他名字一样艳丽的男人,窗玻璃外的路被雨淋得灰幽幽的,映得他一身桃花似的红张扬得有点突兀,于是连带生意也比平时好得突兀了起来,从开门到现在,虽说不上顾客盈门,也一直都进进出出基本没什么间断。多的是些学生样的,打着伞从门口经过朝里望了眼就进来了,有的打了包就走,有的会坐下来吃上一会儿,而目光则无论长或者短,全都是不约而同闪烁在窗口边那抹艳丽的身影上。
也难怪。
一个男人,本身长得好看,已经很引人瞩目了,何况他还天生一把比桃花还要鲜艳的长发。
一个好看的男人天生一把桃花似鲜艳的长发,已经够抢人眼球了,何况这一种颜色除了张扬在他头发上,居然还烙在他那双比桃花还要妩媚的眼眸。
那就不单单只是抢人眼球那么单纯而已了。
那叫魅惑。
过于美丽的男人是妖孽,那么过于妖孽的男人是什么?我却说不出来了,因为那本就不是男“人”,比如狐狸,比如铘,再比如他。
他是只妖精。
狐狸叫他桃花煞,我叫他妖怪,他自称方绯,方正的方,绯红的绯。我很奇怪精怪居然也会有姓,他说,那是他对自己活着时候唯一留有印象的东西。
方绯昨晚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这回是小命难保了,因为狐狸不在,连铘也被对门那个小术士带回了自己家。
而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昨晚术士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时的场面让我的脑子很乱,乱得像是做了场梦似的。梦里的铘变成了只青面獠牙的怪物,而我本来是想向他求救,却差一点被他整个儿捏碎,要不是后来破门而入的术士用一根锁链栓住了他的脖子和双手。
之后他就安静了下来,不再浑身抖个不停,也不再野兽似的冲着人咆哮,连身上那些突然长出来的青黑色皮肤和鳞片也渐渐消退了,他在那个术士的桎梏下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只是看上去没有任何知觉似的,不管我怎么叫他,他也不理睬,只一动不动站在术士身边,就像我刚遇到他那会儿他跟在我身边时的样子。
后来术士就带着他离开了我的家。
临走对我说,他是来取麒麟赊他的那笔账的,那笔账的数目是百年。
这句话的意思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所以直到他们全都消失在我家门外,我才意识到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铘被术士带走了。
一向心高气傲的铘,他叫术士“主人”。
于是这个家里真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虽然他在的时候我从没真正把他当作过一个人。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下子似乎完全没了任何念头似的,我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发着呆。想着回到家时铘相当异样的言行,想着后来他身上那种骇人的变化,想着他在术士脚下静静地叫他“主人”…
想着,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可似乎又什么都没明白。
直到那个消失了很久的桃花煞咯咯笑着突然从天花板上飘荡下来。
下来坐在了我的边上,我没躲,也没闪,只等着他跟之前解决那只小精怪一样把我给解决掉,只是出乎意外,他并没有对我动手。只是和我一起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坐着,一直到天蒙蒙发亮,他说:“我叫方绯,方正的方,绯红的绯。”
他还说:“今天开始,你得养我,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店门锵啷阵响,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推门走了进来。
要了份奶茶和糕外带,经过方绯身边时脸刷的下就红了,一直到掏钱给我的时候脸已经红得不行,在口袋里挖啊挖的老半天才挖出把钱,一不小心撒了一地,我听见那妖孽吃吃地笑。
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却见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上靠着门站着,于是那个女孩离开时不得不再次打从他面前走过。
走过时脸又一次红得像只苹果。一路过去头垂得低低的,却丝毫没发觉那让她脸红到脖子根的帅哥在她经过的当口低下头,一路循着她过去的方向轻轻吹着气。吹着吹着那姑娘的脸就白了,直到推门出去门在她身后合上,他才停下刚才的动作重新坐了回去。
意识到我目光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随之微微扬起,饱满得像块沾了水的蜜桃。
我只低下头当做没看到。
有种事是想管但没法管的,有些东西是见着只能当作没见到的,有些问题是放在眼前但根本就没法处理的。而我所能做的只是在这没有客人的间歇清点一下收银机,顺便整理整理柜台。
而所谓养他,指的就是这个么?这么说的话我店里倒确是有着取之不尽的供应源。只是终究不清楚他心里到底盘算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主意,他为什么要放弃取走我命的打算?留在我这里不肯走,他又到底想做什么。
搞不懂,最近越来越多的事,让我搞不懂。
如果狐狸在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
最起码,昨晚铘出事的时候他应该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起码,这会儿坐在窗台下一双眼绕着店里那些小美女转的不会是眼前这周身一骨子妖桃艳香的他。
最起码…
呵…连铘都离开了,我还能有什么最起码…
外头的雨听上去大了些,唰唰唰一阵紧似一阵,伴着电视机嗡嗡的声响,听着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想来一时半会儿不再会有客人进来,我扫着电视上的新闻有一下没一下擦着柜台。
“本台讯,今天凌晨一点,本市大都会饭店两名保安在该饭店底层电梯内发现了一具尸体,初步证实尸体是该饭店一名女性员工,目前,警方正着力调查死者的死因…”
刚巧看得无聊要准备换台了,“大都会”这三个字一出现,立时吸引住了我的注意力。
不由自主放下遥控器朝电视又多看了一眼,电视里的镜头已经切到了那家我昨天刚去过的大都会饭店。
门口这里几乎快认不出来了,全是人,来来去的的人影在雨水里拥来挤去,把一条松松垮垮的警戒线挤得摇摇欲坠。片刻一副担架从里头被抬了出来。担架上用雨布包了个人,包得很严实,除了个轮廓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在从镜头这里转过时露出散在雨布外的一把漆黑色的长发,丝丝缕缕从担架上垂了下来,一簇一簇粘在了一起,被雨水一冲,一滴滴在黄色雨布上拉出几道黑红黑红的线。
接着镜头一转转到了饭店里,那个看上去是事发现场的地方,他们在那里采访着当时尸体的发现人,那个昨晚在饭店里值班的保安。
“我们是在这个地方发现她的。”大量的灯光打得屏幕前那个保安一张脸有点走样的白,他指着黑暗处那个电梯间的方向,对着镜头正说得眉飞色舞:“就在那里,你们还可以看到血,对对,就在那里。”
“请问当时您在干什么呢。”一名记者问。
他道:“当时我和同事正在做例行检查,这是我们每天都要巡逻到的。后来走着走着张明——也就是我同事说,哎,不对啊,好象闻着有什么味道。后来我也闻到了,有点臭,我们那时候以为是谁丢在那里的垃圾。结果跑出去一看,看出问题来了。呐,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电梯,外档门是这样的,镂空,从这些洞可以一直看到底。”
“底下是什么?”
“下面是电梯的减震器,看,你们可以从这里看到。”
镜头转向电梯,透过那些金属栅栏朝下照了照,速度很快,一晃间又回到了那个保安的脸上,我只在那瞬间看到一些模糊的光在那些金属栅栏下面闪了闪。然后听见他又道:“我就是在那里看到了血。当时就感觉要出事,赶紧让人停掉电梯,结果就看到她了。就在那根东西上吊着,脸和身体已经被压得不成样子了…”
话还没说完,镜头回到了演播室,看那个主持人又说了几句后开始播报下一条新闻,我关掉电视正准备继续收拾桌子,一转身,忽然想起好象刚才一晃眼间没看到那只妖孽。当下朝窗那边看了看,的确,他真的不在那里。
几分钟前还看他在那里坐着的,怎么一下就不见了。是因为感觉没人会再来所以就走了?
琢磨着,门咔啷声轻响,一个男人抖着手里的伞从外头走了进来。
一抬头看到我,立刻笑着朝我挥了挥手。我愣:“…罗队长?”
第十一章
面前一堆照片,应该是在哪家工厂里拍的,九十年代初时还能见到的那种老厂房。
照片是罗永刚警官带来的。
几天前我们在路上碰到的时候,他曾对我说他最近好象碰到了点问题,所以想来找我聊聊,那时候以为他是随便说说的,因为我自认还不是个聪明到能帮警察解决问题的人。所以乍一见到他出现在我店里,还真意外了一下。
他说最近觉得问题又严重了一些,因此不得不过来打扰我,而他的问题具体是什么,他却并没有明说。只是在聊了几句家常之后就把这包照片递给了我,说让我看看。
这个简单却又有点莫名的请求,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压力。
有点不安地把那些照片一张张看下来,可并没有看出这些照片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开始奇怪他让我看这些老厂房的照片到底能帮上他些什么忙。
而在我看着这些照片的时候,罗警官就在一边抽着烟。
不知道是敏感还是怎么的,总觉得我一边看,他好象一边在旁边悄悄打量着我。听说男人抽烟时心里常会想着事,不知道他在我看照片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警察的目光似乎天然就有种让人惴惴不安的感觉,这让我看照片时那种无形的压力变得更加大。
所以更仔细地在那些照片上研究起来,努力想从那些零碎的画面上找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可是一张张翻下去,依旧什么样特别的都没发现。直到最后几张,他掐灭烟头看了看我:“这些照片上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我老实回答:“柜子,墙角,开关,箱子…”
回答一次他脸上的表情复杂一次,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我感觉他眼里有着少许的失望。似乎失望于我每一次的答复都不是他所期望的,而他心里到底期望我怎么回答,那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晓得了…而我只是把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东西老实对他说了而已。
于是再继续往下看,可惜的是看到最后一张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努力。正准备归归好把照片推还给他,他忽然再次开口:“还有吗,除了柜子之外,是不是还能看到些什么别的东西。”
我被他当时的目光看得有点浑身不自在。似乎被寄予了一种很大的期望似的,虽然那期望到底因什么而起我一无所知。于是又慎重地在那照片上看了老半天,然后小心地回答:“墙壁上好象有点脏东西。”
“什么脏东西?”听我这么一说明显可以感觉他眼里闪过了一丝兴趣。
我想我大概说中了什么,所以有点起劲地指着上面墙壁的污渍划了个圈,然后说:就是这个。
结果他的表情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失望。
之后他又点了支烟。一边吸一边把桌子上那些照片拿在手里看,脸上的表情很消沉的样子,就像第一次我见到他时他给我的那种感觉,这让我确信他是真的碰到了什么让他感到棘手的事。而那会是什么样一件事呢。即使三年前野蔷薇那件案子最后破得并不干净,也没见他伤脑筋伤成这样,他到底是碰上什么事了?
可是他不说,我也不方便去追问。只能拿起那些照片再翻来覆去地看上几遍,惟恐刚才是被自己看漏了什么东西。
可看了半天依旧没看出个所以然,这时似乎想起了什么,罗永刚看了看表,掐灭烟头站起身:“我该走了,这些照片先放在你这里吧,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希望你能马上通知我。”
“好的。”应了一声。收拾好照片正准备送他出门,他又道:
“这房子,你一个人住?”
刚要回答不是,想了想,我点点头。
他朝我屋子里扫了一圈:“地方还挺大的,晚上记得把门窗关关牢,最近不太安全。”
“怎么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问。
他看看我:“今天的新闻看了没。”
这么一说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条新闻,我问:“是大都会的事吗。”
他点头。
我有点不以为然。
那种案子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就好象是看电影似的,看看觉得有点寒也有点刺激——哦,死人了,而且还是昨天我刚刚去过的地方。当然,除此之外,它并不会再给人带来其它任何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这种事也就是电视看看而已,和自身离得很远,更不要说扯上关系。所以罗警官这么慎重其实地一说,让我第一个感觉,就是觉着他有点杞人忧天。
也可能是我的表情被他看出来了,走到门口时沉吟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对我道:“宝珠,其实这件事,并不像新闻里播的那么单纯。”
“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愣了愣。
“那件案子,”看了看门外,他把店门关上,然后把我拉到一边站定:“规定上是不能说的,因为如果消息走了风会有麻烦,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最近这城里有点不太平,尤其对于单身女青年来说,所以到了晚上尽量不要出门。”说着话又指了指我家的门:“而且像你家这种老房子,门多窗子多,还都是老式的,我建议你换下锁,知道了不。”
“怎么了罗队长?出什么事了??”被他这种严肃的表情弄得有点不自然起来,我狐疑着望着他:“大都会那件事和城里太不太平关系很大吗?”
然后见他皱了皱眉:“不能说有绝对的关系,但是…”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他拍拍我的肩:“总之,小心点比较好,毕竟你一个人住,还有,那些照片你有空的话再看看吧,如果看出些什么问题一定要记得通知我,我有点事要先走了,再见。”
“罗队…”匆匆几句话把我听得一愣一愣。正想把他叫住问个清楚,头一抬他已经推门跑出去了,那么三步两步的工夫,转眼身影在雨里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场开春以来的头一场瓢泼大雨,哗哗的冲得整条街上雾茫茫一片。
跑得还真快…
不过看样子这种天气基本上不再会有什么客人光顾了吧。琢磨着正打算把打烊的牌子挂出去,冷不防斜对面一辆银蓝色的汽车穿过雨幕缓缓滑进了我的视线。
相当抢眼的一种颜色,相当少见的一种跑车。
造型就像电视里那些F1赛车,扁扁滑滑的,一路过来引擎声几乎都感觉不到。只那么一下便在对面的小洋楼前无声无息地停住,车门翅膀似的朝上挑起,随之从里头跨出一个人,那张脸熟悉得让我吃惊。
这不是香港那个红透半边天的男影星张XX么…
早听说他最近来内地拍戏,而且取景的地方之一就在这座城市,不过那也不过都是些小道消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更没想到他会一个人跑到这个地方来。
问题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一路冒雨冲到那幢洋楼的房门口,他伸手朝那扇门上敲了敲,那栋洋楼是术士他家。
难道这个大明星在这种天气跑来这里…是为了找术士?
狐疑间,对面那扇门开了,里面探头出来一个人把那个男艺人给迎了进去。随之再次探出头来关门,不知怎的关到一半突然又打开,那人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愣。
因为发觉开门的人并不是我以为的术士。一张脸白白净净的,那男孩看上去二十出头点的样子,很陌生,我从来没在这条街上见到过这个人。
迎着我的视线那人朝我笑了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身后的电话铃兀地响了起来:“铃——铃——”
忙掉头奔回去接:“喂你好,狸宝专卖。”
“什么?!”
“你说什么?!”
经过一夜的暴雨,第二天天气好得出奇,太阳一大清早就把整条街晒得金灿灿的,可是我的心情却消沉得像片透不进光的灰谷。
店里出了点事。
事情可大可小,我现在也不好判断,只是忐忑着,因为我不得不放下一切事情毫无头绪地在家里等着最终的判决。
事情来自于昨天那通电话。
电话是食品质量监督局打来的,他们说由于吃了我店里卖出去的糕点,有几家人家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食物中毒的现象,因此投诉到他们那里去了。还说他们正在化验被那些人送去的食物,具体结果如何,让我在家等消息。不过店暂时是不能开了,在他们那边亮出绿灯之前。
我想这恐怕是对于做食品生意的人来说最糟糕的消息了。
一家被食品质量监督局卯上了的点心店,以后谁还敢上这里来吃?而且经过这么一查,肯定会查出来我店里现在卖的那些所谓的狸宝专卖招牌点心,并不是店里本身做的了。那都是在狐狸离开之后,我从找遍全城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有着类似口味的百年老点心店里面批的。没办法啊,我的手艺根本做不出狐狸那样的点心,要维持店里的招牌,只有这么做。
可问题是…那种老字号的店里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让人食物中毒??
思前想后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在这时又接到了外婆打来的一通电话。是国际长途,她居然已经飞回英国了,所以自然不知道前天半夜她所住的那家饭店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打电话来是为了确认那天她离开之后我和那个叫靛的人之间的情况。电话里口气很笃定,就像是在随口确认着一件差不多已经签好了合同的生意。而要不是因为她这一个电话,我倒几乎快要把那人都给忘了。
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那根本是一种没什么情况的情况。但又怕这么一说她再想着给我带第二第三个相亲对象过来,所以随便扯了几句搪塞的话:“挺好的。”
“对,约我吃饭了。”
“再看吧。”
诸如此类,算不上扯谎,看她怎么理解就是。
挂掉电话不久食品质量监督局的就找上门来了,带着我店里食品的检测报告。报告还好,查下来食物并没什么问题,但别人也确实是出现食物中毒迹象了,所以他们带着仪器过来打算在我店里再好好彻查一下。
彻查的时候我看到那只桃花妖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我的店里,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坐着,一边慢悠悠喝着茶,一边一双不笑自媚的眼睛盯着那些检查员里最年轻的一个女孩子细细地瞧。
瞧得那检查员一张脸从粉红到了深桃红,眼看着那妖孽站起身不紧不慢朝她走了过去,我突然想起,貌似去投诉食物中毒的那几家人家,来我店里买点心吃的都是年轻女孩子吧…其他人吃了都没事只有她们出现食物中毒现象,莫非…
想到了马上想跑过去阻止,但已经迟了,几步过去那女孩的身边已经不见了桃花妖的踪影,只看到她一张脸由原来的嫣红变成了一片青灰色的白,而她还浑然不觉地在检查着我厨房里的设施。
于是不得不懊恼地转过身,头一抬却一眼看到那只妖孽正盈盈笑着站在我身后。一张脸艳丽得像朵怒放着的桃花般,而这样的艳丽却让人一阵烦躁的倒胃。突然我在他身后的镜子里照见了自己的样子,和那女孩一样,我一张脸也是苍白的,青灰色的白。
吱嘎一声响,门开,打断了我满脑子乱糟糟的思路。抬头望见门里探出张脸:“找谁?”
我一愣。
又是昨天看到的那个男孩。
一眼看到我他马上咧开嘴笑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拽着我往屋子里拖:“哟!哟!是对面那家的小白啊!少爷少爷!小白来了!”叫完突然一捂嘴,然后回头朝我挑了挑眉:“少爷在工作,小白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
这谁啊??认都不认识搞得这么熟络的样子,一口一个小白的叫,他…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老被人叫小白…
琢磨着上上下下对着他一阵打量,但我还是看不出来我们以前见过面的样子。而他被我看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眉飞色舞了起来,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又一把拉住我的手:“哟!哟!小姐是不是很欣赏这张脸?乖乖的哟哟!看得眼睛也发直了!”
“喂!你说什么啊!”被他这一嚷嚷叫得我脸都要发绿了,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一路拖着朝里屋走:
“喂喂小白小姐!刑官还有很多脸,小姐要不要都看看!”
“不要!等等…你说什么??”
“刑官还有很多脸,小姐要不要看看?”
“你…刑官??”
“哟哟!!”停下脚步一转身,害我差点一个趔趄撞到他身上。站稳脚步正想质问他怎么说停就停,一抬头猛就看到一张空白成一片的脸惨白白压在我头顶上。
吓得我脱口而出一声尖叫。
被他伸手一把捂住嘴,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少爷在工作,要是被打扰了刑官会挨揍。”
“你真是刑官??”嘴一得到自由,我再问。
他把手里一张东西对着我晃了晃,然后朝脸上一抹,再低头,又恢复成刚才那个笑面如花的温文少年:“今天刑官休假,少爷允许休假中的刑官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我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厚厚一层。
严重后悔自己怎么就神使鬼差地跑来这鬼地方,一转身正想离开,边上门喀的声响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一身精致的衣裳衬着她一脸精致的妆,只是不知怎的眼睛微微有点发红,见我望着她她头一低就径自朝大门口走去,身后紧跟着一人踢踢沓沓从房间里晃了出来,带着房间里一股浓郁的檀香味:“走好,秦太太。刑官,送客。”
话音落一双烟熏似的眼闪到了我的身上,见着是我似乎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斜出道笑:“呀,稀客稀客,姐姐这是来买香炉蜡烛呢,还是花圈呢。”
胸闷…我干瞪着他一时没话讲。
正打算不去理会一走了事,忽然听见他身后的屋子里锵锒锒一阵碎响,片刻,一道身影从里头慢慢走了出来。
银白色长发缠着银白色锁链,一路过来脖子上锁链锒铛作响,手上和脚上也是。
“铘?!”脱口而出对着他叫了一声,而他似乎根本没听到似的,一双暗紫色的眸子始终低垂着,没有任何知觉地从我边上走过。
“铘!!”我又叫,提高了点嗓音。
他依旧自顾着朝前走,没有一点反应。
直到术士突然开口嘴里轻声念了句什么,他的脚步停,转身面朝向了我。
“哟哟!乖乖的麒麟。”耳朵边响起刑官的话音。刚送完那个女人回来,眉开眼笑地在铘面前一站,他对着我摆了摆手:“刑官喜欢乖乖的麒麟。”
“术士!”脑子一个激灵,我猛回头一把抓住身后那少年的领子:“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上上下下看了看我,术士眨了眨眼睛:“我对我的雇员向来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行使我的权利,是不是啊刑官。”
“是!少爷!”
“放屁!你把他当什么了!为什么还把他像条狗一样栓着?!”
“狗??”目光轻闪,那双模糊在黑眼圈里的眸子看上去有点异样的精亮:“有意思,你也会说这种话的么宝珠。”
“放开他!”
“放?”重复了一句,搭住我手背把我的手轻轻扯下,他笑:“姐姐开玩笑吗。”
“什么?”一巴掌甩开他的手我正要再次把他揪住,手还没碰到他的衣领,冷不防一只手横了过来,在我抓向他的瞬间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
冰冷而有力,扣得我手腕隐隐发疼。
抬头就看到铘一双眼静静对着我的方向,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初见他那会儿他眼里那种虚无的空洞。
我一呆。
“姐姐,”那么一愣神的工夫,转身走到我边上,术士一只手搭住了我的肩膀:“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麒麟是我的。他的一切从前天晚上开始,似乎就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我语塞。
僵着只手在铘的手心里,显然没有术士的吩咐,他不会放开我,也不会对我再继续做出什么事情。
这么听话的铘…
这么顺服的铘…
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铘…
果然只有主人才配驾驭这样一只神兽么,而在我身边,他只是一只高傲不受控制的风筝。
“话说回来,姐姐光临小店,不知道有什么是本店可以提供的。”耳边再次响起术士的话音。
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我又朝铘看了看。
他依旧安静不动地面对着我,没有表情,也完全感觉不到我的视线。
“我想…买几张符。”我说。
“符啊,应有尽有,驱邪的,退魔的,旺财的,驱病的…姐姐要哪一种。”
“驱邪的。”
“刑官,驱邪的多少钱一张。”
“少爷!驱邪的最低价三千!”
“三千哪…给姐姐的话,那就两千七吧,九折优惠哦。”
“哟哟!少爷真慷慨!”
走出术士家的门,只觉得头顶的太阳晒得我眼睛一阵阵地发花。
拽着手里的符转身朝家门口走过去,这张符最终以两块七毛前的价格被我买了下来。那个天杀的宰人不见血的小术士…也不知道相比狐狸做的,他做的这种标价奇贵的符是不是会更有效果一点,希望不是和他的价钱一样,开得是胡天黑地的大,其实只值那么一点点。
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过马路时看到店里那些质量监督局的人还在里面忙着,没看到桃花妖,我把符塞进了口袋。眼角瞥见一辆车朝我这方向开过来,停下脚步站在路边上等它过去,谁知道刚驶到我面前,它嘎的声停了下来。
紧跟着那道银灰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里头一张脸,脸上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对我笑得无比灿烂:“今天也是一副可怜样呢。喂,灰姑娘,介意一起喝杯咖啡么。”
第十四章
有时候,我们总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间里碰上些意想不到的人,比如罗警官,比如靛。
靛的中文名全称斯祁靛,随外婆的姓,英文名叫NOSON,英国NOSON财团的继承人,也是典型的三国飞人,就是生在英国,住在瑞典,工作在美国,三天两头飞来飞去在几个国家里转悠的人。
跟我一样,他是至今单身的外婆的干孙子辈。
那次在饭店分开后,我以为是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了,毕竟他和我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小心被外婆强行牵到了一起,而当外婆这股暂时的作用力一消失,很显然两根方向不同的弹簧根本就蹦不到一块儿去。倒是那时候怎么会一眼把他当成了狐狸,这一点比较让我莫名,从头到脚,他完全是那种和狐狸的死样儿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贵族少爷,除了身上的香水味。
这个英国来的公子哥在香水方面的嗜好,居然和狐狸一个品位。
外婆说靛在英国是有爵位的,人说三代养成一个贵族,他少说已经是那个贵族血统的第七代继承人。不过这个七代贵族挺让人看不太懂。有时候觉得他挺有风度,在面对我外婆的时候。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挺轻浮,在偶然窥到的一两个瞬间。不过不管怎么样,懂还是不懂,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那天他不也说白了——飞来相亲,好玩而已。
只一个玩字。
挖掘我身上可怜的成分,对他而言似乎挺好玩。
而据说东西,是穷人才爱玩的,有钱人,一般比较爱玩人。
“蓝山还是安第斯山翡翠。”
“呃…”
“那就蓝山吧。”
“呃…”
“或者哥伦比亚?”
“呃…”
“不如干脆和我一样。小姐,两杯KopiLuwak。”
KopiLuwak,咖啡叫这个名字,咖啡馆也叫这个名字。在今天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这座城市有这么一家咖啡馆,当然,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味道奇怪无比卖价又奇高无比的咖啡。
其实一开始,上哪里喝咖啡说是让我挑来着。
当时我想,既然是有钱的贵族少爷,喝咖啡自然不求只能喝,而应该是求能喝得出品位。不过对此我是一点研究都没的。拿狐狸的话来说,这种闻起来流口水喝进去吐酸水的东西,那是用来虐待味蕾的,所以除了醒脑子用的麦氏雀巢,我都不知道别的咖啡是什么味。也所以想了半天,脑子里除了最近听到的比较多的真锅之外一时想不出其它个能喝咖啡的好去处。
结果刚说出口,靛少爷一双眼似笑非笑得让我毛骨悚然。然后不到半秒就被否决了,理由很简单,他嫌真锅这名字太呆。他说我是去喝咖啡的,那种店名会让我有在超级市场买菜的感觉,我不喜欢。
瞧,这就是外国人太精通中文的后果。
后来我又提到了星巴克,网上提的频率太高了,想不记得都难。结果他一听,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变得更怪:你以为我好骗么,那地方显然就是你们这城市牙酸的代名词。
瞧,这就是一个外国人太精通中文又太了解本地网络信息的后果。
最后还是挑了这家,是他自己选的。不是因为这里有全市口感最好的咖啡,也不是因为这里有全市最具气质的氛围。仅仅因为它的名字稍许对了大少爷的胃口。有钱人的品位就是品的一般人不太容易品得上的味,正如眼前这杯咖啡。
从端上来到现在,差不多快刻把钟了吧,我闻着那味儿就愣是没能喝下一口。话说刚才看价目表时它就已经让我震撼了,没想到端上来那味更让人震撼。啧,有钱人的奇怪品位…居然肯花这样的钱去喝这种玩意…这种看着样子像泥浆,闻着味道像中药的东西,每杯居然要300块。
“在想什么,辛蒂?”见我半天没言语,靛放下杯子问。
“在…想这东西为什么能卖那么贵。”开了口才意识到他刚才叫我什么,抬头瞪了他一眼,我补上一句:“请不要随便给我乱起名字。”
他耸耸肩,勺子轻轻搅拌着杯子里那堆泥浆似的东西。总觉得其实他也觉着难喝的吧,如果不是对品位的坚持和良好的教养平稳着他的神色。他说话的声音带着刚才喝下去的那东西苦咖啡因的粘腻:“产自苏门答腊,每磅三百美圆,麝香猫吃了咖啡豆排泄出来的极品咖啡。SHIT…味道果然像屎。”坐直身子用勺子敲敲杯子:“小姐,来两杯Cappuccino。”
“我要冰激凌。”趁机补上一句。
“一杯Cappuccino一杯粉色天堂。”
“谢谢。”
“客气。爱吃什么应该早些告诉我。”
“我以为那会显得太没品位。”
“哧…你也知道品位。”
“喂!死狐狸…”脱口而出这三个字,我一呆。
靛朝我看了看:“狐狸?”
我沉默。
“谁。”他又问。
“一只狗。”我回答。
他笑:“你是说我让你想到某条狗。”
我没言语。
他又笑,笑起来一双眼就像换了瞳孔色彩的狐狸:“你很会打击人呢,辛蒂。”
“别给我乱起名字。”
“SORRY。你严肃起来的样子挺好看,辛蒂。”
我无语。只继续沉默着,直到服务员过来把新点的咖啡和冰激凌送上,低头吃了两口,我这才再次抬眼看了看同我一样安静着的他:“饭店里…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大都会。昨天看新闻了,那里出了命案。”
“哦,那事,”恍然,他笑笑:“女孩子关心那种事做什么,不怕做噩梦?”
“随便问问,你不是住那儿么。”
“斯祁奶奶住那儿,不等于我住那儿,那地方的年纪不太适合我。”
“倒也是。”
再次沉默。舔着勺子里的冰激凌,果然是近百元才那么一小杯的东西,味道好得可以让人飘起来。边吃边把那杯KopiLuwak朝边上移了移,免得它的气味影响了我的味觉,这当口听见靛再次开口:
“说起来,刚才在那里碰到你,你在干什么。住那儿?”
“对。”才点头,手里的勺子当的下掉到了桌子上。
猛站起身招呼也来不及打我就往店外冲,因为突然间想起了件事,想起了一件我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忘记的事。
我居然把那些正在我家做着检查的食品卫生质量监督局的人给忘在我家了!这叫什么事…竟然把那么多人忘在自己家,就那么稀里糊涂跟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男人跑到了离家半小时路程的地方优哉游哉喝起了咖啡,我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要命了…这还攸关到店里的正常营运呢!我怎么这么糊涂??
心急火燎间一口气跑出了几条马路。
到了能打车的地方这才想起,斯祁靛他是有车的,搭他车的话这会儿早开出一公里路了都,我这是乱个什么劲呢…想到这再要回头,想想估计人家早就走了,于是只能跳着脚急急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车。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接起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宝珠小姐么。”
“对。”
“我是工商行政管理部。因为接到顾客的投诉,又查明你店里确实有让人食物中毒的嫌疑,所以通知你一下,从即日起到我处发放给你重新营业的证明,这段时间内你暂时停止营业,并接受我处派去人的调查。”
“可是食品卫生质量监督局的人已经…”
“为安全起见,这是必须的,小姐,请配合。”
“可是…”
说着话,眼前一辆空车从前面过来,我冲过去正要伸手去拦,冷不防边上一辆车斜着一倒,可能是没见到我的突然出现,要刹车已经来不及,那车的车尾一下撞到我胯骨上,撞得我两眼一阵发黑。
整个人一时给撞闷了,半天没缓过劲,就看到那车的主人摇下车窗涨红着脸对我一声大吼:“聋子啊!倒车倒车叫了半天你聋了还是怎么的听不见啊!!突然冲出来是不是寻死?!!”
我喉咙口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眼看着那辆车在它主人恨恨丢下那句话后忽的下扬长而去,我捂着胯在路边成了周围人闪烁目光的注意焦点。
“真是作死啊…这种时候突然跑出来。”
“亏得人家开得慢。”
“是啊是啊…否则早要被轮子卷进去了。”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走路都跟急死鬼投胎似的…”
“作死啊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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